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三局
村長發生意外不過半個小時,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村長媳婦扛着鏟子痛哭流涕地來到陸家砸門,邊砸邊哭喊道:“都是你們幾個狗崽子啊,你們觸了鬼神的晦氣,報應怎麽到了當家的身上,你們給我滾出來!給我個說法,你們把當家的還給我,還給我啊!”
中間還夾雜着其他人的談話聲和怒吼聲。
只聽了幾句,陸楚就知道大事不好。
第二個出事的就是一村之長,這個影響不可謂不大。
要知道,在這樣貧苦的村莊裏,最有話語權的就是村長,平時鄰裏間大事小事也都是村長處理的,威信不小。如果下一個出事的人是其他人還好,是一村之長就會将鬼神帶給大家的恐懼放到最大化。再者,一個村子裏,如果沒有有威信的人出來主持安撫,只會變得混亂,到時候不用所謂的“它”報仇,這個村子自己就會崩潰。
陸楚趕緊把陸奶奶扶到一旁的屋子裏,千叮咛萬囑咐後關注了屋門,免得波及到老人家。
這事終究要他們幾個面對解決。
幾人互相看了幾眼,何明德上前打開了門。
開門的一剎那,村長媳婦的長鏟就揮了下來,幸虧何明德早有準備且動作快,堪堪躲過了,否則怕是要見血。
村長媳婦進了院子裏,瞬間身後一大群人擠擠攘攘地都進了院中。
看這架勢,陸楚他們盡管是五個男人,也讨不了好,如果說之前幾次村民湊在一起是為了看熱鬧,這次就真的是怒氣沖沖,恨不得立即鏟除眼前幾個人的樣子。
陸楚是這五個人中最能和這幫失去理智的村民說得上話的,畢竟他是這個村子的一員。
陸楚攔到快失去理智的村長媳婦面前,誠懇問道:“嬸兒,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一說起來,村長媳婦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你問問你身後邊兒那幾個混蛋,他們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惹到了不幹淨的東西,自己作死了自己人就算了,怎麽連我家當家的都受到了牽連?!”
村長媳婦身側的另一個老婦人拉過陸楚到自己身邊道:“我說陸家小子啊,你可要離這幾個遠點,他們可是瘟神,咱村子這麽多年了沒出過啥事,自從他們來了之後就禍事不斷,我聽說昨兒晚上他們是拉着你一起去的老院子?诶呦可別也把晦氣傳到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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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楚企圖解釋道:“嬸兒,不是的……”
“都給我閉嘴!”村長媳婦刺耳尖銳的聲音叫停了所有人的聲響,“今天我就把你們這幾個外面來的混球抓了壓到祖宗墳前燒了!”
宋規皺眉:“你确定?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如果真的搞出這一套,恐怕你還沒能把我們怎麽樣就先被請去警局喝茶了。”
“警局?殺千刀的我會怕那個!”村長夫人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面目猙獰,“當家的都去了,我活着可還有什麽意思,是你們觸了鬼神,該死的是你們,是你們!”
說着她将矛頭指向了陸楚:“還有你,陸家小子!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否則怎麽會和這群人混在一起,我要把你一起抓了!”
“你說啥?你要抓誰?”
村長媳婦聲音太大,一旁屋子裏的陸家奶奶聽得清清楚楚,聽她将矛頭指向了自己孫子,頓時忘了孫子安撫自己的話,不管不顧地從屋子裏沖了出來質問村長媳婦,陸楚見狀趕快上前攙扶住她。
偏遠落後的地方,宗族身份地位的分化也很嚴格,老人往往比較有話語權。即使村長媳婦和陸家奶奶不是一支宗族的,平日裏依舊對她十分尊重,此時老人家說話了,即使村長媳婦依舊情态激動絲毫不冷靜,卻沒有指誰罵誰,只道:“陸嬸兒,您先讓開,今兒這些人不把我當家的還給我我就讓他們一起到下面去!”
跟進來的村民也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都說這幾個人是掃把星,都怕接下來自己會受到牽連。
眼看局勢就要控制不住,雙方皆劍拔弩張,時刻就要大動幹戈,院外突然閃開了一條路。
陸楚擡目看去,進來的原來是王婆。
之前王婆說自己蔔卦傷了身子和壽元,要靜養,如今卻親自過來這裏一趟,想必是聽說了發生的事。
村子裏的人對鬼神信的很,逢年過節都要燒燒紙上上香,平日裏不舍得花錢,遇到諸如婚嫁、子女考學、喪病之類的大事總要到王婆那裏花錢算一算,看災化災。王婆頗有些手段,算的又準,鄰村也會專門來蔔卦,平日裏村民對她信服尊敬的很。
此時,看見一般不出門的外婆專門來到這裏,衆人不自覺專門閃開一條足夠一個人通過的縫隙,讓她過到前面去,原本嘈雜喧嚷的人群也恢複了平靜。
王婆是被和她住一起的小姑娘攙扶過來的,她掃了周圍人群一眼,目光落在了村長媳婦身上。
村長媳婦先是反應了片刻,這才轉而朝着王婆哭喊起來:“王婆您可要幫幫我,我家當家的他……他,都是這些外來人的錯!”
王婆止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道:“我現在來這裏就是要解決這件事的。”
一聽她要解決,本來擔驚受怕的村民都放下了心,紛紛問道:“王婆您說這事要怎麽辦?”
王婆搖搖頭:“我說的解決不是解決不幹淨的東西,而是解決你們現在的僵持。”
村長媳婦疑問:“啥意思?”
“昨晚開始發生在我們村子裏的一切,不是因為這幾個人才開始的。事實上,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事不是解決了嗎?”
