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不想去。”安音在夜風中瑟縮,“我不感興趣。”

“哦。”蕭成宇略一沉吟,從車裏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看了這個你就感興趣了。”他在車前蓋上打開了它。

“這不是我的筆記本嗎?”安音覺得糊塗了,她記得那筆記本的顏色還有上面的小标記,最後一次見到它是拿去給K找人修理。“是K拿給你的?”

蕭成宇沒說話,只是把安音推到屏幕前看視頻。

視頻的畫面在安音面前一幀幀掠過,安音看得四肢冰涼,那可怕的預感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我要打電話給K,問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她顫抖着打開車門去拿電話,幾乎是帶着哭腔。

“不是K,是蘭姐。”蕭成宇的聲音帶有點絕望,“你不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嗎?”

“不!”安音驚恐地瞪大雙眼,“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蕭成宇冷冷地望着她,目光穿透她被風吹起的黑發,落在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審判日終于來了嗎?先賜予你溫暖和美的幻像,再在現實裏将你架于火上烘烤。

“事情總不會以你的意志為轉移。”他的話語異常平靜,“不想知道也要知道啊,這麽好的滋味怎麽能讓我一個人享受呢。”

他說完,走過去将癱軟在地上的安音拎了起來,有流螢自兩人身邊飛過,像指引進地府的冥火。他們穿過公園的大門走了進去。

“這第五根石柱上刻着兩個小人,男孩穿着籃球服正接過女孩手裏的籃球。女孩笑得像花一樣。”蕭成宇撫摸着石柱上的刻畫,“這就是我和羅雨薇初遇的情景。可是那天晚上,金碧輝煌的那天晚上,就在這裏,我侮辱了一個可憐的女孩。”

他的話語将森森的冷風帶來,穿越時空裂縫穿透安音的胸口,帶有毀滅的力量。

“現在,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麽了?”蕭成宇陰冷的目光掃過安音蒼白的臉,“這輩子你都不要指望從地獄裏爬出去了,你應該永遠跪在這裏忏悔。”他的臉色比她的更蒼白。

“想爬出去的人從來都是你。”安音透過淚眼看見他絕美的臉龐,扭曲得有些猙獰,“我從來沒想過要從地獄裏爬出去,我為什麽要爬出去?我不但不會爬出去,我還要把你們一個個都拉進地獄!蕭成宇,我告訴你,我要你們全部人都為我陪葬!”

她的長發在夜風中飛舞,眼淚還未滴落臉頰就被風幹了,她像一個幽靈走到石柱前一拳砸下,清冽的指骨折斷聲在月色下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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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又驚又痛又怒的眼睛出現在天地旋轉的盡頭,“安音?!”蕭成宇撲過來抱住他,“為什麽?!你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

安音倒在了蕭成宇懷裏,這樣的問題,不是應該去問那個賊老天麽。

如果知道是你,當初我又怎麽會跟着你走出精神病院。如果知道是你,我寧願在那個夜晚被挫骨揚灰,也永遠不要再度醒來。

如果知道是你,在那個微風拂動的日子裏,她一定不會越過汪淑瑩詫異的目光,不顧一切地去拍那人的肩頭。

“嗨!好久不見啊,何元希。”

那一刻,前面高大的男人轉過身來,穿透蒼茫的時空穹頂,看向面前這張青春逼人的面龐,“你是?”他眉頭微皺。

“我是羅雨薇啊!暑假裏江濱中學的籃球場,還有《喜劇之王》我也看過了。”17歲的羅雨薇興奮地邊說邊比劃着打籃球的動作,“雖然你變化有點大,可我還是能認出你來,怎麽樣?我厲害吧。”

“少來和我套近乎,什麽暑假什麽《喜劇之王》,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何元希淡漠的眼神有些陌生。

“何元希,別理她。”汪淑瑩走上前來把羅雨薇拉過一邊,“我這表妹有點瘋瘋癫癫的,我要是知道她跟我打聽你的名字是為了這個,我就不告訴她了,不好意思啊老同學,讓你見笑了。”

“沒事。”何元希淡淡答道,“怎麽,你也是今天來試鏡的?”他和汪淑瑩是電影學院同期同學,平時不過是點頭之交。今天得到消息要去片場試鏡。正巧這片場搭在羅雨薇學校附近,于是碰上了同路的姐妹二人。

“碰碰運氣呗。”汪淑瑩與何元希都是屬于畢業後混得不太好的,“那一起吧。”兩人懷着同樣的心境向片場走去。

羅雨薇孤零零地被拉下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他怎麽就把我給忘了呢?她悶悶地向學校走去。

