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癡人蔡邕
從太尉段颎府邸出來的時候,晌午已過,皇甫岑并沒有急于去拜訪蔡邕的府邸,此時蔡邕年紀雖然尚輕,曾卻為靈帝老師,又在士人之中聲名鵲起,更兼之蔡邕去年注熹平石經,在士人之中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又上去了幾分。
要見蔡邕,老師盧植雖說他是個癡人,而且太尉段颎也同意去向他求情。但是面對這個癡人,皇甫岑确實要多做些準備,既然是癡人,自己要是用些手段,他也許并不會發現。
不過,這只是皇甫岑腦海之中一個短暫的想法,他要回到客棧同程普相商,順便把自己同老師盧植,太尉段颎見面後談話的結果告之劉基,以安劉基之心。
反正,劉基是要到廷尉府交換一下過路憑據的,也不差今天這一天時間。
“嗯?”劉基好像早就知道今天皇甫岑會出去為自己的事情活動,一早便坐在客棧外一旁的石墩上,悠閑的曬着太陽,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前程未來。
“大人。”皇甫岑輕施一禮。雖然詫異劉基為什麽會這麽放松,但是轉念一想,劉基何許人也,經歷過的大風大浪說不定有多少,又有什麽能讓他心動的呢?
“假佐,去見你的老師了?”皇甫岑和公孫瓒同窗,公孫瓒又是親口引薦的皇甫岑,直言皇甫岑是涿郡大儒盧植門下得意的學生,既然來到洛陽,皇甫岑能不去見盧植,說起來,劉基不信。
“嗯。”皇甫岑點點頭道:“卻是見過老師。”
“哦?”劉基似有嘆息的回問道:“為了我的事情?”
“嗯。”
劉基擡頭看了一眼皇甫岑,見皇甫岑略有一些不自然,便開口道:“嗯,那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事情了。”
“知道一點。”皇甫岑卻是沒有談及渤海王一事,既然是劉基的家事,劉基不想說,自己當然也無需廢話多問。
皇家的事,說起來還不是天子的事。
天子的事,誰又敢管。
“還想管嗎?”劉基似乎打趣的回身看向皇甫岑。
“我只管救人,其他的一切不知。”皇甫岑很冷淡的回了一句,俨然要把面前劉基其他的熱情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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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基一怔,随即想到涿縣的事情,既然見過盧植,又談了自己的事情,那麽盧植也一定試探過皇甫岑,有無要從這裏為陛下效命的意思。但面前皇甫岑這樣說,就是已經看出來自己不是有意要他去救自己,而是變相的再向朝中大臣舉薦他。
想罷此處,便已經猜到皇甫岑一定是見過太尉段颎,要不也不能如此說話,隧淡淡的說了一個字道:“嗯。”
就像是關于太尉段颎的事,劉基一點都不關心。
“大人在此,岑先去休息一下。”話罷,皇甫岑往客棧之內走去。走了兩步,才曉得自己只被劉基牽着問了,忘了說些什麽,想起道:“對了,太尉段颎已經同意在癸亥日為大人求情。”
話罷,轉身離去。
劉基坐在石墩上,嘴角微微一挑,既然皇甫岑真的見過段颎,而段颎又同意出手相幫,那麽就說明,太尉段颎對皇甫岑的印象很好,并沒有因為皇甫岑的家世而有任何間隙。隧揚起手中的石子,準确無物的扔進面前的一個石洞裏,然後淡淡地說道:“很好,準确無誤,命中目标。”
……
“很好,準确無誤,命中目标。”與此同時,在客棧的後院正同時響起一個聲音,是程普。
“啪!”“啪!”“啪!”
皇甫岑并沒有去休息,轉而去找程普,到了內寝之後,才聽見店家的人說程普正在後院練功。剛到此處就見程普用手中的小鐵戟刺向面前的跺把。
在漢朝,豪俠武士也有經常使用暗器的,其中當以典韋、甘寧、太史慈等人為最。不過他們的暗器可不像後世李探花用的飛刀,暗器大多數都是這些小鐵戟,雖然這種暗器用起來很不穩定,準确度、力道、方位等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當時的人大多數已經習慣用這種東西去取敵人的首級。
“呵呵。”程普聞音便知道身後來人是皇甫岑,轉回頭笑道:“假佐大人,事情辦完了?”
