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們也不是專業人士, 強制破開的話傷到徐科長就不好了。”

就是，快點打119。”

徐秀蘭活到這麽大, 從來都沒有丢過這麽大的人，此時聽到同事們說要叫消防隊來，她羞憤欲死，嘴裏面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 抓着邱文明的胳膊便從桶裏面站了起來。

然而她是站起來了, 不過那脆弱的裙擺卻經不住這樣子的折磨，只聽見刺啦一聲響，徐秀蘭的裙子從腰部撕裂開來, 露出了裏面穿着的黑色安全褲。

場面有一瞬間的安靜，辦公室的這幾個大老爺們全都愣住了，視線在徐秀蘭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鐘, 然後在她的尖叫聲中紛紛移開了目光。

邱文明的反應極快, 他将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 系在了徐秀蘭的腰間。

“徐科長，要不然你先回家處理一下？”

徐秀蘭的面色蒼白無比, 剛剛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她在環保局待了七年，身為這個辦公室裏唯一的女性員工, 她覺得自己長得漂亮, 能力又強, 徐秀蘭自覺自己一直都是其他人心中女神一樣存在。

然而這一次自己卻在這些男同事的面前丢了這麽大的人, 這簡直跟從雲端跌到泥潭裏面沒有什麽區別。

徐秀蘭恨得要死，也顧不得維持自己的形象，急匆匆地跑進了休息室裏面。

她狠狠地摔上了休息室的門，發出了砰地一聲巨響，剩下的幾個男同事面面相觑，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杜連生說道：“好了，大家都給徐科長留點面子，把今天的這場意外忘記吧。”

幾人應了下來，各自回到各自的辦公桌前，繼續工作了起來，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這件事情，不過剛剛徐秀蘭鬧得動靜有點兒大，其他樓層的工作人員也都聽到了，有人偷摸地上來，看到了剛剛的那一幕，回去之後便分享給了其他人聽。

等到了中午的時候，整個環保局的工作人員幾乎都知道了徐秀蘭先前鬧出的那丢人現眼的事情。

徐秀蘭是監察科的科長，自然不會只有舒樂一個手下，監察科的辦公區域和他們并不在一個樓層。

徐秀蘭平日裏嚣張跋扈，除了跟她同一個辦公室的人能有幾分好臉色外，對着自己的手下，那臉恨不能拉成二尺長，說話的時候也是尖酸刻薄，專朝人的痛點上戳，在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員的眼裏，徐秀蘭就是刻薄的代名詞，她鬧出這麽大的事情，丢了這麽大的醜，大家明面上不說什麽，私底下卻拍手稱快，稱這是她早該遭的報應。

“她最好臉面，這下子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是啊，這人還是在那些領導面前丢的，我看她以後的尾巴還敢不敢翹到天上去。”

“好了好了，在單位都別讨論這事兒了，萬一被她抓住，怕是要給咱們小鞋穿了。”

“穿就穿，誰還怕她不成？”

然而話雖如此說，不過到底還是沒有再提這一茬了。

徐秀蘭在休息室裏面放着有備用的衣服，她很快便将衣服換好了，只是想到自己剛剛丢了那麽大的人，她心裏面恨得要死，看到被扔在一旁那件破破爛爛的連衣裙，徐秀蘭氣上心頭，将那衣服扯了過來，用力地撕扯起來。

價格昂貴的衣服質量卻有些差強人意，哧啦哧啦的聲音連綿不絕，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将自己的裙子撕扯成了碎片。

徐秀蘭坐在地上，看着滿地的衣服碎片，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此時的她看起來似乎冷靜了下來，然而眼神卻變得越發瘋狂執拗。

她将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開始撥打王天勤的電話。

然而她一連撥打了十幾次，電話卻始終沒人接，徐秀蘭看着手機屏幕上王天勤那幾個字，眼中的瘋狂怨毒之色幾乎要溢了出來。

從來都沒有人敢這麽對她，王天勤真以為自己捏住了她了把柄不成？

盛怒之下的人根本無法好好思考，在手機再一次自動挂斷後，她沒有繼續在撥打王天勤的電話，忍着将手機摔碎的念頭，徐秀蘭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接她的電話是嗎？她倒是要看看，她人到了他跟前，他還敢不敢當自己不存在！

徐秀蘭打開休息的門，從裏面走了出去，辦公室裏面的人瞬間将目光移了過來，剛剛丢了那麽大人，徐秀蘭哪裏還能控制的好自己的情緒，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看她的同事們，同事們瞬間将目光移了回去，沒有再看下去。

徐秀蘭冷哼一聲，步履匆匆地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她拿起自己的包，順手将放在桌上的車鑰匙也塞進了包裏面。

做好這一切後，她在自己的桌前站了一會兒，最後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樣，拿着包準備離開。

