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是的,在法律上,他沒有罪。可是,在道德的審判席上,他應該被釘上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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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6日,19點30分。醫學院音樂廳。
蘇雅坐在音樂廳的第一排正中間,穿着長袖T恤、緊身牛仔褲,熱得汗水涔涔。
音樂廳的日光燈一個接一個地熄滅了。
黑暗降臨。彩燈慢慢亮起來,将舞臺點綴得絢麗多彩。
範思哲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輕輕跳躍着,一個個音調歡快地從他指尖旋轉着飛出來,很快就充盈了整個音樂廳。
蘇雅緊張地望着舞臺上的妹妹。不知為什麽,她總是放心不下,仿佛一顆心被什麽牽住了。
蘇舒卻很平靜,調整好心态,心頭一片清靜,仿佛一泓秋水般清澈祥和,随着琴曲翩翩起舞。
五彩缤紛的彩燈映射在她的舞姿上,呈現出一種醉人的迷幻。
蘇舒的身體變得柔軟起來,美麗輕盈的身姿流動着某種神秘的生命律動,仿佛在輕聲訴說一個古老而悲傷的愛情故事。細膩的情感微微震動着觀衆的心靈,輕輕觸及人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音樂和舞蹈的世界中。
蘇雅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無暇欣賞妹妹的舞蹈,兩只眼睛四處張望,滴溜溜地亂轉。除了她和馮婧,整個音樂廳只剩下陳欣妍,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裏。
在排演前幾分鐘,周胖子接了個電話,說學生會有事要處理,去處理下馬上就回來。吉振軒也不傻,臨時想起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好,緊跟着周胖子溜了。
陳欣妍的舉止也耐人尋味。林美萱死了,她既沒有表現出高興,也沒有表現出悲傷,完全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只小螞蟻。可是,這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她怎麽能那麽無動于衷?這樣的女人,不是太有心機,就是太遲鈍。
“來,喝口水。”身旁的馮婧遞來一瓶礦泉水,“你也是的,天氣這麽熱,還穿長袖T恤。”
蘇雅接過礦泉水,看了看,又扔在一邊。
馮婧問:“怎麽了?”
蘇雅說:“我不喜歡喝這種牌子的礦泉水。”
馮婧知道蘇雅有潔癖和挑食的壞毛病,沒有再說什麽。
她是被蘇雅拉到音樂廳來的。
下午,她和其他刑警在蕭強的率領下緊張地做着各種偵查工作,整理相關資料,蘇雅卻跑來找她,向她詢問林美萱死亡案件的情況。
按照紀律,她本不應該多說,但蘇雅纏着她不放,說她是現場證人,有相應的知情權。馮婧拗不過,告訴她,林美萱死亡案件還沒有頭緒,一時半會下不了結論,要等法醫解剖的結果。
蘇雅不死心地問:“那,依你看,林美萱的死亡,自殺和他殺,哪個可能性要高些?”
“這個,很難說的,五五開吧。看現場和證人的證詞,自殺的可能性要高些。但分析林美萱的性格和生活狀況,她沒有遇到經濟和情感上的問題,不像是會自殺的人,他殺的可能性要高些。”
“這不等于沒說?”蘇雅沒好氣地說。
“怎麽等于沒說?要知道,你們醫學院今天中邪了,一下子死了五個人。除了林美萱外,一個身體自燃、一個蠱毒發作、一個心髒衰竭、一個活活冷死,後兩者還有可能是身體的原因,前兩者九成是他殺。更頭痛的是,她們的死亡方式一個比一個詭異,聞所未聞,連屍體都沒有,害得我們焦頭爛額,都不知如何下手。”
蘇雅突然笑了:“馮婧,學生會晚上組織了一個歌舞劇排演,特意讓我來請你當嘉賓。”
“是嗎?”馮婧才不相信蘇雅的鬼話。在她眼中,蘇雅性格偏激,詭計多端,實在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可她還是禁不住蘇雅的死纏爛打,最終還是同意了。
其實,蘇雅的動機很簡單,就是借馮婧的警察身份,來吓唬可能存在的兇手。美國聯邦調查局下屬有個行為科學組,這些專家曾經對殺人犯的心理作過詳細的調查,發現殺人犯潛意識裏普遍存在一個“警察在場”心理,不會在警察在場的時候進行謀殺。
何況,馮婧參加刑警隊也有些年頭了,即便不能像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那麽神奇,但對付普通罪犯綽綽有餘。有她在排演現場,即使林美萱是他殺的,兇手也會有所顧忌。
蘇雅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右胳膊,不時翻開手機蓋看時間。排演是從晚上七點半開始的,九點左右就可以結束。
時間漸漸流逝。黑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盯着蘇雅。回頭望了望,卻什麽也看不見。陳欣妍的身體隐匿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
範思哲專注于他的鋼琴,蘇舒傾情于她的舞蹈。
馮婧看得直打哈欠,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她對歌舞劇實在沒有興趣。
晚上八點五十五分,蘇舒的舞蹈臨近尾聲,音樂廳裏一切正常。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疑?
