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昨晚睡得并不安生, 林瑾早上醒來,迷迷糊糊摸過手機一看。

才六點多。

她又确認了一遍自己真的沒有把“8”錯看成“6”,心覺有些荒唐。

跟蕭以南住了也沒多久, 這生物鐘就好像被他傳染了點。

外頭還有雨聲,聽起來,已經從暴雨轉成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聲音。

一場秋雨一場寒,屋裏沒開空調,卻也有了幾分涼意。

離上班時間還早,林瑾也沒睡夠, 把手機扔一邊,重新閉上眼。

......

回籠覺總是睡不安生的, 這一個多小時, 林瑾躺在床上, 做了個很清晰的夢。

她夢見了蕭以南,但并不是現在的他, 而是高中時的他。

不知這夢和現實出入有多大, 但林瑾依稀記得, 那是蕭以南出國前, 在北一中跟她坐同桌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後一天。

應該是九月,那年秋天來得不像今年這樣早, 沒下過雨,教室裏還是悶熱的。

晚自習前,蕭以南難得沒出去跟普通班那群男生打籃球, 也沒玩抽屜裏的psp游戲機, 就坐在位子上發呆。

林瑾正埋頭整理錯題本, 被他叫了聲。

“學霸,問你個問題。”

聞言,她感覺挺稀奇。

班上幾乎所有人都問過她題,就蕭以南沒問過。

她放下筆,轉頭:“哪道題?”

蕭以南看起來情緒不佳,頓了片刻,淡聲說:“如果你有朋友,都跟你關系很好。有一天你不小心發現,一個朋友做了對不起另一個朋友的事,但他不讓你告訴另一個朋友,你覺得他還應不應該告訴?”

林瑾被他“一個朋友”“另一個朋友”繞了一會兒,說:“這題對我來說超綱了,因為我沒什麽朋友。”

幾秒後,蕭以南扯扯唇角,轉回頭。

林瑾也又拿起筆,注意力轉回錯題整理上。

......

再次被鬧鐘吵醒,已經8點。

她躺在床上短暫出了會兒神,拿出手機,下意識點開了蕭以南的聊天框。

他沒發消息過來。

今天睡眠還算充足,林瑾感覺腦子清醒了些,把昨天設置的消息免打擾關掉,但暫時沒把他重新置頂。

收拾完,下地庫時,在電梯裏遇到了鄰居。

大城市的鄰裏關系淡薄,尤其是CBD附近這種租戶多的公寓樓。一棟樓裏來來往往住過太多人,就算見過面,也沒打過招呼。

下到一半,身旁的鄰居已經盯她看了許久,突然出聲:“你是不是...林瑾啊?”

林瑾錯愕了一瞬,第一次有陌生人像這樣直接叫出她名字的。

她看過去,茫然道:“是,請問您是?”

鄰居也是個年輕女孩,笑了笑:“你是那個蕭以南的...我昨天在微博上看到你照片了,你真人比照片裏好看挺多诶。”

林瑾有些尴尬:“...謝謝啊。”

電梯中途又停了一次,鄰居女孩忍不住八卦:“你們就住在這嗎?我還以為有錢人都住那種專門的高檔小區或者別墅,沒想到這麽接地氣,跟我們打工人住一樣的樓。”

林瑾随口說:“奧,是我房子租在這裏的。”

鄰居聽了,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還欲張口問什麽。

電梯已經到了負2層,林瑾朝她禮貌點了下頭,出門,走向自己的車位。

電梯門合上前,身後的鄰居拿出手機,快速咔嚓一張背影。

另一邊,吳助理的辦事效率奇高。

當天下午,心理醫生就已經約好,在一家私人醫院,專業能力、隐秘性都沒得說。

蕭以南開完下午的會,吳助理開車送他過去。

心理醫生是個中年女性,在這種醫院,常年接待的很多都是公衆能叫出名字的人物。

讓護士叫了人進來,她擡眼,屋裏只留她和蕭以南兩人。

“蕭以南先生對嗎?我叫徐楚。您準備好的話,咱們就可以開始了。”

