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生
周五下午,宋時舒抵達約定的咖啡廳。
距離秦付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天,宋時舒生活和排練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母親趙媛打電話過來詢問她婚禮安排情況的,她撒了個小謊掩蓋過去。
暫時不想讓母親擔憂。
二樓拐角的位置,夏黎一身米咖色大衣,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聽到嗒嗒的上樓聲側了下眸,要會面的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樣,為了和情敵一較高低而擺足姿态,相反的,宋時舒衣着自然寬松,妝容清淡得仿佛素顏,幾乎能看出她肌膚白皙原色和天生的美人骨相。
加上那不急不慌的步伐,無形之中制造一種正宮娘娘壓人的緊張氣勢。
夏黎盡量平靜,摸了下自己手腕上的江詩丹頓,起身客氣地招呼一聲,“宋小姐。”
“我挺忙的,你直說吧。”宋時舒沒有坐下。
長了張人畜無害的漂亮臉蛋,其實不好糊弄。
秦付的事情,夏黎完全可以在短信裏告知一二,既然約人見面就有她的道理和想法,然而宋時舒并不打算理會對方的想法,更沒心情講道理,只想要個真相。
“我沒別的意思。”夏黎面色坦然,“只是想和宋小姐說一聲不好意思。”
連對不起都省略了。
具體是否不好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至少表面上并沒有任何的表現,反而擺着高高在上的面孔,因為怕被人拍到特意選的偏僻位置,說話時墨鏡一直沒有摘下來。
“想必宋小姐應該聽說過秦付和我的事情,當年上學時他追了我很久,我因為出去演戲并沒有答應他,這些年一直都沒聯系。”夏黎語速放緩,“雖說有這層關系,但我和他只是朋友,并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她那語氣不像是澄清,而是強調自己和秦付的這層關系。
更像是在告訴宋時舒。
她和秦付沒在一起不是因為秦付移情別戀,是她有事在身,兩人因此錯過。
“所以,夏小姐約我過來就是告訴我,你們只是朋友嗎。”宋時舒神色淡漠,“我以為你要在我面前趾高氣昂地做小三呢。”
夏黎面色微微一變,“我沒別的意思……”
“沒有就好,希望你下次長點腦子記得報警電話,別有事沒事就打別人男朋友的號碼。”
縱然現在和秦付冷戰到要分手的地步。
宋時舒也沒表現出來。
如果真的因為這個分了的話反而中了別人的圈套,不論如何也要打腫臉充胖子。
看到夏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宋時舒心裏暢快不少。
焦糖瑪奇朵被服務生端上來,短暫打破二人之間僵硬的氣氛。
“看來宋小姐和秦付的感情很好,聽說快要舉行婚禮了,那我提前恭喜你們。”夏黎深呼吸,被嗆的那口氣始終沒咽下去。
眼看着要落下風,夏黎不動聲色扒拉下V型毛衣領口,流露出鎖骨側下方的位置,兩片吻痕清晰可見。
宋時舒瞳孔一震,眉頭皺起。
但她裝作沒看見,沒上對方的道。
那兩人嘴上都說沒關系,行為又暧昧不定。
宋時舒坐在回老家的大巴後排,越想越皺眉,摁了摁眉心,她實在沒心思像唐思思那樣當福爾摩斯探破案,想找個地方自己一個人安靜待會兒。
腦袋抵着玻璃想眯一會兒,眼睛一閉,回憶裏浮現出的曾經秦付的模樣。
他是大她兩屆的學長,品學兼優,溫柔體貼,追她的時候費盡心思。
曾經因為翻牆出去給她買愛吃的糖炒栗子,被校領導發現,罰寫檢讨晨會朗讀,然而檢讨書每句話的開頭連在一起是“我喜歡宋時舒”。
他為她放許願孔明燈,為她救助可憐的流浪狗狗,學生時代犯下的錯有一半是為了她,心跳最猛烈的時候都是為她。
然而再熱烈的感情,經過歲月洗禮,在白月光面前都不值一提。
宋時舒放在包裏的手機時不時響起震動,應該是群聊。
