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身犯險
長安實行宵禁,夜禁鼓一響,便禁止出行,“犯夜”要受處罰。唯獨到上元節,唐明皇特許開禁三天,稱為“放夜”。這三天大街小巷燈火通宵達旦,全城競相奔走,熱鬧非常。長安宮城外架起一座高二十丈的燈輪,上纏彩色絲綢,點飾金玉,懸挂五萬盞燈。太子李亨同邀李琦他們一起出游,若崖和白玢也随行,整個長安城籠罩在燈光的照耀下,不乏有貴族在其中制作的大型燈樹,映照在百姓們一張張淳樸的臉上,若崖抑制住心中的無限感慨,将目光放在了遠處星空上飄着的祈天燈上,星空璀璨奪目,月色如霧般灑下,無數天燈綿延萬裏,在一望無際的天際線飄過,如墜入人間的精靈,祈禱回到歸處。看着看着,她迷霧了雙眼,收回視線對上了一雙黝黑暗沉的眼裏,面紗下的唇微抿,轉身拭去眼角的淚水。
到了人多擁擠之處,他們分成兩隊人馬,約在前面點燈處的小樹林見。若崖随着李琦和李亨,另一隊自然是李環、李琬和白玢。越過擁擠之處,便是人煙稀少的小樹林,火把跳動的光映照出她的疲倦,李琦将蓮蓬衣披在她肩上,殘留的溫度尚在,一絲絲流淌入心。
若崖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對李琦突來的關懷備感壓力,他,一定是喝多酒了!
火焰忽地暗了一下,李琦握緊手中的劍鞘,聲音很低,“都小心戒備。”靜谧的夜中,月光靜靜灑在地面上,周圍安靜的出去。斑駁蒼白的地上,映射出一道道奇怪的影子。李琦唇角露出一絲輕蔑,原以為會是暗衛高手,沒想到竟是一批江湖市井之徒。來人似乎察覺到已被發現,大吼一聲,“上。”頃刻間四五十人圍了上來,他們的目标很明顯,是皇太子李亨!
雖然李琦骁勇善戰,但雙拳難敵四手,身後那抹纖細驚恐的身影讓他不自覺的起了擔憂,“雲沭,發信號通知榮王他們前來。”
一旁李輔國擋在李亨前面,護衛在後面厮殺,染血的畫面,淩亂不堪。李輔國畢竟不是習武之人,很快就露出空隙,敵人越過他,明晃的劍直刺前方。若崖趨步向前,不假思索的擋在李亨前面,只覺肩上一陣刺痛,血紅在她粉色衣襟上散開,觸目驚心,那一刻,她只知道,李亨不能死。李琦見狀一個轉身殺開血路,接下她羸弱的身軀,快速檢查了她的傷口。該死的,她居然不顧安危替李亨擋刀!
收到信號的李環李琬匆匆趕來,看見暈倒在他懷中的若崖,李環一個箭步沖上前,“怎麽回事?你先帶她走,這裏我們善後。”李琦點頭,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李亨快速離去。
李琬握着劍鞘的手早已青筋暴現,戾氣盡顯,刀刀致命。李環還留有理智,剛想說留下一命,李琬的劍便已刺穿那人的身體。“唉,罷了。”李環嘆道,“我們趕緊追上沐。”
白玢只道,“我留在這查線索,兩位王爺先去。”
長安城內某病坊,屋內擠滿了人,大夫的額頭上細細密密滿是汗,這大半夜的被人叫醒,還被三個人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實在壓力太大。“三位郎可否在門外等候?”他說,暗地卻打量起這三人的穿着打扮,上乘的布料,神态間器宇不凡,必定不是尋常百姓,再看眼前這女子,雖然蒙着面紗,氣質清雅,微蹙的眉宇間有股倔強,他嘆,桃花劫啊!
三人均默默走出門外,只聽為首那位男子說道,“不許掀開她的面紗。”
“哎哎哎,老夫明白。”大夫急忙應和,他當然知道此女非常人,忽覺旁邊滿身戾氣的男子看向他,意思很明顯,若治不好他将人頭不保。
看着阖上的門,李環質問,帶着不尋常的氣息,“她為何受傷?”
李琦看向夜空,并不在意他的異常,“她替三哥擋了一刀。”
“什麽?”李環和李琬面面相觑,若崖為何替李亨擋刀,難道他們之間認識?