蕭以南環視四周,不大适應這種氣氛,語氣冷淡地“嗯”了聲。

徐醫生:“我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比如,您最近覺得狀态有哪裏不對,可以先跟我聊聊。”

蕭以南并不大有耐心跟陌生人聊天,即使是心理醫生。

他眼神淡漠,言簡意赅道:“我有強迫症,時間挺久了,麻煩徐醫生告訴我這個問題能怎麽治?”

徐楚先問了他強迫症的具體症狀,蕭以南耐着性子,答了一遍。

醫生點頭,追問他:“您這些習慣,是從小就有嗎,還是後來因為遇到了什麽事?如果已經持續時間很久,是突然覺得這些習慣影響生活了,所以才想嘗試改變,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蕭以南皺了下眉:“...有必要問這麽詳細嗎,我只想知道這怎麽治。”

他從來沒有傾訴的習慣,尤其是某些不想提起的煩心事。

徐醫生平靜地告訴他,這也是治療的一部分。

某個瞬間,蕭以南都想起身直接走了,猶豫了兩秒,還是繼續坐着,緩緩開口。

其實也不是什麽過分狗血或者離奇的事,尤其發生在他這種家庭,還顯得稀松平常。

事情大概得從很久前講起。

他母親餘揚不是北陽本地人,家庭條件很好,來北陽旅游時認識了他父親蕭緒,兩人一見鐘情。

餘揚家裏并不想讓她嫁去外地,而是早就安排好了本地的有頭臉的二代做結婚對象。

可當時年輕,餘揚為了愛情徹底豁出去,跟家裏僵持不下,後來鬧得幾乎斷絕關系,只身來了北陽找蕭緒。

蕭緒那時想做生意,但蕭老爺子反對,因為家裏世代都是做學問的,還沒出過商人。

沒有家裏的資金支持,他和餘揚領證後,白手起家,先是開小超市賺錢,後來錢滾錢,加上夫妻兩人都在這方面有頭腦,生意越做越大。

直到蕭以南出生,家裏的地産集團資産在北陽已經排得上號,規模還在不斷擴張。

可蕭緒和餘揚都忙了,各自分管集團下不同的公司,聚少離多,感情也大不如從前。

至少外人都這麽看。

但蕭以南并不這麽認為。兩人工作雖忙,從小到大,只要他們不在外地出差,每周必定會去老宅看他。

在他面前,兩人一直是感情很好的樣子。

直到剛上高中那年,他跟同學約了請客,撞見蕭緒摟着一年輕妩媚的陌生女人。

當晚,蕭以南就打電話去問。

蕭緒估計看他也不小了,完全沒隐瞞,告訴他這是很正常的事,他們做生意的,就算成了家,基本外面都還養着一兩個女人。

夫人是夫人,情人是情人,裏外分得清。

就是別把這事告訴餘揚,窗戶紙捅破了,反而不好看,也算是他們男人之間的秘密。

蕭以南當時不懂這些,但在家看着兩人,開始覺得是貌合神離,而他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他幹脆聽了蕭緒之前的提議,辦了手續出國留學,不管這些事。

高中修完,到了大學第一年,他正在校外和朋友吃着飯,接到一通電話。

是蕭緒的死訊。

蕭緒帶着情人去瑞典度假,乘的私人飛機在波羅的海海域墜機。

還沒緩過勁,幾天之後,他又接到餘揚的電話。

餘揚只留下一句話:你照顧好自己。之後,手機關機,人也離開北陽,再也聯系不上。

直到現在,蕭以南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父母雙雙離開他,那時雖已成年,但從小順風順水慣了,這事于當時的他而言,打擊巨大。

