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阿如答應一聲,從屋裏捧出一柄劍。這劍和陳靖仇所用佩劍差不多大。拓跋玉兒問道:“然翁,您拿劍出來做什麽?”

阿如在一邊道:“玉兒姐姐,這是爺爺的馭劍術。你們坐上去小心點,要摔下來可不好玩了。”

一聽可能會摔下來,小雪有點害怕,小聲道:“真的?”

然翁道:“別聽小丫頭胡扯,你只要別亂動,摔不下來的。”他拔出劍來,手裏撚了個咒,喝道:“起!”這劍突然變成三四丈長,離地尺許懸浮起來。小雪吃了一驚,叫道:“哎呀,變這麽大!”

然翁捋了捋胡子道:“成了,上去吧。用我這馭劍術,用不了多久便可到伏魔山。”

他說着,走上了劍尖,盤腿坐下來。陳靖仇見這巨劍全無支撐,但然翁坐在劍尖上,劍身動也不動,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道:“然翁的劍術真了不起。”他也會馭劍術,但他的馭劍術只能馭使長劍攻敵,哪裏能借這劍飛行。他道:“玉兒姐姐,小雪,我們也上去吧。”

拓跋玉兒走上了劍身。這劍長有四丈多,寬三尺許,人坐在上面不在話下。她走上劍身,見這柄巨劍直如生了根,露齒一笑道:“阿如妹妹,你也上來,一塊兒去看看吧。”

阿如本來勁頭十足,一聽拓跋玉兒叫她,卻把頭晃得撥浪鼓一般,道:“我不去!坐爺爺的劍好可怕!”然翁笑道:“小丫頭最怕坐我的劍,讓她看家吧。阿如,在家裏別欺負人啊。”

陳靖仇也走上了巨劍,見小雪臉色煞白,笑道:“小雪,放心吧,上來便是。”

小雪道:“那,我上來了。”一想到這劍馬上要直沖雲霄,她心裏終究還有點怕。她見古月仙人還沒上去,就說:“古月先生,請您先上去。”

古月仙人道:“小姑娘,你先上吧。”

小雪見古月仙人一張臉仍是木無表情,心知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上去是不行了,苦着臉走了上去。待她站到劍上,古月仙人這才走上了巨劍,站在近劍柄處,道:“然翁,可以走了。”

然翁頭也不回地道:“好,大家都站穩了,起!”

話音剛落,巨劍一下騰空而起。阿如在地面上看着巨劍飛起,心裏說不出的擔心,兩手圈在眼前看着,生怕有誰掉下來。她坐過一次然翁的劍,吓得再也不敢坐了,這回劍上站了五個人,她更是擔心。不過巨劍越升越高,很快就看不到了,也沒見有人摔下來,心道:“陳哥哥他們的膽子可真大!”

小雪先前聽阿如說得兇,只道坐然翁所禦之劍是件多可怕的事,一上了巨劍便閉上了眼不敢動。待身子一晃,心知劍已升空,她心裏更是害怕,眼緊緊地閉着不敢張開。但這晃動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平穩如常,和站在地上沒什麽不同,只不過耳畔風聲大了許多。她壯着膽子睜開眼,極目望去,一片空闊,白雲朵朵正飛速從身邊掠過,這景致是平生未曾見過的。她心道:“原來馭劍術也沒什麽可怕。”膽子大了,便低頭看了看。誰知她看前面還好,一看腳下,卻見自己踩着只有三尺來寬的劍身,腳下的仙山島已縮成了一個小點,若是摔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一陣懼意湧上心頭,臉霎時變得煞白,身子一晃便站不穩了。正在這時,身後有人将手搭在她的肩頭,古月仙人的聲音低低傳來:“別往身下看。”

小雪被古月仙人一扶,身子已然站穩。她再不敢往下看,扭頭笑了笑道:“古月先生,謝謝您。”

古月仙人扶着小雪的肩頭,臉上仍是木無表情。小雪見他板着個臉,不敢再說,正要轉過頭,卻見古月仙人皺了皺眉頭道:“小姑娘,你父母是誰?”

