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黑袍人再次凝聚身形,适才與風華的一輪激鬥,令他虛耗不少,更沒法指揮石存忠的精細動作,讓蘭斯洛險些就突圍而出,現在阻礙者已經不見,他急忙行法,要盡速完成魂魄融合。

“對不起,打擾您了,請您就此罷手好嗎?”

同樣的話語,再次響起,只不過相較于之前的滿心誠懇,這次的音調中,卻滿是惡意的嘲諷。

黑袍人目中暴出厲芒,瞪視着長巷盡頭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文士打扮的美少年,手裏搖着一只大紙扇,典雅悠閑。盡管穿着男子衣着,但那甜美嬌顏卻讓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這是個女扮男裝的大美人。

可是,那甜美的嗓音,此刻卻一反常态,充滿尖銳的挑釁。

“第二場開始了,等着吧!地獄的蓋子我已經替你掀開了!”

東方府第內,蘭斯洛處在血戰中心,風華刀揮舞得風雨不透,盡擋破軍拳、紅蓮劍兩大絕技。

自從呼倫胡克上門揭穿蘭斯洛一夥人後,石家不知為何得了訊息,遣派密使,表示若東方家要對付花若鴻等人,石家願意無條件協助。

本來這等醜事,不該洩漏出去,但一來此事确有虧欠石家之處,二來比武招親的原意成空,也需要另覓合作夥伴,趁此機會與石家修好,不失為良策,故而答應了石家的提議。只是卻想不到,他們派出的會是這本該死亡的石存忠!

東方玄虎雖然詫異,但手下卻未有分毫遲疑,眼前最重要的事,莫過于先擺平這讓東方家出了大醜的無名小子。

蘭斯洛此時武功,絕不遜于兩人中任何一人,但同時面對雙方夾擊,那便險象環生。

天魔功、鴻翼刀,他初學乍練,許多精妙處尚未領悟,彼此間也未能融會一體,激戰中也不知開了多少傷口,只覺得渾身都在疼痛,觸目所及,早變成了一片紅色。

但他天生就是一股硬性子,越是處在逆境,越是不甘心服輸,風華刀舞成了一團雪光,擋住石存忠的破軍拳,可是稍一露出空隙,又被東方玄虎在右背印下一掌,渾身血液熱得像是要沸騰開來。

這時後方一聲金屬脆響,卻是花若鴻雙腕無力,長劍被人擊飛,呼倫胡克跟着便是一拳,往他頭頂擊下。

蘭斯洛這邊正戰到緊要關頭,見花若鴻遇險,心中叫苦,拼着硬受一記破軍拳,大口鮮血噴出同時,轉向躍往花若鴻一邊,風華刀蕩出淩厲光網,激飙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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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蘭斯洛天神一般殺至,呼倫胡克哪敢硬接,側身滾到一旁。花若鴻此時已經戰得脫了力,見蘭斯洛趕來救援,悲呼道:“大哥,你別管我了,自己先跑吧!”

蘭斯洛心想:跑得掉還不早就跑了,人家像兩尊門神一樣守着,怎麽跑啊?

但被花若鴻這一喊,反激起了他那股不低頭的倔強性子,胸中豪氣頓生,沉聲道:“如果說我蘭斯洛有什麽地方,還能在兄弟面前擡起頭來,那就是我這輩子從沒比我的弟兄先逃跑。當初你能很傲氣的告訴花老二,你不願做無信之人,如今你又怎麽能讓我做那無義小人!”

在花若鴻肩頭一拍,助他運氣鎮傷,蘭斯洛道:“自古英雄不寂寞,活活死死沒什麽大不了,但絕不能對人丢了這份骨氣!”

花若鴻聽他這一說,感動地點着頭;蘭斯洛把刀一揚,昂首怒視眼前衆人,便如當日的花若鴻,自有一股凜然神威,令衆人不敢靠近。

“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你們還算東方家的好兒郎嗎?”