蘇舒的舞蹈快要結束了,她已經提起了劍,正要刎頸殉夫。
“停!”蘇雅突然叫了一聲,一個箭步跳上舞臺,拉住正在表演的妹妹。
“姐,你幹什麽?”蘇舒不滿地問。
“妹妹,我總覺得這裏的氣氛怪怪的。”蘇雅對着馮婧叫,“馮婧,快開燈!”
“姐,你真是的。”蘇舒生氣地把劍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奇怪的是,馮婧坐在座椅上,一動也不動,既不開燈,也不說話。
範思哲的手指依然在黑白鍵上跳躍,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
蘇雅氣沖沖地走到範思哲面前,一把抓住範思哲的手臂:“你給我住手!一切都結束了!”
範思哲似乎沒反應過來,怔怔地望着蘇雅。然而,鋼琴聲卻沒有停止。
這首《少女的祈禱》,根本就不是範思哲彈出來的,而是事先錄好音放出來的,怪不得她一直感覺氣氛怪怪的。
“天啊!你們在做什麽?”蘇雅呻吟了一聲。
“姐!”背後傳來妹妹的驚叫聲。
蘇雅回頭一看,妹妹的身旁已經站了一個人,手上拿着一把鋒利的短刀,刀刃橫在妹妹的脖子上。
是陳欣妍!
蘇雅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攫住了,透不過氣來。
“蘇雅,你真多事!”陳欣妍的聲音冷得讓人打戰,“你和你妹妹,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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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欣妍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靜成熟,很有理智。可此時的她,即使戴着眼鏡,也能看到鏡片下的兇光。
“你小心點,別傷着我妹妹!”
“是啊,欣妍,她是無辜的。”範思哲笨拙地走過來,想要勸阻陳欣妍,卻被什麽絆住了,摔了一跤,摔倒在蘇雅面前。
蘇雅撿起蘇舒扔在地上的劍,耍了個劍花,驀然轉身,劍尖頂在範思哲胸前。
陳欣妍笑了:“你拿把道具劍幹什麽?”
蘇雅厲聲道:“你看清楚,這是道具劍,還是開了鋒的真劍!”
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劍尖刺進了範思哲的禮服裏。
陳欣妍愣住了:“誰又把劍換了?思哲,是你?”
“不是我!”範思哲連連擺手,“蘇雅,你別太用力,我胸口好痛,血都流出來了。”
“是嗎?”蘇雅露出個溫柔的笑容,“那你叫她放開我妹妹。順便告訴你一聲,劍是我換的。”
原來,蘇雅早就和蘇舒商量好,不演最後一幕自刎的戲。事先,蘇雅還特意檢查了一下道具劍,故意換成真劍。如果真有什麽意外,蘇舒還可以拿着這把真劍自保。
叫馮婧來觀看演出是第一道保險,這把真劍是第二道保險。如果沒有準備,她又怎會輕易讓妹妹以身犯險。
可惜,馮婧被暗算了。直到現在,她仍然坐在座位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欣妍,你放了蘇舒吧。我們的事,和她無關。”範思哲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陳欣妍一口回絕道:“不行!我放了她,就更沒辦法控制蘇雅了!她一定會和林美萱一樣,拿你彈不了琴的事要挾你。”
“不會!”蘇雅馬上表态,“我發誓,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我們姐妹倆馬上扭頭就走,絕不會把你們的秘密說給別人聽,否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你看,她都發毒誓了!”範思哲苦苦哀求,“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吧。”
陳欣妍冷笑:“放了她?放了她我怎麽辦?還發毒誓?現在誰還相信這個?哪個男人沒有發過誓?哪個女人沒有說過謊?有用嗎?我前腳放了她,她們後腳就會報警。再說了,她們還知道你彈不了琴的事,我們兩個人都有把柄落在她們手上,一輩子都要聽她們使喚!”