小雪一怔:“我父母?他們是月河村的村民,早已去世了。”

古月仙人喃喃道:“奇怪。”卻不再說話。小雪心道:“我生下來就是白頭發,村裏人都說我是怪物,怪不得古月先生也這麽說。”她見古月仙人不再開口,也不敢再和他說話了,又不敢往下看,只是盯着前面陳靖仇的背影,心道:“陳大哥就一點也不怕,玉兒姐姐也不怕,我怎麽會這麽害怕?”想到這兒,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凄楚,索性閉上眼什麽也不看。

巨劍在白雲間穿行,不知過了多久,已抵達人界了。然翁讓陳靖仇把盤古斧遞給他,說道:“老狐貍,你先歇着,我來劈開結界吧。”

拓跋玉兒聽然翁說要用盤古斧劈開人仙結界,睜大了眼不敢眨一眨,生怕看漏了一點。前面已是一片雪亮,現在可以看得出像是一堵萬丈厚的冰壁堵住前路,巨劍若再往前去,只怕會在這堵冰壁上撞個粉碎。她心道:“這就是人界和仙界的交界處嗎?”

然翁撩起右臂的袖子,左手從臂彎處向手腕一抹。他年事已高,一條手臂本來是老人的枯瘦模樣,但這般一抹,手臂忽然肌肉隆起,顯得壯碩無比。巨劍與那堵冰壁越來越近,然翁忽地暴喝一聲,揚起盤古斧當頭劈下。随着他的手臂一揮,一道電光從斧刃中激射而出,那堵冰壁豁然中開,裂開了一條大縫。陳靖仇在後面看得清楚,心下一凜,忖道:“然翁的功力已高至此!”

然翁的模樣是個白須白發的老者,老态龍鐘,似乎多走幾步路都不成,但此時他這一斧劈下,當真有山崩地裂之威。後面的古月仙人也喝了一聲彩:“然翁,你的本事可不減當年。”

然翁劈開結界,巨劍已從這縫隙間直穿過去。這一斧揮出時威不可當,但一斧揮過,他将大斧拄在劍身上,也喘了兩口氣,笑道:“老狐貍,你也別給我貼金,論功力,現在我已不及你了。”

拓跋玉兒見他氣喘籲籲,忙道:“然翁,您要不要緊?”

然翁搖了搖頭道:“不服老還是不行啊。小姑娘,你把盤古斧收好吧,好在這一斧子我還撐得住。”他喘了幾下,呼吸已然平穩,将盤古斧遞過去,自己又盤腿坐下,慢慢調勻呼吸。此時巨劍已穿過仙界來到人間,拓跋玉兒看看身下,也已從大海換成了一片山野,心道:“快到阿仇師父被困的地方了吧。他整天都為了救師父板着個臉,這回總算可以松口氣了。”只是一想到要見陳靖仇的師父,她心裏不知為什麽又有點羞澀。

這時,巨劍突然微微一晃。雖然晃動并不大,但先前然翁馭劍飛行平穩至極,連劈開人仙結界時也沒有動過,此時這般一晃,拓跋玉兒只道然翁是不是脫力太過,以至無法馭劍,急道:“然翁,您……”

然翁道:“到伏魔山了。當初昊天帝為封住饕餮,在此山設下結界,我也無法馭劍穿過,只得步行上山了。”他禦使巨劍停在一個山坡上,擡高聲音道:“到了,下來吧。”

然翁待衆人下了巨劍,将巨劍變小收好,捋了下胡須道:“陳公子,饕餮封印已除,伏魔山上的妖物多了不少,你們上山可要小心點。”他見小雪下了巨劍,兩眼仍是緊閉,笑道:“白頭發的小姑娘,已經到了,不用再閉眼了。”

