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删除之後還可以再重來嗎
白光又一次亮起的時候，塔塔已經習慣了。
她習以為常的握住艾絲翠得伸過來的手，姐妹倆依偎在一起等白光退去。
塔塔已經見過十幾次白光亮起又熄滅了，有時醒來都會有一些改變，納特或是裴吉或是艾絲翠得會有一些細微改變，或許衣兜裏還會多些東西。
大多數時間幾個人什麽改變都沒有，納特說，勇者大陸的世界那麽大，有時白光亮起是在調整山洞外的各種細節。
只有塔塔一直沒變過，一直兩手空空，連名字都沒有變。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統給遺忘了。
或者像納特說的那樣，真是個不需要再另外設定什麽的背景板npc？
黛兒和法蘭克也沒有任何改變。
用黛兒的話說，他們倆已經是設定完成的npc了，不需要再進行改變。
可是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白光消失後，艾絲翠得突然松開手站了起來。
她的表情很嚴肅。
塔塔也跟着站起來，擔心的問：“艾絲翠得，你怎麽了？”
艾絲翠得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前面。
前面是什麽？
塔塔也轉臉看：黛兒還坐在火堆邊伸了個懶腰，納特在整理衣領，裴吉揉着眼睛，法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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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一片空白。
法蘭克呢？
塔塔趕緊轉頭到處看。
沒有，哪裏都沒有。
艾絲翠得表情開始變得茫然：“法蘭克呢？你們誰見到他了？他出去了嗎？”
黛兒跳起來伸長脖子看來看去，嚷嚷起來：“他自己去外面地圖了嗎？太不像話了！騎士不是要跟随公主的嗎？本公主還沒出去呢他怎麽跑了！”
納特說：“我找找。”然後就閉上眼睛小聲碎碎念。
很快他就睜開眼，表情有點怪，他說：“沒有。”
裴吉揉着臉：“什麽沒有？沒有是什麽意思？”
納特說：“沒有法蘭克。外面地圖沒有法蘭克，資料庫裏沒有法蘭克，哪裏都沒有。”
裴吉張開了嘴巴：“那他去哪裏了？不對，資料庫沒有？公主和騎士的劇情呢？”
納特說：“沒有這個劇情了。”
黛兒沒聽明白：“什麽意思？法蘭克去哪了？劇情怎麽了？”
納特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意思就是騎士法蘭克這個npc被系統删除了，公主和騎士的任務劇情也被系統删除了。”
黛兒愣住了。
裴吉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塔塔有點茫然，下意識握住艾絲翠得的手，突然覺得她在微微發抖。
黛兒開始大喊大叫：“公主和騎士的任務劇情被删除了是什麽意思？怎麽會被删除？”
她惶恐的掏出一面鏡子照照自己，頭頂上的四個字還都在，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氣，理直氣壯的嚷：“公主明明還在這裏！相關的任務劇情怎麽可能删除？”
納特愁苦的嘆氣，似乎有點不大好開口的模樣：“公主在不在，都沒太大關系……公主和騎士的任務是由騎士法蘭克發布的啊。”
公主黛兒整個人都僵硬了。
裴吉有點同情的看着她：“……也就是說，騎士法蘭克被删除了，他發布的任務沒有了，那公主……也沒用了吧。”
艾絲翠得突然說話了：“為什麽會被删除？”
納特說：“哪有什麽為什麽，系統修改什麽事都會發生啊，就像我們的裝備一樣，會增加也會減少，系統決定的事，不需要告訴我們理由。”
艾絲翠得聲音變大了，幾乎是在喊：“我們是人！怎麽會和裝備一樣！”
納特聳聳肩：“對系統來說有區別嗎？不都是一群數據。”
艾絲翠得抖的厲害，塔塔不知道該怎麽辦，只好伸開手抱住她。
黛兒開始哭：“我會怎麽樣？也會被删除嗎？”
納特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說過的，我接收到的只能是發生過的事情，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準呢。”