他申請了休學,在校外的公寓裏渾渾噩噩,每天晝夜颠倒,什麽也不想做,待在屋裏抽煙喝酒打游戲。

公寓很大,卻被他弄得像流浪漢的住所,各處都一團亂。

蕭老爺子和奶奶打了很多電話過來,他也不想接。

兩人老年喪子,痛心程度不亞于他,蕭奶奶甚至傷心到病倒住院。

老爺子當時已經快60,陪了幾天奶奶,直接飛去美國找他。

到了他住的公寓,老爺子四處看了遍,沖着他大罵一通。那是他從小到大見老爺子發過的最大一次火。

蕭老爺子走後,他也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但人只要清醒着,就會想到蕭緒和餘揚,想到小時候的事,想到那時如果他告訴餘揚,兩人就算是鬧到離婚,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

想法有些矯情,但畢竟是親爹親媽,當時難免會那樣想。

蕭以南開始整理那套亂得堪比垃圾場的公寓,用這樣的方式來轉移注意力,整理生活,也整理心情。

後來,他只要想到蕭緒和餘揚相關的事,就用整理東西這種煙酒之外相對健康的方式,來緩解心情。

時間久了,整理要求越來越高,整理時間也越來越長,最終成了一種強迫症,看到那有一點亂,就條件反射.性的心煩。

......

敘述全程,蕭以南表情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徐醫生看着他,又溫和地問了他現在想要改變的原因。

蕭以南簡述。

徐醫生放下手中的筆,緩緩道:“這樣的情況,我建議您太太一起過來協助治療,有親屬的陪伴,可能會容易一些。”

蕭以南聲音很淡:“不用。”

從醫院出來,司機接他回餘江公館。

他感覺整個人都很累,比任何一天還累。

往事重提,過去了太多年,他不再像十多歲時那樣感到難過,只是有些無力的空蕩。

西邊日頭快要落下,車子一路往北開,夕陽斜照進車窗,他低頭看向身邊,影子被拉得很長。

之後除了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詢,其餘大部分時間,都需要蕭以南自己努力。

他回到家,卧室的東西還是亂着。

按照醫生說的治療方式,蕭以南嘗試去無視東西整齊與否這一問題。

不強迫自己去整理,也不強迫自己接受淩亂。

蕭以南打開電腦放桌上,打開公司的系統,審閱些他必須過目的合同和文件。

他去抽屜裏拿了只煙灰缸,點燃一支煙,慢慢抽完。

把煙灰缸和煙盒抽筋抽屜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蕭以南手指微頓,由着自己收了進去,注意力再轉移回電腦屏幕上的文檔。