小雪聞聲睜開眼,臉一紅道:“謝謝然翁。”

然翁道:“小姑娘,老朽總算還沒老到不可救藥,沒把你摔下來吧?哈哈。”

小雪的臉更紅了,急道:“不是不是,然翁,我是自己在害怕。”

然翁道:“阿如也跟你一樣,所以她死活都不肯再坐我的劍,不過你還是比她的膽子大多了。”他看了看走過來的古月仙人道:“老狐貍,接下來我只怕幫不了你什麽。”

古月仙人仍是不動聲色地說:“然翁,你就好生歇息吧,接下來的事都由我來處理。”

陳靖仇這才知道這一趟馭劍飛行已然耗盡了然翁的力量。他心中極是感激,心道:“也許我的功力永遠也到不了然翁和古月先生的境界,但他們這等胸懷我一定要好好學學。”他見然翁和古月仙人都要上山,忙道:“然翁,古月先生,這山上妖物還有許多,讓我們來開路吧。”

古月先生看了看山頂,點點頭道:“好,走吧。”

陳靖仇第一次上山時還遇到險情,頗費一番周折才應付過去,可伏魔山上的妖物對現在的陳靖仇來說已不足為懼,很快他們就到了山頂。看着那個冰封的伏魔洞,陳靖仇心潮起伏,快步走到洞口,敲了敲冰壁。

寒冰仍是堅硬如鐵。他叫了兩聲:“師父!師父!”可裏面什麽聲音也沒傳出來。古月仙人走過來道:“陳公子,尊師便在洞中吧?”

陳靖仇道:“嗯。昆侖鏡也在裏面,我師父為了封住饕餮,将昆侖鏡的寒氣放出來,才形成這等寒冰。古月先生,我師父還有救嗎?”

古月仙人伸指叩了叩洞壁寒冰道:“這是極寒之氣凝成的。尊師既然能放出這極寒之氣,那就應該還有救。陳公子,将盤古斧給我。”

一聽師父有救,陳靖仇終于長籲一口氣,遞過盤古斧道:“那,古月先生,要我做什麽?”

古月仙人接過斧子,道:“等一下我将玄冰化去,陳公子你馬上将師父背出來,免得我與饕餮動手時他受到池魚之災。”

陳靖仇道:“是。”他已是心急火燎,伸展了一下身體,束了束腰帶。他生怕跑得快了鞋會掉後跟,還在地上踏了兩下,讓鞋子更合腳一些,又怕洞中暗得看不清,掏出夜明珠綴在胸前。古月仙人倒不催他,待他停下來才道:“陳公子,準備好了嗎?”

陳靖仇道:“好了。”他見小雪和拓跋玉兒也要上前,忙道:“玉兒姐姐,小雪,你們站到古月先生身後,不用上來了。”

小雪心裏還是有點擔心,輕聲道:“陳大哥,你小心點。”拓跋玉兒倒微笑道:“小雪,你也別太擔心,阿仇沒事的。”

古月仙人這時走到洞口,卻只用左手提着盤古斧,右手指在冰壁上畫了道符。這冰壁是玄冰凝成,堅如鋼鐵,但古月仙人指尖到處,冰屑卻紛紛崩落。然翁在一邊嘆道:“老狐貍,這些年你專心修煉,功力可更高了。”

古月仙人畫了道符,将手掌貼在上面,向陳靖仇道:“我馬上就要化開玄冰了,饕餮也立刻就會脫身,你萬萬不可耽擱。”

陳靖仇已是躍躍欲試,頭也不回道:“是,古月先生,請你放心。”

