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秦袅袅說不上來這時候是什麽心情,她看着霍楊那張被出升的太陽周身投射下來清輝的光芒籠罩的俊逸的臉龐,這一次是真小聲只說給自己聽那般嘀咕一聲,“本來就是!”而後如同迫不得己那樣朝着霍楊走去。
走到霍楊跟前,秦袅袅還不忘深吸一口開口說:“不用送到學校門口,靠着那邊的絲綢街就行……”
隔了一條街道,她覺得可能自己被人發現的概率小一點。
霍楊輕笑一聲,沒有反駁。
上車後,霍楊還沒說話,就有點意外聽見秦袅袅在這時先開口。
像是回應開始霍楊的話那樣,她又重複了一次:“我不是怕你。”
霍楊:“嗯。”
他的眼角這時候始終被暈染上一層薄薄的笑意。
如今在霍楊眼裏,看着秦袅袅這略帶倔強的模樣,只當做是小姑娘在發小脾氣。
而秦袅袅的話還沒完,很快又補充道:“我是怕你給我帶來麻煩。”
正在開車的霍楊嘴角那抹極淡極淡的笑意就這樣僵在了臉上,麻煩?他還不知道他這個人有朝一日在別人的眼裏竟然是麻煩的代言詞。霍楊是有點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現在的心情,如果是旁人,他一笑置之,旁人的想法跟他又有什麽關系,可這人是秦袅袅,他還真……放在了心上……
霍楊沒問為什麽,他等着秦袅袅自己給他一個原因。
手下的人可沒有任何一個有比秦袅袅更沒有眼力價,霍楊從後視鏡裏看着這時候還一言不發的絲毫沒有要給他解釋的秦袅袅,第一次發現自己在面對秦袅袅的時候并不是有百分百勝算。
“什麽麻煩?”霍楊問。
秦袅袅擡頭,像是對現在出聲的霍楊覺得有點詫異一樣,“你這麽吸引小姑娘的臉難道還不算是麻煩?”昨天聽蔡文學說,就連那個叫謝雅蝶的女生可一直都想要霍楊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這樣的霍楊,對自己而言,可不就是麻煩?
霍楊聽着秦袅袅還挺“振振有詞”的理由,也不知道現在是該笑出聲還是沉着臉。
這就是麻煩?
“就只是這個原因?”霍楊問。
秦袅袅點頭,“自然。”
霍楊笑了。
秦袅袅從鏡子裏看着他的這個笑,心裏反倒是沒底,她皺了皺眉:“你知道謝婷婷吧?”
霍楊像是想了一會兒,才從記憶裏将這個人的資料給翻找出來一樣,眉色間稍微變得冷淡了些:“嗯。”
“聽說她每年都還要給你手裏送請柬是嗎?這一次的你收到了嗎?”秦袅袅忽然來了興趣,身體猛然朝前傾,單手托着自己的腮幫子一臉探究看着霍楊問。
霍楊笑了一聲,嘴角那弧度讓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帶着幾分張狂和傲氣。可偏偏因為他那張過分好看又矜貴的模樣,愣是沒讓人覺得他有任何讨厭的嚣張,反倒是因為這周正的模樣帶着一絲邪氣而變得更加吸引人眼球。
“不知道,每年堅持給我送請柬的人在上海多了去,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和事,沒必要都要給我看。”霍楊淡聲說。
他聲音是很輕,可是語調裏卻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傲氣和銳利,就那麽的……不可一世。
就算是不可一世,也一點不會讓人心生厭煩。
秦袅袅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就聽見霍楊的話再次傳來:“不過你說的這個人,不要交往。”
“啊?”忽然轉換的話題,秦袅袅覺得自己還沒跟上節奏。
霍楊已經将車開到了絲綢街,停下來,看着後視鏡重複說:“我說,謝婷婷這個人不要交往。不是什麽好人,城府太深,你不是對手。”
秦袅袅:“……我其實不認識,只電影院外面的海報上見過她的照片而已。她女兒叫謝雅蝶,在我們學校,昨天給了我一張她生日宴會的請柬。聽人說她每年都會給你送請柬,我有點好奇。”
“想去嗎?”霍楊問。
秦袅袅趕緊搖頭:“不熟,去了還要準備禮物,去什麽?”
