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線索
從雅蘭苑出來,沈婳便直接回了麒麟居,好似完全不受墨蘭的影響,看書、午睡,很快天就黑了下來,時至月末,大約也有了初夏的燥熱,旁邊開支着小窗,偶有幾聲鳴蟬入耳。
沈婳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了許久,小麒麟已經從雕花床的這頭睡到了另一頭,又在酣甜的喃喃的小娘親抱抱。
聽到音兒她才舒口氣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腳的掀開珠簾,從身後拿出一個隐隐泛光的錦盒,擱置在梨花案幾旁,錦盒打開她摸了摸那夜明珠,璀璨瑩潤,蕭将軍的好寶貝還挺多的,獨獨這個沈婳用的順手。
屋內光線雖然還很昏暗,但案幾上卻是明亮,她端坐下來,從案幾旁一個上了鎖的木匣子內取出今早小麒麟從蕭瑞房間帶出的畫卷。
在夜明珠下再慢慢展開,畫中女子又一次躍然眼前,傾城之姿自是不用懷疑,但瞧那女子捧着彩蝶翩跹,笑靥如花,一颦一笑皆是如那牡丹綻開,明豔動人,眉眼無一處不是精致傳神,便知作畫之人定是情根深種。
沈婳一聲輕嘆,如辰時般呼吸更加一窒,卷中女子正如小麒麟說的那般與自個是十分相似,可沈婳卻能瞧出那絕不是自個兒,她的眼中是如遠山清月,寧靜美麗,仿若不染世俗的仙子,哪裏是她這個俗人能比的,不過是長了相似的皮囊罷了。
她只能再一次深深的嘆息,只嘆紅顏薄命,怪不得蕭繹和蕭瑞兄弟倆都如此癡迷,美人很多,這等氣韻的美人卻是人間少有。
然而,沈婳大半夜起來也并不是為了欣賞美人的,卻是另有打算,再次從匣子內取出幾頁已然發皺的宣紙,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記着很多東西。
沈婳壓在最前面的宣紙上面寫着海媽媽三字尤為明顯,原來這上面批注的正海媽媽幾日前來麒麟居與沈婳長談的最後內容,那小心翼翼查看了周圍才告訴她的秘密。
海媽媽那日說侯府夫人陳氏将沈婳接過來是另有目的得,陳氏的那位胞弟,也就是當初與沈母有婚約的那位庶子現在身染重疾,卻念念不忘沈母,大夫開出的藥方引子卻是沈母本人。
可沈母已經去世,陳氏便想接沈婳回來扮作沈母的樣子解一解庶弟的心疾,但陳氏的庶弟此番正在外地求醫養病,大約六月才能回到京城。
所以海媽媽意思是讓沈婳心中早作打算,大約海媽媽是擔心陳氏讓沈婳代母嫁入陳家做那庶子的續弦,這般年紀再娶如花嬌妻的也不在少數。
陳氏疼愛胞弟那是不争的事實,人人都瞧在眼裏的,原本沈婳聽完夜間也是輾轉難眠了幾日,可她如今卻并不擔心了,她提筆點了朱砂墨,将海媽媽那頁宣紙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因為沈婳現下心內已然确定陳氏接她回來的目的定不會這麽簡單!
她畢竟是兒媳,要接人入府動靜那般大,老夫人那邊不會不禀告,侯爺那也得簡單交代,這樣的理由一心養病的蕭老夫人根本不會多想。
海媽媽是老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知道這些也不奇怪,但她入府半月有餘,陳氏應該也瞧了她的容貌,與生母并無相似,可陳氏卻不見半分累贅,依然生活上好生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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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昨日蕭靜敏受了她的氣,依着那被嬌慣了性子,豈會不去母親那告狀,也許是她多心,但蕭三不說,府裏上上下下的那麽多張嘴侯府夫人怕是早知道了,可竟是不見陳氏找她半分麻煩,她可不信陳氏是因為心疼她孤女身份才這般寬待。
尤其是黃氏對她的态度,太過詭異,還有墨蘭今日的氣言,這一切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或大或小,沈婳只能細細的串着,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不合理之處。
她将墨蘭今日之言一字不差的批注在新的宣紙上,墨蘭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記下這些線索是不想錯過任何一絲能發現端倪的機會。
