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寫春聯
快過年了, 大隊裏洋溢着春節的喜氣, 張茉莉去大隊的時候看見了韓惠, 張茉莉早就把自己對韓惠的那點小心思抛到了九霄雲外, 她熱情的打招呼:“韓惠, 吃午飯了嗎?”
韓惠點點頭:“吃過了。”
知青們哪怕是過年, 也是不能回家的, 連續好幾年的春節,都是在農村過的,有家裏有關系的, 還能托托人,回家待幾天去,不過最多三五天, 也得回來了。
韓惠來這裏好幾年了, 從來沒有回過一次家,張茉莉又想起了江文恒給她講的故事, 越發覺得韓惠很可憐,
張茉莉心一軟, 說道:“韓惠, 要不小年你來我家過吧。”
“可以嗎?這樣不太好吧。”韓惠有點猶豫。
張茉莉說道:“也沒啥不好的, 小年那天記得過來, 對了,啥也不用帶。”
張茉莉特地囑咐韓惠這一句,知青們條件還不如她呢, 平時缺吃缺喝的, 不然那次也不至于去偷雞。
回家路上,張茉莉覺得自己有點沖動了,像過年這種大節日,家裏人都是一起過的,她請韓惠來家裏,好像忘記和大夥商量了。
家裏人倒沒說啥,柴鳳芹掂掂鍋鏟,感慨道:“韓惠他們知青日子也挺苦的,都是有兒有女的,要是他們兄弟幾個下鄉離我大老遠的,我每天在家裏都得惦記着啊。”
苗紅紅知道這件事後,特地把張茉莉喊了過去,就差指着她鼻子了:“茉莉,以前別人說你傻,我還不信,你領誰來不行,非得把韓惠往家裏領!”
張茉莉擺擺手:“二嫂,之前我們誤會了,她和文恒沒啥關系。”
“文恒和你說的?男人的話有幾個能聽的,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女人。”苗紅紅恨鐵不成鋼,茉莉這腦子咋長的?心眼也太大了,還請韓惠過來吃飯。
說到這,苗紅紅停了下來,江文義讨厭她摻和老三家的事兒,苗紅紅琢磨,她這也不是為了茉莉好嗎?她又蠢又傻,碰上老三那個人精,把她賣了都不知道。
苗紅紅最近話開始變得多了,連語氣都溫和了不少,她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茉莉,男人啊,你得管着嚴一點,老三長得好,難免外面沒人惦記着。”
“二嫂,你想多了。”張茉莉沒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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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苗紅紅這叫未雨綢缪,也就張茉莉傻呵呵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現在作風問題抓的嚴,男人們有賊心也沒賊膽,可萬一有點苗頭,也挺惡心的。
苗紅紅拉着張茉莉勸了不少,張茉莉連連點頭,關于韓惠的事,她一個字也不能透露,畢竟那是人家的私事,二嫂不清楚內情,有點誤會也是正常的,張茉莉說道:“二嫂,小年韓惠來了,你可不能甩臉子。”
“我閑得慌?你自己願意請,我才不管呢,以後別來找我哭。”苗紅紅一番好意,人家還不領情。
苗紅紅不理解也就算了,張茉莉回屋和江文恒說請韓惠過來,江文恒愣了好大一會兒,苦笑不得的說:“茉莉,你是認真的?”
張茉莉也有點生氣:“難道你以為我會在飯菜裏下巴豆嗎?我沒那麽小心眼。”
張茉莉手指繞在一起,解釋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韓惠,之前還給她擺臉色看……”
“你放心,她不會怪你的。”江文恒安慰她。
張茉莉追問:“韓惠怎麽想的,你怎麽知道?”
江文恒:“……”
江文恒拍拍手:“惹不起我躲得起,我去抱柴火燒火,中午炒個臘肉吃吧。”
江文恒做飯的功夫,張茉莉從櫃子裏小心翼翼的掏出麥乳精的罐子,輕輕舀了半勺出來,用開水沖了一碗。
江文恒掀簾子進屋,他瞧了瞧桌上的麥乳精:“這麽久了,你還沒喝完?”
張茉莉仰頭喝了半碗:“這麽好喝的麥乳精,得留着點。”
江文恒過去,把罐子左看右看,扔下一句:“已經過期一個月了。”
過期了?張茉莉看着鐵罐子,感覺心被剜去了一塊。
麥乳精她一直都舍不得喝,就這麽放過期了,張茉莉又沖了一碗,過期就過期,過期她也喝!
