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後繼有人
皇甫岑一怔,見張奂如此動情,“撲通”一下,身子順勢跪倒在張奂的面前。
“你……你……”張奂颚下發白的胡須随着他整個身體抖動,隐隐之中,那久未開阖的雙眸,流離出一種情愫,叫做悲傷。
空氣之中,頓時陷入安靜,似乎就像是隐忍鋪陳了許久,每個人都醞釀着情緒,時間流逝,當一縷陽光灑落在皇甫岑身上時,所有的情緒都在此刻舒展開來,就好像千萬道光從密雲中迸發出來一樣,蒼涼雄渾,慢慢升華,慢慢地溜入張奂、尹端的心頭。
就連不懂當年的皇甫岑,在這一開、一擡之間,仿佛都瞧見了當年那萬丈豪情的兩個人,在西涼并肩戰鬥,直至生死相托。
這裏或許只有程普一人不解。
“威明兄……”似乎過了好久,雙眸有些殷紅的張奂才緩緩呼喚出三個字。
三個字,雖輕,此刻在皇甫岑的心中卻有如重重敲擊了一般。
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表露的無一不是那種生死相托的情誼。即便,當初的白馬結義,或許也比不上,眼前這位老人三個字,一個眼神,直至此刻,皇甫岑才由心的感受到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與面前老者的生死相交。
“不。不。”張奂連忙搖頭,用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清了清哽咽的嗓子。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安慰着自己,道:“不是,絕對不是,威明兄已逝,他的後人我都已經見過。”
“不,我是他的後人。”
皇甫岑盯了張奂許久,最後不知為何,把隐藏在心底十七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或許因為面前老者對那個人的情,或許是在發洩着當年的怨恨,總之,這次吶喊卻是皇甫岑由心而出。
“什麽!”張奂大驚,身子一瞬間扶起,微微發顫,緊緊的盯着皇甫岑,四下打量,從頭到腳,包括皇甫岑身上的每一塊肌膚,他都沒有錯過,在确信無疑後,張奂步履蹒跚的走至皇甫岑的身前,靜靜地撫摸着他的頭,依舊有些不相信的,低語道:“像,太像了。”
程普不明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皇甫岑,這個年輕人究竟像誰,難道他真的跟安定朝那皇甫氏有着關聯。
尹端抹幹淚水,點點頭,肯定道:“像,确實像。”
“這份氣度,這個身材,舉止言談,你都太像我那老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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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岑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當年被抛棄的情緒在作祟,總之,皇甫岑從來沒有對過那個人有過絲毫的表白,也從來沒有再回去找一找那個人,就是他死之日,皇甫岑也只不過隔門相望,這一生,皇甫岑對那個人有着太多的恨意,名為父子,卻終身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不像。”許久,皇甫岑言不由衷的回絕道。
“呃。”張奂一顫,他依稀看到皇甫岑臉上的那絲故作冷漠。其實就連皇甫岑的這份假态都像他的老友了,說謊都不會說。
皇甫岑不是冷漠,其實他只是不習慣接受那個人。
“你說你是他的後人?”張奂收斂自己的失态,盯着皇甫岑,見他言不由衷,神态極其不自然,隧想起皇甫岑自己親口承認的事實,只想開口再一次确認道。
“嗯。”
這一聲應答不似有他那該有的自豪,反而語氣之中,多有不滿,甚至是不屑。
“老友生前的子嗣,老夫雖然沒有全部都見過,但是直系的幾個子孫,從子皇甫嵩,長孫皇甫郦,從孫皇甫鴻,老夫卻是熟悉的不得了,你說你是他的後人,老夫怎不識得?”
“呵呵。”皇甫岑嘴角微挑,不屑的搖搖頭,辛酸的自語道:“如果這個孩子壓根就沒出現在皇甫氏的族譜上,你說你能見得到嗎?”
“見不得光?”程普把皇甫岑的話曲解成另一個意思,低聲呢喃道。
“怎麽可能?”尹端似乎也不相信的看着皇甫岑。
但是這個年輕人每說一句話,你都不會認為他在說謊,他确實說的每一句都是情感真切。
許久。
“胡說!”一聲厲喝,張奂倒退幾步,一掩衣袖,怒聲道:“一派胡言。尹端。”
“在。”
“給老夫都攆了出去。”張奂大怒,似乎皇甫岑這話侮辱的不是那個人,而是自己,他不允許有人在自己面前這樣诋毀自己那老友,自己那老友不是那樣的人,有生之年,他絕對不會尋花問柳。
“這。”尹端為難的一怔。
“還不攆出去?”
“且慢。”皇甫岑微擡手臂,制止尹端,回頭看向張奂,低聲道:“張老,何不聽我把話說完。”
“呃。”張奂沒有想到,面前的皇甫岑竟然氣度如此從容不迫,回身盯緊,低聲道:“有什麽要說,就在這裏說吧,說完你就離開。我張奂就當從未見到過你。”
“咦?”程普不忿,皇甫岑沒有說些什麽過分的話,或是做些為難的事情,怎麽轉眼之間,張奂就變得這樣拒人于千裏之外,開口道:“你這個人怎麽能這個樣子?”
“嗯?”尹端不悅的挑挑眉,還很少有人能在自己的面前責問張奂,一個後輩怎如此不知分寸。
“哎。”皇甫岑側回身,看了眼程普,示意程普不要說話。轉回頭望向張奂,點頭道:“既然張老沒有時間,岑也不打擾,這就告辭。”
“哎。”程普招手,皇甫岑怎麽說走就走,不是要同張奂談解救劉基的事情嗎?怎麽就只見一面,便匆匆離去。
皇甫岑禮畢之後,并未理會自己身後的張奂、尹端,直徑的往府外走。
程普不甘的瞪了兩眼張奂,感嘆一聲,轉身跟着離去。
張奂轉雙目之中流露出一絲欣賞,這個年輕人真的看出自己之意,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嘆道:“能有此子繼承衣缽,皇甫一脈,算是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