東方玄虎怒叱着自家子弟的退縮,心內也感到憂懼,這青年處此絕境,仍能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神,若他今日不死,繼續在江湖上成長,将來必是七大宗門的大患。在這憂慮同時,東方玄虎也不禁感嘆,世家子弟養尊處優,東方家是萬難出此人才了。

而他這聲呼喝,卻引來蘭斯洛的暴怒。

“媽的!都是你在羅哩八說,本大爺今天先劈了你再下地獄!”

奮起最後力氣,蘭斯洛人刀恍若合成一體,巨大無比的氣柱,往東方玄虎飙去。

東方玄虎大驚,雙掌一合,将蘭斯洛刀鋒拍夾住,卻抵禦不了那股撕心裂肺的淩厲刀氣,整個人被迫得不住急退。

在全場賓客驚呼聲中,他二人将兩扇厚門板撞得粉碎,倒飛出屋外,仍自僵持不下。

“碰”的一聲,卻是有雪終于發現不對,一揚手,煙花火箭射向空中,爆成燦爛火花。

蘭斯洛用着身上每一絲力氣握刀,便算今日便死,也要先宰掉這個反覆無常的老鬼。

天空煙花四散,只是那該死的援軍,不知何時才來?

而螳螂捕蟬,石存忠已無聲無息出現在蘭斯洛身後,破軍拳奮起全力,朝他已無半分防禦力的背門空檔,重擊而下。

花次郎正與那無名敵手激戰。白家的金剛壓元功,奧妙神奇,操控大氣壓力傷敵的打法,別開武學一片天地,雙方激鬥方酣,而對手狠辣強韌的打法,也讓花次郎嗜武的欲望,得到相當的滿足。

對方似乎亟欲止戰離開,但看在花次郎眼裏,卻成了怯戰想逃的證明,絕世劍勁透過光劍,似蒼穹般覆蓋住敵人每一處進退,對方莫要說是逃走,就連想開口說話都辦不到。

不過,他亦暗自納悶對方來歷。白家的壓元功失傳已久,為何今日在此重現?這人又是何人?與白家是何關系?

這時,一個來自青樓的極度機密,在他腦中閃過:白家這一任的當家主,白無忌,因為生性懶散,無心于武學,曾将白家的武學秘錄,送給一位友人,而那人此刻正在雷因斯王國北方的惡魔島上……

眼前這人身上的修羅死氣,除了激烈的生死戰場,更有何處能培養得出來?若論當世最激烈的戰場,又有什麽地方勝過惡魔島了?

念及此處,花次郎喝道:“魏素勇,你這大神官不在惡魔島鎮守,跑來暹羅有何用意?”

這個推論無疑是對的,但接下來的大方向卻仍沒掌握住。

“好哇!你們白家與石家連成一氣,狼狽為奸了嗎?”

光劍當頭怒劈下去,卻依舊是沒給對方半分說話餘地。

“大混蛋!居然花了我那麽多時間!”

暹羅城外數裏,源五郎以令人咋舌的高速,往城內飛去。他與王右軍的比拼,在一追一逃的情形下,成了輕功的較勁。

源五郎的九曜極速天下無雙,換做是其他高手,眨眼間便被他甩掉,但王右軍一來擁有天位修為,二來武煉的獸性血統加強了他的感應力,源五郎花了老大功夫,才将他遠遠甩掉,還将方向誤導,讓他往艾爾鐵諾追去,自己則以九曜極速全力回奔。

“離開好久,城內應該沒事吧!花二哥的武功足以鎮壓一切,就算真的有變,雷因斯的女王陛下不會坐視,與她随行的魏大神官,也盡得白家絕學。”

源五郎這樣盤算着,卻始終壓不下心頭那份于理不合的陰沈感。那種感覺越來越強,而在飛入暹羅城上空時,他才明白了這感覺的由來。花次郎正和人動手,而與他激戰的另一方,那真氣波動自己十分熟悉,是白家的金剛壓元功。

轉眼間,源五郎飛到激戰中的兩人上方,最糟糕的情形正在他眼前上眼,己方的兩名硬手,沒有去處理東方府第內的問題,卻在此相互對幹了起來。

“你們兩個天才……到底在做什麽啊?”