“具體的事等她清醒後才知,我們無端猜測也沒用。”
“不會的,她怎麽會無緣無故替三哥擋劍,難道她...”李環停了口,滿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聲音暗了下來,輕的仿佛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不,不會的,她不會...”這句話是傷心的,彷徨及心痛的。
李琦聽聞他的話,俊容覆上一層寒霜,“你想多了!”李琬并未在意他們的話語,陰鸷的眼神始終停留在門上。半個時辰後,雲沭趕過來,正巧大夫走了出來,“小娘子已無礙了,不過路上要小心颠簸,否則傷口容易裂開。”
“謝謝大夫。”李琦走進屋,抱起昏睡中的若崖道,“你們倆先和三哥回宮,我們晚幾日回去。”李環舉步上去,無視他陰晴不定的臉說,“讓六哥和三哥回去,我留在這。”
“不用,你去打探下三哥和若崖是否真的有聯系。”李琦沉聲,聽的出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再度看了眼若崖,李環終是放下心中的不舍,“好。”
雲沭站在一旁,本想說讓王爺先回去,由他和白玢來照顧奚娘子,擡眼看見李琦那張黑化的俊臉,話語硬生生的憋了下去,盛王震怒了!此刻惹了他,估計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藥味,鼻間萦繞的滿是中藥味,這是若崖醒來後的第一反應,回想起自己替李亨擋了一劍,皺着眉頭看向傷口。“你醒了。”若崖轉過頭,望入一雙墨色的眸中,低沉暗啞的聲音,臉上透着疲倦。
“你...你在照顧我?”她的喉嚨很幹,發出的聲音嘶啞斷裂。他倒了杯水,将她扶起,“我...我自己可以。”她欲接過水杯,不料他并未搭理她,徑自将水杯遞到她唇邊,若崖偷瞄了下,只見他薄唇緊抿,似有不悅。察看了下四周,不是盛王府,“這是哪?”
“熙熙樓。”沉默,滿室的尴尬,李琦開了口,“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若崖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要她說什麽?李琦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火焰,再次問到,“為何替李亨擋劍?”原來是這事,若崖斂下眼,沒有回答。
李琦聽不到她的回答,握緊的指關節隐隐泛白,憤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說,究竟是為何?”若崖微微擰眉,她可以明顯的感受到握住她手腕的力量似乎要将她捏碎,但她要說什麽?說她來自一千兩百年後的世界,說她知道756年會爆發安史之亂,說她知道李亨會在安史之亂中登基為皇嗎?不,她不會說,也不能說。歷史是不能改變的,任何人,任何事。
原本白皙的臉因失血顯得更加透明,貝齒緊咬着下唇透露出她的倔強,即使手腕處被抓的緋紅,她也沒有一絲反抗,“為何不說?”他的語氣,突然變的溫柔。
許久後,只聽她幽幽道,“他不能死。”
“李亨不能死。”她又說,語氣篤定。李琦的心跳動了一下,莫名的酸澀湧了上來,“你為他值得嗎?”
“即使我死了,他也要活着,這樣我關心的人才會存在。”她頓了一下,“如果他現在死了,那我...可能會消失,還有我關心的人。”改變歷史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也許她所生活的世界會完全颠覆,形形□□的人必然不會按原來的軌道行使下去。
李琦原本以為若崖對李亨是男女之情,眼下聽她的話語并不是,甚至有些難以理解,但他卻抓住了最重要的一句,“他死了,你...會消失?”看着她的眼神複雜難辨。
“是。”
得到若崖肯定的答案,他瞬間站起身,吩咐門外等候的人,“雲沭,照顧好她。”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情感,頭也沒回的走出房間。在熙熙樓的往後幾日,若崖再也沒見過李琦,那日的一句話,似乎永遠隔開了他們的距離。
盛王府內,李環和李琬再次出現,“若崖還沒回來嗎?”
小綠也是一臉納悶,“是的,也不知怎麽回事,王爺前幾日已經回來,就是不見若崖回來。”
“什麽?李琦前幾日就回來了?”李環顯得有些激動,“他怎麽一個人先回了?”
“濟王知道若崖在哪嗎?”小綠喜道,她都不敢問盛王,盛王這兩天看起來好兇。李環撓了撓頭,一臉無辜,“其實我也不知。”小綠耷拉着腦袋,小姐到底在哪呢?
不一會兒,李琦的身影出現在了府中,“沐,若崖呢?”
“熙熙樓。”兩個字,讓他的腳步慢了幾分,随後又恢複了往常。他們倆看出李琦的異常,一前一後擋在他面前,“三哥那邊我打聽過了,他與若崖确實不相識,若崖替他擋劍他自己也很吃驚。”
“是嘛。”似乎早已預料到結果,李琦的話語冰冰冷冷。
李環李琬互看了一眼,又問,“若崖怎麽說?”
“怎麽說?”李琦突然笑了,笑的詭異,“李亨死了,她會消失。”
“此話何意?”李琬驀然出了聲,全身上下陰沉感倍增,李琦将那日若崖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轉達給他們,難以消化的話語,在他們聽來甚至有些不可思議。許久後,李環先說,“她是不是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只是,沒有人再接他的話語,雲沭捎來的一封信打斷了他們的話語。
太子親臨熙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