陳欣妍咬咬牙,兇光畢露:“蘇雅,我數到三,你放下劍!不然,我就殺了你妹妹!”
蘇雅大喝:“你敢!”
“我不敢?我為什麽不敢?殺一個人是殺,殺兩個人也是殺,我怕什麽?!”陳欣妍狂笑一聲,短刀已經在蘇舒的脖子上拉出道血口子。
蘇雅腦子裏飛快地旋轉,手腕微微顫抖。
陳欣妍說得不錯,她既然早就計劃暗算馮婧、周胖子、吉振軒,分明是有備而來。現在想來,範思哲肯定患上了對鋼琴的心理恐懼症,再也彈不了鋼琴。這種事情并不奇怪,羅納爾多就曾在世界杯決賽前抽筋。蘇雅小說寫猛了的時候,看到Word文檔都會作嘔。
顯然,陳欣妍是深愛着範思哲的,為了恢複他的信心,特意設計《望夫》這個歌舞劇,并且不知道利用什麽關系說動了周濤,以學生會的名義全力支持,并拿到學生藝術節上表演。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陳欣妍由于久疏戰場,排舞時竟然扭傷了腳,這才選中林美萱來頂替她的角色。想來林美萱也不是什麽好鳥,知道範思哲有心理陰影彈不了琴,演出是一幕山寨版的歌舞劇後,便借機敲詐範思哲。
蘇雅突然問範思哲:“林美萱是不是色誘過你?”
範思哲的臉色很難看,緊緊抿着嘴,沒有回答。
蘇雅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說林美萱那方面很有經驗,能把男人搞得欲仙欲死,到底是不是真的?”
範思哲沒敢說話,那邊陳欣妍已經怒火沖天了。
“蘇雅,你聽清楚,我數到三,你再不放開思哲,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蘇雅淡淡地說:“你數吧。”
她早就聽說過林美萱的風流韻事,像她這種耐不住寂寞的女孩,仗着有一點青春的本錢,到處招蜂引蝶,豈會放過範思哲?陳欣妍狠下心來對林美萱下毒手,一方面固然是想保護範思哲,另一方面嫉妒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原因。
“一!”陳欣妍板着臉說,“蘇雅,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知道。”蘇雅氣定神閑,仿佛根本就沒将妹妹的生死放在心上,“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姐……”蘇舒的臉上汗水直流,嘴唇有點發白。
“你看這個男生怎麽樣?我讓他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陳欣妍冷笑道:“你用他來威脅我?你威脅不了我的。”
“是嗎?”蘇雅冷冷地說,“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我的性格向來是說到做到,絕不打一點馬虎眼。我說過會讓範思哲陪我妹妹一起死,絕不會食言。不就是殺個人嗎,你都敢殺,我有什麽不敢的?”
“你以為,殺人真的很有趣?殺了人後,飯都吃不下,閉上眼睛就看到死者的臉,還要擔心警察突然來抓你。”陳欣妍吼道。
蘇雅說:“你放心,我殺範思哲只是自衛殺人,不會有警察來抓我的。”
陳欣妍大叫:“自衛?你現在分明是脅持他!”
“當然是自衛。你和範思哲密謀殺了林美萱,又殺了我妹妹,還來追殺我。我是迫不得已,出于自衛才殺了範思哲,還有你!”
“二!”陳欣妍鐵青着臉。
“林美萱的道具劍是你換的,馮婧也是被你在礦泉水中下了藥迷暈過去的。這種事情,刑警稍微調查下就可以查出來。”
“別說了!”陳欣妍的手抖得厲害,蘇舒白瓷般的頸脖上一片血紅。
“二聲半!你再不丢劍,我就殺了你妹妹!”
“随便你!”蘇雅對着範思哲搖手,“再見,範思哲先生。我祝你上天堂!”
