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玉的演技

思襯己定,蘇玉抻手扯了蘇的衣袖,包了兩泡眼淚,怯怯道:“大兄……我……“。蘇正擡腳欲行,聞聲轉首,見蘇玉扯着自己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兩包眼淚欲落不落,

一時心中軟成了一灘水。便握了蘇玉扯着自己衣袖的小爪孑,溫聲道:“阿妹可是又想阿父,阿母了麽?:“蘇玉怯怯垂頭不語。蘇揉了揉蘇玉才到自己胸口的小腦袋,無奈地嘆了口氣,一邊蹲下身去,背了蘇玉與蘇永蘇澈向村落行去,一邊輕聲哄道:“大兄不是早就與你說過,阿父、阿母去了極遠的地方……等阿妹長大就會回來的……“。蘇玉聽了這明顯哄小孩子的話,知道大概、也許這三兄弟的父母不知因何故去世了,方籲了口氣。

四人翻過了一個山丘,又穿過了一片不大的樹林,方來到林邊一幢不大的茅舍前,蘇玉轉首四望,只見往東一條四、五米寬的小河,西邊隔了大片荒地處,才見一大片影影幢幢的茅舍。蘇推開栅欄門,讓蘇永蘇澈進去,方放下蘇玉。蘇玉跟着三人進了院門,見院內倒也寬敞,有兩幢茅屋、一個搭社的木棚,餘下各處都是光禿禿的,別說雞窩牛舍,連根遮萌擋陽的樹也無一棵。幸而屋中塌幾齊全,但亦是油漆剝落,顯出幾分微頹敗來。

蘇讓蘇玉先去塌上歇一歇,自叫了蘇永去抱柴生火煮飯。過了約小半個時辰,只聽得外頭有人推開栅欄門來,十分聲響。蘇澈正拿了樹枝在地上亂畫,聞聲跑出去一看,大叫出聲,:“大兄……二兄……族老來了!“更有一個婆子粗嘎的聲音,耀武揚威道:“就是這蘇家小子,将死人駝回來,我在坡上看的清請楚楚。“見蘇蘇永擋在門前,獰笑一聲,不由分說要闖入屋去。

蘇玉挑了挑眉,繼爾眯了眯眼睛,端坐于塌上,且看…………待要如何。

須臾,有閑漢揪扯住蘇氏兄弟,毫不理睬二人的嘶聲大呼,将之推搡一旁。蘇玉但覺有一絲緊張,然而,卻又有一種将要上場濑辯論的刺激……

一花白胡須,身穿褐色織錦交領袍服,帶了小冠,透出幾分儒雅的老者,身後跟了兩個男子,一是膀闊腰圓的壯漢,面無表情,另一個矮小腌,神情猥瑣的中年男子,低頭躬身踱入屋內。瞬時,族老看見了端然坐于塌上的蘇玉,恍惚之間,族老竟似是見了一個金馬玉堂,閑适從容的錦衣貴人坐于面前一般。

族老乍然之下,懵了一懵,待定了定神方要開口之際,蘇玉長身而起,對了族老,深揖一禮,舒緩的、從容的用糯糯的腔調道“:小兒蘇玉見過族老。“蘇玉側身一旁,引袖相讓:“族老請塌上安坐。“這一套動作宛若行雲流水,蘇玉做來,仿若自小接受教導、已将禮儀習慣深刻于骨子裏的世家貴族子弟,非但賞心悅目,而更令人有自慚形愧之感。蘇玉又斜睨了族老身後兩人一眼,默然不語,族老見此幾息躊躇,方擺手令兩人退去室外。蘇玉肅容,對坐塌上的族老又深揖一禮道:“玉……确實己死……:“看了看族老緊繃的眉眼,蘇玉心下暗笑,仍端容續道:“然……玉死後,魂魄無依、天上地下、游游蕩蕩……“蘇玉似笑非笑,直盯了族老凝重中透着幾許驚駭的臉,在他驚呼欲發之際,話鋒一轉:“有一身穿鏽了雲紋與樓閣袍服的老翁,手拿一把拂塵……哦……就是有個長長的雕花木柄,綁了白色馬尾毛的那個,騎着仙鶴駕雲而來……“。蘇玉頓了頓,在族老灼灼如火焰般跳亮的眼光中,露出一種追憶悵惘的神态來,幽幽蕩蕩一嘆道:“唉……我就……在荒野裏了“。

良久,族老微顫的、小心的聲音傳來“:小兒……小兒你可看清那仙鶴是個什麽模樣?“其實蘇玉這番話,族老已信了大半。時人因見識與學識的局限性,崇拜圖騰,對鬼神亦是十分敬畏,根本不可能也不敢假借鬼神之說來達取自己的目的,更何況蘇玉一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山野女童?蘇玉之所以敢直承自己死而複生,乃是憑借時人對于鬼神的畏怖,讓族老知曉,自己乃是得鬼神庇佑之人。經此一事,宗族對于蘇家幾子,會因懼鬼神降禍而生幾分忌禪、而因這幾分忌禪,蘇氏兄妹四人會得到一點保障、一點可以争得不由他人随意欺淩而死的活命的機會。

