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雪
張茉莉還是沒忘記朱婷婷, 她趁着吃飯的功夫, 擡頭問江文恒:“文恒, 你是有個高中同學叫朱婷婷嗎?昨天我去找小青, 她說朱婷婷在百貨商店。”
江文恒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昨天反常, 是因為這件事?”
張茉莉心虛的夾了一口鹹菜:“才不是, 我哪有那麽小氣, 我……我就是随便問問,你同學那麽多,我可真是羨慕。”
羨慕?還真是口是心非。
張茉莉好不容易自己提起來, 江文恒自然不會放過解釋的機會,不然像之前的韓惠那樣誤會,他可就有口難辯了:“朱婷婷和我前後桌, 不過我倆不熟。”
騙誰呢?不熟知道章小青和江文恒是老鄉, 還至于特地問問?
江文恒已經吃完飯,他撂下筷子:“別瞎琢磨了, 你和我從小一起長大, 我身邊有什麽人你還不清楚?”
這倒是, 經常在江文恒身邊出現的人, 她幾乎全認識。
張茉莉揉揉腰, 想起昨天晚上, 她剜了江文恒一眼,江文恒竟然笑了笑:“你別瞪我,昨晚可憐的是我。”
張茉莉兇巴巴地說道:“你還敢說!”
苗紅紅今天要去醫院, 大隊只有赤腳醫生, 要去醫院最近的也是公社,江文義沒時間,吳敏要上工,讓柴鳳芹抛頭露面太難為她了,只好張茉莉陪着二嫂去醫院。
現在女人懷孕也不講究養着,身子壯實的要下地幹活到預産期,更別說去醫院檢查身體了,除了差懷孕那會去醫院,連生孩子都是在家裏,找個有經驗的接生婆,孩子就生下來了。
苗紅紅這胎和別人不一樣,好不容易懷上了,胎還不穩,就這麽每天精心的養着,提心吊膽的。
公社的醫院張茉莉去過兩次,之前江文恒發燒,就是她陪着去的,苗紅紅和張茉莉也沒什麽話說,兩個人就沉默了一路,開單子交錢都是張茉莉跑前跑後,苗紅紅捧着肚子在走廊裏坐着,大夫說胎兒沒問題,又拍了B超,走出亂糟糟的醫院,苗紅紅小聲說了一句:“今天麻煩你了。”
“二嫂你說啥?”嘈雜的環境裏,苗紅紅的聲音跟蚊子一樣。
“我說,今天謝謝你!”苗紅紅大聲重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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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客氣啥,都是一家人,對了二嫂,你懷孕了,沒和娘家人說一聲?”
“他們估計也不關心我,除了惦記我糧食,我爹媽所有的心思,都拴在我哥身上了,我這個出嫁的閨女,算了不提了。”
早上出來的時候天氣還是好的,可走出醫院大門,外面下起了大雪。
別說沒拿雨傘,就算是拿了,張茉莉也不敢帶着苗紅紅往外走,地上又濕又滑的,萬一苗紅紅有個什麽閃失,她可擔待不了。
張茉莉嘆口氣,只能等着雪停了,兩個人再回去了,可沒想到這雪越下越大,鵝毛一般洋洋灑灑的飄下來。天一會兒就要黑了,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別說家裏沒人來接,就算是有人來,總不能一起走回去。
苗紅紅愁的直跺腳:“這可咋辦?”
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公社倒是有招待所,可是現在的規定是,住招待所是要開介紹信的,不然給多少錢也不讓住,總不能在醫院的走廊上坐一宿吧。
張茉莉把衣服披在身上,和苗紅紅說道:“二嫂,你在這等着,我出去想想辦法。”
“茉莉你趕緊回來!下雪天還能有什麽辦?”
如果張茉莉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大隊的牛車應該是來公社這邊買化肥的,張茉莉跑去了公社的化肥站,剛好趕車的還沒走,張茉莉喘口氣說道:“李叔,我家二嫂懷孕了,就在公社的醫院,你回去的時候捎上她行不?趕車慢一點。”
都是一個大隊的,自然要相互幫助,李叔點點頭:“我這還有半個小時,一會兒我去醫院門口接人,不過啊,車上的座位都預定好了,只能再加一個人。”
“沒事兒,我不着急,我走回去就行。”
只要能安頓好苗紅紅,張茉莉就放心了,張茉莉把裏面的一件夾襖脫給了苗紅紅,讓她批在身上,雪比剛才小了不少,張茉莉攏攏身上的棉衣,頭上圍了半個廢舊的化肥袋子,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滑稽,但雪花落在頭上化了容易生病,這時候的形象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下雪天很冷,張茉莉搓搓手,眯着眼睛往前走,有的地方被人踩出了一條路,張茉莉沿着別人走過的痕跡一步步往前挪,她今天來穿的本來就不多,剛才又脫了一件,這時候覺得刺骨的風往胸口那灌。
也不知道二嫂到家沒有,牛車再慢,也比她這個走路的快,張茉莉都快走了一半了,大雪天看不清路,眼前只有紛飛的雪花。
張茉莉遠遠地看見對面有人過來,她沒看清楚,還以為是普通的過路人,那人快步朝着她走了過來,張茉莉揉揉眼睛:“文恒?你怎麽來了?”