窗外天色沉下去,他看了眼時間,十點半。

蕭以南站起身,換了衣服後,進了電梯下地庫。

律所裏,剛過11點,林瑾今天的工作就差不多結束了。

按照趙林之前制定的工作進度表,組裏律師在下周五就能完成第一階段的工作,節目也已經都錄完,她下周六能有一天時間休息。

林瑾開車回家,下電梯時,又點開蕭以南的聊天框。

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一整天,他一條消息也沒發。

林瑾正準備關手機,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天脾氣有點怪。

不知道究竟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蕭以南的氣。

她猶豫着,已經上了駕駛位。

發動車子前,林瑾還是主動給蕭以南發了條消息:【下班了嗎?】

幾乎是她發出消息的同時,他的聊天框上角多了個紅點。

老公:【在你樓下了。】

昨晚他就發過類似的消息,林瑾沒看到,也沒回。

現在看到這條,突然心裏發軟。

腦袋轉到一半,手就已經打好字發了出去。

【別在車裏等我,你上樓吧。】

【密碼是86358635。】

發完,她就把手機扔包裏,開車回去。

到了樓附近,開進地庫之前,林瑾特意往他昨天停車的位置看了眼。

一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停在那。

上樓的時候,她摸出手機看眼,15分鐘前,蕭以南還發了消息。

【好。】

【今天下班會很晚嗎?】

電梯到了樓層,她輸密碼進去。

客廳和卧室的燈都開着,給她一種家裏有人在等的感覺。

正好是黃光,暖融融的。

放下包走進卧室,看見蕭以南穿着件休閑的黑色短袖,坐在他桌前,正在接工作上的電話。

林瑾看向他,莫名感覺今天的蕭以南跟平時不大一樣。

她的房間不大,他也是慣常的沒表情,坐在那,卻有種難以言說的落寞感。

聽到聲音,蕭以南轉頭。

電話還沒挂,他指了指左耳上戴着的藍牙耳機。

林瑾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瞬,才走進卧室,自顧自先換睡衣。

等衣服換好,蕭以南的電話也接完了。

他薄唇微張,眼中比平時少了幾分神韻,看起來很累,聲音也是。

“今天不是很晚。”

床角正對着桌子,林瑾在床上坐下,和他對視。

她問:“怎麽沒說一聲就來了?萬一我又要很晚下班,或者沒看見消息...”

蕭以南扯出一抹笑,看起來更顯苦澀:“昨晚不也等了。”

“......”

林瑾有點內疚。

她聲音放軟了些:“昨晚...你是不是生氣了?”

蕭以南朝她伸伸手,林瑾猶豫片刻,起身過去。

他牽住她的手,輕輕一帶,林瑾坐在了他腿上。

蕭以南低頭,在她頸窩落下一吻,又迷戀般地停留一會兒。

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水,舒服的白茶香。

他嗓音微啞,淡道:“是有點,現在已經好了。”

不知在想什麽,蕭以南停頓了片刻,抱着她說:“原來以為我脾氣大,現在才知道,你脾氣估計比我還大。”

林瑾下意識反駁:“我哪有?”

蕭以南開玩笑的語氣,輕飄飄道:“猜到我生氣了,也不哄我。一整天了,消息都不發一條。”

“是不是等着我過來找你?”

林瑾別開頭,躲他的吻:“我才沒有。上班就忙工作了,沒顧上回你消息。”

蕭以南不信這話:“你但凡打開過微信,就能想起來。”

林瑾不接茬了。

因為某個男人并不知道,她把置頂取消了,确實看不見他,也想不起來。

空氣安靜着,她先開口轉移焦點:“那是我先生氣的。上次你兇我,還...”

好不容易見到面,蕭以南不想聽她翻舊賬。

他再次低頭,直接堵住她的嘴。見她沒反抗,他把這吻逐漸加深,最後克制地停住。

蕭以南摟着她的腰,靜靜待了一會兒,帶着她一起站起身。

他輕點手機屏幕,瞧了一眼,聲音低啞:“不早了,睡吧,我回去了。”

林瑾微愣會兒,點點頭:“...好,你也早點休息。”

蕭以南低聲:“嗯,明天下班再找你。”

說完,他轉身出了卧室,随後砰地一聲,大門關上。

林瑾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過神。

她原以為蕭以南今天也會提讓她搬回去的事,卻沒想到真的就是來見她一面,說兩句話。

夜風微涼,從窗縫裏鑽進來。

房間裏有很淡的煙味,應該是他剛去陽臺抽過煙,從外面飄進來的。

林瑾咬了下唇,說不上是什麽心情。

如果他剛真的提了,她也不見得會答應回去住。畢竟兩人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回去之後,保不準又要吵架。