“情況不是很妙啊!我們彼此都別浪費時間了吧!”

在暹羅城的一處僻靜所在,少女對眼前的黑袍人這麽說着。她的樣子看來是那麽嬌柔可人,但說話的語氣,卻如一位女王般驕傲,讓人無法置疑。

黑袍人眼中露出明顯的疑問,今晚異變連生,眼前這陌生少女,究竟又是何人?

看出了對方的疑慮,她抿唇淺笑道:“呵,最近姓柳的好像挺風光啊!姑娘我就算是柳小刀吧!”

多問無益,黑袍人再不多發一言,眼前這少女并非靈體,而是貨真價實的真人,可以直接憑武術解決,但他仍是非常小心,身不動,直接使出穿越空間的魔法,眨眼間便到了少女身前,重拳轟出。

可惜他還是走了黴運,論武功,他的天位修為縱是源五郎、花次郎也得忌憚三分,但比起魔法,他今晚一連遇到的兩名女子,卻是穩坐大陸上白魔法帝座的至高女王。

“勝負只取決于一個問題,石存和的白骨鎖心劍,為什麽突然失去了作用?”

十三太保中的石存和,擁有一把來自石家長老的邪物,白骨鎖心劍,能自動追蹤敵人,這事黑袍人自是知曉,但那日對蘭斯洛施放時,卻放不起來,事後測試又找不出問題,事情傳回石家,幾位長老非常納悶。這時聽少女一提,黑袍人心內一驚,閃過一個駭人的想法。

退!

盡他所能的快速,連穿越空間的法術都不敢用,黑袍人第一時間想要遠離少女,越遠越好。

“太晚了!”

少女優雅地揚起手腕,霎時間,一股無聲的波動,以她為圓周,朝四面放射出去,将周圍所有正在運作的魔法,全數取消、散化,這正是本代雷因斯女王,恃之淩駕于魔導公會頂端的天賦神力。

少女不是靈體,但黑袍人卻是。靈體雖然不屬于魔法運作,但支撐這三分之一元靈存在的魂魄分離之術,卻是實實在在的魔法。

有法故有破!

沒有風華放射聖光那樣驚人的感官效果,但造成的殺傷力只有更大,魂魄分離之術被取消,分離出來的元靈也随之湮滅,黑袍人的身形,像是陽光下的影子,瞬間消失無蹤。

“想要我夫君好看的人,我向來是一報還一報,雖然只是滅掉三分之一的元靈,但也夠你受的了。如果不這樣,三年之約可真不輕松呢……”

少女擡頭望向空中,喃喃道:“再見了,小人兒姊姊,下次再與你見面,你會比現在更堅強吧!那我……”

一道煙花此時在空中出現,少女的眉頭緊蹙起來。

“為什麽還沒解決……魏那邊出事了嗎?”

東方府第這邊,情形正自危急,三名地界頂峰的強手,已經到了生死一刻的局面。

蘭斯洛曉得背後石存忠的重擊,可是他全然不理。橫豎今日難以幸免,怎樣都要先幹掉這肯定不會複活的東方老鬼,這才劃算。

東方玄虎的老臉漲得通紅,蘭斯洛盛怒之下,心中無我,內力透過寶刀源源而發,他夾住刀面的雙掌鮮血淋漓,就快要支持不住,給寶刀一分為二。

現在最沒有性命危險的,就是早已是具死屍,為人附體行動的石存忠,可是,當他在全場賓客驚呼中揮拳下擊時,一聲霹靂似的大喝,轟雷驟響。

“自來英雄不寂寞!誰敢動我小弟!”