艾絲翠得忽然不抖了，滿懷希望的開口：“那以後系統會把法蘭克再添加回來嗎？”
納特撓撓下巴：“理論上是有可能會的，看系統怎麽改咯。”
塔塔清晰的聽見艾絲翠得長出了一口氣。
黛兒還在抽泣：“我不想被删除，我想回我的城堡，我的衣服鞋子，珠寶首飾，豪華大床……我還什麽都沒有呢嗚嗚嗚嗚……”
在她的哭聲中，白光又亮了起來。
塔塔一直抱着艾絲翠得，白光亮起時又抓住她的手。
艾絲翠得的手很涼。
白光散去的時候，艾絲翠得一動不動。
山洞口仍然是一片空白。
黛兒還在，坐在火堆邊發呆。
裴吉蹲在洞口用手挖了挖地，似乎指望能從土裏把法蘭克挖出來。
當然什麽也沒挖出來，他表情有點不知所措，轉臉看納特，小聲嘟囔：“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納特有些憂傷：“法蘭克是個好人。”
他想一想，更惆悵了：“對我們來說是個很親近的好夥伴，可是對于系統來說，他只是一堆可有可無的數據啊。”
納特又摸出了一支羽毛筆，沒有寫字只是細細摩挲：“我們太渺小了，多一個少一個對于系統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不管你心裏會不會難過，都沒辦法。”
裴吉扭過臉望着洞外。
黛兒又開始小聲哭：“我也會被删除嗎？我不想……”
艾絲翠得慢慢坐了下來。
塔塔有點擔心。
塔塔能看出來，艾絲翠得很傷心，盡管她已經僵硬到面無表情了，可塔塔就是知道，她真的很傷心。
塔塔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好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手很涼。
塔塔有點難過，她想給艾絲翠得一點溫暖，可艾絲翠得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艾絲翠得突然小聲說：“姐姐，你注意過法蘭克的眼睛嗎？”
“當然注意了啊，藍色的，很漂亮。”
“他的頭發是金色的。”
“對啊，很閃亮。”
艾絲翠得突然輕輕笑起來：“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像最廣闊的天空，他的頭發是金色的，仿佛最燦爛的太陽。”
塔塔有點茫然的看着妹妹，不知道該說什麽。
艾絲翠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臉上帶着一點小小的微笑：“他對待別人一直都很和氣有禮貌，說話的聲音溫柔的像春天的風。我不知道山洞外的世界是什麽樣，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npc，但是我想，一定沒有比法蘭克更好的男孩子了。”
艾絲翠得呆呆的又重複了一遍：“再也不會有了。”
白光又亮了起來。
塔塔緊緊抓住艾絲翠得的雙手，白光很刺眼，但她仍然堅持睜眼看着妹妹。
艾絲翠得低聲說：“法蘭克一直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她不再說話。
幾滴眼淚順着她美麗的臉龐流了下來。
白光覆蓋了一切。
再次亮起的時候，艾絲翠得沒有再站起來看。
塔塔站起來環顧四周。
洞口依然一片空白。
納特和裴吉面對面坐着。
黛兒忽然跳了起來：“我還在！沒有被删除！納特你快查查，是不是又有我的新劇情了！”
納特閉上眼睛又睜開，搖了搖頭。
“……哦。”
黛兒像洩了氣的皮球又坐下來，發了一會兒呆又大聲說：“也許是系統決定把我設定成背景板npc了，這真是對于公主的侮辱！”
她聲音很大，說的這些話卻像是在安慰自己。
納特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停了一會兒，黛兒又說：“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沒有護送公主任務的話，我是不是不能回城堡了？要一直做落魄公主嗎？”
裴吉猶猶豫豫的回答：“大概是吧？沒有任務劇情的話，不會特意再設計出一個城堡場景吧。”
黛兒哦了一聲，有點失落：“大概勇者大陸不需要一個公主。”
納特又嘆了口氣，最近他嘆氣的次數實在有點多：“再高貴的身份，當你沒有任何作用，大家也不需要你的時候，都是毫無價值的。”
這話實在是有點冒犯，但是公主黛兒竟然沒有生氣。