霍楊笑了笑,像是覺得她這回答太孩子氣那樣,“家中庫房的鑰匙都在你手中,随意挑選一件就行。想要去看看的話,我陪你去。”只不過,他內心不太想要秦袅袅牽扯到太多勢力中,就這麽做一個單純的女學生就挺好。但如果秦袅袅想去玩,他也不會阻攔。橫豎都有他在身邊,他想也不會有什麽事。
但——
“不!”秦袅袅回答地頗是斬釘截鐵,“送給誰也不能送給跟日本人有牽扯的人,再說,我也沒什麽興趣。”
從前的秦袅袅每天可只會逛脂粉鋪子,去歌舞廳,找亂子添麻煩,何時霍楊從她的口中聽見過這樣不加掩飾的表達對某些人的不喜歡。
偏巧了,他們兩人不喜歡的還真相似。
想到這裏,霍楊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到底是北平那邊的人,雖然從前有些頑劣異常,但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他最開始以為的那麽無可救藥。
霍楊難得起了要好好調-教的心思,在看向秦袅袅的那雙眼睛裏,多了幾分認真,少了從前面對秦袅袅時的疏離和不耐。
“嗯,那先去上學吧,晚上我在學校門口接你。”
秦袅袅點點頭,走下車。
雖然絲綢路沒在聖陽大學門口,不過每天早晨經過這條路的學生也不在少數。
秦袅袅跟霍楊揮手沒走兩步,就被背後猛然竄出來的人拍了肩頭。她回頭,就看見蔡文學那張放大的臉。
“好巧啊!袅袅!”蔡文學在昨天終于放棄了說服讓秦袅袅加入自己的報社,今天早上沒想到在路上遇見秦袅袅,想到自己采訪人物的名額也終于定下來,心情就特別好。
秦袅袅自動忽視了省略了自己的姓氏的稱呼,“早好。”
蔡文學撓了撓自己腦袋,他在學校也算是小有名氣,雖然自己的照片還不至于像是霍楊那樣風靡上海,但在學校也不是沒有女生不偷偷愛慕他的。秦袅袅還是唯一一個在自己都主動攀談後還表現得這麽冷淡的人,他不由覺得有點洩氣。最開始他承認是被秦袅袅那瞬間的特別漂亮的樣子給吸引,但昨天課間時,在秦袅袅無意間幫助他翻譯了一首英文詩時,他瞬間對秦袅袅的印象改觀了太多!
能将《流浪者安格斯之歌》最後這段“Though I am old with wandering,Through hollow lands and hilly lands,I will find out where she has gone,…….”翻譯成“ 盡管我已經老了,流浪倦了,空谷和山嶺都走遍了,我還是要找到她的去向……”這樣的人,絕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報社裏也會刊登一些外文詩歌,學校裏不是大多數學生都有在外留樣的經歷,每次想找人翻譯都是一大難題。
當遇見了秦袅袅後,蔡文學覺得自己簡直是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袅袅,我們報社啊,每個月會有那麽兩篇很簡短的詩歌翻譯,你看如果你方便的話,報社也給你支付薪酬,麻煩你翻譯一下怎麽樣?”蔡文學試探着問。
大約是之前被秦袅袅拒絕過太多次,蔡文學在看見秦袅袅點頭那瞬間還覺得不能相信。
“真的?”一激動,蔡文學拽住了秦袅袅的手臂,唯恐她反悔那樣。
秦袅袅淡淡瞥了眼那只抓住自己的手臂的手,蔡文學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放下。
“嗯,有時間都可以幫你翻譯,薪水什麽的就不用了,我暫時不缺錢。”秦袅袅說,她反正最近無事,這種翻譯于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像是要做模特那麽讓她覺得反感,自然答應下來。
“太好了!袅袅!”蔡文學激動大喊一聲,結果整條街的人差不多目光都朝着他看來。
秦袅袅恨不得加快自己的步子,想跟蔡文學拉開距離,這“嘶吼”的,她真丢不起這人……
“我還以為你找了什麽人做采訪,就是她?”就在秦袅袅想着要避開蔡文學時,背後忽然一道聲音插-進來,言語間帶着濃濃的不屑。
秦袅袅回頭,這聲音她昨天聽過一次,就是趾高氣揚拿着請柬不由分說塞給她的謝雅蝶。
她回味着謝雅蝶剛才那話,很快意識到大約是誤會了。昨天謝雅蝶出現時,正好她拒絕了蔡文學的采訪,謝雅蝶“毛遂自薦”失敗,今天又撞上自己跟蔡文學,僅憑着蔡文學的那句話就先入為主進行臆斷。秦袅袅不欲争辯,回過身照舊朝前走。
蔡文學沒好氣看謝雅蝶一眼,追上秦袅袅,他也可不願意被謝雅蝶給纏上。
這女人無理取鬧起來簡直比一塊牛皮糖粘在身上還令人厭煩。
可秦袅袅轉身就走的動作倒是激怒了謝雅蝶,這種直接被人無視的感覺簡直就比給了她一巴掌還讓人覺得難堪。
“喂!你站住!我跟你講話你沒聽見嗎!”謝雅蝶三兩步走上前,身後拉住秦袅袅的手臂,語氣帶着濃濃的質問,“你怎麽不回答我!”
