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雖然有點擔心嚴紹會吃虧, 但在玉衡嘴角抽搐地擠出一句“這又不是考科舉, 不考文采武藝”之後, 荊無憂猶豫片刻, 到底還是跟着冷三去了屏風後面站定——雖然心思耿直, 但荊無憂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她心裏很清楚,眼前的青年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他再寬和大方, 也不會喜歡別人一再違逆拒絕他。
那就順了他的意吧。
反正不管嚴紹能不能通過他的考驗, 她都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心意。如果他真的昏了頭要跟她來強的, 那她也只能跟他說聲對不起了。總之她是不會任人宰割的。
這麽想着,荊無憂一顆心就落了下來。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荊無憂回神,忙尋了兩扇屏風之間的縫隙往外頭看去。
大殿裏除了玉衡沒有別人, 荊無憂一眼就看見了穿着一身青色繡竹紋圓領長袍,手裏捧着一個紅木匣子的嚴紹。
這長袍就是她親手給他做的那件, 他穿在身上的樣子, 果然如她當年腦補的那樣,又清爽又好看……不對, 是比當年更清爽更好看——自小就喜歡美人, 只是平時沒怎麽表露出來的荊無憂先是忍不住蕩漾了一下, 然後才看着嚴紹手裏的紅木匣子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這裏頭裝了什麽?
“臣嚴紹,見過太子殿下。”
嚴紹不知道荊無憂正在屏風後面看着自己,但他大概能猜到, 她應該還在這附近沒有走。不過他沒有多看也沒有問,走進大殿後,淡然恭敬地朝玉衡行了一個大禮。
玉衡眉頭一挑,荊無憂也有些驚訝——就他之前在府裏的表現,她還以為他見到玉衡之後會忍不住揍他呢,沒想到竟然這麽冷靜。
荊無憂繃起的心瞬間松了下來。
他果真是長進了許多許多呀!
嚴紹要是知道荊無憂在想什麽,一定會哭笑不得——這裏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他又不傻,怎麽可能明着去挑戰人家皇帝的權威,這不是送上門去找死嗎。
當然了,對于要給情敵行大禮,甚至是下跪叩拜什麽的,嚴紹心裏還是極度不爽的,但每個時代都有它自己的規則,既然已經穿到這裏來,也已經決定在這裏好好地生活下去,他就必須要接受這些規則,這是他獲得新生的代價。
嚴紹看得很清楚,所以接受起來也很快,至于內心有多操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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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禮,起來吧。”
寧遠伯府日漸落魄,這些年在京中毫無存在感,嚴紹一個整日逗貓遛狗的纨绔,自然也不會出現在玉衡這種整天琢磨着幹大事的人眼裏。所以玉衡從來沒有真的把嚴紹當成過對手,哪怕之前隐約察覺到了荊無憂對他的心意,他也沒花太多心思在這件事。直到這一刻,看見嚴紹不卑不亢,态度從容地從殿外走進來,他才恍然驚覺,這人似乎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沖動愚蠢。
玉衡眸子微深,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嚴紹,“不知嚴世子特地進宮求見,所為何事?”
嚴紹差點給這搶了他媳婦兒還敢在這跟他裝傻的孫子一個大白眼,面上卻只淡然一笑:“臣有一寶物想要進獻給殿下。”
沒想到他這麽沉得住氣,玉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面上卻也是一臉淡然的假笑:“哦?我還以為世子是來找無憂的呢。”
我呸,無憂也是你叫的?!
嚴紹心裏怒罵,嘴上依然淡定:“臣确實是來接無憂回家的,不過在獻上這寶物之前,臣怕是見不着無憂,是以,還是請殿下先看看臣這寶物吧。”
“回家”兩個字讓玉衡心裏也是一陣惱怒。但越是這樣,他反而越想知道嚴紹這匣子裏裝的是什麽了。
“是嗎,那就呈上來吧。”他倒要看看他有什麽本事,竟敢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篤定的話。
“是。”嚴紹走上前打開了手裏的紅木匣子。
玉衡眼睛一眯,看着匣子奇形怪狀的東西:“這是什麽?”