她不是個愛吵架的人,可以說是很讨厭吵架。

從小,周萍就太愛跟她嚷嚷了,她越還嘴,周萍嚷嚷得越兇,而且說起話來沒邏輯,完全是靠音量。

林瑾後來學乖了,周萍跟她吵什麽,她就靜靜聽着,不說話,或是敷衍兩句。

久而久之幾乎形成習慣。

做律師這行,尤其訴訟律師,工作裏離不開争議。訴訟本質上就是解決糾紛的方式。

但在生活裏,林瑾習慣了盡量避免糾紛,只要不是忍無可忍,就盡量選擇擱置或者無視問題。

可眼下,和蕭以南的問題,她沒法無視,只能習慣性擱置。

林瑾去浴室洗了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又發了會兒呆,沉沉睡去。

這周之後的幾天,每天都會見到蕭以南。

周三,他還是差不多十一點開車去她租住的房子。

可這天林瑾加班到了一點,到家時,看見蕭以南趴在她桌上睡着了。

她過去把人叫醒,蕭以南揉揉眼醒神。

又是抱了她一會兒,說了幾句話,就回了餘江公館,不僅沒提出讓她回去住,甚至也沒提在這兒跟她一起睡。

周四上午,發生了另一件事。

網上傳出一張照片,是她剛下電梯走進地下車庫的背影。

配的文字是:“X SOUTH的蕭總和他太太林瑾好像是分居狀态,林瑾現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難道是準備離婚?”

因為前幾天公開的熱度還沒徹底褪去,這張照片很快被傳開。

一時間,衆說紛纭。

就在幾個小時之後,X SOUTH官微又親自下場,評論了一條來辟謠。

辦公室裏,姜儒剛和蕭以南聊完最近的新項目開發,接到吳助理的電話,說公關部已經按蕭總的要求回複了。

姜儒笑了聲:“你最近也太不低調了,要不你直接自己開個微博認證個黃v得了,別總用公司的微博。”

蕭以南瞥他一眼,聲音很疲倦:“沒必要。”

說完,又轉頭開始工作。

姜儒敲敲他桌子,笑說:“對了,那張照片...仙女姐姐是真跟你分居了?”

蕭以南頭也不擡,沒理他。

姜儒掃了眼桌子,表情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诶,你這桌上怎麽放這麽多東西,你之前不是都必須把文件收到櫃子裏的嗎?”

蕭以南心不在焉:“治病呢。”

姜儒剛驚訝了:“啊?”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他說:“诶喲我去,不會是因為我上次說你吧...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別放心上啊。”

蕭以南淡聲:“沒你的事,你別管。”

姜儒看了他一會兒,忽地恍然,依稀猜到可能是因為這事跟林瑾吵架了。

但看着蕭以南的臉色,他這次沒調笑,留下句:“...你加油,別太為難自己。”出了辦公室。

傍晚,林瑾提前給蕭以南發了條消息:【你別去我那兒等了,我下班跟你說一聲。】

之前說不喜歡蕭以南強行改變她的習慣,現在明明是她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他。

別的不論,就說這幾天蕭以南的睡覺時間,肯定遠超出11點。

對面回了消息。

老公:【嗯好,我就在公司,等你下班再過去。】

林瑾心裏隐隐有點難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了個小兔子點頭的表情。

周五,仍是相同的情況,到了下班時間,林瑾提前給他發消息,兩人一起進屋坐會兒,說幾句話,他回去。

她沒主動提兩人之間的矛盾,蕭以南也沒提。

原以為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卻沒成想,又持續了整整一周。

見面時,兩人的關系就像是隔着一層看不見的牆,誰也沒主動去碰那堵牆。因為如果牆倒了,會同時砸到兩個人。

有時短暫閑下來,林瑾不由會想,難道這就是蕭以南想出的解決方式?

不離婚,但以後就直接分開各住各的。

到了周六的休息日,蕭以南沒聯系她,反倒是葉蔓依發來了消息。

【我回北陽了,有空見一面?】

倒是趕巧了,她也就這一天有空。

兩人這次沒約酒吧,約了吃中飯。

到了餐廳之後,葉蔓依已經在包間坐着,穿着套純白的衣裙,頭發染成黑色,不像她從前的風格,看着卻也挺合适。

林瑾開了個玩笑:“你怎麽打扮得這麽像我?之前你總說我穿衣風格太素了,現在你自己也這麽穿。”

葉蔓依也笑:“偶爾換換風格也挺好的,說不定過陣子就換回去了。”

坐下叫服務員進來點了菜,兩人各倒了杯飲料。

林瑾看着她:“你是剛從冰島回來?”

