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問鬼神
從嘉德殿上走出的天子劉宏沒有停留一刻,臉上帶着怒氣,悶悶不樂的離去。
“哼!”
一路上,天子劉宏說的最多的事情恐怕就是這個字了,他沒有想到如今宦官權勢滔天的時候,這群士人竟然還在同自己作對,不僅劉基沒有被特赦,就連皇甫岑都沒有招致自己的身邊,這才剛走幾步,怎麽就這麽難啊!
“陛下。”一個聲音尖銳的小黃門膽怯的走到天子劉宏的身邊,輕聲的提醒道。
“嗯?”天子劉宏不悅的輕哼一聲,低問道:“什麽事情?”
“陛下,皇甫岑已經來了。”
“哦?”聞此天子劉宏才有一絲欣喜,轉過頭去,對着小黃門,問道:“現在何處?”
“正在宮外等候诏宣。”小黃門低聲回道。
“哦,快把他帶到朕的禦書房。”
“諾。”
……
皇宮之外。
皇甫岑此時的狀态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努力的擺正自己的姿勢,畢竟是第一場要見大漢皇帝,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劉基介紹的,但是皇甫岑只想确定日後谥號為漢靈帝的劉宏是不是個昏君?亦或者這個人是個天才。
不論是昏君,還是天才,皇甫岑知道能當上皇帝的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當然,如果這個人有雄心壯志,自己又跟他情投意合,自己不介意跟他談談理想和改革,畢竟要想在這個時代安身立命,還是需要後臺的。
而又有什麽樣的後臺會比皇帝還要大呢?
答案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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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一次見天子劉宏,皇甫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你。”從皇宮之內走出的小黃門用手一指皇甫岑,略有幾絲不屑道:“你,陛下宣召。”
“嗯。”皇甫岑不悅的擡頭看了一眼小黃門,知道這些人眼下正得天子劉宏的倚重,得罪不得,壓制住心中那一絲不忿,然後開口問道:“有勞公公帶路。”
“好說,好說,嗯。”款款幾個字,小黃門已經靠到皇甫岑的身旁伸手示意了幾下。
“呃。”皇甫岑一怔。
“裝什麽傻啊!”小黃門尖銳的嗓音不悅的一哼,順帶着還瞥了一眼皇甫岑。
“哦。哦。”皇甫岑點點頭,湊到小黃門的身前,從自己的衣袖之中趕緊遞過去幾錠銀錢。
“嗯。”小黃門掂量一下手中的厚重度,才有一絲滿意的點點頭。開口道:“走吧,進宮別亂看,咱家怎麽向陛下行禮,你就學着點。”
“嗯。”皇甫岑暗罵一句,然後小心翼翼的跟着小黃門往宮內走去。
轉過層層小路,亭臺閣樓後,時間也過去近半個時辰,皇甫岑才趕到皇帝的禦書房。
“你先等着,咱家去跟陛下禀告一聲。”
“公公先行。”皇甫岑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等着接下來要見這個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帝——漢靈帝劉宏。
不一刻,便聽見禦書房內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诏皇甫岑進來吧。”
聞此,皇甫岑再次打理衣襟後,等待。
“嗯,陛下宣你進去。”小黃門轉回身看着皇甫岑說道。
“哦。”
打開禦書房的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熏香,皇甫岑有些受不了這個味兒,也許是過敏,竟然有失體統的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你……你……”小黃門看着自己衣袖之上的口水,就是一陣幹嘔,然後指着皇甫岑喝道:“你竟然……竟然……”
“嗯。”天子劉宏不悅的輕哼兩聲,然後看着皇甫岑說道:“進來說話。”
“哦。”皇甫岑點頭回應,然後跨步向前邁入。
“還不謝恩?”小黃門臉色十分難看地說道。
“謝陛下。”皇甫岑這才了解,見皇帝竟然如此麻煩。
“都出去吧。”天子劉宏揮揮手讓身旁的伺候的宦官相繼離去,然後從龍椅之上走過來,看着皇甫岑道:“擡起頭回話。”
“呃。”皇甫岑不明所以,古時見皇帝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不能胡亂開口講話,皇帝問一句才能答一句,更不用說擡頭直視面前的皇上了。可是漢靈帝竟然讓自己擡起頭來說話,呃,自己沒有聽錯吧?
“怎麽,不敢?”天子劉宏這不是第一次見到皇甫岑了,所以對皇甫岑也沒有仔細的打量,随意的開口問道:“這好像不是你皇甫岑的為人嗎?”
“呃。”皇甫岑聽這個聲音有些耳熟,而且聽眼前這番話,貌似天子劉宏對自己還很熟悉。好奇心害死貓,當然作祟,皇甫岑也不例外,不過當他擡起頭直視天子劉宏的時候,嘴已經比不上了。
“你是?”