嚴紹沒說話,只飛快地拿起最上面的東西,對着他所在的方向動了一下。
只聽得“碰”的一聲大響,玉衡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覺得一陣熱流閃電般擦過自己的耳邊,緊接着不遠處案桌上的玉瓶就“嗙”的一聲整個飛起來炸開了。
玉衡驚得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面上笑容瞬間沉沒,屏風後的冷三更是臉色大變,拔出腰間長刀就一個箭步從屏風後面沖了出來:“大膽賊子!竟敢刺殺殿下!”
荊無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但冷三沖出去之前點了她的穴道,她這會兒動彈不得,只能一邊嘗試着破開穴道一邊幹着急。
全場只有嚴紹面不改色,哪怕冷三的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從容不迫地将手裏的火.槍遞向了玉衡:“冷大人誤會了,在下不過是在給殿下演示此物的用法罷了,斷沒有對殿下不敬的意思。”
“……”
冷三也好,玉衡也罷,都只想說:你放屁!
嚴紹出了口惡氣,心情大好,不等他們開口,就又笑了一下:“此物名為火.槍,是臣花費數月的時間研制而成的。它的外型小巧,殺傷力卻極大,且因為速度極快,身手好如冷大人,只怕也難以抵抗。另外除了日常防身,它還有一個非常大的用途,那就是,可作為戰争武器。”
他說完,将紅木匣子裏的另外一樣東西——自制的炸.藥包拿了出來,“還有這玩意兒,別看它外表不起眼,可只要拿火點燃這根線,它能炸平一整座屋子。”
火.藥起源于古時候的煉丹術,歷史上真正開始被用于軍事是在唐末的時候。這大越民風民俗與唐朝相近,但這方面還沒有跟上,打仗的時候也還是以火攻為主,并沒有出現過火.藥的痕跡。
嚴紹在知道這一點後,就拉着學霸出身的高洋往這方面琢磨了起來。在知道玉衡的真實身份後,他對這事兒就更加上心了。
弱肉強食是人類社會亘古不變的真理,無論生活在什麽年代,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立于不敗之地。姓玉的小子做了皇帝又怎麽樣?在火.槍.火.藥這樣殺傷力巨大的武器面前,他也不過是只脆弱的小螞蟻罷了。要是真的惹惱了他,大不了就造個反或者扶個別人當皇帝——接受這個時代的規則并學會适應,不代表要縮着腦袋當孫子,嚴紹從來沒想過要委屈自己,不過是懶得搞事,對皇位也沒有興趣,所以才選擇了把手上的東西交出去,而不是藏起來自己用。
當然如果這姓玉的小子不識趣,那他也只能對他表示遺憾了。
玉衡:“……”
玉衡這會兒已經沒心思去想荊無憂的事情了,他驚疑不定地看着嚴紹手裏的東西,心頭震蕩劇烈。
嚴紹這輕飄飄的幾句話意味着什麽,自小就熟讀兵書的他再清楚不過。他心下忌憚又忍不住興奮,要不是城府極深,這些年又習慣了收斂情緒,這會兒只怕早就已經失态了。
玉衡捏緊手邊的椅背,好半晌才收起臉上的假笑,目光銳利如刃地開了口:“你剛才說,這些東西是你研制出來的?”
“是,除了這火.槍和炸.藥,臣近來還在研制一種名為火.箭.炮的東西,若是成功,滅北狄平西夷指日可待。”好東西不能一次性拿出來,慢慢吊着對方才更能彰顯自己的價值,嚴紹慢悠悠地表了個忠心,“若是真能平定天下,一統江山,殿下必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無憂曾與臣說過,殿下有明君之心,臣雖不才,卻也願意為殿下的大業盡一份力。不過都說先成家後立業,在這之前,臣想先成個親,想來殿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玉衡:“……”
玉衡在嚴紹進門的那瞬間,想過很多種他可能會有的反應,但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會丢給他“要我還是要她”這樣一個詭異的選擇。
玉衡的心情一時間無比複雜。
他當然是想要荊無憂的,誰要這麽個礙眼的情敵?