古月仙人喃喃念誦起咒語,咒語一落,忽地厲聲道:“開!”他的掌心裏忽地冒出一團紅光,将整塊玄冰都映紅了,一眨眼間,這塊将伏魔洞封得死死的玄冰已化為烏有。陳靖仇一見玄冰消失,一個箭步便沖了進去。這些日子來他連番惡戰,會過了不少高手,此時不僅道術長進,功力亦深了許多,身形一閃便沒入洞中。古月仙人見他身法如此之快,微微一颔首,眼裏也有點贊許。

陳靖仇一鑽進洞內,借着夜明珠的光,便見師父正端坐在地上,雙目緊閉,動也不動。這許多日子未見師父,他心裏十分激動,一下沖過去背起師父,胸前的符鬼卻一動。他知道那準是饕餮快要蘇醒了,更是心急,也顧不得看看師父情形如何,一下便鑽了出去。

他一進一出,真個動若脫兔。小雪和拓跋玉兒見他進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背着師父出來了,兩人顧不得陳靖仇的告誡,同時上前幫着陳靖仇将師父放下。只是她們不幫忙還好,一幫忙,陳靖仇反倒有點手忙腳亂。就在這時,洞中發出了一聲嘶吼,古月仙人踏上一步沉聲道:“陳公子,退後。”

饕餮要出來了。陳靖仇讓師父坐到一塊石頭上,心中仍有些慌亂。上一回饕餮出來時,自己和師父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雖然知道古月仙人的功力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可畢竟有點擔心,有心想去幫忙,可師父仍然神智未複,丢下他又放心不下,當真進退兩難。正當此際,周圍忽地一暗,胸前的符鬼猛地一跳,就再也不動了。

連符鬼都吓成這樣。陳靖仇擡頭望去,只見洞口已出現了一只巨獸。上次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饕餮的模樣就被師父推了出來,這回總算正面看到了。饕餮本是龍生九子之一,其性極貪,食量極巨,符鬼也是以妖物為食的,但在這等上古妖獸前,就只有害怕的份了。陳靖仇見饕餮如此兇狠,心裏猛地一跳,看向古月仙人,心道:“若是古月先生也對付不了的話……”

古月仙人卻絲毫沒有慌亂。他将盤古斧交到右手,喝道:“孽畜!”

饕餮被封了不知多少年,好容易解脫封印後,又被陳輔以玄冰封住,聽得古月仙人的聲音,轉過身來,忽地怒吼一聲便向他撲來。饕餮雖然并不靈活,但身軀如此龐大,一躍到空中,簡直将半個天空都遮住了。見此情景,小雪吓得臉色煞白,拓跋玉兒也一哆嗦。陳靖仇心裏雖然害怕,卻仍是拔劍在手,反而上前一步,心道:“無論如何,我總要護住師父、玉兒姐姐和小雪!”

但饕餮一撲過來,在空中卻似遇到了什麽阻礙,沒等撲到古月仙人近前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饕餮的身體極是沉重,砸在地上時,陳靖仇只覺腳底都是一顫。這麽大的力量,一旦撲上,就算是塊頑石只怕也會被壓得粉碎。他的臉色又是一白,坐在身後石塊上歇息的然翁笑道:“陳公子,不用擔心老狐貍,這妖獸奈何不了他。”

陳靖仇聽然翁這般說,心中一定。拓跋玉兒已道:“阿仇,我說古月先生馬上就能把這怪物的腦袋砍下來的。”

然翁笑道:“愛哭的小姑娘,你也別把這怪物看扁了。饕餮是上古妖獸,雖然奈何不了老狐貍,但老狐貍也不能把它怎麽樣。”

陳靖仇驚道:“不能怎麽樣?”他心想若古月仙人都無法對付饕餮,難道就這樣僵持下去?