周遭的一切,仿佛剎那間全停頓了下來,蘭斯洛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奇異而龐大的力量壓制,動彈不得,而他努力轉過頭,卻瞥見一點璀璨紅光,從石存忠胸口綻現,瞬間熾放,紫紅色的烈焰飛騰,将他整具身體吞噬,化為灰飛。

來人殺了石存忠,這麽說,是自己的援兵了。可是這一招,不正是東方家六陽尊訣的熊火顯乾坤嗎?會使這一招的東方玄虎,不是在自己身前嗎?

“小弟,你也客氣點,別動我老弟!”

蘭斯洛聽見這一句,跟着便是一股隐帶灼熱的柔和大力,将他推開,幾下踉跄後,穩穩站定。擡眼看見東方玄虎,只見他也是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滿面迷惘。

來人的聲音十分熟悉,蘭斯洛擡頭仰望,只見一人漂浮于半空,微笑地向他招手,正是那色膽包天的老淫蟲,老爹把子!

全場賓客相顧駭然。在衆人眼中,蘭斯洛、東方玄虎、石存忠,三大高手性命相拼,來人卻輕描淡寫地斃石存忠,分退兩人,武功實在高到難以想像的地步,而他又這麽漂浮于空,像極了傳說中的神話境界……

“天位力量!”

“天位力量真的存在!”

自九州大戰後兩千年,天位力量再次公開展現在世人之前,而使出這力量之人的身份,又令衆人大吃一驚。

看清了空中之人,東方玄虎驚喜交集,拱手道:“大哥!”

場中所有東方家子弟一齊參拜行禮,同聲道:“拜見家主!”

這為老不尊,賤笑嘻嘻的老淫蟲,赫然就是本代東方家主,東方玄龍!

本代東方家主,因為練功走火,長年卧病,故而将執掌大權交給乃弟東方玄虎,這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

但老一輩的江湖人都知道,四百年前,在武霸忽必烈、天刀王五崛起之前,東方家主東方玄龍,是大陸上首屈一指的俊逸人物,驚人的武學天資,練成已數代未有人全功的六陽尊訣,大陸各勢力無不矚目,可是就在他鋒芒正盛時,卻忽然傳出他走火入魔的消息,從此消逝無聞。

而事情的真相,卻只有東方家的數位高層知曉。東方玄龍生性疏懶,武功雖高,卻無心打理俗務,加上中年遇上一件大失意事,心灰意懶,遂将家族中一切交由乃弟打理,成日過着荒誕無度的頹廢生活。

雖然不滿意兄長的生活方式,東方玄虎仍對長兄敬愛有加,為了這次招親,特地征詢過他的意見,當時他不置可否。而東方玄虎為了有強力後盾,特地将招親地點選在兄長近幾個月旅居的暹羅。只是兄長的武功,竟已臻至傳說中的天位境界,這令東方玄虎大感詫異,但最訝異的,還是看見他親熱地與蘭斯洛摟作一團。

但無論如何,既然兄長在此現身,就表示他要以家主的身份,處理一切,東方玄虎立即率領家族子弟們退至一邊,靜聽示下。

東方玄龍呼哨一聲,幾個人依次從屋內走出。先是十數名東方家子弟兵,持斧抵着被東方玄龍封穴制住的呼倫胡克,接着是臉色蒼白的花若鴻,和攙扶着他的未婚妻阿翠。

一行人來到東方玄龍身前,阿翠排衆而出,向東方玄龍欠身行禮,道:“爹,翠兒要向您告別了。”

瞥了花若鴻一眼,東方玄龍望着女兒,面上蕩漾着慈祥的父愛,嘆道:“這木頭小子傻頭傻腦,半點我的風采都沒學到,當東方家女婿還不算丢臉,可是配我女兒就委屈了。女兒,你真是不後悔?”

