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敵...
寧嬈覺得自己脖子發僵,腦子裏如飛進了幾只蜜蜂嗡嗡作響。
禮官将典冊合上,便有人将司戊鼎擡到祭臺,內侍呈上谷粟稻麥,要寧嬈和江璃置入鼎中。
寧嬈拿起一顆滿穗的麥子,偷偷看了一眼江璃,他朝她翻了個白眼,斂袖将稻谷放到鼎中。
她又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文武朝官和清泉寺高僧,他們察覺寧嬈在看他們,甚是整齊劃一地深躬身,低頭,恨不得将臉埋進土裏,再在自己頭上豎幾個字——我什麽都沒聽到。
寧嬈輕微地嘆了口氣,在禮官的指引下将麥子放入鼎中。
再經叩拜、禮祭、添飨……春祭禮成,內侍引着寧嬈和江璃去廂房稍作休憩,便可直接起駕回宮。
百官将要散去時,陳宣若瞅準了時機快步走到寧嬈跟前,笑得眼冒桃花:“娘娘,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娘娘!”
寧嬈将拳頭握的咯咯響,咬牙切齒地瞪他,陳宣若依舊幸災樂禍,笑容不減,卻畏懼她的拳頭,身形一閃,溜了。
唉!
寧嬈抱住廂房的穹柱,将臉貼在上面,愁眉苦臉地嘆氣。
江璃自斟了一杯茶,瞥了她一眼:“你還有臉在這兒唉聲嘆氣,我的臉全都被你給丢盡了。現下那幫人在背後指不定怎麽編排議論我呢。”
“我冤!我太冤了!”寧嬈跺腳:“我什麽時候打過你啊?什麽時候踹過你啊?我跟你打架我連三招都接不住,好不容易放句狠話還被那麽多人都聽去了,平白擔了個兇狠的惡名,還這麽名不副實……”
她眨了眨眼,從柱子後探出頭來,試探着問:“要不我們兩再打一架,你讓讓我……啊!”
江璃飲了半杯茶,将茶瓯擱回案幾上,徑直起身,過來揪住寧嬈的耳朵,邊拖着她往外走,邊道:“你給我老實點,回宮以後好好喝藥,好好學宮裏的規矩,少出幺蛾子。”
寧嬈邊往外拽自己的耳朵,邊哭喪着臉道:“你放開我,我自己會走……你怎麽跟我爹一個路數,都喜歡揪我耳朵……”
江璃突然停住,将手收回來,看寧嬈:“你爹?”他擰眉:“我怎麽好像忘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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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思索片刻,倏然瞪大了眼:“貓!”
大喊着狂奔了出去……
寧嬈望着江璃的背影,幽幽地搖了搖頭,難不成傻還能傳染麽……
貓沒事,被崔阮浩養的毛色軟亮,油光潤滑。
雪白團絨似得趴在繡榻上,抻着脖子啜飲凹碟裏的牛奶,屁股一撅一撅甚是惬意的模樣。
江璃摸了摸它,正要再添點牛奶,崔阮浩忙道:“陛下,夠了,現在還小喝不了這麽多。”
正說着,內侍來禀:“端睦公主和南貴女求見。”
江璃撫摸貓的動作一滞,擡頭看向殿門,見檐下果真站了兩個人,稍高些的是他的姑姑端睦,一襲寶藍緞衣用金線繡了整幅的鹿紋在上面,稍矮些的大概就是南瑩婉,一襲玉色折枝紗襦裙,半端着臂彎,闊袖剛剛及腳踝,一如既往的素淨。
崔阮浩仔細觑看江璃的臉色,試探道:“奴才親自請進來?”