皇甫岑沒有回答,只是走到程普的身前,打量着他手中的小鐵戟問道:“為什麽要用小鐵戟,而不是其他的?”
“這個?”程普一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用小鐵戟作為暗器,随口問道:“難道你們家不是用這個的嗎?”
皇甫岑笑笑,并未理會程普說起自己的家世,點頭笑道:“我觀此物既不雅觀,又不方便作為暗器。對敵起來,既沒有準确度,殺傷也不強。”
“呃。”程普嘎嘎嘴,道:“什麽暗器?”
“呃。”皇甫岑一囧,暗道,這個時候怎麽會有這個稱呼,看程普的樣子,說不定,這時的人并沒有把這個小鐵戟當做作弊的武器工具。
“你說這個東西?”程普把手中的小鐵戟向皇甫岑舉了舉。
“嗯。”皇甫岑點頭道:“我的本意是,何不用小刀或者小鐵劍來代替它。”
“嗯。”程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我哪天該到鐵匠鋪去問問。”
皇甫岑不了解這個時代的兵器鑄造情況,見程普如此,心知這定是有一定難度,否則故人怎麽會笨到用這個東西。
“對了,假佐大人。你不會來此就是評論我的戟法吧?”程普擦幹自己臉上的汗水,收攏自己的兵刃,問道。
“哦,當然不是。”皇甫岑走到程普近前道:“你要入北軍的事情,我已經同太尉大人說過了,過幾日你就去太尉府,見過太尉大人後,便可直入北軍了。”
“真的?”程普一喜,轉回頭高興地問道:“太尉大人有什麽要求沒有?”
看程普有些緊張的樣子,皇甫岑走到身前,輕輕的安撫這程普道:“沒什麽,放心吧。”
“呵呵。”程普是個耿直的漢子,一時間想不起用什麽言語來表達自己對皇甫岑的感激之情,只是輕輕地走到皇甫岑的身旁低聲道:“我程普粗人一個,以後假佐大人有什麽需要的盡可直言。”
“你程德謀可不粗魯。”皇甫岑笑着指着程普道:“當然了,現在我就要少不了麻煩你。”
“現在?”程普一怔,這報應不爽也來的太快了吧。
“嗯。”皇甫岑點點頭道:“我需要德謀兄相助。”
看皇甫岑神情嚴肅,程普似乎感覺事情很嚴重,點頭回道:“什麽事情,假佐大人你就說吧,我程普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這麽嚴重。”皇甫岑走到程普身旁道:“只是為了要救大人一命,我們有些事情不得不為之。”
“呃。”程普錯愕的轉回頭看向皇甫岑。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皇甫岑在程普驚訝之餘,已經說完,随即拍了拍程普的肩膀道:“大人安危皆在德謀兄手。”
“這。”程普為難的想了想,最後點點頭道:“也罷,我程德謀就做一回小人。”
……
蔡府。
第二日,早朝剛過,皇甫岑就來到了蔡邕的府邸,因為自己的家世不明,也不便使用名刺,老師盧植也沒有給自己路引,就只好在蔡邕的府邸門前閑逛,等待蔡邕的歸來。
皇甫岑很幸運,蔡邕并沒有因為其他的事情而耽擱回府,剛一到府邸門前,皇甫岑便成功的吸引了蔡邕的注意。
事情是這樣的。
蔡邕走到自己的府門前,正見自己府內的下人用白粉粉刷自家的院牆,當即想到了什麽,愣在那裏。
皇甫岑想起老師盧植跟自己所說,蔡邕一個癡人,癡迷于文學的各個方面。眼下蔡邕如此,定是想到了什麽關于文學上面的東西。皇甫岑便想起,蔡邕善用而且發明了飛白體,而飛白體當時應該是由洪都門生粉刷牆壁所致,眼下蔡邕似乎就應該是想起了尚未出世的“飛白體”的點點滴滴,自己為何不用此一試?