秦袅袅現在是站住了,她轉身伸手,将那只拉着自己胳膊的屬于謝雅蝶的五根手指頭,一根一根給……掰開了……
謝雅蝶當然不想如她所願,可哪知道秦袅袅力氣跟她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她漲紅了臉,最後那手指頭還是被秦袅袅給一根一根掰開。
拼力氣,輸了……
“你那是跟我講話嗎?”秦袅袅問,然後看着自己身邊的蔡文學。
這看起來她又變成了別人眼裏的軟柿子?
謝雅蝶有些紅了臉,她看着蔡文學,後者完全沒有一點要幫她講話的意思,不由氣悶:“蔡文學!你看看她!”
蔡文學:“……”
沒有等到蔡文學的回答,謝雅蝶不由跺腳:“蔡文學,你怎麽不說話!”
“你不是讓我看她嗎?我剛才就是在很認真看着她啊!”蔡文學無辜開口。
秦袅袅差點被他這話弄得笑出聲,她現在算是看出來了,謝雅蝶現在找自己麻煩,不過是借題發揮。這姑娘看着蔡文學的那眼神,她又不瞎,約莫是有那麽點喜歡的吧?
“你剛才可看見她從一輛私家車上下來!”謝雅蝶盯着秦袅袅憤恨開口,“你知道她為什麽不直接讓車去學校門口嗎?肯定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兒!這種人,蔡文學,你怎麽可以找這個人做人物采訪啊!”
轉來轉去,借口還這麽爛,秦袅袅聽着耳邊的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笑出聲還是覺得生氣。
蔡文學皺眉,之前他還能跟謝雅蝶打太極,但是現在牽扯到秦袅袅,他就有些不願意了:“袅袅是什麽人,還不需要你來随意評論。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惡意揣測,再說,我想寫誰跟你有什麽關系?”
秦袅袅暗暗道不好,估計聽了這話的謝雅蝶更不會善罷甘休。
她本來沒想要跟任何人起沖突,想好好平靜過完自己的學校生活,但現在——
“你不信我?好啊,那我就把我今天見到的都告訴同學!告訴她們這個不知道從什麽小地方來的她,其實不是什麽她們以為的好學生!哼!”謝雅蝶憤憤不平開口。
秦袅袅嗤笑一聲:“我第一次聽人說北平也是小地方?”
謝雅蝶沒想到現在秦袅袅竟然還有膽子接話,一張臉又漲得通紅,看着秦袅袅時,那雙眼睛差點就快噴火:“你,你裝什麽!我昨天可問了我爹爹,最近可沒什麽外來的大戶遷來上海!你狐假虎威什麽!”
秦袅袅覺得頭疼,這世上總是會有那麽些井底之蛙,還是特別固執的井底之蛙,別人說什麽還不想相信,幼稚可笑的固執己見。不與傻瓜論短長,她知道自己跟謝雅蝶這種人說也說不清,還不如不說。謠言想怎麽傳她都不放在心上,有這時間有這精力去倒騰這些沒用的,秦袅袅只能感慨一聲眼前的女子也是夠無聊的。
秦袅袅看着蔡文學臉色不對,就知道他現在怕是要跟謝雅蝶怼上。
她本來想直接将蔡文學拉走,結果沒想到,這時候視線裏竟然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秦袅袅記得自己是看見霍楊開車離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霍楊又出現在自己跟前。
現在,她就看着面無表情開口,聲音落進自己的耳朵,話不是對着自己——
“誰說她狐假虎威?”