“爹爹早已知道女兒的答案了。”

東方玄龍嘆口氣,往花若鴻肩上重重一拍,道:“女大不中留。小子,便宜你了,看在你通過老子層層刁難測試的份上,這樁賠錢貨以後就丢給你去煩吧!”

尚未從愛妻忽然變成東方家主千金的震驚中回複過來,花若鴻愣在當地,只感到肩頭上的手掌,傳來渾厚之至的內力,充沛的六陽真勁,迅速鎮住體內傷患。

收回真氣,東方玄龍手一揚,隔空解去呼倫胡克身上的封穴,跟着向東方玄虎取來那張“戊火神雷”的武器設計圖。

“這麽多人費盡心思,打生打死,就只是為了這麽張鬼畫符的東西,真是何苦來哉!”

東方玄龍一嘆,竟将那張設計圖抛傳至呼倫胡克手中。

“這次在暹羅,石家算是夠倒楣的了,既然貴家家主對這鬼東西有興趣,那你就拿回去吧,看看是不是真能造幾支這東西出來。”

萬難想到設計圖這麽簡單便到了自己手裏,呼倫胡克驚喜得不敢置信,卻只聽東方玄龍又道:“只是傳聞麥第奇家家規嚴厲,對待敵人心狠手辣,處置叛徒更殘忍上十倍。我不知你收了石崇什麽好處,居然背叛麥第奇家。旭烈兀乃當世人傑,我雖放你走路,你卻未必離得了這暹羅城門。”

呼倫胡克渾身劇震,捧着設計圖的雙手微微發抖,顯是給這番話勾起了慘痛的聯想。他與花若鴻動手時,武功不弱,這點蘭斯洛是心裏有數的,但看他光聽這一個名字,就吓得渾身發抖,心下不禁大奇,不知那旭烈兀是何等三頭六臂的人物。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東方玄龍哂道:“自來作奸細的又有幾人能善終?你現在要後悔,卻已遲了。”

呼倫胡克捧着設計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自彷徨,忽然賓客群中響起一聲爽朗長笑,一道身影驚電閃出。

“哈──哈哈,多謝東方家主謬贊,後學晚輩愧不敢當!”

呼倫胡克聞聲大駭,剛喊出聲“家主饒……”,便給一掌拍中腦門,掌力不強,但混參在其中的強烈電流,卻在瞬間摧破他的護身真氣,将他化作一具冒煙的焦屍。而在呼倫胡克手中的“戊火神雷”設計圖也被這股電流的餘勁點燃,同化飛灰。

“什麽人在此行兇!”

場面驟變,賓客們齊聲驚呼,東方玄虎站得最近,立即發掌攔截,赤紅火焰席卷而去。

來人對火焰全然不懼,卻是不願與他糾纏,腳下連點,紫電勁與赤焰炸出火花,趁機借力躍起,形如厲電,剎那間便縱逸無蹤,只落下一對極為精巧名貴的紅、藍寶石指環。

“借貴地處置叛徒,失禮之處,以此禮相贈兩位新人,聊表麥第奇家祝賀之心!”

話是以特殊功法留聲說出,人早已去得遠了。禮物雖然名貴,但重要的是其中代表的意義:持此指環,可要求各地麥第奇分舵,提供所需要的一切援助,有求必應。

親見此人行事神出鬼沒,恩威并施,矯然若天外神龍,全場賓客俱是相顧駭然。

東方玄虎望着那人遠去方向,驚道:“是旭烈兀本人?”而從他兄長的表情,這答案是肯定的。

東方玄龍走向乃弟,別有用意地道:“懂了吧?”

