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見帝胄

短短的一句話,回蕩在邙山之中,卻久久不散。

皇陵的另一側,一對夫婦駐足觀望着皇甫岑。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其中面容如傾城般的女子轉回身,對着身旁的男子,說道:“好凄涼的句子。”

“嗯。”男子點點頭,眼望遠處的皇甫岑,低吟道:“這個人定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過往。”

“可是……他為什麽來皇陵?”女子不解的看着皇甫岑的裝束,低聲問道。

“這……”男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裏會出現這一行人。好巧,男子只想散一散心,發洩一下近日來所受的委屈。卻不想能在皇陵有此奇遇。

兩人皆是不明的搖搖頭。

草木的另一頭。

聽聞皇甫岑這凄厲的一句話,劉基和程普的神情同時一怔,所有的人都是一顫,皇甫岑慷慨悲泣,動情竟然如此至深,令在場之人無不感嘆。

即便是開口勸皇甫岑祭拜的劉基都有些于心不忍,撣了撣衣襟,匆忙起身,拍了拍皇甫岑的肩膀,欣慰地嘆道:“老大人能有你這樣的後人,他泉下有知,也會安息了。”

“安息了嗎?”皇甫岑輕輕地捋了一下自己的發絲,目光所到處正是皇陵,不知道哪一座衣冠冢才是他那個名義上父親的。

“斯人已逝,你就當他尚在心間就好,如果還有什麽遺願沒有完成,你就放開手卻幫他去完成,此一生,才不枉為人子一回。”劉基同皇甫岑肩并肩,目光所至處皆是荒草枯冢,這其中不知埋藏着多少數不盡的忠義之士。

“此一生,才不枉為人子一回。”皇甫岑任由眼角的淚水被風吹幹,站在紅塵古道上,淡淡地回味着劉基這句話。

歷史的長河真的湮滅了太多的人,沒有誰會特意的在乎誰,也沒有誰會翻開那一卷紙業,看着誰跟誰的功績,他們的功績只有在這個民族最需要的時候被翻出,也許悲哀,也許無奈,但是你都不能否定這是真的事實。

盧植如此,張奂如此。

自己能幫他完成什麽心願呢?自己連生前真正的看他一眼都沒有。皇甫岑喃喃自語道:“他戎馬一生,所願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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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戎馬一生,所願不過,羌胡安定,大漢富足。”

一聲抑揚頓挫的回答,化作兩肩清風明月,在邙山之中回蕩久久不衰。

就在皇甫岑扪心自問時,遠處的兩個人已經走到皇甫岑的身旁,就在那男子看到皇甫岑的第一眼後,心中突兀的一顫,神情竟然有些不自然的凝視着皇甫岑,腳下猶豫的退了幾步,在确認面前這個人不是自己所誤會的那個人後,才靠到近前,聽見皇甫岑這聲很小的自問,不由自主的替皇甫岑回答了出來。

“呃。”皇甫岑側回頭,這才發現自己身旁竟然出現了幾個人,回話的男子年紀不大,似乎二十上下,身穿赤色錦袍,雖然上未描繪着什麽飛禽走獸,但整個人的氣勢給人肅穆、莊重、威嚴。

皇甫岑這一聲詫異,同時驚醒了身旁的數人,紛紛轉頭看向那男子。

就在劉基把頭扭向那一頭之時,身子不由自主的下彎。

“呵呵。見到兩位在此悲泣,故此才有感觸。”男子随意的走到皇甫岑的身前,用手輕輕地一扶劉基,隐蔽的使了個眼色。

劉基才有感悟的收斂自己的身子,恭敬的垂首在皇甫岑的身旁,一言不發。

“哦。”皇甫岑點點頭,仰面朝天,讓淚水自然消失,感覺到眼眶之中在沒有淚水後,皇甫岑尴尬的一笑,凄慘道:“讓閣下見笑了。”

“不。”未等皇甫岑自謙完,那男子走到皇甫岑的身前,用手一指前方的皇陵,铮铮道:“從來沒有人能在皇陵面前哭泣的如此悲涼,如此情動深處,他們每一次都不過是虛假的作秀,可是……你……今天,卻讓所有前來拜祭的人羞愧。”

男子說話的語調一個比一個高,在偌大的邙山之中,回音陣陣,久久不絕。

“即便是真(朕)……的我,也感到羞愧。”男子言此,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極遠,看向那被雲朵遮蔽的太陽。

身旁所有的人都被男子一席話感染,自覺不自覺的擡頭仰望那浩瀚宇宙。

“可是我哭得不是皇陵,也不是漢室。”皇甫岑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想過這句話的後果,就脫口而出。

雖然,這個年代還是已經衰敗不堪,卻完全沒有達到哄塌的地步。所以,還輪不到為大漢哭泣的地步。更何況,皇甫岑這個人對大漢的感情本就沒有那麽深。

“我知道。”男子點點頭,似乎皇甫岑的話,他了解。

“你知道?”