霍楊獨有的冷淡中又帶着肅殺的聲音這時候在謝雅蝶身後響起。
謝雅蝶下意識回頭冷哼:“我說的!你想怎麽……”樣?
這話最後還是沒能說完整,謝雅蝶在看清楚現在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霍楊,已經徹底驚呆,張了張嘴,似乎很努力才用嘴裏蹦出來兩個猶帶着驚慌和不可置信的兩個字,“三,三爺?”
霍楊冷冷看着她,剛才他是打算離開的,不過在拐角時,聽見蔡文學驟然大叫,下意識看向後視鏡,一不留神就看見前者拉着秦袅袅的情景,他又不由停下來多看了兩眼。
看見秦袅袅臉上對着蔡文學露出的幾分無奈和……不耐,又看着站在秦袅袅對面的少年對她笑得真誠的樣子,霍楊微微挑眉,他還不知道原來在家裏處處都想跟自己劃清界限的小妻子在學校這麽快就交到了朋友。在霍楊的印象裏,秦袅袅可不算是什麽好脾性。
這兩眼讓他收回了目光,準備離開,可又沒想到謝雅蝶帶着嚣張跋扈的話,就隔着那麽遠的距離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虧心事?他霍楊的妻子能做什麽虧心事?他霍楊的妻子會不是好人家的女兒?
什麽時候,他霍楊的妻子也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
走來,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秦袅袅無奈:“你怎麽來了?”她看着霍楊問。
霍楊将視線從謝雅蝶身上挪開,走到秦袅袅跟前:“被欺負?一日不讓達羅跟着你,就出問題,算了我今日就讓他回來。”
秦袅袅搖頭:“你都說了有事,等他把事情都處理結束再說吧。我沒被欺負,行了,你趕緊走吧。”
霍楊卻沒走,那天在新世界遇見今夏的事,後來自然有人給他彙報了秦袅袅和今夏的關系。不是特別親近的關系,但秦袅袅也願意施以援手,不愛斤斤計較,大度得有點可愛。如今他對秦袅袅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就更不喜歡看見她在別人手裏吃虧。
“我竟然不知道我霍楊從北平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在別人眼裏竟然還是小門小戶?也不知道小姐你府上哪處?霍某也想見識見識什麽叫大戶人家。”霍楊拍着攬住秦袅袅的肩頭,目光卻是直直又犀利地看着站在自己對面差點就要打哆嗦的謝雅蝶,沒一點想憐香惜玉的心。
謝雅蝶被霍楊的話差點砸懵,開始聽着霍楊跟眼前這個自己甚至都還不知道姓名的新同學那麽熱絡交流,她還搞不明白眼前這是什麽狀況。可眼下,她是明白了,卻寧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還可以騙騙自己,自己沒錯不用怕,但知道了,除了害怕之外,還是害怕。
“三,三爺,我,我不知道原來……”謝雅蝶結結巴巴想解釋,霍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帶着一種無形的威壓,她有點承受不住,對上跟前男人那雙沒什麽感情的眼睛,謝雅蝶無奈,看出來霍楊就是要她現在給出回答,只好開口道:“我爹爹是日本商會橋本會長,三,三爺,雅蝶真沒,沒有要對霍夫人有任何敵意的……”
霍楊在聽見日本商會的名頭時,眼裏劃過一絲暗芒。謝雅蝶那點小心思他怎麽會不明白,覺得可笑極了。有親娘不提親娘,倒是偏偏在他面前提了個跟自己毫無血緣的“爹爹”?難道以為就憑着日本商會會長這幾個字就能給他施以壓力?那可真是,可笑了。
“看來謝小姐還挺滿意自己現在的身份,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麽。你說對吧,霍楊?”秦袅袅趕在霍楊開口之前先講話,她不說自己太了解霍楊,不過到底還是比陌生人多一分的了解吧?現在謝雅蝶提到日本人,在霍楊這裏,警告的作用怕是丁點沒有,反倒是更容易讓他下狠手。
霍楊看了眼截住了自己話頭的秦袅袅,心裏失笑,他倒從來不知道原來秦袅袅也是這樣心軟的人。
只不過——
“謝小姐家大業大,聖陽大學自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對的吧?”霍楊說完,招了招手,頓時在他們身後就出現了兩黑衣人,霍楊面無表情:“你們去協助謝小姐辦理轉學手續。”
秦袅袅如今也震驚,她根本不知道霍楊居然還帶了人跟在身邊。
不過轉念一想,他這樣的人沒直接明目張膽帶在身邊,怕也是在剛才送自己上學的路上感到不适應。
想到這裏,秦袅袅的眼神不由變得柔和了幾分。
謝雅蝶當然是一百個不情願,她震驚看着自己心心念想要見到的霍楊,完全沒想到這麽近距離的一次照面,結果事情的發展竟然是這樣,當即差點哭出來:“三,三爺,為什麽啊!我,我不是有意的啊!三爺……”
霍楊面露不耐,“還不把謝小姐帶走?”
