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舒景岚正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角,像是唯恐被她抛下似的用上了全部的力道。
她整個人都躺在她懷裏,顯得柔弱又無助。而在聽到那一聲沉悶的跪地聲後,她的身形微微一顫,卻更加用力的躲進了遲墨的懷裏。
這人大了都像小孩,要哄。
眼見着安沉秋已經大步走到了她面前,黑黢黢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遲墨想了想,幹脆地把舒景岚抱入懷中。
像是母親勸撫孩子一樣的姿勢,她伸手輕輕地從她的肩頸順撫到她的腰身,溫聲道:“娘娘莫非真是如此恨陛下,才連見都不願意見他?”
舒景岚沉默地搖頭。
“那,娘娘,請你擡頭看看他吧。”
舒景岚這才終于擡頭看向雲錦黎,臉上單薄的脂粉在淚水的侵蝕下顯得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
終于,她眼睫垂淚,對着雲錦黎輕輕地喊了一聲:“錦兒。”
雲錦黎緊咬着下唇跪在她身前。
尚未褪去皇袍的少年面容青澀,目光卻堅定無比,“孩兒不孝,竟讓母後擔憂至今——”
“不不不,都是我的錯。”
舒景岚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他的身邊,抱住了他。
“若是我那個時候對待你和敬王妃的婚事不是那麽頑固——”
“……都過去了。”雲錦黎輕輕說道。
那些事,都過去了。無論是敬王妃還是他,亦或是母後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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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黎伸手抱緊了清瘦的舒景岚。
萬物萬事,你不說開,反而如鲠在喉,日日難忘,反而郁郁不得終;然而說開了,卻又是另一番天地。
總是這個理。
遲墨沒接着看下去。
不管是不是她替他們解開了心結,接下去的母子親情互動都不是她應該看的。
她這麽想着,正打算起身,面前卻橫進一雙手。
順着手循去,是安沉秋。
遲墨沒和他客氣,就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下一秒就被拉了起來。
她心道:不愧是當将軍的,力氣就是大。
“能走嗎?”因為某種原因,安沉秋将聲音放得極輕。
低沉的聲線因音量下沉而不得不放緩語速以讓旁人聽清,倒是讓遲墨莫名的覺得他有些可愛。
然後她搖了搖頭,嘗試着拖動有些僵硬的腿往前走了一步。
很順利,于是她又走了幾步,和走在她身後的安沉秋一起走出了小佛堂。
佛堂外的陽光正好,遲墨微微眯下了眼睛,這才發現這周圍都種滿了桃樹,千樹萬樹,可惜沒有一棵是開着花的。
安沉秋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沉吟片刻,說道:“這些桃樹都是太後娘娘命人種下的。”
身邊也沒有多餘的侍婢,他便幹脆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瑞王過世後,太後娘娘便修了這座小佛堂,又命人在佛堂的周邊都種滿了瑞王最喜歡的桃花。”
“瑞王?”
“便是三皇子。”
雲錦黎是嫡長子。雲邵京是次子。舒景岚去世的那個次子就是三皇子。
遲墨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安沉秋垂首,半晌,他才擡了擡眸子對身側的遲墨道:“微臣,想替陛下謝過遲墨姑娘。”
“謝我做什麽。”
安沉秋卻沒有明說,這種事也确實不應該明說。
“遲墨姑娘蕙質蘭心,冰雪聰明。”
聞言,遲墨不由笑了笑:“我便謝過安将軍的誇獎了。”
安沉秋又說:“時辰也不早了,微臣送遲墨姑娘去國師那裏吧。”
“不必了……”
“不必了。”
同時響起兩道聲音。
遲墨将後半句“去國師那裏只是我随口編的”給吓得噎了回去。
安沉秋向着一襲白衣、緩緩走來的穆臨裳行禮:“國師。”
穆臨寒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将眼神放在遲墨身上,“走吧。”他說着,将手送到了她面前。
遲墨只好握住了他的手。
柔軟嬌小的手送入掌心,穆臨寒毫無波瀾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晃動,須臾之間卻又沉在重重的目光之下。
握着遲墨的手,穆臨寒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把安沉秋這個鎮國大将軍放在眼裏。
好在安沉秋也是習慣了。
穆臨寒一向随心随性,若非不是他自己感興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拿他無可奈何。
每日朝時屬于國師的那個位置空無一人就已經可以證明一切了。
只是——
安沉秋忍不住垂下了眼睑,遮住了若有所思的眸子。
穆國師他對遲墨姑娘未免太過殷切了。
何止是殷切,簡直是熱切。
遲墨對着拉着自己的穆臨寒表示了疑問:“你怎麽過來了?”