圈子裏好友有個群,有事沒事就會唠唠嗑。
上回因為秦付被拍這檔子事,好友們無例外認為是誤會,群聊裏紛紛勸宋時舒多大度點,兩人又沒發生點什麽,秦付這麽好的男人不會出軌的。
這回大家讨論最多的是剛回國的謝臨,她沒看群消息,但唐思思會和她八卦謝家少爺。
據說當年最混不吝,三天課逃四天的爺不僅回來了,還帶着賓夕法尼亞雙學位頭銜,躍升江北科技新貴,不可思議到郭子一幫人嚴重懷疑那爺當年的逃課其實背地裏在挑燈夜讀。
更難以置信的是學生時代美女環繞,如今的少爺迄今為止保持單身,別說金發辣妹混血兒,養的狗都是公的,謝家如今正盤算着給他物色千金小姐,遵循男人先成婚再成事的古話。
他人沒在群裏說話,都是大夥兒讨得熱火朝天,有說給他介紹對象的,有問他介不介意男媳婦,
很久沒見過,宋時舒記不起謝家那位的樣貌,只記得他和秦付是一黨的哥們,秦付追她那會兒她經常見到那幫人,其中的謝臨個子颀長最為突出,更突出的是他身邊女孩沒斷過。隔三差五換個女伴,浮浪花心。
因為父母離婚的緣故,宋時舒排斥這類人,當然,她也不是謝臨注意到的類型,他的女伴都是胸大腰細的黏人小貓,而她和他的審美絲毫不沾邊。
來到舊式小樓區,宋時舒沒看見母親趙媛的身影,一問果然和猜想的一樣,正在牌友家打麻将。
離婚之前,趙媛是賢良淑德的代表,因為丈夫出軌鬧離婚後,她放下賢妻良母标簽,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樣的覺醒挺好,就是苦了宋時舒,回來探望沒吃上熱乎飯,還吹了一陣冷風,不得不去過去拿鑰匙。
剛到門口便聽見麻将碰撞的清脆聲。
“自摸!哎……我胡了!”
“趙姐今天運氣不錯啊。”
宋時舒小聲打了句招呼,背對着她的趙媛沒聽見,主人家奶先瞧見人,笑眯眯招手,提醒牌友是不是女兒來了。
其他牌友跟着望過去,那水靈靈的面容惹得阿姨們誇贊,“趙媛,這是你女兒啊,長得好漂亮。”
阿姨們既愛打牌,又愛做紅娘,遇見個漂亮姑娘,月老心蠢蠢欲動,“畢業了吧,多大啦,有對象沒?”
熱火的話接踵而至,宋時舒只是笑笑,沒想暴露自己的感情狀況,趙媛一邊摸牌,先行回答:“早就有了,今年都要舉行婚禮了。”
牌友們聞言慶祝:“是嗎,恭喜恭喜啊,我就說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不愁對象。”
“女兒出嫁,咱們當媽的心就踏實了,以後等着抱外孫孫女就行了。”
“哎呀真羨慕趙姐啊,到時候別忘記給我們分點喜糖沾沾喜氣。”
趙媛爽快答應,臉上流露出喜悅的神情,念叨着說起宋時舒未婚夫的事情,講他們有多恩愛,秦付條件很好,女兒跟着他不會受委屈。
這一說,宋時舒突然不知如何該和母親交代,她和秦付沒那麽好。
趙媛以前陪丈夫白手起家,讓宋時舒出生時成為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發現丈夫出軌後果斷帶着女兒離婚,做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要是知道準女婿出軌,肯定會鬧個天翻地覆。
拿到鑰匙的宋時舒站在鐵藝門前,吱吱呀呀打開老舊的鎖,眼前的庭院和小樓歲數比她還大,是外婆留下的,母女兩住了很多年。
趙媛摸牌間隙打過電話,讓她淘米熬點粥,再去外面的便利店買些油鹽。
天蒙蒙灰,老式路燈搖曳着燈火。
寒風嗖嗖,路道清冷,偶有主人陪着不聽話的狗瞎晃悠。
宋時舒出門忘戴圍巾,穿的低領毛衣,冷得脖頸更加蒼白。
到便利店稍微暖和些,站在生活用品區挑選油鹽,宋時舒在生活上是個小白,一個人在外租房子有段時間了,還只會做三明治和蔬菜沙拉,垂下的眼睫在琳琅滿目的板塊掃來掃去,不知道趙媛平時吃什麽牌子。
旁邊似乎有人要過來,她欠了欠身子,許久又不見動靜,側眸看過去,看到一個黑衣男生颀長的背影。
最後匆匆選瓶橄榄油和一包沒有添加劑的海鹽,宋時舒一手握一個去收銀臺結賬,掃完條碼後隐約意識到自己落下什麽東西。
手機!
怪不得手裏一直空空的。
習慣移動支付,出門從不帶現金的宋時舒尴尬站在原地,收銀員小姐正在按着鍵盤,詢問道:“掃碼還是現金?”