跟在謝雅蝶身後的兩黑衣人将謝雅蝶直接拉走,也不管她這時候是鬧騰多厲害。
“今天謝謝你啊!”秦袅袅在看着謝雅蝶被不情不願帶走後,仰着頭對身畔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的男人開口說。
霍楊抿了抿唇,他看着現在還沒走的蔡文學,無視了對方這時候眼裏的火熱,微微低頭,像是有點告誡又有些無奈一樣對秦袅袅開口說:“在家的時候對我不是挺橫的嗎?在外面怎麽還被人欺負?”
他也不是真生氣,不然現在語氣不會還帶着幾分笑意和揶揄。
秦袅袅覺得發窘,摸了摸自己現在變得有點發紅發燙的耳垂:“那不一樣啊!”
在霍楊面前那些脾氣就是理直氣壯,但面對謝雅蝶,她是完全不想理會,更不想浪費掉自己情緒。
但這些解釋,她怎麽能說出口?
霍楊發現這話對自己很受用,他笑了笑,沒再攔着秦袅袅去學校的路,像是拍小狗狗一樣拍了拍秦袅袅的腦袋:“去上課吧,別遲到了……”
秦袅袅點頭,她其實想說早就過了上課時間,就算是這時候飛奔過去,還是遲到。不過在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秦袅袅像是又想到謝雅蝶被帶走時的憤怒喊聲,眉心又忍不住蹙起,再問了句:“她,那邊真沒事吧?”
這時候秦袅袅才回過神來,為什麽開始聽着橋本的名字會覺得耳熟,那什麽,小說裏橋本千愛不就是那勞什子日本商會會長的親女兒嗎?
“沒事,本來也不想你離那人太近,現在正好可以讓她徹底離開你,這樣也挺好的。”霍楊說。
“不是,我是說你。”秦袅袅眼裏有點擔心:“你這樣算不算是得罪了他們?”
霍楊笑出聲,“那還不至于,就算是又怎麽樣?要知道,現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還不是外人可以染指的地方!”
最後這句話,被霍楊說得斬釘截鐵,話語裏的最後那點笑意也淹沒在字音間……
當霍楊離開後,蔡文學這才好像被人解開了定身的穴道一樣,追着秦袅袅問個不停,可是當跟秦袅袅那雙眼眸對上時,又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可到底還是要堅持“新聞人”的職業精神,蔡文學不怕死都看着秦袅袅,問了八百遍還想再問的問題:“袅袅,你真的是三爺的夫人啊?!”
一點都不想再回答這問題的秦袅袅最後看着蔡文學露出一個危險的微笑:“你是不是也想跟着開始那位謝小姐一起轉學?”
蔡文學立馬舉手投降,沮喪着一張臉一瞬不瞬地看着秦袅袅,語氣似還帶着幾分澀然:“我只是……太,太……激動了啊!簡直不能相信好嗎!你問問整個上海城的人,有幾個真認識三爺的妻子啊!你可真是被三爺給藏得太好了!”
蔡文學說着,又上下打量了秦袅袅一眼,掩飾住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蔓延開的淡淡的失落。
秦袅袅:“……”她哪裏是被霍楊藏得好?明明是從前霍楊都懶得打理她,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倒是比之前關系好了不少。
意識到這點後,秦袅袅感到一陣……頭大!