東方玄虎道:“懂了,謝兄長賜教。”

兄弟兩人簡單的對談中,卻包含很多意義。

在這次的暹羅事件,源五郎一方、石家、麥第奇家俱是各有奇謀,這還不算潛在暗中活動的數股勢力,從頭至尾,東方家都處在被人愚弄的尴尬位置,這正說明了當前的東方家,并沒有參與大陸霸權争鋒的資格,如果東方玄虎執意要結合同盟,那在連串被利用的削弱後,最後只會将東方家推入滅亡的深淵。

東方玄虎對兄長的想法,未必全然心服,但只要兄長肯重執家主之位,東方家自不需要任何外援,自己原先目的也算達成了。

那現在的殘局該怎樣收拾呢……

“呵呵,禮堂是現成的,賓客也是現成的,新郎新娘都在,礙眼的老頭子也都在,現在不辦婚事,難道還要另外挑日子嗎?”

東方玄龍一聲令下,本來停頓的婚禮,重新熱鬧地舉辦起來。

給這一切劇烈變化弄得目瞪口呆,蘭斯洛仿佛置身夢中,直至東方玄龍靠近過來,熱絡地與他勾肩搭背,呼喝道:“兄弟,咱們再去喝個夠!”

蘭斯洛腦中靈光一現,道:“等等,那天藏身在閣樓裏和我動手的,原來不是東方玄虎,是你這老鬼!”那日小樓之戰,對方自始至終沒有露面,他們兩兄弟聲音相差不遠,自己便因此弄錯了。

“可不是嘛!我正和女兒談心,誰知忽然跑來兩個冒失小鬼。”東方玄龍哂道:“若不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六陽尊訣,你還以為東方家盡是無能之輩!”

“呃……上次你曾提過,如果我認你為兄,你就願意傳我功夫的事,我事後一直後悔……”

“嘿!小子,現在曉得我的武功厲害了吧!”

“不,我想認你為兄,請你把你那不要臉之至的淫蟲功夫傳授給我,讓我從今之後,泡遍全天下的美女!”

“……”

衆皆喧鬧間,沒人發現隐匿于附近樹梢上兩個遲來的人影。

“雖然情形和預估的差很多,但是總算圓滿解決了,值得欣喜啊!花二哥。”

“……要下去幹一杯嗎?”

當所有事務逐漸步入尾聲,卻有一件足以影響衆人安危的大事,正在暹羅城西門發生。

十三太保中的五太保,石存信,此刻站在暹羅城西門,品嘗着失敗的苦酒。石家這次真是損兵折将,得不償失,除了十三太保的弟兄們連接折損,幾天前更被一個不知名的高手摸上門去,差沒把石家在暹羅的所有人員殺得幹淨,思之猶自心寒。

老大也真奇怪,自己委實弄不清他在搞什麽鬼,連他究竟是死是活自己都一頭霧水,不過,他今早藏在棺材內出門時,曾有囑咐,若到一定時間仍不見他聯絡,就弄碎這個他交付的六芒星石。

不久前,看到一枚煙花在空中爆炸,盡管不曉得是哪方發出,但直至此時老大仍未聯絡,多半是已失手完蛋了。

這石頭色澤透明,自己雖不懂魔法,但瞧來實在不像是好東西,為測安全,還是離東方府第遠一點,再行弄碎。自己也已命令剩餘的親衛隊,将石家當初挑來此地的貴重金銀裝箱運出城外,預備帶回石家,只等自己将這六芒星石敲碎,所有人便一起撤回艾爾鐵諾。

“好了!就做吧!”

不知道這一敲之下,将引發多大的後果,石存信正要毀去六芒星石,驀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迅速奔來。

擡望眼,一支剽悍的騎隊,揚起滾滾沙塵,風馳電掣般奔進城來。

“是頭目的煙花信號沒錯,我們可以進城搶劫了!”

“搶不搶劫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躲在山上啃便當的日子,終于可以過去羅!”

“是啊!我們不必再代替頭目當妮兒小姐的拳靶了!”