長劍慢慢前探,鮮血從範思哲的胸口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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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陳欣妍煩躁不堪,眼神從蘇雅、蘇舒、範思哲三個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還是落在了蘇雅身上。
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交鋒,仿佛刀劍相擊般隐隐噴出火花。
陳欣妍的眼神兇狠吓人,仿佛要吃了蘇雅一般。
蘇雅的眼神卻是平靜安詳,顯得胸有成竹。
陳欣妍猶豫着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放了你妹妹,你們會幫我們保守秘密?”
她動搖了。
蘇雅心中暗喜,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我保證不會對別人說。”
陳欣妍還在遲疑:“可是,我能相信你嗎?”
“你只能相信我。”蘇雅心平氣和地說,“現在,我們面前只有兩條路,第一條路,你殺了我妹妹,我殺了範思哲,然後我倆拼個你死我活。第二條路,你放了我妹妹,我放了範思哲,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活各的,相安無事。”
陳欣妍終于下定了決心:“那你再發次毒誓,毒誓中再加上你父親和母親。”
“沒問題!我蘇雅在此對天發誓,絕不将陳欣妍和範思哲的秘密說給別人聽,否則我全家人不得好死!”
“好吧!”陳欣妍撤回了她的短刀。
蘇舒趕緊跑到蘇雅身邊,她的脖頸上依然流着血。
幸好,傷口不深,蘇雅用手絹給她做了簡單包紮。
“沒事的。”蘇雅拍了拍妹妹的臉,“一切都過去了。”
那邊,陳欣妍也扶起範思哲查看傷勢,心痛得淚水都流出來了。
“只是皮肉傷,沒關系的。”範思哲畢竟是男人,忍着痛安慰女友。
蘇雅打來點冷水,把馮婧澆醒。
馮婧總算清醒過來,使勁地搖着腦袋,問:“蘇雅,我這頭怎麽這麽沉?是不是給人下了藥?”
“喲,你還知道給人下藥了啊!”蘇雅把礦泉水遞給馮婧。
原來,有人用注射器的針管穿透了礦泉水瓶蓋,将液體迷藥注射進去,然後用蠟封住。由于針管很細,如果不是仔細查看的話,瓶蓋上的小孔很難被發現。
馮婧問:“誰做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看了看蘇雅兩姐妹,又看了看範思哲和陳欣妍。
顯然,蘇雅兩姐妹不會對她做這種事,嫌疑最大的就是範思哲和陳欣妍了。
陳欣妍緊張地望着蘇雅,生怕蘇雅會不守諾言說了出來。
蘇雅看了看陳欣妍,微微一笑,說:“對不起,馮婧,我答應了別人不說出來。不過,我在鋼琴腳下藏了一支筆。”
“一支筆?”
“嗯,一支錄音筆,德國産的,可錄音時間長達十幾個小時。你拿去聽聽,就一清二楚了。”
陳欣妍連忙跑去尋找錄音筆,可她哪是馮婧的對手?
馮婧沖過去,一個漂亮的擒拿手,将陳欣妍的胳膊反扣起來,順手從鋼琴腳下摸出錄音筆。
陳欣妍破口大罵:“蘇雅,你無恥!渾蛋!不得好死!”
蘇雅皺着眉頭說:“你這人,真沒素質。我又沒違背諾言,我答應過你不說給別人聽,就絕不會說給別人聽。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去給警方作證的。”
看到蘇雅越說越開心的樣子,陳欣妍的肺都氣炸了:“你真卑鄙!”
“妹妹,我告訴你。和君子打交道,一定要講仁義道德。和小人打交道,就一定要懂得使用權謀。你對小人去講仁義道德,到頭來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馮婧聽了錄音筆所錄下的對話,給陳欣妍戴上了锃亮的手铐,然後撥打電話給警隊,打了幾個都沒有接通。
馮婧問蘇雅:“怪了,我的手機怎麽沒信號?”
蘇雅笑了:“有信號才怪!這裏設置了屏蔽手機信號功能,手機打不通的。”
“你們的傷沒事吧?我先帶她回局裏。”馮婧押着陳欣妍走出音樂廳。
蘇雅伸了個懶腰:“耶!結束了!還《望夫》,我看改成《懷春》算了!”
