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枯手
要不是歐陽新捂住我的嘴,我剛才又要吓得大喊起來。肖衛海拿刀追出去的模樣,比殺人犯還殺人犯,一個眼神就能吓死人。原本我以為肖衛海發現了我,誰料另外有一個人爬到牆頭偷看,還被發現了。躲在樹叢裏,我驚魂稍定,看不到肖衛海走回來,當即鬼迷心竅,竟決定立刻溜進肖家把盒子偷回來!
歐陽新看我要走出去,忙問:“你幹什麽!”
“後門沒關,快去把盒子拿回來!”我急道。
“你瘋了!萬一……”歐陽新不同意。
時機不等人,這是老天的恩賜,再猶豫下去,肖衛海随時可能回來。我掙脫歐陽新的束縛,箭步飛奔,在夜鴉怪叫中鑽進了肖家。歐陽新嘴上不答應,可我跑來了,他也跟在屁股後面。肖衛海追出去前,只拉亮了卧房的電燈,客廳還是黑的。幸好卧房透出來一點光,我借着光很快找到了肖衛海放盒子的櫃子,緊張地伸手去打開它。
我偷東西的時候,早把指紋之類的事情忘光了,什麽後果都沒想。實際上,這盒子不屬于我,也不屬于肖衛海。不管誰偷走了,肖衛海都不敢報警,所以留一萬個指紋在這裏,李舟也不會來查。可誤的是,歐陽新老在催我,就怕肖衛海會忽然回來。我被催得慌了,手抖的幅度很大,心髒都要跳得爆炸了。我慌忙地打開了櫃子,混亂中摸了摸,抽出了鋁皮盒子了,馬上就小聲地說快逃!
怎知,院子外響起腳步聲,還有幾句模糊的怒罵。歐陽新聽到動靜,趕緊推着我往後門走,可那聲音已經很近了,再往後門肯定會撞上。我一急就拉住歐陽新,擰開客廳前門,悄悄地合上後,再從院子前門溜出去。虧得肖家的門裝的是內嵌鎖,皆能從裏外關上,不必使用鑰匙。不像村子裏許多房子,一般裝的是外部鎖頭,就像鋁皮盒子上的那個。要是肖家裝了這種鎖頭,想關上門就只能從門後插上插銷。
跑出去以後,我頭也不回地跑呀跑,幾乎要跑出村外了,歐陽新才拉住我,大叫別跑了,你想跑到北京去嗎?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轉過身沒看見肖衛海追上來,這才抱着盒子顫抖地說吓死人了。夜裏,村子裏什麽人都看不見,我抱着盒子冷靜下來了,這才想起來要看一看盒子裏的東西是不是都在。
這時候,我和歐陽新都不在去想守靈的事了,我們在站村尾,悄悄地打開了早被撬開了的盒子。這一開,我和歐陽新都愣住了,接着手一抖,盒子就滑落到地上,砸出冷冰冰的響聲。盒子掉下來時,發出的響聲吓醒了村子周圍的夜鳥,随即一聲聲嘩啦嘩啦的起飛聲傳遍村落。村民們雖未被驚醒,但我和歐陽新都着實被吓住了。
盒子裏的錢明顯少了一半,不再是原本塞滿的樣子,而那五發鉛彈、照片、古銀幣都不見了。除了這些東西,還多了一樣,那就是一只枯手。那只枯手已經脫水了,像曬幹過的橘子皮,骨骼突兀地撐起,似乎随時準備抓住東西。這絕對來自于屍體,而非醫學用具,在橫截面還有被砍過的痕跡,不是法醫都能輕易地看出來。
“這是誰的手?”我一邊透大氣,一邊重新撿起盒子。
“總之不是趙喜悅的,看樣子應該是幾年前的了。”歐陽新懷疑道。
“我第一次打開盒子,裏面沒有這只手的!”我回憶道,并說,“現在有這只手在,報警的事就不用愁了。”
“你又想報警!”歐陽新舊事重提,“你報警的話,肖衛海是可能被抓走,但你怎麽解釋盒子的事?”