路過邱文明桌子旁邊的時候，邱文明伸出手抓住了徐秀蘭的手腕。

“徐科長，你要去哪裏？”

徐秀蘭心中厭煩，看着邱文明的眼中透着冷意，她用力地将自己的胳膊從邱文明的手中抽了出來，滿臉不耐地說道：“邱副科長，我這個科長去哪裏還需要向你打報告麽？別來煩我。”

扔下這句話後，她不等邱文明說些什麽，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裏。

剛剛徐秀蘭的話絲毫不給邱文明面子，他的臉色一白，然而想到徐秀蘭先前丢了那麽大人，脾氣不好也是正常，他這麽安慰了自己幾句，只是臉色仍舊有些不太好看。

坐在邱文明斜對面的許海見他的心情不太好，便湊了過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聲安慰道。

“好了好了，老邱你也別生氣了，徐秀蘭那人什麽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剛剛丢了那麽大的人，她還在氣頭上，你這時候去觸她的黴頭做什麽？”

邱文明勉強笑笑：“我只是擔心……”

許海朝着他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你擔心她什麽？徐秀蘭的能力你還不清楚？你更應該擔心擔心得罪了她的人。”

邱文明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麽了。

事實上他擔心的就是得罪了徐秀蘭的舒樂，舒樂那小姑娘人很不錯，踏實努力又肯幹，難得的是有一顆不為外物所動的心，這樣子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待在環保部門，但是邱文明卻很喜歡這樣子的舒樂。

昨天晚上在天龍度假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徐秀蘭顯然是記恨上了舒樂，剛剛她丢了那麽的醜，現在說不準就是要去拿人出氣……

舒樂，她真的能頂得住嗎？

****

九點多鐘正是早高峰的時間段，從市中心往外開，路途有點兒擁堵，不過姚樂樂是個善談的人，總是能找到話題和舒樂聊天，因此車內的氣氛倒是并不顯得沉悶。

“對了，舒小姐，我聽說你之前并不在安平市，而是最近剛剛過來的，是這樣子的嗎？”

前面到了紅綠燈路口，紅燈亮起，車流停了下來，姚樂樂踩下剎車，轉頭看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舒樂，笑着問道：“你不是安平市人吧？怎麽會想到來這個小城市的？”

舒樂回答道：“我是安平市人，不過大學畢業後離開了三年時間，直到一個多月前，才回到這裏來的。”

姚樂樂有些訝異，仔細打量了舒樂一番。

昨天在度假村的時候，由于燈光問題，姚樂樂以為舒樂是天生的黑皮，可能還有些黑人血統，然而現在在正常光線下這麽一看，舒樂黑得很不勻稱，她這種肌膚顏色倒像是經過風吹日曬雨淋之後的呈現出的模樣。

姚樂樂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出一絲興奮之色。

“舒小姐，你是在川藏線徒步旅行，去西藏淨化心靈了嗎？”

姚樂樂看過很多徒步去西藏進行心靈淨化之旅人的直播，心靈有沒有被淨化姚樂樂不知道，不過他們的身體倒是被一路的風霜雪雨淨化了不少。

舒樂現在的模樣很像是那些人，或者應該說，她的模樣比那些人還要更加嚴重許多。

舒樂：“……不是。”

姚樂樂瞪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不是嗎？那你……”

舒樂繼續說道：“不是徒步去西藏進行心靈淨化，而是參加了珠峰清理志願者組織，我過去三年一直在清理珠峰垃圾。”

每一個珠峰志願者的形象都不太好看，海拔幾千米的高峰上環境異常惡劣，他們每天滿腦子想的就只是如何将垃圾從珠峰上帶下去，如何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無論是醒着還是睡着，腦子裏面都被這些事情塞滿了，心靈淨化沒淨化舒樂不知道，不過身體經過那惡劣環境的千錘百煉，倒是比從前好了許多。

舒樂的思緒控制不住地飄遠了，她看着前面的信號燈，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姚樂樂并沒有懷疑舒樂的話，她看着舒樂的側臉，陷入了沉默之中。

舒樂的五官很好看，如果不是肌膚太黑的話，她應該是個标致的美人，哪怕是相貌普通的女人都有一顆愛美之心，會在意自己的容貌，可是舒樂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将自己變成現在這個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別開視線的模樣。

姚樂樂無法理解舒樂的想法，可是她心中卻生出了濃濃的敬佩之意，能為了保護珠峰環境而做到她這樣一步的，很難不讓人産生敬佩。

只是……

姚樂樂的眼神暗了下去，将目光轉向了前方，不遠處的信號燈轉換，車流緩緩蠕動起來，姚樂樂輕踩油門，車子順着車流緩緩向前。

駛過兩個紅綠燈路口後，她們出了市中心，道路慢慢變得暢通起來，車速也随之提升。

姚樂樂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事情，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之後的一路都沒有在說話，車內的氣氛也随之沉悶了下來。