蘇舒心有不甘:“我們可以再找一個鋼琴手嘛。”
“不用了!”範思哲搖搖晃晃地走到鋼琴邊,坐下來。
修長的手指再次在黑白鍵上跳躍。
“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肖邦的《C小調練習曲》、克萊德曼的《鄉戀》、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中國古典的《梁祝》……”
随着範思哲的彈奏,琴曲不斷相應變化着,時而激昂雄壯,時而凄美傷感,時而歡暢清新,時而憂愁孤寂。
“怎麽樣,我彈得還可以吧?”範思哲停下手指,對着蘇舒微笑,臉上寫滿驕傲。
“可是……”蘇舒一頭霧水,“你不是患了鋼琴恐懼症,彈不了鋼琴的嗎?所以,剛才你才假彈。”
“別說了!”蘇雅臉色很難看,“我們都被他騙了!”
“他騙我們?他為什麽騙我們?”蘇舒還是不明白。
“他只不過想借我的手除掉陳欣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導演的。”
蘇雅稍稍理了下思緒,接着說:“你肯定早就知道陳欣妍的心理異常,想要擺脫她。可是,她那麽愛你,心理又不穩定,你怕貿然和她分手,會危及你的人身安全。”
範思哲嘆了口氣:“我和她說過一次分手,可她不但不肯,還差點殺了我!她還說,她會為我殉情,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所以,你設計了這麽一個局,專門引她上鈎。你假裝自己患了鋼琴恐懼症,無法自拔。為了恢複信心和勇氣,你和她一起來排演這臺歌舞劇,并且故意使用了假彈的方法。然後,你故意弄傷陳欣妍,讓林美萱頂替她。也許,不是林美萱勾引你,是你勾引林美萱,并且讓她知道你不能彈鋼琴的秘密,制造機會讓她敲詐你,再透露給陳欣妍。陳欣妍本來深愛着你,再加上她對林美萱的嫉妒,使她失去了理智,将道具劍換成開了鋒的利劍,害得林美萱命喪舞臺。
“林美萱死後,你就想方設法讓陳欣妍暴露。為此,你又授意周胖子挑中蘇舒來頂替林美萱,繼續排演這該死的歌舞劇。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說服陳欣妍讓她在我們的礦泉水中下迷藥的。接着,你故意在演奏時露出破綻,讓我察覺到你在假彈。在陳欣妍脅持蘇舒時,你又特意摔倒在我面前,制造機會讓我脅持你。在我勸說陳欣妍時,你巧妙地讓她承認謀殺了林美萱。”
範思哲微笑着說:“你錯了,下迷藥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我猜,她是怕你看穿我假彈,在你們喝的礦泉水裏下了點迷藥。反正劑量也不大,到時就說你們自己睡着了。”
“好,就算下迷藥的事情你不知道。可陳欣妍對你一片癡心,你也下得了手?”
範思哲冷笑道:“她對我一片癡心?她神經病!是的,我以前是喜歡過她,是和她上過床,是說過要愛她,一生一世不變,那又怎樣?時代在變,人也會變,感情更會變。我早就對她沒感覺了,她還死纏着我不放,并且危及我的人身安全。出于自保,我只能出此下策。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做的,我既沒有逼她,更沒有唆使她。犯罪的是她,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蘇雅氣極反笑,“如果不是你利用她對你的愛,她怎麽會掉進你的陷阱,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淵中?”
“是嗎?無論你怎麽說,我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你,在法律上,我是無罪的。你總不能因為我騙她不能演奏而判刑吧?”
看着範思哲那張保養得很好仿佛紳士般的臉,蘇雅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是的,在法律上,他沒有罪。可是,在道德的審判席上,他應該被釘上十字架。
“妹妹,我們走吧!”不知為什麽,蘇雅突然感到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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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奇妙的樂器聲,仿佛空谷中的潺潺流水,輕盈中透着幾許清幽,讓人感到特別的清爽。
除了舞臺上的彩燈,其他的燈一個接着一個全滅了。
蘇雅茫然四顧,找不到樂器聲的來源。
然而,樂器聲很快就變了曲調,仿佛回到了古戰場,馬嘶悲風,戰車滾滾,聲音雖然不大,音調卻一節高過一節,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姐……”蘇舒抱着頭,緩緩蹲下。
怎麽回事?