葉蔓依擺擺手:“從愛爾蘭回來的,還去了挪威、瑞典和格陵蘭島。”

林瑾:“這麽多地方,好玩嗎?”她嘆了聲氣,“唉,我都完全沒時間出去玩。”

“還行吧,也就那樣。”葉蔓依笑了聲:“其實你想有也就有了,腿長在自己身上。”

又聊了點旅游和林瑾拍節目的事,話題轉向別處。

葉蔓依:“對了,我上周在愛爾蘭的時候就看到,你和蕭以南是怎麽了,一會兒公開了,一會兒又有人傳離婚了。”

“我當時就想問你來着,但是想着你工作忙,又有時差。”

提到這事,林瑾表情忽然變得沉重。

她喝了口飲料,“公開就是因為被拍到了。離婚倒不至于,就是有天晚上我倆吵了一架,我就搬回之前那兒住了。”

葉蔓依一臉驚訝:“我靠,因為啥吵架啊,你這麽好脾氣的人都離家出走了?”

“......”

林瑾無奈道:“不算是離家出走,吵架就是因為住不到一塊去。”

她簡單說了一遍當天吵架的內容,以及蕭以南強迫症有多折騰她的問題。

“吵架的時候他還問我,是喜歡他多還是喜歡工作更多。”終于有人可以傾訴,林瑾繼續吐槽:“這種問題壓根就沒什麽意義啊,一個是工作一個是人,怎麽比較?”

葉蔓依眉毛挑了下,“所以你覺得工作重要還是他重要?”

“......”

林瑾忍不住想翻白眼:“你到底站哪頭的,你這問題跟他問得那個沒區別啊,都存在基本的邏輯問題。”

葉蔓依笑了下:“我是藝術生,大學沒學過邏輯學。”

“但是照我看,你倆都有問題。他這強迫症是一方面,但你這工作也确實很忙,确實影響到感情了。”

林瑾不解:“工作怎麽會影響感情,感情就在那,它又跑不了。”

葉蔓依:“感情是需要時間培養的,你把時間都給了工作,這難道不能叫工作影響了感情?”

林瑾腦子有點亂了,苦笑了下:“完了,我專業能力可能退化了,怎麽說不過你了。”

葉蔓依也笑:“那是因為我占理。而且,感情本來就不能用邏輯來分析,不然我跟傅喻沉的事怎麽會弄成這樣。”

“哪樣了?”

“...事情一件一件說,先說你的。”

“哦,好吧。”

上菜之後,兩人一邊吃着,一邊繼續聊。

葉蔓依昨晚剛回國,想死了中國菜,基本只顧着吃。

林瑾這會兒沒什麽食欲,手裏抓着筷子,繼續說話:“我就覺得...怎麽說呢,有點怪怪的。我也搞不懂我現在怎麽想,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麽解決這問題。我倆生活習慣确實不一樣,我剛也跟你說了,我不想讓他改變我,同樣道理,我也不想去改變他的。”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永遠過不到一起去,但既然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我又不想離婚...他應該也不想。”

葉蔓依聽她說了一大長段,短暫地放下筷子,幫她分析。

“其實我們倆問題有點相似。”

林瑾:“怎麽說?”

葉蔓依又夾了一塊肉片,吃完才說:“因為我倆都不是正常的戀愛過程。拿你這個舉例子,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先認識,然後彼此産生好感,然後确定戀愛關系,磨合一段時間,覺得各方面都合适了,了解雙方家庭,談婚論嫁,再合适了,領證結婚。”

“你們倆的情況是什麽?不提當時随便領的那張結婚證,你跟他就是彼此産生好感,咔嚓,直接結婚了,這不出問題才怪了。”

被她這一說,林瑾忽地恍然。

她咬着筷子想了想,“那現在怎麽辦,我們在磨合這一步就出問題了...正常流程應該是分手,那現在...就只能離婚了?”