然翁道:“所以要借用盤古斧的力量。老狐貍是想先将這妖獸封住,再劈開人界,将這畜生送到該去的地方。”

此時古月仙人左手撚訣,右手持斧,饕餮在他身邊吼叫連連,不住猛撲,但怎麽都欺近不了他身前,反倒越來越局促。待饕餮已動彈不得,古月仙人突然喝道:“孽畜,去吧!”他右手忽地一輪,揮起盤古斧當空劈去。大斧揮過,虛空中立時出現一道長長的裂隙,山頂狂風大作。饕餮似乎亦知末日來臨,也不知哪來的力量,猛然間掙紮起來。古月仙人見饕餮還在拼命掙紮,将盤古斧往地上一拄,喝道:“孽畜,還要猖狂!”雙手一錯,已連變數訣,一掌擊到地上。

這一掌擊下,整座伏魔山都仿佛晃了晃。饕餮原本四爪抓地,拼命掙紮,被古月仙人這一掌一震,怪吼一聲,四只爪子被震得一松,地上立時多了四個深坑,而龐大的身軀卻離地而去,被吸向裂隙。它也知末日将至,在空中還不住掙紮吼叫,可是那裂隙的力量實在太大,饕餮失了根基,一下便被裂隙吸了進去。一見饕餮被吸入,古月仙人的雙手又連變數訣,喝道:“合!”那道裂隙應聲合上。裂隙本來就是出現在虛空之中,一合上立時消失,方才山頂還在大作的狂風也頓時消失。古月仙人這才松了口氣,轉身道:“幸不辱命。”臉上仍是沒有半點笑意。

然翁這時也松了口氣,笑道:“老狐貍,你老歸老,本事可越來越俊了。”

古月仙人拿起盤古斧,淡淡地道:“然翁取笑了。”他走到陳靖仇跟前,将盤古斧遞給他道:“陳公子,請你将神斧還給盤古大神吧。”

陳靖仇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接過盤古斧道:“古月先生,真不知該怎麽感激您……”

然翁道:“老狐貍,你也別撐着了,我即刻送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古月仙人雖無喜無嗔,面色如常,但為了對付饕餮耗費不少元氣,非休息一個月不能複原。他心知然翁已看出,也感激老友好意,點點頭道:“多謝然翁。”然翁道:“陳公子,趁先前人仙兩界的結界尚未合上,你也帶師父先回島上歇息吧。”

陳靖仇更是感激,但也有點過意不去地道:“然翁,你的身子要不要緊?”

然翁笑道:“我可比老狐貍省力多了,這把身子骨還經得起。劍來!”

他口中一叱,使出馭劍術,那柄大劍又懸在了面前。陳靖仇扶起師父正待上去,卻覺師父的身體一動,嘴裏突然道:“快走!”他叫道:“師父!師父!您醒了?”

陳輔睜了睜眼。他昏迷已久,現在才算蘇醒過來,隐約見陳靖仇就在面前。他還不曾回過神來,心裏猶有點迷糊,低低道:“靖仇,是你嗎?公山師兄呢?”

陳靖仇見師父已然醒了,不由欣喜萬分,叫道:“是我!師父,公山師伯已經過世了,我請古月仙人和然翁仙人收拾了饕餮。”

聽得饕餮已被收拾了,公山鐵卻已過世,陳輔又喜又悲,勉力睜開眼看着。他一眼就看見陳靖仇身後的然翁和古月仙人,見二人仙風道骨,掙紮着要行禮道:“原來是兩位仙人援手,請受老朽一拜。”

然翁捋了捋胡子道:“老師父,您身子尚未複原,不必多禮了。陳公子,快将你師父扶上劍去吧。”

陳靖仇道:“是。”扶着師父上了劍身坐下,心道:“總算大功告成了。”他正待也坐下來,陳輔忽道:“靖仇,洞中那昆侖鏡呢?快去取來!”