一夥人轉眼間便奔到城門口,确認沒什麽守衛後,為首的那名少女,分派一半人手運東西回去,剩下一半随她殺進城去。

那些人運送出去的東西,依稀有些眼熟,可不正是石家的那批金銀寶石嗎?石存信勃然大怒,顧不得敲碎六芒星石,連忙奔上阻止。

“哪裏來的大膽毛賊,連我石家的東西也敢動,不要命了!”

他觑準這些人武功不高,只要先幹掉為首那少女,沒人指揮,餘下的人雖多,卻極易對付。

基本戰術沒錯,哪知,這卻是他生命中最後也是最大的誤算!

“哪裏來的死狗,狂吠亂叫的,給我滾一邊去!”

面對他的斬擊,少女像是嫌煩似的,連馬也不下,迳自揮出一掌。

石存信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道尖錐螺旋穿過,劇痛之中,渾身血肉迅速萎縮,頃刻間便被吸蝕殆盡,凄慘地摔落在地上。

“運東西的快走,剩下人和我去接我哥哥!”

東方府第之內,喜宴正自盛大舉行。賓客們都知道,新郎官是麥第奇家的一品門客,雖然之前有些謠言,但後來連旭烈兀本人都親自贈禮道賀,哪還有假?他擊敗石存忠的優秀武技,衆人有目共睹,此刻又娶東方家主的獨生女為妻,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适才的戰鬥,人人皆知石家與麥第奇家是死對頭,有什麽陰謀都不足為怪,雖然說連東方玄虎都出手很是說不過去,但此時此刻又有誰敢多問半句,人人都争着向花若鴻敬酒祝賀,開始向這位武林新星拉攏關系。

蘭斯洛遍尋有雪不獲,料想他煙花一放,立刻就跑去搬救兵了,只好先擱下不管。東方玄龍渾沒架子地拉着他豪飲,同時像每個嫁女兒的父親般大吐苦水。

老人說,東方翠兒是他多年前在外風流無度的結果,當女兒持信物前來相認,他欣喜、愧疚之餘,想過要補償女兒,但女兒說,她已有一名私訂終身的伴侶,來相認父親并非為了貪圖榮華,只是婚姻大事,希望成婚時有父親的祝福,從此隐逸田園,平安度日,于願足矣。

那時老人大是吃味,更對女兒口中的未婚夫不以為然,于是設下重重阻礙,想令那鄉下小子知難而退。哪曉得姻緣之數,果真是冥冥中真有天定,那小子竟真是連逢奇遇,脫胎換骨,最後一戰的氣魄更是連他也為之動容,不得不向女兒認輸,祝福他們的婚事。

蘭斯洛嘴裏稱是,心中卻想,都是你這老淫蟲多事,才生出那麽多麻煩,可是轉念一想,若非經此事端,花若鴻也不可能似今日一般綻露鋒芒,而仍只是個軟弱無用的窩囊小子,人生的禍福,有時候真是難以論斷。

偕妻與賓客敬酒的花若鴻,是全場矚目的焦點,只覺得榮耀輝煌,一生中從未有過此刻的揚眉吐氣,回首前塵,只像是做了一場大夢般不真切。

可是,興奮中又有幾分黯然。妻子有老父分享喜悅,自己卻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這麽多祝賀聲中,又多少是真心為自己而喜悅的呢?雖是數百賓客,但在其中,并沒有自己最想一同分享榮譽的那兩人。

酒過三巡,新郎新娘稍稍可以抽身,花若鴻想去找蘭斯洛敘話,忽然,一個孩童拉拉他衣袖,将一件東西塞進他手裏。

花若鴻低頭一看,是本薄薄的小冊子,內中以蠅頭小字,寫滿了劍術秘訣,字跡飄逸挺拔,在最後一頁赫然寫着“龍之騰也,必潛乃翔,百劫功成,特為君賀”十六字,字體猶濕,顯是剛剛提上。

他心頭狂跳,連忙問道此物從何而來?男童天真笑道:“那邊有個好漂亮的大姊姊給了我兩顆糖,她旁邊有個老哥哥,要我把這東西拿給你。”