“如果把書畫之中筆觸幹枯的部分也用此法,在書寫中産生力度,使枯筆産生‘飛白’,與濃墨、漲墨産生對比,以加強作品的韻律感和節奏感。便可顯現其蒼勁渾樸的藝術效果,使作品增加情趣,豐富畫面的視覺效果。書法的功力自然也就在‘飛白’中體現出來了。”
“飛白?”蔡邕轉回頭,看向從巷角處走出的皇甫岑,不明所以的一提。
“哦。”皇甫岑恍然道:“就是書畫的幹枯筆觸部分。”
“這個名字不錯。”蔡邕回味了許久,才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卻是一個好辦法。”
“呵呵。”皇甫岑淺淺一笑,沒想到蔡邕果然是個癡人,自己只是出言提醒了他一下,便輕而易舉的在這個喧嚣的街頭吸引了蔡邕的注意力。
聽見皇甫岑的輕笑,蔡邕才轉回頭,看着皇甫岑,腦海裏似乎有些印象,轉而問道:“這位小兄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嗯。”皇甫岑很平靜的點點頭,并未因為蔡邕提起那件事情而有任何不滿。
“讓我想想。”蔡邕一指自己,突然間想起誰,急忙地把皇甫岑拉到自己的府內,急忙命身後的下人關上府門,直到走入蔡府之內後,蔡邕才焦急的開口道:“我說,你是不是子幹兄的弟子?”
語氣驚訝,雖問,卻更勝肯定。
皇甫岑沒有隐瞞的點點頭。
“哦。”蔡邕深吸一口涼氣,最後才道:“你怎麽來了,見過你的老師了?”
蔡邕同盧植同為“五經”博士,入東觀著書,進太學教授學業,兩人自是舊識,又是故交,當然對盧植所知甚多。
“沒有。”因為自己來見蔡邕是老師盧植的主意,自然不能讓蔡邕得知,牽連老師,實乃大不孝之罪。
“嗯。”蔡邕上下打量着皇甫岑,似乎在觀瞧皇甫岑有沒有說謊,但是皇甫岑有沒有說謊,蔡邕卻是沒有看出來。蔡邕之所以急忙地把皇甫岑拉近自己的府邸,主要還是因為當初皇甫岑得罪的那些門閥如今都在洛陽,如果讓他們瞧見皇甫岑說不定還要有什麽麻煩,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皇甫岑拉進自己的府內。也算是為自己的袍澤盧植減少麻煩吧。
蔡邕不問,皇甫岑也不說自己此來的目的。
兩人就停滞在此。
最後蔡邕開口道:“聽你說飛白,老夫也有所想,今番想聽聽你的說法,你且說與老夫聽聽。”蔡邕真不似常人,一般名士見到皇甫岑無不是擔憂其在涿縣的名聲敗壞自己名聲,但是蔡邕沒有。
“飛白之美,在于倘若飛白運用得好,有的筆畫似流星劃過蒼穹,有的如快艇急馳水面,有的如懸崖瀑布飛縱,有的像織布細線伸展,有的若女子秀發随風飄動……”
皇甫岑說完一段,蔡邕點點頭。
“運用飛白可使單字增輝不少。單字中的飛白和其他筆畫虛實相生,具有圖畫美,間或具有裝飾美。有時,單字中的其他筆畫寫得平淡無奇,若恰當運用飛白,可使該字頓時搶眼;有時,飛白還可掩蓋或挽救一字中不明顯的敗筆,收到轉移着眼點的效果;有時,在單字的某豎畫中恰當運用飛白,以求得相對穩定,達到欹不失正、正中寓欹的平衡效果。”
“嗯,老夫也有所想。”似乎皇甫岑更能把蔡邕心中所想說出來。