沈婳落筆完了,再将所有的線索鋪在小案幾上,她仔仔細細掠過每一處,批注勾畫,将所有關鍵的再歸整在新的一處,這些雜亂的信息彙集,很快就清晰起來,沈婳一遍遍的認真過目。
莫非是要……
蕭繹與蕭瑞的畫像,陳氏與黃氏的态度,墨蘭的狠話與府裏世子的傳言,煜哥兒夢境……如同一顆一顆的珠子,被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難怪她們要編出那樣的借口接她入府,更難怪黃氏要拉攏般的對她好,這侯府裏的陰暗着實讓沈婳震驚。
只是她現在一切都是猜測,也毫無證據,若是這般莽撞的說出來只怕沒人會信,更不會有人替她做主,但是她唯一确定的這府裏能暫時護着他的便是大表哥蕭繹了,她這個替身倒也是算做的有些價值。
“爹爹,煜哥兒好想你……”黑暗中,床上小麒麟又在呢喃,沈婳被小兒的聲音分了神,啞然一笑,現在不僅是小麒麟在盼着蕭将軍回來,沈婳也希望能快點見到蕭繹才好。
這樣盼着日子,總算到了入了六月初,侯府裏的一切都照常走着,陳氏已經為蕭靜妤備好了成婚的嫁妝,接下來只要挑選出陪嫡長女一起入裴府的婆子丫鬟等就沒什麽大事了,本來女方家的準備就要比新郎家的簡單。
這期間老夫人查了兩次賬,倒未說什麽,沈婳去蘅蕪苑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聽海媽媽的意思,老夫人覺得六月府裏事多,便是等蕭靜妤成婚後再與陳氏說說賬目的事,她知道蕭老夫人經過那次是要重新開始分權整治侯府了。
那麽說陳氏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情還很多,她這邊似乎也沒擱置,都是黃氏在處理。
黃氏自那次小雅宴後常常請她入苑陪她吃飯,以至于蕭靜妤來麒麟居找過沈婳兩回,都未見到人,沈婳覺得失禮便也去了大表姐的苑子,偏不巧蕭靜妤也不在,不言而喻定是女扮男裝又出府了,沈婳還真有些隐隐的羨慕之感。
黃氏近來愈發對沈婳像是胞妹一般疼愛,送來麒麟居的東西也全是大補身子的上好之物,燕窩羹食的便從沒有停過,沈婳身子又不虛,最後全哄騙着紅玉食用了,因此紅玉近日來還納悶喃喃着自個兒長胖了不少,倒是不曾想那每日吃進肚子裏的卻是大補之物,不長上一些肉兒都對不起燕窩的銀錢。
至于蕭家的幾位小姐,似乎幾日來女夫子心情不甚爽快,皆是每日課業極重。
三天一大考,兩天一小考,幾位小姐也是尊師重道者,哪有敢怠慢之禮,若是讓外祖母和侯爺知曉,少不了要家法處置,再嚴重的送到西山姑子廟,每日對着一群面無表情的師太聽禪念經,青菜無香,便是三日就要瘋掉的。
黃氏前些天還無意中提過一句等蕭靜妤的婚事過去,就讓沈婳也同姐妹一起入了學堂上課,沈婳道真想瞧瞧能讓幾位小姐都服服帖帖聽話的女夫子,是何等厲害人物?
今日,沈婳又被黃氏請去苑裏一起繡花,待到夕陽泛紅,她從黃氏住着的萱芳苑出來,行到一處僻靜的地方竟然用力撕扯掉裙角的一方污漬,那是剛才沈婳在跟黃氏學繡花的時候,有丫鬟送來湯藥讓黃氏服用,沈婳正要起身那丫鬟撞到她的身上才染了裙角。
原本黃氏是讓她換了衣服再離開,沈婳道:“表嫂不用麻煩了,妹妹現在就回去洗漱換身衣裳,蘅蕪苑不是來了人告知,舅舅和二位表哥今日回府,晚上有家宴,我現在就去收拾下。”
黃氏點頭:“那便不留妹妹換新衣了,晚上妹妹可要好好打扮一番,你二表哥瞧見了一定會喜歡你的。”她一頓似乎覺得這話不妥便又笑着補充了一句,“妹妹到哪裏都招人疼呢。”
沈婳羞赧的低頭便提裙告辭了,出了苑子撕下裙角,對着木葵仔細囑咐,“你快跑去交給木槿,讓它在味道散了之前想辦法出府去找個大夫問問這些都什麽藥?有何功效?”
現在的麒麟居,木槿基本做起了管事的職務,出府比起其他丫鬟容易許多,木葵瞧表小姐神色嚴肅,也沒有多問,先離開了。
待到夕陽漸下,沈婳回了麒麟居洗漱幹淨,木葵正在一旁替表小姐挑選今日去家宴的頭簪耳飾,笑眯眯的舉着一只玲珑羊脂茉莉珠簪給沈婳瞧,“表小姐一會兒帶這個去吧,咱們少将軍最喜歡茉莉花了。”
沈婳坐在銅鏡前面無表情的往臉上塗抹香膏,那鏡子中照應出了茉莉簪的精致的形狀,配着沈婳清雅的女兒香,仿若那簪子真的活了一般。
沈婳抿唇一笑,推開了簪子,“哪個都不帶了,你派個丫鬟去蘅蕪苑跟老夫人說我今日身子不适,頭痛的很,便是不擾大家的興致了。”
侯府的家宴,她去了豈不是多餘,再說黃氏想讓他去見蕭瑞,她便偏偏躲着這位表哥,倒要瞧瞧她和陳氏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