江文恒拿了一件棉襖過來:“二嫂到家了,說你還在路上,我過來接你。”
有了這件棉衣,張茉莉暖和了不少,江文恒還給她帶了一個熱水袋,雖然這一路上涼了一些,但捂在手裏還是溫熱的。
“路也不遠,你不用接我。”張茉莉沒當一回事。
“你笨 ,下雪天我怕你不認路。”
張茉莉剛想說什麽,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了過去,江文恒手疾眼快把她撈了起來,攔腰的手就沒再往回撤:“快點走吧,大隊裏廣播,說今天的雪會越來越大,還可能下冰雹。”
冰雹?張茉莉連忙說:“快走快走,早點回去吧。”
張茉莉對冰雹有心理陰影,九歲那年下過一次冰雹,那天她被冰雹砸了好幾下,額頭上腫了包,過了好多天才消,為此江文恒笑話了她半個月。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江文恒攬着張茉莉的腰,擁着她往前行,下颌抵在她的頭頂,聲音和雪一樣,冷冷的:“張茉莉同志,以後這樣的下雪天,就等在原地不要動,我會去接你的,知道嗎?”
“真不用你接,我和一般的女同志可不一樣,我沒那麽嬌氣。”
江文恒:“……”
江文恒的注意力,都在張茉莉頭上的化肥袋子上,他忍不住說道:“茉莉,把頭上的袋子摘掉吧。”
張茉莉搖搖頭:“不摘!你放心,化肥袋子我洗過了,一點都不髒,我還特地翻了面用的。”
就這樣,張茉莉頂着半個化肥袋子進了家門,一家人在房檐下焦急的往外看,瞧見張茉莉的樣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柴鳳芹擔憂的眼裏有忍不住的笑意:“茉莉,你頭上頂的啥?”
苗紅紅捂着肚子:“化肥袋子,茉莉從化肥站要了一個,還非要給我戴上,我沒要,戴上這個也太好笑了,哈哈哈,你們看,茉莉像不像電影裏出現的廚師?”
張茉莉抖抖棉襖:“笑什麽笑,都別笑了,這樣有啥不好的,你們看,我頭發一點也沒濕。”什麽好看不好看的,擋雪最要緊,可惜沒戴圍巾出來,不然蒙上圍巾就好了,可張茉莉轉念又一想,嶄新的圍巾飄上雪,她還心疼呢。
到了晚上,張茉莉還是感冒了,鼻涕流個不停,衛生紙使了一次又一次,供銷社的衛生紙三毛五一刀,平時張茉莉用的節省,上個廁所用紙都有規劃,這下子有了鼻涕,也太費紙了。
張茉莉哀怨的盯着炕頭的衛生紙發呆,江文恒明白她的心意,安慰道:“你放心用吧,明天我再去買一刀。”
“好幾個雞蛋才能換一刀衛生紙呢,真讓人心疼。”
吃不窮花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張茉莉她媽從小就這麽念叨,別人老說她是富農階級,張茉莉可一天小姐的福都沒享受過,光是吃不飽穿不暖,整天受窮了。
張茉莉說道:“買就買一毛五一刀的紅色的那個草紙,雖然粗糙點,但也能用,反正就是擦鼻涕,用啥樣的都行。”
江文恒沒理會她的話,過來摸摸她的額頭,松了一口氣,好在沒發燒,下雪天她穿的少,淋了雪感冒了,很容易發燒,就看今晚了,如果今晚燒不起來,也就不用擔心了。
張茉莉腦袋有點沉,晚上的飯也沒吃好,這次沒用江文恒唠叨,只喝了兩碗小米粥,吃了一點鹹菜。
夜裏江文恒醒了好幾次,張茉莉睡得沉,腳搭在江文恒的身上,整個人像八爪魚一樣,還嘀嘀咕咕說了幾句夢話。她的溫度和江文恒差不多,不熱不燙,就是睡相有點難看,江文恒給她蓋蓋被子,無奈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