葉蔓依皺起眉,無語地看着她:“你在說什麽啊?”

“我說的那是磨合,你跟他磨合了嗎?你不是直接離家出走了嗎?”

“......”

林瑾思忖片刻,還是覺得不對,她說:“磨合,不就意味着有一方必須為對方改變嗎?”

葉蔓依點頭:“對啊。”

林瑾:“為什麽非要為對方改變呢?談戀愛、結婚,就一定要犧牲自己什麽嗎?”

葉蔓依笑了:“不是啊。所以你考慮考慮嘛,你覺得堅持自己重要,還是跟他的感情重要?”

“......”

又回到剛才的那個比較的問題。

葉蔓依繼續道:“要不你倆先聊聊吧,對他來說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你自己要是不願意改,就看他願不願意改。要是誰都不願意,又都忍不了,那我勸你離吧。”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對感情的看法不能太理想化,都是完全不同的人,性別不同、經歷不同、性格不同。那你怎麽可能遇上一個人,互相喜歡了,又恰好各方面還完全合适。又不是小說或者偶像劇,哪有這麽好的事?反正我沒聽說過現實裏有。”

“我認識的所有情侶,不管條件性格多合适,也會需要磨合,不是他改,就是她改,要不就都忍着。”

林瑾嘆了聲氣,又擡頭看向葉蔓依:“我怎麽覺得你去旅游一趟,突然變得...睿智了,說話好有道理哦。”

葉蔓依笑:“那是因為你在感情方面的經驗約等于0。你都二十八了,這才算是第一次談戀愛吧。在這方面,你就是個小白。”

“......”

吃完飯,“小白”從餐廳出去。

葉蔓依下午有別的事,林瑾也開車匆匆離開。

這條路恰巧路過餘江公館,她透過車窗看出去,想起葉蔓依剛才的話。

其他暫且不論,比如工作和感情哪個更重要的問題,她暫時還是認為這兩者不具有可比性。

但總之,她得跟蕭以南聊聊,趁着今天有空。

林瑾車子直接開進餘江公館,忐忑不安地上了電梯,進屋轉了一圈,發現空無一人。

另她詫異的是,這間屋子雖然還是算整潔,但沒之前那麽反人類。

至少,桌上有放東西了。

兩本書,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煙灰缸,還有包抽紙。

林瑾直接給蕭以南打了個語音,對方無應答。

又撥了手機號碼,對方不在服務區。

她有點納悶,認識他這段時間,他好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聯系不上。

看着這間空蕩蕩的屋子,和桌上反常的東西,林瑾心裏莫名緊張,怕他出了什麽事。

她翻出通訊錄,又給吳助理打了個電話。

吳助理倒是很快接了。

“太太您好,您有什麽吩咐嗎?”

林瑾開門見山:“蕭以南,他現在在哪啊?”

吳助理:“蕭總現在在醫院...”

聽到“醫院”二字,林瑾更慌了,馬上問:“哪家醫院,短信發我地址。”

吳助理停頓兩秒,不明所以地應了聲:“好,您稍等。”

挂斷電話,很快,林瑾收到了他發來的短信。

[XX醫院,5層B區2診室。]

林瑾一邊匆匆下樓,一邊導航搜了下位置。

離餘江公館不算遠,她馬上開車過去,因為太着急,路上還闖了次紅燈。

她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着上了5樓。

走到B區,林瑾擡頭看了眼牌子,身子僵在原地,整個人瞬間懵了。

【精神科】

作者有話說:

寫完一看吓一跳,媽耶,今天寫了這麽多!

Ps:強迫症成因、治療方式、心理咨詢流程均參考相關書籍資料。療法有多種,因為蕭總的強迫症沒到神志不清或嚴重影響生活的程度,選擇了森田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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