順着男童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廳中最偏僻的一個角落,沒人留意,現在只空留下酒壺、酒杯,人跡杳然。

花若鴻焦急地舉目環視,卻在大廳的偏門出口,看到源五郎在門邊笑嘻嘻地向自己舉杯祝賀。在他身旁,是一個陌生男子,長得極俊,銀發垂肩,眉宇間有種冷冷的憂傷,卻另有一股睥睨傲氣,使人一見之下,心頭劇震。

(世上竟有如此人物?)

花若鴻震驚之餘,卻又有着不解。這人自己從未見過,可是凝望着他,胸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這是為何?

源五郎把杯一放,與那人相偕出門,卻在那人轉身的剎那,花若鴻認出了那個背影。

其實,仔細回想,自己與這人的相處,似乎總是在凝視他的背影。

授業時,他輕蔑地恥笑自己,然後呵欠睡去;或是對好不容易練出點成績的自己,擺出一副臭臉,以那獨一無二的高傲口吻說“廢物”,從來也沒給過肯定的笑容。

可是就算他擺出一副無聊表情,打鼾睡去,當自己練錯的時候,糾正的石子從沒少過半枚;練劍時遇到瓶頸,難以領悟,他也總在第二天,發表他一夜苦思所得的“廢物專用笨方法”,讓自己得以突破困境,一日千裏的奇跡,委實其來有自。

所以,當他看完自己的決賽,不屑地轉過身,說“廢物練一千年也只是廢物,不過……和那些特級垃圾相比,你倒也稍微有點樣子了”時,自己就像一個被塾師誇獎的幼童,險些泣不成聲。

而每次看着他的孤絕背影,想着自己與他之間的差距,尊敬仰止的心意,從未少過,一如此刻。

忽然間,花若鴻熱淚盈眶,不顧大庭廣衆之下,大聲叫道:“師父!”

那人在聽見他叫聲的剎那,背影稍稍停頓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與源五郎瞬間遠逸。

全場賓客給他這一聲大叫,吓了一跳,紛紛往門口看去,想知道這少年英雄的師父是何人?卻只看到空蕩蕩的一片,不禁大奇。

花若鴻止不住地流下淚來,這時,有人輕拍他肩頭,睜目一看,卻是僞裝得幾乎認不出來的有雪。

“三哥要我對你說,你師父仇家遍天下,不認你,是為了你好,不想要你受他牽連,遇上什麽不測。”

花若鴻點點頭,心中仍是哀傷難減,情知恩師這一去,往後要再見他,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請您轉告五郎前輩,将來有一天,我會比現在更強,當我不至于成為師父的負累時,會讓他認我這廢物當弟子的。”

“唉!辛苦一場,就為了喝今晚的一杯,這口酒可真不易喝。”源五郎笑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正牌的風流名劍花風流,到底上哪去了?”

“那小子不知好歹,放他走路,還向我出劍,照我的習慣,當然是順手宰了。”

“哦?然後你就冒用他的身份,到處招搖撞騙!”

“也不全是為此。就算不論仇家,每天上門找我挑戰的無知之徒,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個,加上暗殺的、報仇的、拜師的,照着三餐輪流來,宵夜還來,一頓飯都得分三次吃,不用別的身份活動,我怎麽受得了?你以為吃飯吃到一半,看見人頭亂飛,那很下飯嗎?說來花風流還該謝我一聲,不是我冒他的名,以他那幾手功夫,怎闖得出這等名頭?”

兩人邊談邊說,漸漸遠離東方府第,彼此心裏也都有數,今日一別,往後委實不易再見。

“焉知昨日所厭,竟是今朝所戀,和你鬧了這許多日,忽然少了你這死人妖,以後還真是有點無趣。”

“往後有什麽打算?”

“一年後的劍約,被你害得去不成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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