“沒有解決,它一直都在。”
村長媳婦不信:“就算髒東西一直都在,那也是這幾人惹了它的緣故。”
王婆不理會她,只道:“不管你信不信,剛剛我又補了一挂,是給我們村子蔔的,這幾個外來人,不是一切禍事的源頭,而是可能阻止這次災禍的根本。”
“換句話說,如果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他們去查,我們村子大部分人有可能躲過一劫。”
村長媳婦道:“王婆您說清楚點,為啥咱村子要遇到這種事,這可是誰造的孽啊?”
王婆道:“想活着,就讓這幾個年輕人放手去查。查出來,髒東西被制服,我們就此安全,查不出來——”
其他村民趕緊問道:“查不出來就咋啦?”
王婆掃視一周:“有的人自己知道。”
“它怨氣太重,我們一個村子,都逃不了。”
說完她不再理會衆人,被小姑娘攙扶着,蹒跚着步伐離開了這裏,途遇的村民依舊自覺為她讓道。
“逃不了,逃不了。”
衆人耳中都是這三個字,有幾個村民聽到怨氣太重這四個字,臉上一閃而過極度驚恐的表情,陸楚暗暗觀察,記住了這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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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村民在陸家呆了一會兒,最終散去,他們對王婆的話格外信服。依稀記得王婆當時說“整個村子”要出事,于是能離開村子當時便都離開了村子,不能離開的則開始緊閉屋門不肯出門。
一時間,整個村子沒有了一點人氣。
陸楚他們經過讨論,依舊沒能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現在只有一點是确定的,那就是宋規手中拿的黑白合照中的女孩子,才是郭劍平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傳聞中好看但貪慕虛榮,後來跟外面的人跑了就再也沒回來的人。
至于另一個女孩是誰,是在哪個時間段出現在郭劍平身邊的,有可能是這個謎團是否能解開的一個關鍵。
另外有一點讓陸楚很在意,就是王婆說的那句“有的人自己知道”。這句話明顯在指代當時在場的一些人,那麽,這些人究竟知道什麽?
他們和二十年前的事是否存在着某些關系。
一環又一環,本來就沒有頭緒的衆人更加混亂。
何明德與李佳鵬再度吵了起來,因為在村長出事的時候,也就是他們幾人展開讨論的半個小時前,何明德去了一趟廁所,大概十多分鐘的樣子。
李佳鵬精神緊繃,一口咬定何明德就是鬼,他當時去廁所是為了轉而去另一邊殺了村長。
何明德嗤笑:“我懷疑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我如果是鬼,會離開的那麽刻意?而是你就這麽說出來,就不怕我當場把你解決了?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你真的應該好好冷靜下。”
宋規道:“佳鵬确實應該冷靜一下,我們誰都沒有見到過鬼,也不知它有什麽手段,萬一它殺人根本不需要親自到場呢?”
陸楚附議:“大家都冷靜點。”
“呵,”李佳鵬輕蔑笑了下,“雖然王婆說我們外面來的五個人中有鬼,但是我覺得你也不是沒可能的。”
陸楚挑眉,保持着得體溫和的笑意:“我?”
“當然,”李佳鵬道,“你看起來比我們小,但是遇到這件事居然只有一點點驚訝,況且,誰會沒事把看到的別人的照片随手帶在身上?”
陸楚笑:“自然有,比如宋規。”
宋規見繞了一圈又說到自己身上,揉了揉眉頭:“你們真的覺得,有‘鬼’會有閑情逸致和你們玩這種天黑了請閉眼一樣找出真兇是誰的游戲?”
何明德疑問:“你的意思是?”
“目前來講,我還算相信王婆,同時最不可能的往往是事情的真相。”
“所以呢。”
宋規攤手:“我投票,嫌疑人我選祁黎。”
其餘幾人立刻看向祁黎。
祁黎道:“原因。”
宋規笑:“只不過覺得你有點格格不入而已。”明顯開玩笑的語氣。
格格不入是真,因為祁黎本來就不是npc。
宋規接着道:“但是假設你如果真的是的話,又為什麽在殺了兩個人之後依舊潛在我們身邊,為什麽不一起殺掉,相信對‘鬼’來說,不過是很簡單的事。”
陸楚指尖敲擊桌面:“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不管‘鬼’是誰,它明明有把我們都殺了的能力,卻為什麽隐藏在暗處。是不是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它在暗處,是為了尋找什麽,人也好、真相也好,當它找到這個東西後,就沒有了遺憾,然後或者投胎,或者再把我們,屠殺殆盡?”
宋規思索片刻:“有道理,所以,我們現在是安全的,即使出事也是一個一個消失,而不是被屠盡。”
“因此,”陸楚接着道,“被殺的人與它所尋找的事物有一定聯系嗎?抑或是,被殺的人阻擋了它尋找的線索……我想,不僅僅是我們想要知道二十年前事情的真相。”
線索到這裏就斷了,盡管天色已晚,衆人依舊決定去村長那裏查看一下村長的屍首。
也不知還有沒有留下屍首。
陸楚起身想要先去陸奶奶那裏告知一聲,祁黎也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走進院子裏,祁黎低聲道:“你也覺得是我嗎?”
陸楚一愣:“嗯?”
随即反應過來他是在說關于宋規質疑他是‘鬼’這事。
陸楚還未表達意見,就聽祁黎道:“我不是。”
祁黎繼續道:“記得我給你寫的紙條嗎?”
只有兩句話的那一張紙,陸楚現在依舊帶在身上。
【從生到死,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會找到你。】
“嗯。”
“從生到死,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說着祁黎停下腳步,院子中很黑,兩人沒開手電,适應了一會兒陸楚才看清了祁黎的眼神,深沉而執着。
他說:“但是,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