“對。”天子劉宏放下手中的書簡,走到皇甫岑的身旁,笑着說道:“沒錯,朕就是在邙山皇陵你見到的那個人。”
“臣……惶恐。”一驚錯愕之後,皇甫岑臉上的汗珠就滴落下來了,身子便再也僵持不住的跪倒在天子劉宏的近前,跪拜稱頌道:“臣,見過陛下。”
“起來吧,都說不用多禮了。”天子劉宏不耐的揮揮手,然後低聲道:“朕已經讓左右都退出去了,你也不必驚慌了。就當你我在邙山就好。”
“邙山就好?”皇甫岑眼珠急轉,似乎想到面前的天子劉宏要說些什麽,心中暗嘆這個天子果真不是歷史上所說的那樣,這應該是一個很有志向的天子,隧點點頭道:“陛下想問什麽,臣如實照答。”
“嗯。”天子劉宏點點頭,轉回身看着皇甫岑問道:“你不好奇是誰引薦的你?”
“應該是劉基大人。”皇甫岑回憶了一下,看起來這事情在邙山一拜之時,自己就已經被天子劉宏相中,進而被劉基引薦。
“倒是不錯,只是還有一人沒猜出。”劉宏并沒有把話題急于轉到時下政局上去,反而問及其他的。
“哦?”皇甫岑挑挑眉,疑道:“那是段公,還是家師?”
“呵呵。”天子劉宏轉回座位,端起一杯茶水,自飲了起來,笑道:“再想想,如果不是她把你的事情跟朕說過,也許朕并不會招你入宮。”
“事?”皇甫岑恍然大悟,自己初入洛陽,除了在邙山祭拜先祖,也就只見過段颎等人,那麽舉薦自己的竟然就是那在蔡邕府邸的陽安長公主,這麽說來,想到這裏的皇甫岑臉上冷汗涔涔,後背已然冰冷。
天子劉宏見皇甫岑明白,滿意的點點頭。
“陛下,臣當日所說……”
“朕都知曉了。”天子劉宏笑笑地打斷皇甫岑的談話,轉而笑道:“你所說的都深得朕心。”
“呃。”皇甫岑一怔,本來有一分想掩飾的意思,也不好在多開口掩飾。
“呵呵。”天子劉宏轉回頭看向皇甫岑,然後說道:“你的一視同仁論,尊師重道論,朕都相當喜歡。”
“呃。”皇甫岑一怔,随即怔了怔自己的姿色,看着面前這個年紀不過同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天子劉宏,這初步的幾次試探,皇甫岑絕對看不出來這就是那個後世被人稱為荒淫無道的漢靈帝,把大漢帶入衰亡腳步的桓靈二帝。
其實皇甫岑不知道,靈帝從做上皇帝的那天起,他的心理就被一個可怕的陰影籠罩着。随着靈帝在陰謀和險惡四伏的宮廷中不斷長大,這個陰影不僅沒有消失,而且越來越厚重。漸漸地,他對皇位與皇權形成了一種異常敏感以至于脆弱的心理,總是恐懼有人圖謀社稷,觊觎王位,侵奪皇權,就像他突然得到皇位那樣,又在突然間喪失。第二次“黨锢之禍”,也正是因為如此發生的。
“怎麽?”天子劉宏轉回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後開口道:“難道,見到朕,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還是你皇甫岑也是凡夫俗子。”
語氣之中略有一絲無奈和苦笑,還有淡淡地失望。
“陛下。”皇甫岑今天決定就這麽豁出去了,然後擡頭看着面前這個有些落寞的天子劉宏道:“不知陛下想聽些什麽?”
“呃。”皇甫岑這突如其來的直言,讓天子劉宏很欣喜,隐隐有些躁動的看着皇甫岑,問道:“朕想求賢,但不知道你是不是那個朕需要的人。”
“臣是不是都無所謂,因為大漢子民衆多,總會有陛下想用的人,臣只想知道……”言至于此,皇甫岑重新凝視天子劉宏。
“卿想知道什麽?”
“陛下的魄力、信心,還有理念。”幾個字,皇甫岑是從鬼門關中走過來的,從一開始跨進禦書房,皇甫岑就在測量這面前的天子劉宏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明君。所以當天子劉宏以誠相待之際,皇甫岑只有開口問道:“只有聖明的伯樂,才會千裏馬。”
“你是想效仿賈生?”
賈生,賈誼,西漢文帝時,曾深夜召見賈誼入宮,詢問鬼神之事。
“陛下,臣不是賈生。”皇甫岑目光炯炯,擡頭看着面前的少帝劉宏,一字一言道:“當然,陛下也不是文帝。”
“呵。”天子劉宏笑笑,走到皇甫岑的身旁,目光也不躲避,看着皇甫岑道:“朕—不—問—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