舒樂倒是沒有太多感覺，她和姚樂樂其實并不熟，太過熱情的姚樂樂讓舒樂有些吃不消，她不開口說話了後，舒樂反倒是感覺到整個人都自在了不少，她閉着眼睛靠坐在椅背上，随着車子的行駛，舒樂慢慢生出了幾分倦意，正在她要睡不睡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姚樂樂的聲音。

“蘇小姐，這次的污水處理系統驗收沒有那麽簡單，你不要過多摻和進去，小心無大錯。”

姚樂樂的聲音很輕，如同呓語一般，如果不是舒樂的聽力夠好，怕是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

原本朦胧升起的睡意瞬間消失不見，舒樂的大腦變得清明起來，她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了姚樂樂。

姚樂樂下颌緊繃着，握着方向盤的手力氣用的很大，在那白得過分的肌膚襯托下，青色的血管透着幾分猙獰。

“姚小姐，耀陽公司的污水處理系統有什麽問題嗎？”

耀陽公司的人表現的一直奇奇怪怪的，再加上門外張大爺的提示，聯系姚樂樂剛剛說的那些話，不難推測出一些東西來。

只是身為安平市的先進環保單位，耀陽公司的環保設施做得一直很不錯，除了本市的一些企業外，就外地的許多企業都會慕名前來，向耀陽公司學習。

這樣一個注重環保的先進企業，并且率先引進了國外最先進的一體式生物膜污水處理系統，他們真的會有問題麽？

舒樂的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那些暗芒，她淡淡地開口說道：“如果耀陽公司的污水處理系統沒有問題的話，我自然會通過驗收的。”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通不過驗收，她也不會通融的。

姚樂樂嘴裏發苦，嘴巴張了張，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了，像是舒樂這樣子性格的人，在環保問題上，眼裏面怎麽能揉得進一顆沙子？然而耀陽公司是個龐然大物，裏面的關系錯綜複雜，舒樂想要憑借一己之力與這個龐然大物抗衡，無異于以卵擊石。

先前的那些不過是警告而已，若是舒樂真的那麽不給面子，他們恐怕會動真格的了。

徐秀蘭跟他們合作了這麽久，從前的污水處理系統一直都是徐秀蘭親自過來驗收的，這一次怎麽會派一個愣頭青一樣的新人過來？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徐秀蘭有意為之？

姚樂樂握着方向盤的手更緊了，心裏面亂成一團。

能給舒樂提示到這種地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別說是整個耀陽公司了，就連環保部的那些領導同事們，個個都是人精，若是自己說的太多，怕是會橫生枝節，到時候說不定會連自己都牽扯進去……

姚樂樂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一片慘白，身體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感，臉上重新勾起了一抹笑容來。

“沒什麽，我剛剛開玩笑的，我們公司花費了那麽大價格從國外引進了先進的污水處理系統，怎麽可能會通不過驗收？剛剛我只是想活躍活躍氣氛。”

舒樂：“……你這樣笑很醜，別笑了。”

姚樂樂的笑容變得僵硬了起來，最後還是将這個醜得跟哭似的笑容收了起來。

不想笑的時候繼續笑确實很醜。

此時車子已經駛出了城區，前面不遠便是耀陽公司的所在地，成片的廠房錯落有致，白牆灰頂，煞是好看，寫着耀陽集團幾個大字的紅色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舒樂原來只聽過耀陽公司的名字，并未到過實地，看圖片和看實地是不同的，只看着那仿佛一眼看不到頭的廠房，就知道這公司的實力如何。

舒樂降下了一些窗戶，帶着些鹹味的海風吹拂而來，将身上的燥熱帶走，舒樂舒服地嘆了一口氣，看着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

馬上就要到公司了，姚樂樂掃了舒樂一眼，見她還是那麽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她心中一梗，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她好像根本不把她的提示放在心上……

姚樂樂已經放棄了在跟舒樂說什麽了，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如何，只能看舒樂自己的了。

車子很快便駛到了耀陽公司的大門口，姚樂樂降下車窗，将自己的工作證遞給了門衛。

“我是環保科的姚樂樂，現在帶環保局的同志進去進行污水系統驗收。”

那年輕的門衛驗明了姚樂樂的證件，示意姚樂樂和舒樂兩人下車，他們繞着車子家檢查了一番，然後拿着一個手持的黑色儀器在車內掃描了起來，确認了沒有任何異常後，那兩個年輕的門衛才走到了姚樂樂和舒樂面前。

他們朝着姚樂樂點了點頭，接着轉頭看向舒樂，開口說道：“這位先生，請将你的手機交出來。”

舒樂：“……”

見他們兩個認錯了舒樂的性別，姚樂樂急忙開口說道：“這位是舒小姐，你們弄錯了。”

兩個門衛停頓了下，改口道：“這位小姐，請将你的手機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