江璃點了點頭。
他對這位姑姑和表妹總是與常人不同,不光是因為親緣所在,更重要的是她們是太傅南安望的妻女。
當年江璃被滟妃嫉恨算計,小小年紀要被逐出長安,滿朝文武畏懼滟妃威勢,沒有一個敢挺身而出替他說一兩句話的。
只有太傅南安望不懼強權,放棄了如日中天的大好前程,将妻女丢在長安,保護着年幼的江璃一路往那窮僻的沛縣而去。
在沛縣的日子也并不安穩。
沛縣毗鄰南淮,多有雲梁人出沒,其中不知藏了多少滟妃的殺手,明裏暗裏想要江璃的命。
太傅無奈,只能帶着江璃躲進了陶公村。
那村子貧瘠,生活困苦,他們又不能抛頭露面,還得時時提防身邊出現的可疑人,日子可想而知的艱難。
一年到頭江璃最高興的時候就是端睦姑姑帶着南瑩婉來看他們。
因要避開滟妃的耳目,所以母女二人總是化妝成農家女子,拿着一大一小兩個菜籃子迂回曲折地找過來。
他們四人會在茅舍裏點一只昏暗的油燈,用端睦姑姑帶來的食材燒一桌子菜,聚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在江璃最孤寂、最慘淡、最難捱的十年裏,唯一的溫情便是這一家人所給與的。
他深吸了口氣,從那些泛黃的舊日回憶裏出來,崔阮浩已引着端睦和南瑩婉進來了。
兩人見過禮後,江璃讓崔阮浩搬了兩張凳子過來。
——
春光明媚,寧嬈換上柔軟的絲緞衣,卸下假髻和鳳釵,躺在榻上邊打滾,邊吃栗子糕,沐浴着灌進軒窗的和煦春風和陽光,由衷地感嘆:還是自己家舒服啊。
正打了個哈欠,拖過被衾想睡一覺,英儒來了。
他‘吧嗒吧嗒’跑進來,後面跟了個那書箧的內侍,看來是剛從鴻學館下學回來。
英儒叉着腰,站在榻前大喊:“母後,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睡覺!?”
寧嬈眼皮打架,強撐出來一道縫,有氣無力地問:“怎麽了?我怎麽就不能有心思睡覺了?”
“你知不知道,瑩婉表姑回來了!”
“誰啊?”
英儒嘆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掙紮着往榻上爬,兩條小短腿懸了空,一下一下地晃悠,恨不得揪着寧嬈的耳朵說:“瑩婉表姑就是端睦公主的女兒,是父皇的表妹,是跟父皇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昨夜從皇祖母那裏偷聽來,瑩婉表姑想跟自己的夫君申允伯和離,可偏偏申允伯不願意,兩下裏僵持住了。所以母女兩要來求父皇下旨,準他們和離。這表姑沒成親時就對父皇癡情到骨子裏,眼下若是和離了恢複自由身,那定是要長長久久地留在長安的。宮裏大節小宴,宗親來往不斷,将來肯定是要時常和父皇見面的,母後,你睜開眼,你怎麽還能睡得着!”
寧嬈艱難地睜開眼,看着英儒皺着臉,伸手将他抱進懷裏,道:“這是你父皇自己的事,你小小年紀怎好去管大人的事?聽母後的話,好好念書就成了。”
英儒鼓起嘴,氣憤道:“我是不好管,可是好管的人不管,我又能怎麽樣!”
他瞪圓了眼,盯着寧嬈看了一會兒,突然抹起了眼淚,哽咽道:“父皇若是納了瑩婉表姑為妃,與她再生個小弟弟,那父皇就不會喜歡我了,到時我将書念的再好又有什麽用?當年父皇像我這麽大時就是過目不忘的神童,那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被皇爺爺送去了沛縣。”
“若是尋常時候我倒也不會太擔心,可現在母後你是這麽個情形,我怎能不怕?”
寧嬈爬起來給他擦眼淚,他小小的臉兒上挂着漣漣不絕的淚珠,一下一下的抽泣,看得她格外心疼:“瞧你說的,我現在是個什麽情形啊?”
英儒那小手掌抹幹淨淚,瞪着清瑩淨澈地眼睛看寧嬈:“母後,我問你……自從你中毒醒過來之後父皇他有過從你身後悄悄靠近然後抱你嗎?有清晨醒來給你梳頭替你畫眉嗎?有抱着你轉過圈圈嗎?”
寧嬈:……
看不出來,江璃那個悶騷還這麽有情趣……
看過她的反應,英儒提高了聲調:“一次都沒有,對不對?他連昭陽殿都不大來了,這分明就是要變心的樣子!”
變心?這好像是挺嚴重的事……
寧嬈有些困惑,問英儒:“那你說怎麽辦?”
英儒将鼻涕吸進去,擦幹淚,站起來,頗具氣勢地看住寧嬈,道:“母後現下就帶着我去宣室殿,在那個瑩婉表姑的面前做出一副和父皇無比恩愛的樣子,讓她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