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奇兵天降

翼州城郊向北十裏,正是大青山腳下,依山靠水,幾百畝的沃野良田。

早在百年前,這裏還是沼澤一片,別說種田放牧,就是路人偶而迷了路,都極不容易話着出來……

正是華炎朝的子民,不畏艱險,不辭辛苦,筚路藍縷,運用開天辟地以來的種田技能,将無人荒境改造成了出産豐富的良田湖泊。

”前面就是海子莊,六年前是十六家軍戶的軍屯,現如今嘛,已經是是姒大将軍的私産莊子……”

鉛灰色圓形石頭城堡矗立在良田阡陌之中,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即使離着有上千步的距離,郦松風還是一眼就看得清楚。

雖然此時正是心急如焚,聽了嬴展飛這句話,郦松風還是訝然。

”姒榮看上了這莊子?這裏地價不高吧?”

華炎朝承平日久,吏治松弛,達官顯貴借機兼并土地的,也不是沒有,京城和南邊幾個繁華城市附近的沃野良田,早就已經被瓜分完畢,但是這離京城千百裏之外的邊關?

就算再是肥沃好田,一畝地都未必值得了一兩銀子,并不值得姒榮從千戶手裏搶奪吧,吃相未免也太難看?

“三百兩銀子,二百畝地加一個堡子,的确便宜的很,怕是連姒榮的一件皮襖都不值。”

嬴展飛冷笑,“那十六家軍戶,都是老弱,就有青壯,也是跟狄國蠻子找戰打殘的……修這堡子,用盡了撫恤銀子都不夠,還有一半是本将軍掏的銀子,本以為能安享餘年,養活老小,倒是不知怎地被姒榮給瞧中了!”

郦松風如果仍在京城,偶然聽說類似的事情,雖然會暗自嘆息,鄙視一番姒家人的吃相,并不會有此時這般忿忿不平……而現下,如果他兒子真在這個莊上,那證明什麽?無法無天的姒家人想做什麽?

若真如嬴展飛所說,三百兩銀子聽起來挺多,可這是十六戶人家後半輩子的生計,一家分不到二十兩?

“監軍失察?哦,我記起來了,那時是有奏本參姒榮來着!”

郦松風能做到文狀元,大學士,自有其不凡之處,過目不忘什麽的,那簡直是小兒科。

那本奏章參姒榮利用權勢謀取私利,欺壓當地軍戶,致使多名軍戶生計無着,竟有凍餓而死者。

朝議之時,還有禦史彈劾姒榮,道他昏愦無能,忝為大将軍之位。

有參姒榮的,那保他的自然更多,當時皇上是怎麽處置來着,降旨申叱一番,罰俸祿半年令補于那些軍戶,也就算過了。

現在細算起來,那半年俸祿連二百兩都不到,夠做什麽的?

果然,身為旁觀者,跟身臨其境的感受,又大大的不同!

“将軍!”

郦松風心中的沖擊還未完,卻被從小道旁樹叢間突然跳出來的人影給驚了一跳,還以為是這一行人的行蹤被堡裏的人給發覺了先來攔截。

不過聽到将軍二字,他這才定了心,細細看過去。

但見黑土小徑上,跪着個白發蒼蒼的老妪。

老妪身形瘦小,獨臂,身上穿着一副舊皮甲,皮甲倒是保養得挺好,還泛着油光,可皮甲下的衣服補丁摞補丁,簡直看不出來原本的衣料是啥顏色了,腳上着的還是草編的靴子,這個郦松風倒是聽說過,東北邊境有一種草能用來編鞋,大概就是這個,可他怎麽看,都覺得粗砺堅硬,讓他穿着三棱軟布襪的腳丫子都有點不自覺地生痛。

“都三好!”

嬴展飛跳下馬,也不嫌棄那老妪邋遢,一把就攙扶了起來,“五年不見啦!”

那老妪兩眼含淚,激動地喊道,“将軍,你可算回來啦!”

雖然這兩個的話不多,可郦松風就仿佛能感覺到那些未盡之言。

“将軍,您這是要做什麽?可有用得着我都三好的?”

老妪大力拍着自己瘦小的胸膛,瘦巴巴的身軀瞬間挺得如标槍般剛直,那原本麻木灰黯的一張臉孔也突然多了淩厲的神采……

這就是久經戰場的老兵和尋常老妪的分別!

嬴展飛也不多話,指着前方的堡子。

“聽說那裏頭有鬼!我這是帶着人去捉鬼的!”

自打在那張布帛上看到海子堡這個地方,贏展飛就想起了她賦閑在京,醉生夢死之際聽過的,打從邊城傳來的那些氣炸胸肺的混帳事!

那些都是她的兵,為國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甚至埋骨他鄉,所求的不過是後半輩子有個屋住,有幾畝能嚼裹的地,能養活得起子女,就這麽點微薄的要求,那些混蛋!

他們怎麽敢!