她甚至勉強笑了一下。
白光又亮起來了。
塔塔趕緊抓住艾絲翠得的手。
艾絲翠得一動不動，但是手似乎不那麽涼了。
白光散去了。
黛兒開始繞着火堆來回踱步，嘴裏不停的嘟囔：“公主怎麽能是普通npc呢……我的城堡……他們不需要公主……算了，普通就普通吧……以後會在哪個地圖場景呢？落魄公主的話，難道很差？總不會比這個山洞差吧……”
裴吉仰着臉看她轉圈。
納特一直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查什麽。
塔塔依偎在艾絲翠得身邊，說實話，她也有點惶恐，畢竟自己是個沒啥用處的npc，删除起來肯定更省事。
但是和艾絲翠得在一起，心裏就會安定些。
艾絲翠得忽然小聲說：“姐姐，你覺得，法蘭克删除後到了哪裏？”
這問題太高深了，塔塔想一想，不确定地說：“應該是變成一堆數據了吧？我們都是數據組成的啊，删除了就沒這個人了。”
艾絲翠得點點頭：“我想也是這樣。”
塔塔有點擔憂的望着她，絞盡腦汁想安慰的詞：“也許他的數據還在，會分出來設定另外的人物。”
艾絲翠得卻很溫柔的笑了：“我再也見不到他啦。就算數據重組成一個另外的人，那也不是他了。”
塔塔一根一根捏她細白的手指，低聲嘟囔：“大家都只是一堆數據，見到的是他還是別人又有什麽分別。”
艾絲翠得溫柔卻堅定的回答：“不一樣啊。”
她望着又亮起來的白光：“當你心裏覺得一個人是與衆不同的，那他就和別人不一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這次的白光有點久。
塔塔揉揉眼睛，突然覺得自己一直空蕩蕩的衣兜裏好像有點沉。
她把手伸進兜裏，摸出了一把鑲嵌着綠松石和碎鑽的華麗匕首。
塔塔愣了一會兒，才突然覺得一股欣喜湧上心頭：“我有裝備了！艾絲翠得，我有裝備了！”
“真的！？”
艾絲翠得高興極了，探過頭來看。
納特和裴吉也湊過來。
裴吉啧啧贊嘆：“看起來好貴啊。”
納特皺起眉頭：“系統也在給塔塔增加裝備啊……那你應該不是背景板npc吧。能看下資料嗎？”
塔塔捏住匕首，匕首上浮起來一行字。
［物品名稱：塔塔的匕首］
納特瞪大眼睛：“就這樣？沒了？”
塔塔點點頭：“嗯，沒了。”
納特不可思議的嚷嚷：“怎麽沒寫作用啊？”
“匕首不就是用來戰鬥的嗎？不用再标明什麽作用了吧，我看你們的那些裝備也有一些只寫了名稱啊……”
納特搖搖頭：“只寫名稱的物品都是普通物品，只具備物品本身應有作用。我看這把匕首這麽華貴，以為它會有什麽隐藏作用或者什麽任務呢。”
他很遺憾地說：“這麽漂亮居然只是個普通的戰鬥匕首——等等，我怎麽覺得這個匕首有點眼熟？”
艾絲翠得猶豫着說：“這個匕首我好像見過啊……黛兒有一把很像的，是不是？”
她一說，塔塔也想起來了，黛兒曾經把衣兜裏的東西全倒出來，好像是有一把蠻像的。
黛兒坐在火堆邊發呆，聽見艾絲翠得的話，悶悶地說：“不是很像，就是同一把。”
啊？
塔塔有點不明白怎麽回事：“黛兒你的東西為什麽會在我這裏？”
黛兒幹笑一聲：“不知道，這次刷新之後我就發現我兜裏少了很多東西。”
塔塔小心翼翼：“我兜裏只有一把匕首啊，那，我要不把它還給你……”
納特卻說：“物品名稱已經是你的名字了，它就是你的綁定武器，別人拿不了的。”
“我為什麽會有黛兒的東西啊？”
納特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白光又亮起來了。
這次刷新黛兒衣兜裏又少了很多東西，塔塔兜裏多了一把精美的紫杉木弓箭，也是那次黛兒從衣兜裏拿出的其中一把。
［物品名稱：塔塔的弓箭］
黛兒開始狂躁不安，在山洞裏走來走去，默默流淚。
裴吉和納特都閉緊嘴巴，目光跟着黛兒來回走動的身影。
塔塔一動不敢動，小聲問艾絲翠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艾絲翠得表情很憂傷：“系統在慢慢删除黛兒的資料。設定黛兒相關物品的時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那些東西……還可以挪給其他npc用。”
塔塔說不出話來，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跟黛兒說聲再見。
有的分離突如其來，有的告別煎熬緩慢，兩種痛苦，分不出哪種更叫人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