“嗯。”

“那麽,那句‘他戎馬一生,所願不過,羌胡安定,大漢富足。’你也清楚?”皇甫岑似乎發現些許蛛絲馬跡,進而試探道。

“他……”劉基一急,即要說出口來。

男子笑笑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你又來拜祭何人,但是我想既然能位列此處的衣冢,無一不是達官貴人,而你卻又不像皇室貴胄,言語之中又是慷慨如此,我想你的先人也定是一員叱咤疆場宿将,軍人的夙願不就是馬革裹屍還,天下安定,不在戰亂嗎?”

“嗯。”皇甫岑點點頭,回道:“閣下,說的不錯,軍人确實應該馬革裹屍還,但是我覺得他們其實應該有更好的下場。”

“更好的下場?”男子不解的回頭相望,自古以來,文人提倡治世,而武夫則是戰死疆場為榮。為何面前這個男子會說出另類的一番話呢?

“亦如班定遠。”短短五個字,就已經成為皇甫岑口中的答案,征戰沙場可以,衛青、霍去病、陳湯等等他們确實如歷史上武夫走向的代表,但是皇甫岑寧願班定遠,也來得善始善終。

回味了好久,男子才點頭道:“嗯,班定遠卻是國之棟梁。”言罷,上下打量皇甫岑,微微笑道:“我反倒覺得你還真是将才之後。”

“我确實不是皇室中人,只不過是平常人而已。”皇甫岑沒有否認自己是将才之後。

“平常人?”男子搖搖頭,玩味的說了幾句,最後點點頭道:“也許你現在是個平凡人,但你今後注定不是。”

“閣下,這麽認為?”皇甫岑雙眉聚攏,仔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言談舉止皆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而且體态富足,應該是生在皇室之中,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位皇族。

“嗯。”男子自信的點點頭。卻見皇甫岑的眼神不離自己周身,尴尬的轉移話題道:“看閣下身旁這位,身披枷鎖,可是犯了什麽事?”

“嗯。”皇甫岑點點頭,心中思量面前這個男子能不能幫自己一把,解救一下劉基的危機,但是皇甫岑并沒有急于脫口說劉基是冤枉的。洛陽水深,一點都不比後世天朝的首都來得差,誰知道面前這位帝胄是什麽樣的人,又是哪一派的人物。

在洛陽,你就得如履薄冰。方能自保。

劉基故作解釋的回應道:“哦,是,罪臣南下日南,恐一去不回,途經邙山,心中思念先祖,前來祭拜。”

男子眉頭不悅的颔了颔首,卻不說話。

而劉基好像很怕他似的,未等皇甫岑開口解釋,便替皇甫岑解釋道:“此乃我遼西郡假佐皇甫岑,昔日為我臣下,有感知遇之恩,才随我到日南,照顧我這家小。又恐日南瘴氣彌漫,不能在歸中原,在此祭拜其先祖。”

“哦。”男子聞此點點頭,看了看劉基身後的兩個孩子,面露不忍,回身打量皇甫岑,道:“卻是一個忠肝義膽之人,亦如他一樣。”

言罷,也不理會皇甫岑這些人的反應,轉身離開。

“他?”皇甫岑一怔,喃喃自語道:“他,哪個他?”

劉基故意把皇甫岑這個字忽略掉,裝作沒有聽到,等到那一行人消失後,才如釋重負地說道:“我們走吧。”

“嗯。”皇甫岑看了一眼消失的那個男子,他同身後的皇陵一樣,森嚴,莊重,卻又讓人只能駐足觀瞧,近不得身。

程普整理好行裝,對着身後的兩個差官道:“官爺,天色已黑,我們上路,希望能在天黑之前進入洛陽城。”

兩個人官差聞聽洛陽城,方才被皇甫岑和劉基感染的情緒也一掃而光,洛陽那是個什麽地方,大漢國都,全天下最繁華的地方,如果不是要押送劉基南下,恐怕這一輩子都來不到洛陽,既然能到此地,也必然要好好感受一下洛陽的繁華。

劉基為難的回身看着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許當初自己還有要去洛陽停留的想法,但是剛剛那個男子出現後,劉基就有些動搖了,前方是福是禍并不知曉,可是如果要是強加給自己的子女,那就太不公平了。

“大人,走吧,天一黑就進不了洛陽城了。”皇甫岑回身喚道。

“是啊,大人。”

劉基不想掃面前這些人的興致,只好點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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