“飛白之用,一般情況下,行書和草書中運用飛白較常見,楷、隸、篆書中用得較少。這種現象大概是由各種字體的筆畫特點、作品的章法、書寫的速度等因素所致。單就筆畫而言,飛白較多地用于豎、提、橫畫中,少用于其他筆畫,這主要是由筆畫形态、運筆過程和書寫風格等決定的。至于飛白用在一字中的主筆還是次筆,要特別注意是否得當。有時在主筆中運用飛白,失當便失卻重心,得當則有利于盡情施展筆畫美;有時在次筆中運用飛白,失當會産生缺失,有失飽滿,得當則起到點綴或裝飾之美。飛白一般用于筆畫的中部或尾部,要求運筆自如,過渡自然。其中,飛白的尾部,有回鋒,有的露鋒,一般視書寫風格、速度、運筆等情況變化使用。另外,在一定中上筆與下筆相連處,或是上字的末筆與下字的首筆相連處,恰當運用飛白可增強一定的美感。但飛白牽絲要寬窄、長短得當,承接轉合要自然而不失力度,并且要求飛白牽絲不宜過多。”洋洋灑灑,如果不是皇甫岑的記憶力超好,還真背不下來這“度娘”的文章。
“字字珠玑,卻是不假,接着說。”蔡邕已經成功的被皇甫岑吸引,已經忘了皇甫岑和涿縣的事情。
“飛白之忌。”皇甫岑款款而談,最後卻停留片刻看着蔡邕,含笑不語。
“嗯?”蔡邕一怔,轉頭看向皇甫岑道:“怎麽不說了。”
“這個……”皇甫岑擡頭看向蔡邕,淡淡道:“岑來此尚有一事為解決,伯喈先生你看。”
聞此,蔡邕才恍然大悟,轉回身不悅道:“你這個孩子心機竟然如此之深,說吧,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的。”
蔡邕以為皇甫岑定是因為自己在涿縣得罪那些士人的事情,本着自己在士人之中尚有一絲地位,自己倒是能幫此子一把,才點頭應允道。
“伯喈大人當真答應幫忙?”皇甫岑一喜,沒想到自己連開口都沒有,蔡邕就已經答應了下來。
“呃。”見皇甫岑如此高興之狀,蔡邕心有一絲擔憂的點點頭道:“你說吧,老夫量力而為。”
“岑要伯喈先生幫的事,伯喈先生定能有辦法。”
“哦?”蔡邕手指皇甫岑道:“看來你是早就算計好了的,連老夫平日裏想的什麽你都算計好了。”蔡邕言外之意,是說這飛白體一事。
“伯喈先生誤會了,飛白這事卻是巧合。”皇甫岑恭敬的點頭回應道。
話音剛落,就聽見蔡邕府邸的後院內,傳來一陣呼喊聲。
一個十四、五的女子急忙跑到蔡邕近前道:“父親,父親,妹妹丢了。”
蔡邕長女,名蔡淼,也就是後世晉初名将羊祜的母親。
“文姬丢了?”蔡邕大驚失色,急忙地要趕往內院。卻見皇甫岑一動未動,心中有些猶豫,轉回頭看向面色依舊的皇甫岑道:“這事兒不是巧合吧?”
“嗯。”皇甫岑承認的點點頭。
“你……你。”蔡邕大怒,手指猛地指向皇甫岑,徹底的撕破臉面道:“說,到底是什麽事,老夫照辦就是。”
皇甫岑也是無奈,雖然不想這麽卑鄙,但是眼下這事涉及到宦官一系同士人一系的争鬥,此時讓蔡邕開口間接等于讓蔡邕背離士人集團,漢末一向重節的這些文士怎麽會輕易的答應自己的要求。
“三日後便是癸亥日,伯喈先生可向陛下提及大赦天下。”
“呃。”蔡邕冷靜下來,淡定的看向皇甫岑,心中疑慮,士人們中間傳頌的癸亥日大赦黨人,怎麽他也知道。随即點頭道:“這個不難。如果單單是因為此事,你劫持小女卻是有些多餘了,非但得不到老夫的尊重,反倒讓老夫看扁你。說吧,是哪個人?”
“當然不難。”皇甫岑心中一笑,難得在後頭呢,只怕你蔡邕不答應,自己才會違心的辦此事。随即聳聳肩道:“岑是要伯喈先生求情的人是,遼西太守劉基。”
“遼西……劉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