陳靖仇見師父仍想着昆侖鏡,正待回話,陳輔身子一晃,卻又昏迷過去。他心中大急,叫道:“師父!師父!”然翁扭頭一看,道:“陳公子,你師父是被冰封太久,身子羸弱,所以才又昏迷過去,不會有事的。”拓跋玉兒見他慌亂,過來扶住陳輔道:“阿仇,你去吧,你師父有我照料。”

陳靖仇答應一聲,又轉身進了伏魔洞。上回一拿到昆侖鏡,饕餮便出來了,他都不曾細看,這回仔細打量了一下,只見那銅鏡仍在石臺之上。這回他都不敢伸手去拿,摸出九黎壺來收了昆侖鏡,這才重新出洞。一到洞外,見衆人都已上了劍,拓跋玉兒正扶着師父,他走到拓跋玉兒跟前道:“玉兒姐姐,我來吧。”

拓跋玉兒“嗯”了一聲,向後退了退,讓陳靖仇上劍。這劍三四丈長,現在雖然多了個人,六個人坐上去仍是綽綽有餘。當巨劍一升到空中,陳靖仇生怕師父昏迷不醒會摔下去,緊緊扶着他。小雪見陳靖仇救回了師父,一門心思都在師父身上,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忖道:“在陳大哥心裏,師父總是最重要的。如果我遇到了危險,他會這麽救我嗎……會的,一定會的。”雖這麽想,心裏還是隐隐有種悲傷。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聽身後的古月仙人低聲道:“小姑娘,你父母究竟是誰?”

她扭過頭,卻見古月仙人正看着自己。古月仙人元氣大傷,此時也已坐了下來,卻仍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這問題古月仙人已問過一遍,小雪有點奇怪,道:“他們一直住在月河村,已經去世了。古月先生,有什麽不對嗎?”

古月仙人怔了怔,喃喃道:“奇怪了。”

小雪心道:“我父母去世了很奇怪嗎?陳大哥和月兒姐姐一樣沒有父母。”她正在尋思,卻聽古月仙人道:“小姑娘,想必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種奇異的力量。”

小雪呆了呆:“是什麽?”

古月仙人皺了皺眉道:“接下來我要靜養一段時間,小姑娘,趁現在我把你身上的潛質釋放出來。”他不由分說,伸手搭在小雪頭頂,低聲道,“全身放松,便如入睡一般,不要動。”

古月仙人的手一搭上小雪頭頂,小雪便覺頭頂有股暖流緩緩流下,走遍全身。她冒險将陳靖仇拖回來,本來已累得四肢無力,但古月仙人手上這股暖流傳來,她便覺精神一振,渾身湧上了一股力量。過了片刻,聽得古月仙人低聲道:“好了。小姑娘,望你好自為之,善用這力量造福蒼生。”

小雪雖不知古月仙人說的這力量到底是什麽,但心中的感激實是無以言表,低低道:“謝謝古月先生。”古月仙人卻不再說話,盤腿坐着。

然翁駕着巨劍,将一行人送回仙山島。古月仙人因為耗費心力太大,然翁先将他送回洞府休息,再回到天外村。阿如正眼巴巴地等着,一見他們回來,阿如急迎上來道:“爺爺!你們回來了!”

然翁收了劍,将劍遞給阿如道:“阿如,把劍收好,再打掃一間靜室,讓陳公子的師父安歇。”

阿如答應一聲,轉身進去了。陳靖仇扶着師父過來道:“然翁,真不知該怎麽感謝您……”

然翁打斷了他的話道:“陳公子,你也去休息吧。”他捋了下胡須,微笑道,“等我精神恢複了,就去氐人那裏将崆峒印來。”

陳靖仇怔道:“要取來?”

“是啊,重布結界,要将崆峒印重新煉過,總要耗費一兩天時間。”

陳靖仇道:“噢,那我走一趟吧,不必勞動然翁您的大駕了。”

然翁道:“陳公子你去嗎?那你師父呢?”