可這倒黴情敵雖然礙眼,手上卻握有國之利.器。玉衡的野心,抱負和愛才之心,哪一個都不允許他推開他……
“冷三,放開他。”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玉衡終于開了口。同樣被嚴紹的話震驚到的冷三遲疑了一下,點頭收起大刀退了下去。
嚴紹揚眉一笑,整了整衣裳:“多謝。”
玉衡心裏已經有了選擇,但沒有表現出來,只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人人都說寧遠伯世子游手好閑,是個纨绔無能之輩,卻不想世子竟這般深藏不露。”
“殿下過獎了,臣只是生性散漫愛自由,行事也比較低調罷了。”嚴紹假裝聽不出他的懷疑和忌憚。反正他再怎麽懷疑也不可能猜到他是從千年之後穿過來的。
玉衡:“……”
玉衡覺得這人實在太臭不要臉,他頓了一下,還是不怎麽甘心地把原本打算“考驗”他的話說了出來:“如果我許你高官厚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你可願放棄無憂?”
有了高官厚祿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什麽樣的美人娶不着,他不信他不會動心。
然而讓他失望又驚訝的是,嚴紹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不願。”
屏風後的荊無憂也愣住了,随即她就眼睛微熱地笑了起來。
他連皇位都沒有興趣,又怎麽會被這些東西給誘惑?玉大哥太不了解他啦。
玉衡再次沉默。許久,他才開了口:“既然這樣,往後屬于你的功勞,朕就都算在無憂頭上了?”
這是對他小小的報複,也是對他的防備,但更多的卻是對荊無憂的愛護。嚴紹終于正眼看了他一次,心裏也勉強認可了荊無憂評價他時說的“寬厚大方”這四個字。
“可以。”
見他依然毫不猶豫,玉衡心頭那口郁氣總算是舒了出來。他轉身走到屏風後面,看着荊無憂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輸了。”
雖然發現自己在意她遠比自己以為得更多,但他既然做了皇帝,就不可能将她視作唯一,也不可能事事以她為先。
就這一點來說,他确實比不上嚴紹。
冷三上前解開荊無憂的穴道,荊無憂眨着微紅的眼睛笑了起來:“陛下不是輸給阿紹,是輸給了自己。”
他完全可以直接綁了她和寧遠伯夫婦逼供嚴紹,這樣他既能得到她,也能得到嚴紹手裏的東西,但他沒有,因為他心中始終埋有自己的底線。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玉衡怔怔地看着她,心頭有一瞬酸澀,但見她的眼神始終清澈軟和,和過去沒什麽不同,他的心裏忽然就釋然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他就不會後悔。
“荊無憂聽旨,念你從龍救駕有功,今特封你為永安公主,賜居公主府,賞黃金千兩,良田百畝。另外,魏氏滿門既是含冤而亡,稍後朕會命大理寺徹查此事,還他們清白和公道。”
荊無憂一怔,瞪圓了眼睛:“殿……陛下?”
玉衡笑看着她:“往後你就是朕的親妹妹,若有人欺負你,你只管來跟朕說,朕替你做主。”
荊無憂心裏動容,剛想說什麽,就見嚴紹假笑着走了過來:“多謝陛下好意,只是臣的妻子,自有臣護着,就不勞煩陛下挂心了。”
“另外,既然陛下有意賞賜無憂,不如再給個恩典,下旨給我們倆賜個婚吧?”
玉衡:“……”
玉衡看着這得寸進尺的狗東西,一下就笑不出來了。
搶走了朕喜歡的姑娘還要朕親自下旨給你倆賜婚,你怎麽不上天啊??!!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劇情到這裏就結束了,所以選擇了斷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