前幾天江文恒去磨米廠磨了幾斤大米和白面,一年的細糧供應就是這些,得省着吃,過年要包餃子,江文恒喜歡吃面條,張茉莉打算再做一次手擀面,還有大米,大米飯比粗糧可好吃太多了,也得蒸兩次米飯吃改善改善。
吃完午飯,江文恒就忙着去寫春聯了,每年他都得寫好多副春聯,村裏來找他求春聯的人家不少。
江文恒毛筆字寫的好看,虎子媽說,他寫的字比買的春聯還好呢。
每當這時候,張茉莉就驕傲的挺挺胸脯,仿佛別人在誇她一般。
江文恒寫毛筆字時,張茉莉想幫忙,結果她手忙腳亂的,不是把墨水打翻了,就是把紙蹭掉了,江文恒無奈的嘆氣道:“茉莉,你去和米糊玩吧。”
米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不和三嬸玩兒!”
張茉莉:“……”連米糊都嫌棄她。
江文恒整整寫了一下午的字,來求對聯的人絡繹不絕,每個人要寫的內容都不一樣,大部分都是革命标語。
張茉莉盯着一副對聯發笑:鋤頭糞箕紅寶書,一心一意幹革命,橫批是先苦後甜。
這樣完全不講究對仗的對聯,完全是往上湊标語,可張茉莉不敢說,不然就是她思想覺悟有問題了。
大冬天的,江文恒寫出了汗,張茉莉趕緊擰了一條毛巾給他:“快點擦擦吧。”
江文恒攤攤手,他左手沾着墨點,右手拿着毛筆,一臉無奈,張茉莉把毛巾展開,輕輕給他擦擦汗:“還沒過節呢,又不着急,累了就歇着。”
求春聯的鄉親們在院子裏站着呢,江文恒搖搖頭:“沒事兒,我不累。”
貼春聯的習俗這些年都不變,除了貼春聯,每家每戶還放一本紅寶書在房梁上,江家自己也貼了一副春聯,保險起見,用的也是革命的口號。
天快黑才把求春聯的村民都送走,明天還得有人來呢,年前這幾天,是江文恒最忙碌的時候。
江有福抽着旱煙,快磨破的解放鞋跺了跺:“還是咱家文恒有文化,不然別人為啥不找別人寫春聯?”
柴鳳芹呵呵幾聲:“有文化有啥用?不當飯吃,咱們老三現在連口糧都分不到,這就是你說的好?”
“你這不是擡杠嗎?上學哪那麽容易,知識分子有文化的,沒幾個。”
“當家的,你可別提知識分子這幾個字,我吓得慌。”
張茉莉從井裏打上來一盆水,接道:“媽,不用害怕,有文化也不是啥壞事。”
“這得分時代,十年前,文恒這樣的就是香饽饽,現在,不好說呦,看看你們馮老師。”
這話也就只能在自己家說,江有福瞪了媳婦一眼:“做飯去吧,別啥都瞎說。”
江文恒挽挽袖子,張茉莉說道:“文恒,明天有時間,多寫幾幅對聯吧,我給我爹和我大哥送過去。”
江文恒挑挑眉,指指桌子上的幾幅對聯:“還用你囑咐?我早就提前留出來了,明天早晨送過去吧。”
寫了一天的字,江文恒腰酸腿疼,回到屋裏,他往炕上一躺,說道:“茉莉,幫我揉揉肩?”
“美得你。”張茉莉送他一個白眼,又咬了一口手裏的玉米菜團子。
剛才已經吃了晚飯,可張茉莉還是餓了,肚子裏像是有無數個小蟲子在爬來爬去,江文恒自己累了,也沒精力管她,張茉莉從盆裏抓了兩個菜團子吃。
玉米渣掉在地上,張茉莉拿掃帚掃掃,等她回屋的時候,發現江文恒已經睡着了,發着輕微的鼾聲。
張茉莉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爬上了炕,雙手給他揉了揉肩膀,張茉莉的動作雖然不大,江文恒還是醒了,他微微睜眼,也沒喊她。
江文恒最近瘦了好多,雖然朝夕相處,但張茉莉沒怎麽在意過,這次給他揉肩捶背,明顯感覺到他瘦了,後背連一點肉都沒有,平時他好像吃的也不多……
這次回來,江文恒和張茉莉好像還沒吵過架呢,每次有吵架額苗頭,都被江文恒化解了,張茉莉想跟他撒撒氣,都沒辦到。
張茉莉暗想,以後得多催江文恒多吃點飯,她少吃一點,江文恒多吃一點,她自己實在是太能吃了。
張茉莉揪揪肚子,肚子上好像堆積了一小圈肥肉呢,家裏條件這麽差,她還吃胖了!再看看瘦弱的江文恒,張茉莉感到很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