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北都宮殿。
時讓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枯槁的老人, 一年前,他的精神明明那麽好, 一掌就讓自己內髒受損, 可現在,他卻如将滅的燭火在風中殘存。
“父親, 他……來了。”未北跪在床前說道。
昏睡着的卞成聽見聲音強睜開眼睛,看了眼未北後才找到站在不遠處的時讓, 他怔了數秒後, 兩行濁淚滑出眼眶,一只手顫巍巍的伸向時讓, 嘴唇翕動, 卻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字。
雖然對這個老人并沒有什麽記憶, 但血緣使然, 即便再怎麽陌生,時讓也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他緩緩走上前去跪在床前握住那只骨瘦如柴的手。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們說,你叫阿讓?”卞成嘶啞着聲音問道。
時讓一邊流淚一邊點了點頭:“是。”
卞成笑了笑:“真是個好名字。”
時讓愣了一下,更用力的握住那只手。
讓,怎麽看都是個弱者的名字, 從小, 他就因為這個名字吃了不少苦頭,這個世上,除了程小樹, 這是第二個誇他名字好的人。
卞成感受着小兒子手上傳來的力道,也反握住那雙年輕有力的手,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松開,因為他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沒有力氣再去握住那雙手。
時讓感覺到這一點,不由自主的向前又靠近了點,他下意識的想叫一聲爸爸,可他從未喊過這兩個字,話到嗓子口卻怎麽也說不出。
卞成讀出小兒子的心思,他搖了搖頭:“不用叫,我不……不配的,未北……你過來。”
未北恭敬的移上前。
卞成用盡力氣将兩個兒子的手合在一塊:“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你們都要……相互照顧,不要……不要打架。”
雖然早已做好你心理準備,未北還是忍不住難過,他緊咬着牙關點了點頭。
時讓看着三只握在一處的手,用力将眼淚收回:“是。”
卞成欣慰的笑了笑,然後長出一口氣後就緩緩閉上了眼睛。
短短的三分鐘,悲歡離合上演,最終以悲字落幕。
因為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後事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
天狼一族的習俗,不管生前是平民還是貴族,死後一律用柏木焚燒軀體,一是他們覺得經過火的洗禮靈魂可以不滅,二是不想把自己的細胞留給PCD。
沒有停棺,沒有儀式,有的只是長長的送殡隊伍和低低的哭泣聲。
到達山頂後,嗜者搭好木臺将曾經的王輕放在臺上,月亮升起時,他們紛紛化出獸形對着月亮悲鳴,聲音悲恸,一直傳出了很遠很遠。
十三區城市邊緣地帶。
程小樹氣喘籲籲的的半跪在地上,她的身體被阿瑞斯之劍刺傷多處,因為傷口無法及時複原,她的衣衫已經被血濕透。
她雖然狼狽,但韓致宋寬他們也沒好到哪裏去,她的刀雖然是用羽毛做成的,比不上稀世的阿瑞斯之劍,但刀上有火,火中有怒,所以即便氣力不濟,也重傷了七人小隊。
七人之中,韓致與宋寬實力最強,但兩人現在都有些心神不寧,韓致是因為剛剛拼殺時總覺的心髒處隐隐作痛,他以為是一年前安安的那一劍造成的。
而宋寬則是覺得空氣裏有一種讓他熟悉的味道,他兒子的味道,可這種味道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七個大男人打一個女人,真不害臊。”衛周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憤怒的吼叫。
宋寬冷笑一聲:“她可不能算女人,不,是根本就不算人。”
程小樹吐掉嘴裏的血水:“我當然不算人,不過你們也別五十步笑百步,大家彼此彼此。”
韓致抹掉眼睛上的血再次站起來:“別廢話了,按照之前的計劃,速戰速決。”
他話音未落,人已躍起帶着千鈞之力劈向程小樹的頭顱。
程小樹的身體已經變得遲緩,所以韓致那一劍劈下時,她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堪堪躲過,但躲開了這一劍,卻沒躲開宋寬的攻擊,硬生生接了宋寬一掌後,她直直的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緊接着,七條人影撲了過來,他們以劍做釘,分別将她的四肢、腰腹和胸口釘在地上,最後一劍由韓致發出,他的劍直指她的頭部,如果這一劍完成,雖然她依舊死不了,但絕對無法再逃脫。
憤怒之下,她的眼睛變得血紅,嘴也裂開,露出森白的牙齒,千鈞一發之間,她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溫暖嬌小的身軀護在她的身上,竟然是軀體已經獸化了的安安。
韓致雖然看見了安安,但是帶着千鈞之力的劍已無法收回,利劍穿身而過,直接将安安向程小樹釘去。
他用偷來的,她的劍,傷了她。
眼看着兩人就要被劍串在一塊,安安徒手抓住長劍阻止下刺,她這不要命的一阻,終于讓劍停止下刺,但血卻如注的淋到懲程小樹的臉上,讓她原本就變得可怖的臉看起來猶如惡魔一般。
這一刻,身體傳來的疼痛她已經感覺不到了,現在的她,耳朵裏只有一個聲音,殺了他們。
而刺種安安的韓致不敢相信的看着這一切,移植者一旦獸化超過百分之七十,壽命就會縮短,現在,安安獸化程度已經超過百分之九十,可見她為了趕來這裏救程小樹連命都不要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安安趕來這裏不僅僅是因為程小數,更是因為他。
噗噗幾聲,釘在程小樹四肢的阿瑞斯之劍全都憑空騰起後掉落在地上,是程小樹用氣将它們推出身體,手腳得了自由的她,一手抱住安安,一手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最後一把阿瑞斯之劍,然後直直指向七人:“你們,該死。”
宋寬等人感到不妙,齊齊向後退去,唯有韓致,依舊站在原地,眼睛一直震驚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安安。
程小樹的劍極快,瞬間就将韓致肩膀貫穿。
韓致悶哼一聲,依舊沒有退縮,甚至他還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安安,但程小樹以為他還要傷安安,抽出劍後又重重一腳,韓致就像斷了線的風筝飛了出去。
他本還有反抗的力氣,但卻任由程小樹這一劍刺中他。
程小樹殺意已起,于是持劍毫不猶豫的撲了過去。
“不要,讓他走吧。”安安出言攔住她,随後咳出一口血。
程小樹這才回過神來,現在不是殺人的時候,安安傷重,必須先救她。
安安現在已經恢複人形,因為沒有衣物遮蓋,白皙的身體在如水的月光下,隐約還可瞧見脖上的紅痕和身體上的青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痕跡是怎麽來的。
移植者雖然有強大的恢複功能,但奇怪的是在情.欲時留下的痕跡卻和正常人一般,要過段時間才會消失。
程小樹忙脫下帶血的外套給安安蓋上,随後才按住安安的傷口想要将劍抽出來,但衛周卻及時阻止了她。
“不可,這是阿瑞斯之劍,又是刺在心髒的位置,稍有不慎她會死的。”衛周大叫。
林蓁也趕過來查看,然後皺起眉頭:“已經傷到了心髒,這劍現在絕對不能拔,否則心髒的血堵不住,必死無疑。”
韓致聽見後拖着流血的身體努力的向安安爬過來,安安卻看着他冷漠又艱難的說道:“我欠你的……那一劍,現在已經還……還清了,從此以後……兩不相欠。”
韓致似乎沒有聽見,依舊向這邊爬來,程小樹一把将阿瑞斯之劍投擲到他面前的土中:“再向前一步,我必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