老妪淩厲的氣勢裏頓時多了幾分天然的仇恨,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既似笑又似猛獸亮齒。

“好!将軍,我帶您進去!”

“堡子裏,有地道!”

“那些不是人的東西,還以為占了堡子,那堡子就歸他們了?呸!我老都就是準備等哪日活膩了,就給他們來把火,讓他們連陰宅都占上!”

有老妪的帶領,一行人直接進了山後的地道。

原本還以為要強硬地攻進去的郦松風暗暗松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地道,高過一人,寬可兩人并肩,每走約百步的地方,就會突然加寬,分出岔道,在昏暗之中,那岔道口烏黑幽深,仿佛巨獸,靜等擇人而噬。

如此工程,怎麽可能是十六戶人家所築?

郦松風見嬴展飛始終淡定自如,并無半點異色,便猜着,這種工程,亦是跟行軍打仗相關的,算算時間,嬴大将軍自然是熟知的。

衆人約摸行去千步,那名叫都三好的老妪在一處地道盡頭停了下來。

“從這兒上去便是堡中後院的水井。”

老妪在壁上按下機關,露出半人高的洞口,陣陣水汽的味道拂面而來。

一個身着麻衣,面有淚痕的少女,手裏拎着個水桶,正往最偏僻的角落裏走,那口井裏的水不多,而堡子正中央就有一口甜水井,是以後院角落的這口井,幾乎已被廢棄了。

眼瞅着井裏突然跳出人影來,少女驚得張唇欲呼,卻被那人手一揚,她的啞門穴便似被叮了一下,居然發不出聲來了!

緊接着,一個,兩個……竟然從裏頭跳出來二十幾個人!還都是身手利索的高手!

唔,那個被人背上來的俊公子不算!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少女驚愕的神色忽然轉為巨大的驚喜。

這些人,是那些壞人的對頭嗎?

少女手上的桶滑落在雜草叢中,少女卻瞧也未瞧,反而撲通一聲,就沖着頭位跳出來的人跪倒,發不出聲來,就用雙手急切地比劃。

嬴展飛手一揮,手下侍衛便會意地解開了少女的穴道。

“大人救命,這裏有,有夥歹人,奴就是被他們,擄掠了來的……都有三年了!”

她剛來的時候八歲,如今十一了,前幾天她還聽到那些惡徒喝多了酒說,要送一批人賣去狄國,只是人數還有點不夠。

這些天,她做的全是惡夢,都是夢裏被賣到狄國,過着女奴般可怕的日子……她都想好了,要是真到了那被送走的一天,她就是跳井死了也要去狄國!

“丫頭,起來!”

贏展飛單手就把少女從地上輕松地拎起來,還順手替她理了理鬓發,“好好的女孩子,以後不要稱奴,稱我!”

果然,果然是來救她們的!

少女驚喜得快要暈過去,拼命點頭,淚花閃閃,“是!恩人!不是奴,是我!”

“那邊第二個屋裏,有三個人,昨兒喝多了酒,現下還沒醒!”

“……二樓那個屋,就是窗戶上頭挂着鈴當的那個,有一對夫妻,都會功夫……”

少女想來平時也是個觀察仔細的,此時一見到自由的希望,馬上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報全都和盤托出。

本來這幫人,郦家的家丁也就罷了,這嬴展飛身邊帶着的那可都是戰場裏從鬼門關裏沖殺出來的絕頂高手,要對付這裏頭的人本就容易,更何況又有了都三好和這個少女的有關敵軍勢力和地形的準确線報?

身為只會養生功法的文科生,郦松風無奈地接受了嬴将軍的調遣——站在原地等着戰鬥結束。

打鬥聲,悶哼或慘叫……聲聲入耳。

郦松風內心忐忑不安,交握的拳頭捏得骨骼咯吱作響。

從這個少女來看,這是一處人販子窩點毫無疑問。

可他兒子在不在這裏頭呢?

要知道,這可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哦,對,看他事到臨頭,可傻了吧,明明有這被拐少女在啊!

“小姑娘,你可曾經看到過,有,有這樣一個小童?”

郦松風伸手比劃着身高,歲數,容貌特征。

“男娃?三個月前是有個男娃,滿十歲已經被送去了狄國,這會沒有別的男娃了。”

少女回想了一陣,搖搖頭。

“十歲?不,是六歲,個子這麽高……不不不是三個月,是兩個多月,一共八十一天……”

郦松風原本的俊美風姿,潇灑神态全都不見,反而雙目固執地瞪着,眼中血絲密布,呼吸急促,語無倫次。

少女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真的沒見過……大人別急,興許歹人是偷偷綁了您要找的男娃,藏在哪處沒教人瞧見呢……”

雖然神色略猙獰,可她似乎都能理解,這位大人,肯定是來找他的親人吧?

這般心急也是正常的!

她的家人肯定也是這樣,只不過還沒找到這個拐子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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