“算到的。”
“……”
跟着穆臨寒走了一會兒,再次見到了熟悉的禦花園,遲墨心下微微感嘆。
“走吧。”
穆臨寒沒松開她的手,拉着她直接走進了八卦陣,這讓遲墨不免有些驚訝。
穆臨寒只用了一句話解釋:“沒學過八卦陣的人就算是跟着走也會覺得很煩。”
煩,這個也是遲墨教他的。
“所以。”遲墨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因為我你把八卦陣撤掉了?”
“沒有。”
“那——”
“如果單只是八卦陣的,也不過是死物。”
穆臨寒握着她的手,一邊走着,一邊說道,“然而我需要的是能靈活變幻的。既然如此,那麽就需要在這基礎上添加一些別的。”
對于這種學術問題遲墨也聽不太懂。
唯一能理解的就是,“以後我來找你只需要直接走進去就可以了嗎?”
穆臨寒點了點頭。
接着他轉過身,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繼續吧——你昨天還沒有教完我。”
遲墨卻說:“今天做些別的事吧。”
穆臨寒也不問為什麽不繼續,只說:“做什麽?”
“我說什麽,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接着,遲墨就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國師的話,會什麽?”
穆臨寒輕輕地看了她一眼。
遲墨好像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本身的不對勁。
“算了,還是改成不會什麽吧。”
說真的,這種問題也只能對着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穆臨寒問出來了。
事實上,遲墨覺得,穆臨寒真的也會有不會的東西嗎?
但事實證明,真的有。
“醫術。”
遲墨有些困惑,“為什麽?”
醫術不該是最應該學習的嗎?
要知道醫道在古代可是有仙道之稱來着。
“長老說我不應習醫道。”
“不應習便不習嗎?”
遲墨不由蹙起了眉。
“國師就沒有問過為什麽嗎?”
穆臨寒看了她一眼。
莫名的,遲墨覺得他那平淡無波的一眼中卻有着鮮明的困惑。
“為什麽要問?”
他對這種事無所謂,需要便學,不需要便不學,聽之任之,反正于他而言也沒有所謂的喜歡與厭惡。
既然無感,那有為何要費神去問。
遲墨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那仿佛被撫平了一切情緒的眼眸中向她表示了什麽。
“啊,真是——”
她忍不住将眉蹙的更緊了些。
“所以你便一直是那些長老說什麽,就習什麽嗎?”
然而穆臨寒卻沒有回答,眼神定定的看着她。
“我可以碰你的眉心嗎?”
她教過他,在對別人做出某些行為的時候要問過對方。
雖然他還不明白某些行為到底包括哪些行為,但反正只要問過就好了吧。
于是穆臨寒便伸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在了她蹙起的眉心,帶着薄繭的手指慢慢地順着她長眉舒展的方向一寸寸的将她皺起的眉頭展開。
等将她蹙起的眉揉開了,他這才收回手,乖乖地接着她剛才問的問題,點了點頭。
遲墨看着他,眉下意識地就又要蹙起,卻被穆臨寒突然伸手按住了。
“不要皺。”
他的表情很認真。
“我喜歡你不皺眉的時候。”
這就話就相當于小孩子說我最喜歡糖果一樣,在遲墨聽來根本沒有什麽說服力。
于是她點點頭,将這個話題岔開,“不皺眉了,我們繼續問。”
穆臨寒也點頭。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指尖按在她眉心的剎那、說出喜歡的剎那——那一種微弱到幾乎能令人完全忽視的感覺。
可是他不懂這是什麽。
遲墨還沒有教過他。
遲墨接着又問了他幾個關于長老、琳琅天上和穆梵的問題,穆臉韓都一一說了。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她說,“你喜歡琳琅天上嗎?”
“喜歡……那是什麽呢?”
她也曾問過他可否喜歡她。
但那到底是什麽呢?他不懂。沒有人告訴過他,也沒人教過他。
“喜歡——”
遲墨也顯得有些為難。
“我想這個應該分為好幾種吧。朋友之間的,情人之間的,情人之間的。”
她說,“打個比方好了。國師有家人嗎?”
“有。”他的目光落向了金色的飛檐之下,柳煙花霧之中,“雖是未曾見過面,但總歸應算是血親。”
作者有話要說: 防盜章是存稿文:[韓娛]随身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