沒想到這天過後,好日子卻突然地降臨了,汪淑瑩試鏡被選上了一個配角,何元希也拿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于是羅雨薇放學之後就變得忙碌起來,每晚的黃昏,她都會拿着厚厚的試卷躲在片場外的窄巷口,一邊複習準備高考一邊守候着何元希。

何元希那時候很窮困潦倒,每次在片場看到他穿的衣服都只有那麽兩件在輪換着穿。羅雨薇會用自己畫畫攢下來的錢給何元希買一些吃的,然後請求片場的工作人員給他帶進去,“我是何元希的粉絲。”她總是這麽說。

“一個下三流還能有粉絲了。”這是羅雨薇經常要忍受的話。但她下一回還是興致勃勃地給他送去,就因為舅媽說過“片場裏的盒飯哪是人吃的”。

終于有一次何元希從片場裏走了出來,“不要再給我送東西了。”他冷冷說道。

“大明星都會拒收粉絲的禮物嗎?”羅雨薇直視着他眼睛亮晶晶。

“我還不是明星,我只是個跑龍套的。”何元希的眼神暗淡下來。

“你将來一定是個明星,而且還是個超級大明星!”羅雨薇的語氣好肯定,“那麽,你的粉絲就從我開始,就讓我來做你的第一個粉絲吧。”

那個秋季的黃昏裏,穿着校服紮着馬尾踩在落葉上的女孩,就這麽走進了何元希的視線。

那部戲拍完已快到了寒假,何元希又要趕往下一個劇組。

“畢業後考到Y市的大學吧,那裏是我的根據地。”何元希來跟她道別,穿着她送的名牌羽絨服,臉上有了溫暖的笑意。

“嗯,我一定考到那裏去。”她愉快地揮揮手,“你也一定要加油哦。”

“我會的。”他憐愛地拍了下她的頭,“到時候請你吃大餐。”

為了跟自己的男神保持聯絡羅雨薇去買了手機,卻惹來了表姐汪淑瑩的一頓暴打。

“說!你哪來的錢買手機?”汪淑瑩拿着針的手越發使勁,将綁在椅子上的羅雨薇紮得要痛暈過去,“每天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還敢偷偷藏錢?”她把怨氣一股腦地都出在羅雨薇身上,羅雨薇的手機被砸壞了。

有一次羅雨薇聽見汪淑瑩和舅媽吵架,說是這部戲被導演占了便宜,然後人家怕怕屁·股走了,汪淑瑩半點好處都沒拿到。“家裏養着個祖宗,她爸媽的遺産那麽多怎麽也不分給我們半點?”汪淑瑩最後對舅媽小聲說道:“媽,你不是監護人嗎,那些財産就不能拿來用?”

“你個死丫頭給我閉嘴。”舅媽的聲音更小,“別給她聽見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錢。”那次過後,她們娘倆的這種話題就再也沒被羅雨薇聽見過。

爸媽真的有很多資産嗎?羅雨薇也在心裏問過,但她對那些資産并沒有多大興趣。畢竟舅舅舅媽養了她這麽多年沒有讓她進孤兒院,也沒有讓她流落街頭,更何況她還有畫漫畫的技能,等将來上了大學再找個穩定的工作,錢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但自從被汪淑瑩暴打過羅雨薇就沒有再買手機了,她只是把何元希的聯絡方式記在心裏。小時候偷吃一塊肉也會被毒打一頓的她,早就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

“如果爸媽的資産對表姐有用那就讓她花吧,如果這能平息她怒氣的話。”羅雨薇對老中醫魏保義說。

魏保義是他們樓下的街坊,一個無兒無女的鳏夫。小時候羅雨薇每次被打得遍體鱗傷跑出家門,心地善良的魏保義都會把她帶到家裏,給她上藥,還會給她做些好吃的。

時間長了,羅雨薇鬧着要跟他學醫術,一學就學了十年。這期間,羅雨薇從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魏保義也變成了四十歲的大叔,兩人的感情既像師徒又像忘年交,羅雨薇有什麽苦都往他這裏訴。

“雨薇啊,你這麽想就對了。”魏保義哈哈一笑,“中醫講究氣血養身,沒有這些利益的煩惱人的經脈就通暢,氣血自然也就充沛,身體健康無病無災啊。”

“師父,你教我的我都記着的。”羅雨薇說着嘆了口氣,“可是趙律師這兩天一直找我呢,讓我盡快辦理資産交接的手續,說是我已經成年了,那些資産不需要監護人管理了。這要是讓舅媽和表姐知道了可怎麽辦?家裏又該不得安寧了吧。”她倚着窗臺,一片愁雲在她鮮潤的臉龐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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