看了看族老眼巴巴的小眼神,蘇玉皺了皺稀疏的眉頭,仰首做回憶思索狀“:仙鶴哦!……長長的尖尖的嘴,紅色的頂子,軟而細長的脖胫……翅膀是白色的,邊緣長有黑色的羽毛……腿也是細細長長的,叫聲……嗯……好聽……很好聽!“蘇玉實在是描繪不下去了,只好以嗯之後的無賴話做了結束語。

至此,族老已是對此深信不疑。

先不說蘇玉原本是個無見無識的山村小兒,今次一見,她那迥異于其他庶民的儀表氣度,她那跟本就不可能見到那話語中所描繪的人物的身份,僅僅是仙鶴之說,就足以令族老震驚萬分,族老也是從竹簡中所知,那仙鶴本就是天神所圈養的仙禽,是與天神相伴左右的,在人間只能做為聖物雕刻于王室的宮殿之上。更何況,族老亦曾親眼見過有大大的貴人将之鏽于衣袍之上……

對了族老深揖`一禮,蘇玉又道:“小兒墾請族老,此事切毋對人言,神仙……:“蘇玉遞了個你懂得的眼神,族老慌忙擺手,連連道:“我知……我知……:“言罷,塌也坐不住了,惶惶起身,呼了那壯漢,又喝叱着命人揪了那嗓音粗嘎的婆子,并那腌男子一起匆匆而去,圍觀衆人見無戲可瞧,亦哄然散去。

直到此時,蘇玉方覺汗透重衣。

侍得蘇氏三兄弟奔回屋來,三人你争我搶說了半晌,蘇玉才弄明白,原來那嗓音粗嘎的婆孑與那腌猥瑣的男孑是夫妻,蘇家的幾畝好田便是在蘇氏夫婦病逝後托于他處。這李大夫妻不但不按約交租,反而為霸占這幾畝田,時時上門鬧事,初時是要将蘇澈偷賣于他人,幸得木匠張伏相護,前幾曰更是趁三兄弟進城賣柴,将重病的蘇玉抛入荒野……蘇玉知道了前身死因,深感自己無比悲催……

如此……自已就來這兒了麽?

此後幾曰,蘇玉曰日拆洗晾曬衣物、被褥,打掃房舍。然而每次揣着水煮的栗米等食物,蘇玉幾欲抓狂,情急之下,将族老令人送來的大豆倒了兩碗在木盆中,學了前世親威發豆芽的樣子,也找了一塊大石頭壓好,曰曰換水,隔了幾日,競真的泡出長長嫩嫩的小芽來,蘇玉便用這豆芽與大家添萊。而蘇蘇永則黎明即起,曰暮方歸,日曰砍柴賣柴,四人卻仍是頓頓要數了米粒渡曰。這一曰,蘇玉拎了蘇澈,先是照例在房前的小河邊巡視了一遍,見真是倒騰不來什麽東西,便只好帶了蘇澈穿過樹林,沿河一直向南尋去。翻過了不知幾座山丘,二人發現了灌木雜樹掩映的一大片沼澤,其上大群野禽或草叢栖息、或水中嘻戲。蘇玉伏在灌木中望去,此禽緣扁而闊、爪中帶噗,毛色有的淺灰,有的黑白雜色,極似後世的野鴨。蘇澈伏在草上,巴巴的看着那群悠然的東西,沮喪無比:“阿姐,這水鳥不好捉……又會飛、又極會游水……“蘇玉不語,撿了一根粗大些的樹技,在泥水中探了又探,終究是不敢冒險。只好挎了個籃子沿着沼澤邊的草叢一邊轉悠,一邊望鴨感嘆。轉來轉去,倒也在泥中、水裏撿了十幾枚拳頭大的青殼蛋來,二人欣喜不己。

過後幾曰,蘇、蘇永、蘇玉并蘇澈背着草繩編的大網、木板、竹簍等物,浩浩蕩蕩殺向荒灘。蘇玉将大豆、黍米灑在地上,四人張網以待。初時無一,待得熟練,曰暮時分幾人竟也捉了肥油油十七八只,四人滿載而回。自那之後幾曰,幾人曰曰如法泡制,直捉了兩大竹籠方止。蘇玉便又泡發了幾籃豆芽,提議要去鎮上售賣,再買回米糧、鹽油等物。于是蘇便提了一只宰好的肥鴨,去木匠張伏家借了牛車來用。第二天四更剛過,四人便趁天黑裝車上路。蘇玉坐在牛車上,一路搖搖晃晃呵欠連天,到得鎮上,天才放亮。

遠遠望去,這長平鎮乃是建在大路兩旁,灑肆、店鋪、房屋、攤販……林林總總,足足綿埏四、五裏遠。但見四面八方的人向此洶湧而來;挑擔賣菜的、推車賣柴的、吆喝熱湯、白餅的……吵吵鑲,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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