陳靖仇笑道:“師父在然翁您這兒,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大忙,這一趟就由我去吧。”

然翁想了想道:“也好。你師父亦要靜養兩天,在我這兒,也有不少藥可以調理。那陳公子,你一路小心。”

陳靖仇心想來時要靠氐人女王送來,但那回氐人女王說了,小海來過一趟就認得路,自己又有了古月仙人給的七角海笛,這一趟實已不在話下,早一點讓氐人族恢複青春,也好早一點讓拓跋玉兒不再內疚。想到這兒,陳靖仇也不多說,向然翁行了一禮道:“然翁,那我走了。”

然翁愕道:“這麽急?你要不要緊?”

陳靖仇道:“不要緊,我精神着呢,再說還得把盤古斧還回去。”說着還揮手比劃了兩下,以示精神十足。

他說幹就幹,把師父送進房裏歇息。小雪和拓跋玉兒本來也要去,但陳靖仇說現在只是去取崆峒印,下回然翁前去布結界時再一同好了,說完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莫支灘。在莫支灘吹響了七角海笛,喚來了小海。小海看見陳靖仇,在海邊歡迎了一陣,陳靖仇上了小海的背,摸摸小海的頭道:“小海,又要辛苦你了。”

小海雖不會說話,卻似聽懂一般呀呀地叫了兩聲。陳靖仇坐到小海背上,先向建木而去。盤古大神說扔回洞裏就可,他也不敢再吵醒盤古大神,将盤古斧放回洞裏,輕輕說了聲“謝謝盤古大神”就出來了。還了盤古斧,就該去巨海處了。這回他也不知方向,就任由小海游去。看着海上風平浪靜,藍色的大海一望無垠,心道:“庾子山詩中說‘風塵行息警,江海欲無波’,如果天下再無紛争,便如這大海不起風浪,該有多好。”摸了摸懷裏的九黎壺,想到壺中已有神農鼎和昆侖鏡,忽然又是一驚,忖道:“哎呀,若是師父見我拿回崆峒印來,他會不會讓我把印留下?”

師父嘴上挂着的,便是找到“琴鼎印鏡石”五件神器,布成九五之陣,以此來複興大陳。如果師父看到崆峒印,肯定不肯放手。但這崆峒印又是氐人青春不老的源泉,定然不能借給旁人,這又如何是好?他思前想後,也沒有一個好主意,咬咬牙道:“實在沒法,就不跟師父說吧。”

他自幼是陳輔撫養長大的,師父對他來說是世上唯一的親人,從未想過要瞞師父。以前也沒什麽事好瞞的,而且心裏亦覺師父說的一切都是對的。現在卻越來越覺得,師父有時說得也不對。師父滿腦子想的都是複興大陳,但為了複興大陳,不知會有多少人白白丢掉性命。“風塵行息警,江海欲無波”這樣的一天真會到來嗎?

本來救回了師父,一切順利,陳靖仇已是興致勃勃,但越想越沮喪。師父不在時,自己的目标只剩一個,就是把師父救回來。可一旦救回師父,“複興大陳”這面旗幟就硬要自己背上了。

只是,這副擔子未免太重了點。他心裏一煩,便摸出笛子放到嘴邊吹了起來。本想解悶,但笛聲越吹越凄楚,心頭也越來越沉重。他放下笛子,看着笛身上的那個“岳”字發呆,心道:“這位岳先生是笛子的上一個主人吧?他當初有沒有如此煩惱過?也不知還在不在世上。”

小海忽地呀呀叫了兩聲,陳靖仇擡頭望去,只見遠處隐隐有一帶黑黝黝的山影,正是巨海。他輕拍小海的腦袋道:“小海,那就是巨海吧?麻煩你快點。”

小海雖然不會說話,卻明白陳靖仇的意思,速度果然一下加快了。它從巨海的排氣孔裏游了進去,又到了巨海體內的那個池塘裏。陳靖仇遠遠望去,見有人站在池塘邊,正是阿美。他伸手揚了揚,叫道:“阿美……”

他本想叫“阿美姐姐”,但現在的阿美已衰老不堪,叫奶奶都嫌年紀大,一時間便叫不出口。阿美看到陳靖仇,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倒是笑逐顏開,叫道:“真是陳公子啊!陛下說聽到小海的叫聲,準是你過來了,讓我出來迎接,我還有點不信呢。玉兒姑娘的傷治好了嗎?”