蘇雅想拉起妹妹,卻發現自己的手腳比平時要凝滞得多,仿佛有什麽東西懸挂在她身上,沉重而僵硬。
“誰?”蘇雅用力大叫,卻發現自己的叫聲小得自己都聽不清。
範思哲狂叫一聲,拿自己的頭去撞牆,活生生地撞暈過去。
樂器聲還在繼續,蘇舒已經無法忍受,用力地抓撓自己的臉,抓出一道道血痕。
“妹妹!”蘇雅勉強挪動腳步,撲到妹妹身上,幫她掩住耳朵。
蘇舒擡頭看了蘇雅一眼,充滿了渴望、悲傷和依戀,終于閉上了眼睛,直挺挺地仰倒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樂器聲停止了。
淚水,從蘇雅的眼睛中無聲地流下來。
“她沒事,只是暈過去了。”一個聲音在蘇雅身旁響起。
蘇雅猛然擡起頭,看到一張笑嘻嘻的臉——是吉振軒的臉。
“我早就應該想到,林美萱的死沒那麽簡單。”蘇雅悔恨不已。
“你的确很聰明,可惜你身在局中,太牽挂你妹妹,自然容易出錯。”
蘇雅問:“我妹妹怎麽樣了?”
吉振軒說:“你妹妹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并不是天生的殺人狂,沒必要的話,我也不想傷害別人。”
“那你為什麽要害死林美萱?”
“林美萱不是我害死的,是陳欣妍害死的,她自己也承認了。”
“如果沒有你的幫助,陳欣妍能害死林美萱?林美萱刎頸自殺的時候,我特別煩躁,大腦神經仿佛被一種難聽的噪音所刺激。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現在想來,是你使用殺人音樂控制了林美萱的大腦,讓她在毫無痛感的情況下刎頸自殺。真正的兇手不是陳欣妍,她也只是一只可憐的替罪羊。”
吉振軒愧疚地說:“對于林美萱的死,我很抱歉。她不是我害死的,信不信由你。”
“不是你,又會是誰?昨晚,方媛差點被殺人音樂控制,變成沒有魂魄的僵屍。你別告訴我,這也和你無關。”
“是我做的。”吉振軒笑了,“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只不過是想試試她的意志力。何況,她後來還不是沒事?”
“那是因為中途有人幹擾了你。方媛說,她聽到仿佛念經般的聲音和你的樂器聲抗衡,這才救了她。”
“随你怎麽想。”
“還有,你對音樂這麽着迷,怎麽會聽不出範思哲假彈?”
“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就知道範思哲假彈的事。”
蘇雅恍然大悟:“原來,不但範思哲想讓林美萱死,你也想讓她死。你早就對範思哲的想法一清二楚,對不對?”
“範思哲的那點小算盤,我豈能不知?”
蘇雅狠狠地盯着吉振軒:“你到底想怎樣?”
吉振軒很誠懇地說:“很簡單,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要我去?”
“因為神挑中了你。”
蘇雅冷笑:“神?你們也信神?”
吉振軒驕傲地說:“是的,至高無上的神。”
蘇雅想起了方媛在海神島的經歷。
“你也是月神族的人?”
“是的。”
蘇雅沉默了一會,問:“如果我不跟你去呢?”
吉振軒說:“你以為,你有得選擇?你如果不跟我去,你妹妹就再也醒不過來。”
這句話擊中了蘇雅的軟肋。
蘇雅還不死心:“除了你,就沒有人能救醒我妹妹?”
吉振軒譏笑着說:“那倒不是。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救醒你妹妹并不是很難。問題是,醫學再發達,也不能讓人起死回生的。”
蘇雅明白了吉振軒的意思。
如果她不跟吉振軒走,妹妹就會被他用殺人音樂殺死。
“我聽說過,聲音分很多種,有種次聲波,雖然聽不見,看不見,卻有強大的破壞力,能夠和人體器官産生共振,幹擾神經系統,殺人于無形之中。你的殺人音樂,其中就有次聲波吧?”
“你問這個幹什麽?你只需要回答我,走,還是不走。”
蘇雅站起來:“走!只要你救醒我妹妹,我現在就跟你走。”
“我說過了,你妹妹沒事的。你乖乖地跟我走,自然會有人來救醒你妹妹。”
“好吧!”蘇雅突然指向吉振軒身後,“方媛,你來做什麽?”