“這還不簡單!”我哼道,“我前幾天就給李舟警察說過盒子的事,是他們來晚了,沒找到。我現在把盒子交上去,不正好解釋了所有的事,到時候由不得他們不相信我。”
“那趙喜悅的事呢?”歐陽新問我。
這一問,我啞口無言,趙喜悅本身是個敏感的事件,如果要把盒子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必定要牽出她的事。當然,我能省去趙喜悅的事,因為現在已經知道那晚不是趙喜悅約我去老馬場的。可警察不同于一般人,你不能去做假供,那後果不是誰都能承擔的。這一連串的事件,哪怕省略一條線索,聽起來都是漏洞百出。別說警察了,若非我親身經歷,就連我自己都不信。
“那你說怎麽辦?”我沒主意了。
“先這樣吧。我們把盒子藏在宿舍之外的地方,免得再被偷走。明晚我陪你去老馬場,逮住了那個人,我們再匿名把盒子交出去。”歐陽新商量道。
“匿名個鬼!這上面全是我的指紋,李舟那個胖警察沒這麽好糊弄。”我喪氣道,“你懂怎麽擦掉指紋嗎?萬一擦不幹淨怎麽辦?還不如真名實姓地交上去。”這話話說完了,我看着歐陽新,糾結了一會兒才問道:“我知道你怕趙喜悅被牽出來,不過我覺得你有點怪,為什麽你比我還關心趙喜悅?還有,那晚你屋裏走出來的人是誰?你應該知道,劉琴已經把事情告訴我了。”
歐陽新料到我會這麽問,因此聽到這些話,倒不覺得意外。我本來不想多嘴,因為這是人家的隐私,可歐陽新老阻止我報警,又熱心地幫忙等等,種種行為都太古怪了。再這麽不明不白下去,我都快懷疑他是另一邊的卧底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确定歐陽新要說實話了,可接下來夜裏竟傳來一聲大吼,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在村尾,我清晰地聽見劉大媽的聲音,吓得我以為她真的夜裏來巡視,抓到我和歐陽新偷懶了。随即,我們匆忙地把盒子藏在村尾的一撥樹叢下,那邊有條小路通去老馬場,因為那邊鬧鬼,一般不會有人過來。
等我藏好了盒子,與歐陽新跑回吳阿公的守靈處,然後就看見一群人從各自的家裏出來了。人群中,我看見村長老婆也在,便去問怎麽回事。村長老婆嘴快,正愁沒人問她,滿足她的需求。聽我一問,村長老婆就說劉大媽見鬼了,她夜裏上廁所,看見牆頭有人頭晃動,所以大喊大叫地讓老公出來捉鬼。
“鬼?爬在牆頭上?”我奇怪地想,今晚是怎麽了,這麽多人想爬牆頭,都要當男俠女俠嗎?
接着,劉大媽緊張地對大家說,真的見鬼了,說不定吳阿公死不瞑目,嫌下葬得晚了。大家紛紛點頭,沒人往別處想。我站在人群外圍,瞥見肖衛海也來了,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他也看了過來。我做賊心虛,連忙收回眼神,不再看過去。同時,我在想,今晚誰和我們一樣,爬在肖家牆頭上偷看呢,總不可能是暗戀肖衛海的花季少女吧?看現在的情形,肖衛海肯定沒追上人,否則不會那麽快回來。
夜裏驚魂的事讓大家聚在村子中,熱鬧地聊了近一個小時,我趁着機會和歐陽新回到守靈處,兩個人就沉默了下來。我一直在等機會讓歐陽新告訴我實情,可他不肯說,我就繼續忍着不問。時間慢慢地推移着,當夜裏的村民聊得累了,漸漸散去後,我就困得打起了盹。昏沉中,好像有人走過,但我累得動不了了,聽到了動靜也醒不來。直到感覺有人把手放到我脖子上了,我才從椅子上彈起來,以為誰要掐死我。
睜開雙眼,天蒙蒙亮了,棺材旁邊的蠟燭早就滅了。歐陽新被我的樣子弄得很尴尬,因為他剛才是想叫醒我,而我睡着後,脖子歪到一邊了。我意識到情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到劉大媽來接班了,我才去包朱婆的店裏買幾個包子帶回去給劉琴,待會兒還要去上課的。此時,村子裏的行人慢慢多了,我和歐陽新都沒有讨論,今晚要不要去老馬場。
實際上,我到現在都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去一趟。現在找到了盒子,還回去的話,也許能少做一場噩夢,畢竟那盒子本來就不屬于我。可現在盒子裏的錢少了一大半,多了一只枯手,盒子的主人能放過我嗎?我很想對盒子的主人說,這是肖衛海幹的,你要錢找他要去,而且我也很想見一見盒子的主人,問清楚這些事情的來由,雖然盒子的主人不一定會讓我看見,或者對我說明真相。
我頭暈腦漲地買了包子,走回宿舍時人才清醒,本想拿着包子先給劉琴,然而武陵春卻先殺了出來。武陵春堵住去路,不讓我繞過她走進宿舍,大有滅掉我的氣派。武陵春先是不可一世地瞪了瞪我,然後一手奪過我手上的包子,大聲問:“你夜裏借這麽多錢做什麽,昨天沒問你,不代表今天不問。”
我搶回包子,忐忑道:“別問了。”
“我把錢借給你了,問一下會死嗎?”武陵春不肯罷休。
這時,劉琴聽到聲音,從宿舍裏走出來,解圍道:“是這樣的,阿春。我在醫院欠了醫藥費,唐九月幫我借,她怕我沒面子,所以才……”
“你有病啊,借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以前沒借過錢?”武陵春信以為真,轉個身就拉上門,朝教學樓那邊走去。
不過,我覺得武陵春并不相信那番說辭,如果真欠了醫院的醫藥錢,怎麽會半夜着急地借錢呢。好在來學校的學生越來越多了,武陵春不便發威,這事就暫時過去了。我謝過劉琴,把包子遞給她,然後就想把昨晚的經過告訴她,她有權知道實情。可劉琴求不肯接過包子,還一臉詫異地望着我,像是見了鬼一樣。我以為臉上花了,或者她嫌包子不好吃,正想說包朱婆的包子最好吃,這時候學校的操場上就掀起一陣陣人聲。我還沒轉過身,隔壁的歐陽新就從屋裏走出來,擡頭看着遠處,自語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疑惑地趕緊轉身,心說到底了,大清早地不會都見鬼了吧。再擡頭一看,娘呀,我整個人渾身猛顫,雙腿一下子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