陳靖仇道:“阿美姐姐,這次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找到那位雲游劍仙了,他說能給你們重施結界!”

他本以為阿美準會高興得尖叫,誰知阿美怔了怔,道:“就這個好消息嗎?那玉兒姑娘她……”

陳靖仇這才省得自己得意忘形,說話讓人誤會了,笑道:“好消息不止一個,玉兒姐姐的傷也被那位老仙人治好了,連疤都沒有一個。”

阿美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來,陳公子,我帶你去見陛下吧,她見到你也一定很高興。”

陳靖仇見她嘴上說高興,但眼裏竟仍然帶有憂色。先前還可以說她擔心拓跋玉兒臉上的傷治不好,但現在分明兩件事都能圓滿解決,她仍是這樣,不由詫異道:“阿美姐姐,你不高興嗎?”

阿美張了張嘴,忽地嘆了口氣道:“陳公子,你的好意我們萬分感激,可惜你晚來了一步。”

陳靖仇莫名其妙,怔道:“怎麽晚來了一步?”

阿美眼裏忽地流下淚來,低聲道:“崆峒印被人搶走了。”

這話恍如當頭霹靂,陳靖仇頓時呆住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說什麽?崆峒印被搶了?是敖墨的子孫幹的?”

阿美道:“不是,前兩天龍族使者來過,新任黑龍王倒還算講理,為敖墨的行徑向陛下道歉。陛下和龍族使者談了好久,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頓了頓,又低聲道,“還是讓陛下來跟你說吧。”

阿美引陳靖仇進了王宮。這些日子不見,女王的模樣又老了一分。看到陳靖仇,她倒是很高興。陳靖仇見過了禮,将自己找到然翁,治好了拓跋玉兒的傷,然翁也答應重布結界的事說了,說完從懷裏摸出夜明珠道:“陛下,多謝您的禮物,我已找到了那位雲游劍仙,只是他不肯收,要我原物奉還。”

女王也不推辭,接過了夜明珠,笑了笑道:“這位仙人真是慈悲為懷,不知該怎麽感謝他,只是,唉,現在晚了。”

陳靖仇急道:“陛下,我剛才聽阿美姐姐說了,崆峒印被人搶走,到底是誰幹的?我去奪回來!”

女王道:“多謝陳公子好意。只是,這事只怕你也無能為力。”

陳靖仇急道:“陛下,請不要見外,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女王嘆了口氣道:“敖墨死後,他的侄子敖沉即位。敖沉倒還算是個講理的人,專門為他叔父的倒行逆施前來道歉,說願意将無憂宮還給我們。只是我族在巨海體內住慣了,住到別處已不習慣,就謝絕了他,此後我族與龍族也一直相安無事。前幾天敖沉突然又派使者前來,我還不知出了什麽事,原來竟是有個地上人突然劈開海面下來,闖進無憂宮搶走了崆峒印。敖沉聽說我接待過地上人,便來問問。”

陳靖仇急道:“這可不是我幹的。”

女王苦笑了一下道:“當然不會是陳公子。敖沉說,那地上人手持一柄黃金大劍,威力無比,一劍将海水一分為二,陳公子你……”

話沒說完,但陳靖仇明白,女王自然是說自己沒這本事。但一聽女王說那人手持一柄黃金大劍,他就失聲道:“是宇文太師!”

女王一怔道:“陳公子認得他?他是陳公子的朋友嗎?”

陳靖仇道:“什麽朋友,此人名叫宇文拓,無惡不作,我師父、師伯都是他的仇人。”

聽陳靖仇說不是自己的朋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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