吉振軒扭頭向後看,背後哪有什麽人影?緊接着,他腹部一陣刺痛。
他慢慢地回頭,伸手從腹部拔下一支精巧的小箭,箭頭上猶自滴着血。
蘇雅面對着他,毫無懼色。
吉振軒苦笑:“我還奇怪,這麽熱的天,你為什麽要穿長袖。後來和你說話,忘記提防了。”
“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原來,蘇雅的袖子裏藏了一支極為精巧的袖箭。這種暗器,攻擊距離短、威力太小,即使在冷兵器時代也不常用,但在近距離攻擊中卻很有效。
蘇雅和吉振軒距離只有五六米,事先又用謊話讓他分神,袖箭發出去想不命中都難。
這是她為蘇舒設計的第三道保險。
吉振軒一步步走過來,冷冷地說:“你以為,憑這種小玩意,傷得了我?”
蘇雅一步步後退:“這種小玩意,當然傷不了你。只不過,我在上面塗了蛇毒,你動得越多,死得越快。”
果然,吉振軒才走了幾步,腳步就有些輕飄飄了,站都站不住。
蘇雅很誠懇地說:“我忘記告訴你,那種蛇毒叫七步倒,聽說只能走七步。你剛才好像走了四步,再走三步試試。”
吉振軒“呼呼”喘氣,渾身直冒冷汗,腹部又麻又癢,坐在地上不敢妄動。
“這就對了。你就坐在這裏別動,等我救醒我妹妹後,我再叫人來救你。”
蘇雅抱起妹妹,艱難地走向音樂廳的門口。
耳旁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聲,一陣奇怪的噪聲順着她的耳朵內部的神經傳導到大腦中樞,震得她身體的所有器官都戰栗起來。
然後,她兩眼一黑,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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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6日,20點30分。
和許多大學一樣,南江醫學院裏面也有一個小小的電影院,不對外營業,只放映一些經典的老電影。
此時,柳雪怡正靠在楊浩宇寬厚的肩膀上,欣賞着那部九年前風靡全球的經典愛情片《泰坦尼克號》。
電影還只是剛開始,正展示着二十世紀初的貴族形象,演員一個個衣着華麗、風度翩翩。柳雪怡早就看過這部電影,曾經被裏面的愛情感動得淚流滿面。可現在,她一點也不激動,只是心裏有點暖暖的感覺,很充實,也很快樂。也許,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楊浩宇雖然也在看電影,卻心不在焉,老是打着哈欠。确實,對于男生來說,這部長達三個小時的外國愛情片實在太長太枯燥。何況,他也看過這部電影,裏面的女主角也不符合他的審美觀。
“浩宇,你不喜歡看?”
“不是啊,我只是感覺有點累。”
自從和柳雪怡在一起後,楊浩宇整個人都變了。只要是柳雪怡喜歡的,他絕不會拂逆她。籃球場上那個霸氣十足、自信滿滿的楊浩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優柔寡斷、唯唯諾諾的楊浩宇。
柳雪怡有些不安。她總覺得蒙面女巫給她的愛情花在體內悄然滋長,越來越茂盛,在黑暗中散發着醉人的芬芳。
有人說,看一個人愛不愛你,就看他願不願意為你改變,看他是否變得越來越傻。難道,楊浩宇真的很愛很愛自己?
可惜,他只是中了愛情降。如果他是真心真意愛自己,那該多好啊!
柳雪怡還是更喜歡那個激情四射、臉上寫滿自信的楊浩宇。身旁的這個楊浩宇,卻仿佛失了魂一般,讓她感覺若有所失。
手機響了,是死黨程靈寒打來的。
“小寒,有什麽事?”
“你現在在哪?”
“在學校的電影院裏面。”
“楊浩宇在你身邊嗎?”
“在。”
“這就好。我找你們有急事,馬上到電影院門口。你們現在就出來。”程靈寒的語氣很焦急。
“出了什麽事嗎?”
“別問那麽多,趕快!馬上!立刻!”程靈寒大聲叫道,仿佛瘋了般。
柳雪怡挂了手機,思考了幾秒。
程靈寒找她,能有什麽重要的事呢?借錢?不像。程靈寒并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女生。被人欺負,找她幫忙?也不像。程靈寒的性格很溫柔,一向與世無争,別人罵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