第11章 閣樓
這棟房子的最高處有一間極其隐蔽的閣樓,看起來有些細碎的蒼涼。
而早在住進這裏的伊始姐姐就曾告訴過我,“閣樓裏住着一只妖怪。”
那時她的表情帶着暗色系的神秘,導致我一直對那間閣樓懷着好奇。
那間極其隐蔽的閣樓處于這棟房子最陰暗的地方。看起來有幾分年久失修的滄桑,木質的門上已有了一條極大的裂縫,有些歪斜的模樣似乎一推就會倒塌——可事實并非如此。
我站在木門前,透過縫隙看到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帶着細碎的陰冷,幾近徹骨。
一雙銀灰色的眼睛突然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驚愕于它眼底的麻木,美麗的眼裏空蕩蕩的竟什麽都沒有。
像是空心的木偶,失去了靈魂,沒落了救贖。
然而它卻很快消失在我的眼裏,像是在無聲反對我這個意外的到訪者,并找到了一個更為黑暗的地方躲藏起來,将自己掩埋,變成一個暗色的盲點。
我想。
它一定是姐姐口中那個,住在閣樓裏的妖怪。
孤獨的妖怪。
當飛鳥發出最後一聲鳴叫,獵人滿載而歸的時候,偌大的房子裏卻只有我一個人。
母親總會在很晚的時候回來,冷漠的表情讓我覺得我與她之間不過是打印在紙上的親緣關系,沒有任何溫情,只剩下冷硬。方正的字就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局限性,似乎僅此而已。
姐姐很早就來了電話——要和男友看午夜的電影。隔着電話線我無法看清她當時的表情,或許會有十分的雀躍與開心。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父親——那個喜歡與我們姐弟玩鬧的男人。他曾帶給我整個回憶的幸福。
可惜現在,我連他的樣子都無法記清了。
牆壁上古老的挂鐘走得極為緩慢,每一秒都在屋子裏敲打出回音。
閣樓的方向傳來極其細微的聲音,在這異常清冷的環境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是那只妖怪嗎
我一面想着,一面往閣樓走去,踩在木質樓梯上,腳底發出細微的呻吟。
我小心翼翼伏在門上,透過縫隙觀看。
卻還是只能看到那快要溢出的黑暗。
“你要進來嗎?” 黑暗中蔓延出一個聲音,有種難言的奇特感覺,帶着空虛。
接着木門被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黑暗洩漏出來。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濃郁的黑色,掙紮伸出手。
不用在乎那麽多了。我想。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棟沒有生氣的房子,踏進了那裏,黑暗淹沒我的身體,我的眼睛陷入失明的境地。
毫無預料的。我想起了某種堕落。
一支異常冰冷的手牽着我,帶着我在黑暗裏前進。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我不知道會到達哪裏,只是任由它牽着我前進,腳步聲被黑暗吞噬得很徹底。
在被黑暗包裹的地方,一縷微弱的光跳動在我眼裏,一張老舊的木桌上擺放着一支點燃的蠟燭,慘白的顏色是被火燒盡的憐憫。
我與它面對面坐着,看清了彼此模糊的容顏,感覺有點熟悉。
“你是住在這裏的妖怪嗎?”我問,肌肉僵硬着不知擺出什麽表情。
它點點頭,
“農良。”它說,我想這應該是它的名字。
“農良,你一直住在這裏嗎?”我詢問着,盡量使笑容看起來真誠,然而卻更多了麻木。
它再次點頭,然後告訴我關于這裏的一些故事,用它平板麻木的聲線,像一曲安眠。
當古老的鐘敲響了12下,我離開了那裏,一切好像都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而我和農良的事注定成為秘密,無法向別人傾述,無法向自己袒露,只能掩埋在心底,直到腐爛消失不見。
某個周末溫暖的早晨,陽光照射的角度剛好,迎着光線,可以看到透明的天,可惜太多光線的重疊,會刺傷眼。
今天是姐姐18歲的成人禮,也是她離開的日子。
姐姐的右手提着一個不大的行李包,看起來很輕,似乎沒太多值得她帶走的東西。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再沒有什麽關系了。”這是姐姐對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母親只是喝着養顏的花茶,一副冷漠的優雅表情,沒有任何表示,連同眼神的吝啬。
姐姐什麽都沒對我說,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摻雜了太多的感情,但最多的,不過是冷漠和憐憫。
我的心被棉絮樣的東西塞滿,供血都很困難。
姐姐終究是走了,當她消失在我眼裏的時候,我卻突然只記得她十年前的模樣,清晰得難以置信。
這棟房子變得更為冷清,我開始喜歡呆在閣樓裏,安靜聽農良講故事。無止境的故事。
“。。。
我曾有過一個十分幸福的家,完整且美好。母親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人,擁有世界上最優雅的姿态。
然而我的父親卻不那麽出衆——唯一值得稱贊的恐怕就只有他的財富了吧。但他卻是個十分善良的人,他熱愛一切,且深深愛着我的母親還有我和姐姐。
童話故事基本上是不存在的——這種生活也同樣。
父親死了——車禍。我知道那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蓄謀,母親的蓄謀。
父親葬禮那天下着細雨,天陰沉着壓到地面,遠處的樹林裏傳來低低的嗚鳴。
我甚至不敢看母親微笑的表情。。。” 農良的聲線平板而麻木,聽不出任何一種情感夾雜在裏面,蒼白得如同他美麗的容顏。
我開始厭惡這個爛俗到連情節都蒼白的故事。
我不耐煩地揮手打斷,閉着眼睛不願看農良的表情。
最後,我離開了那裏,沒有聽後來的發展和最終的結局。
現在的我已不再出門,不再在這棟偌大的房子裏來回走動,只是安靜呆在閣樓裏,和農良一起。
我一直在想。如果一直這樣該多好。
然而,命運是一出慘淡的戲劇,我們無權要求太過美好的結局。
我坐在黑色的轎車裏,身旁是我很久不見的母親,美麗的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表情依舊優雅。
一路上,我們沒有任何言語,我已經習慣了。
只是沉默望向窗外,那一排排正在奔跑的白桦。
車子在一棟白色建築前緩慢停下,一位修女微笑着從母親身邊接過我,接着與母親揮手告別。
我對她愚蠢的行為感到好笑,于是,毫無疑問地,我冷漠地拉扯着嘴角,卻是對着那輛已經絕塵而去的車子。
我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我也不想知道,或許是孤兒院,或許是精神病院,這兩者對我來說毫無區別。
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那間依舊陰暗的閣樓,和那張老舊的木桌。木桌上仍是那支白色的蠟燭,燃燒着慘白的光,映照着3個人的臉:
母親,父親,還有姐姐。他們都是十年前溫柔的模樣。
他們對着我微笑,叫我, “農良。”
END
【其實這個不算耽美,但又不想它落單,所以原諒我的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