“到學校,今天的事情就……”
秦袅袅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眼前的人對着自己做了一個在嘴巴上上了拉鏈的動作。那認真的模樣,裏又帶着幾分滑稽,她輕輕笑了,“那就先謝謝你了……”她是不想讓一個霍楊就把自己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轉學并不是一件小事,或者說現在這樣的大學裏哪裏還有什麽轉學,霍楊的人現在帶着謝雅蝶直接去退學。
既然都有了那麽厲害的“爹爹”,謝雅蝶想要再擇選一所大學也不是什麽複雜難辦的事兒。
不過退學這種事情,謝雅蝶的家長不會不知道。
當霍楊接到來自橋本家的電話時,正坐在辦公室看桌上的那一疊邀請函。今天在對秦袅袅說不是所有的邀請函都會傳到自己手裏不是假話,不過還有一句他沒告訴秦袅袅,這些本來都是應該下在她手裏,不過因為先前一直沒有将秦袅袅帶出去,被衆人周知,所以即便在婚後,這些邀請函還是送到的公司辦公室。
霍楊在很認真考慮,以後将這種聚會都交給秦袅袅打理。
既然都是霍家的主母,是該擔起這些責任。
這通電話是橋本千愛打來的。
霍楊接起來後,對方并沒有直入主題,而是聊了聊別的。
“子憲,有叨擾到你嗎?”橋本千愛的聲音聽着溫溫和和,一如她表面給人的感覺一樣。
霍楊:“有事?”
“嗯,最近我手裏得了兩張音樂會的門票,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聽聽好嗎?”橋本千愛問。
霍楊知道今天自己讓人把謝雅蝶從聖陽大學退學除名,那邊的人不會沒任何動靜,只是沒想到給自己打電話的人竟然是橋本千愛。他放下手中的鋼筆,在額頭上揉了揉,而後開口:“千愛,你今天給我電話不是主要說這事兒吧?”
橋本千愛在另一頭已經咬住了下唇,當然不是。
她今天剛回家,就聽見家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哭聲的主人她一聽就知道是誰。當即自己有些厭煩皺眉,不過是個歌舞女的孩子,現在也登堂入室住進她家。
不過家裏早些年就沒了當家主母,她倒是不介意自己父親身邊多個女人照料。可也要看對方是什麽身份,這種舞廳裏的歌女,着實有些降了身份。
這對母女的事情,她向來不愛插手,只是沒想到在謝雅蝶哭哭啼啼之間,她倒是聽見了霍楊的名字。這路過客廳的腳,這才不由一頓。
打聽清楚是怎麽回事後,她許諾謝雅蝶自己會解決。
想要幫着謝雅蝶讨回所謂的公道是假,借此機會跟霍楊搭話才是真的。
只是橋本千愛沒想到,自己都還沒開始怎麽搭話,就先被霍楊潑了一盆冷水。
誰想要理會那外面女子的破事?她拿着電話的那只手不由握得很緊。
而另一間房裏,謝雅蝶這時候眼睛快要哭成小桃子,淚眼婆娑看着謝婷婷,“媽媽,怎麽就讓她去給,給霍三爺打,打電話啊!她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的嗎?”
坐在她旁邊的女人面上有些心疼,撫着她的長發道:“現在你爹爹也不在家,別說我沒有霍三爺的電話,就算是有,可能人家也不會理會。但是千愛小姐就不同了,到底是不一樣的身份。如今不管她是處于什麽原因,這時候幫我們,就算是好事……”
可惜現在她以為的是在給她們辦好事的人并不是那麽特別在意,甚至根本沒放在心上,只當做一個幌子。
如今這幌子卻被霍楊直接拿在手裏,詢問時,橋本千愛瞬間有點惱了謝雅蝶。
“是有事,你知道她其實也不是犯的什麽大錯,何必要把她趕出學校?雖然說是轉校,但你看看,這下一家的學校可都還沒找好,她也委屈不行。”說到這裏,橋本千愛頓了頓,“難道說,她對你真有那麽重要?就因為謝雅蝶說了一句對她不妥的話,就要這樣決絕的嗎?子憲,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霍楊,可不會因為某個女子變得這般。
從來都不會為了女人出頭的霍楊,從來也不會将哪個女人真的放在心上的霍楊,現在變了……
這話也是試探,橋本千愛跪坐在榻榻米上,臉上帶着緊張的神色,唯恐聽漏了電話對面的人的任何一個字。
霍楊還真是很配合她,現在講出來的每一個字也都萬般清楚:“對,就那麽重要,是我妻子,自然是極為重要。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情來求情的話,我想沒任何必要。錯了就是錯了,既然做了錯事,自然要承擔責任。”
橋本千愛有點被他這般堅定的話弄得沒跟上節奏,問話不過是下意識的:“可這懲罰是不是太重了點?”