“忘帶手機了,我待會再來拿吧。”
宋時舒正要把東西還回去,前面響起一個男聲:“掃我的。”
後面還有結賬的人,忙碌的收銀員沒空分辨兩人的關系,掃碼槍擡起來,“滴”的一聲付款結束,她擡頭朝着後面喊:“下一位。”
宋時舒保持剛才的手勢,帶着油鹽離開便利店,左右腳不知該邁哪邊,左邊是回家,右邊是幫忙付款的男生。
蒼白的燈照下,男生輪廓精致明晰,冷寂的眉眼透着疏離感,手握着一瓶易拉罐,冷不防單指擰開,咔擦的聲響引得另一只手邊拴着的邊牧擡起軟乎乎腦袋,兩只小眼睛好奇地溜溜打量。
男生撩起眼皮,朝欲言又止的宋時舒看了下。
宋時舒顯然對這個人十分陌生,把他當成大好人,躊躇思考感謝的話語,猶豫開口:“那個……謝……”
他眸色一深。
“謝謝你剛才幫我。”她接着說。
男生狹長的眼尾偏下去一點,低醇的聲線回應得寡淡:“客氣。”
“我出門急,手機忘帶了。”她真誠實意,“方便告訴下你的微信或者手機號嗎,我回去把錢轉給你。”
總不能讓陌生人白白花錢吧。
宋時舒誠懇表達自己的想法,白皙臉蛋微微仰起,濃密睫毛下的烏眸一動不動等待男生的反應,他視線垂落,薄唇無形中抿出淡淡的弧度,“确定嗎?”
尾音輕佻上揚。
有點調戲良家少女的意思。
“我不好意思讓一個陌生好人幫我買單。”宋時舒解釋,“我記憶力挺好的,你報一下我能記得,要不你記我的也行。”
抵不住誠意,男生終于給她報出一串號碼,是微信也是手機號碼,數字簡單得方便記憶,後面幾位都是1。
因為太好記,總讓人模糊地覺着在哪裏看到過。
晚上,母女兩一同吃晚飯,餐廳裝潢老式溫馨,熟悉的菜肴讓宋時舒想起以前,那時候她不像現在對自己有管理要求,吃起東西沒什麽節制,需要趙媛督促她,遇到比賽,頭幾頓吃的都是清水蔬菜。
秦付看不慣,會偷偷摸摸帶她吃好吃的,有回被趙媛逮到後,他勇敢把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讓阿姨揍他解氣,趙媛本來不看好這個男孩,因為這件事對他有所改觀,認準這個未來女婿。
“你和小秦的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趙媛喝了口湯,随口問道,“既然都要結婚了,你爸的事情該和他交代下。”
宋時舒和父親的關系寡淡疏離,她很少和秦付提起父親的存在,他只知道她父母離婚,不知道她原先是宋家的大小姐。
之前沒說,現在的宋時舒更不想提,心不在焉“哦”了聲。
“把你交給秦付,媽很放心。”趙媛感慨,“這孩子這孩子踏實,專一,不像你爸,以後肯定會是個好老公。”
“……”
宋時舒最終什麽話都沒坦白。
夜深,窗外烏雲朦朦,籠罩着半輪彎月。
回到房間,宋時舒一個人發會呆,望着無名指上的戒指,想起當年秦付的一心一意,這樣的人,也會變嗎?
手機提示聲突兀響起。
閉了閉眼睛,宋時舒過好一會兒查看,猜到是秦付發來的消息。
【寶貝?什麽時候有空,我想和你談談婚禮的事情。】
【不要多想,我愛你。】
看着他的微信信息,宋時舒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人情沒還,一個激靈站起來,腦子裏浮現出便利店的油和鹽,以及幫忙付款的男生。
還好她記得男生報出的號碼,憑着記憶在搜索欄敲出。
搜完後,欄目顯現出兩個大字備注:【謝臨】
“?”飄過宋時舒的腦袋。
等等——
怎麽……是他?
懷疑自己是不是輸錯號碼了,核對一遍,最終确定,謝臨居然就是那位好心的陌生人?
宋時舒摁着眉心,不是自己健忘,好些年沒見着這人,早就把樣貌忘得幹幹淨淨,何況變化巨大,誰能想到吊兒郎當祖師爺,搖身變得那麽禮遜儒雅?
怪不得他問,确定嗎。
确定要把微信裏躺屍多年的好友,再加一遍?
剛才斟酌的開場白被宋時舒一點點删除,看着空白對話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招呼。
作者有話說:
臨哥:為什麽沒認出來?嗯?
舒寶:……旁邊的狗倒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