“辱罵我妻子,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小事。”霍楊聲音冷淡。
橋本千愛一下回過神,嘴角有一抹苦澀的笑,“好,我知道了,子憲。”
挂斷電話,橋本千愛腦子裏只不斷回蕩着三個字——
我妻子。
她不明白,明明最開始的時候,霍楊對秦袅袅看都不曾多看一眼,怎麽現在竟然發展的處處維護她?甚至還這樣替她出頭?
心裏盡是酸澀,當謝婷婷過來敲門問她是否處理妥當時,橋本千愛難得發了脾氣。
“……既然跟着我父親,就好好服侍,別生出什麽歪心思!”
“讓她在家好好反省!”
“不成體統!丢人!”
“我們橋本家的聲譽都被你們給敗壞了!”
……
聽見聲音的謝雅蝶也跟着跑了出來,她站在庭院中,就從那扇被拉開的門裏看着一臉嚴苛帶着不加掩飾的厭惡的橋本千愛,眼底集起了層層風暴。
她想上前大聲說讓橋本千愛別說了,可卻又沒有那個勇氣。
那一聲聲責問,都傳進了門外謝雅蝶的耳朵裏。她怨恨盯着在屋子裏的人,有那麽一瞬間覺得用心費力的讨好,真的太難了……
秦袅袅在學校這一天還算是平靜,蔡文學雖然看起來好像挺吊兒郎當的,不過答應秦袅袅的事情,倒是真的半個字都沒吐出去。
在霍楊出現在絲綢路時,那時候就已經上課,路上也沒什麽來往的學生,他訓斥謝雅蝶的那一幕自然未曾被學校的學生瞧見。因此秦袅袅趴在課桌上休息時,耳邊就不住傳來班上學生的讨論聲——
“知道嗎?謝雅蝶退學了!”
“我也看見了!身邊還跟着兩個男人!估計是要去留學吧?啧啧,也是她媽很厲害了!”
“好像她看着也不是那麽情願啊!我看着的時候,她好像在哭……”
“不清楚诶,不過哈哈哈我還是挺開心的!我家裏知道她跟我在一所學校的時候,還想要我轉學呢!”
“不管啦,那上次她給我們的邀請函我們還去嗎?就那個生日宴?”
“我不想去诶……”
“不知道啊,可能我家裏還是要讓我去的。畢竟,那……”
……
秦袅袅偏了偏頭,正想要睡過去,結果就聽見周圍的女學生們又開始讨論起來最近上海發生的另一件大事——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李家的那小少爺還沒找到呢!”
“知道知道,我媽今天去菜場的時候,聽說街邊貼了好多好告示呢!這賞金都從五百大洋漲到兩千大洋了,這差不多是全城的人都有在幫着找人吧?可都還沒有一點音訊,我估計啊……”
空氣裏傳來細微的“嚓”的一聲,秦袅袅不由睜開了眼睛。
估計有不少人都覺得那位小少爺現在八成沒命了吧?
秦袅袅努力回想着書裏的情節,作者對這個龍套的描寫并不多,不過她還有點印象,因為書裏的這個龍套死得特別凄慘,最後整個李家的下場好像是被哪家公司收購,可以說是在這位小少爺死後,家族的境況也是江河日下,最後消失在了上海城。
秦袅袅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樣,一下從桌上擡起了腦袋。她看着不遠處的幾個女生在讨論,小說裏對李家小少爺的死期她還沒忘記,那個日子太特殊,而且地點也很特殊,以至于後來李家的人想要再對案件進行下一步的勘察,都沒有機會。
“請問,謝雅蝶生日宴會的地方在哪裏?”秦袅袅站起來走了過去,到底是一條人命,她還是想要試試能不能就回來。
幾個女生看着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秦袅袅,對于秦袅袅上課時的那些表現,班上多數人對她的印象都還挺好。不過秦袅袅平常很安靜,也不主動找誰講話,現在在班上人的心裏,她有點高冷不好親近。但現在秦袅袅主動走過來詢問,幾個女生好意開口勸說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