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身邊充斥着酒氣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木少傾握着方向盤一路超速回家,輪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剎車聲, 最終停在樓下。

看了眼時間,她側頭, 和正在傻笑的男孩商量,“喏,鑰匙給你,改天自己去配一把, 不然老是換來換去太麻煩。”

鑰匙串鈴铛作響,在兩人之間無憂無慮地晃蕩。

餘江楓本來歡快地哼着歌, 為自己終于得到回應的愛情而沾沾自喜, 聞言卻不自覺挺直脊背,額頭被包上醫用紗布,襯得眉眼更加淩厲。

他試探地問,“你……不陪我回家嗎?”

“陪我”兩個字咬的格外重, 寄托着他所有的期望。

駕駛座上的女人卻頓了片刻, 手機不斷響起消息提示音, 戚助的名字占滿了整個屏幕, 她刻意将頭扭過去,“我要去公司處理事情。”

他忘了,她是破例留下來的。

木氏經營不易,餘江楓當然懂,高大神氣畏縮成一團,溢出的喜悅瞬間大打折扣, 可他不想當小孩子,想當男人。

咬了咬唇,他又問,“我能一起去嗎?”

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幾下,木少傾還是輕輕搖頭。

而後溫柔緩慢地撫摸着他毛茸茸的頭發,兩側被剃短,有些紮手,她囑托的聲音很小又很甜,“聽話,我處理完立馬回來,你受了傷,好好休息。”

男孩濕漉漉的眸子在這場景下又墜落了光芒。

患得患失,用來形同他再合适不過。

最終,他沉默地解開安全帶下車,推上那扇機械門,跟木少傾揮手作別,從後視鏡中,他的身影逐漸縮小直至不見。

車子行駛到半路,臨市的擁擠的街道并沒有因為淩晨而緩解。

Advertisement

她心緒不寧地等待着,卻看見從天而降的雪花。

眨眼間便如鵝毛般落在擋風玻璃上。

今年的初雪來了。

木少傾拿出手機,從車窗往外拍了一張照片,發送給小朋友。

[下雪了。]

前面的車終于開始前進,為了防止別人插隊,她連忙把手機收起來,專心致志地往目的地趕去。

風雪裏奔波的人,終于感受到被等待是多幸福的事情。

到達公司時,辦公層大半邊的燈都關了,戚助開了盞桌燈,正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地打字,緊鎖的眉頭昭示困難程度。

木少傾從露天停車場走過來,大衣覆滿了雪花,又因為室內的溫度霎時融化成水,米色布料因此泥濘不堪。

她用手在戚助桌面敲了兩下,“老倪真的去金敏那兒了?”

從工作中茫然擡頭,戚助緩了幾秒,才停下高速轉動的大腦,慌張從抽屜裏掏出一沓照片,“趙廠長一直懷疑老倪帶走了我們最新的研發科技,雖然還沒到完成階段,但是星輝所有的款項您都撥給研發部了,那是咱們要明年要用在競标項目的王牌啊。”

金敏。

木少傾抱臂,站在桌前陷入沉思,“她們公司現在是全國的重工業龍頭老大,怎麽會看上我們的工程師。”

讨論走進死胡同,似乎沒人能想通。

她拿出手機,果然有新訊息傳進來,小朋友那個黑色頭像不知什麽時候換成了她的照片。

還是偷拍。

[我在冰箱裏藏了個小雪人,如果你回來的時候雪停了,我們還可以一起玩。]

//

木少傾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擦亮,從公司到二工廠,又從二工廠去了一工廠,按照路程她應該在辦公室休息更合适。

但是想到家裏還有個在冰箱裏藏雪人的小傻狗,她就鬼使神差地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回家。

青藍色的黎明天空從客廳的落地扇透過微弱光芒,木少傾脫掉長靴和大衣,累的頭昏腦漲,轉頭進了衛生間,水管裏流出溫熱的水,将她的肢體終于暖和回知覺。

低頭細細洗着,她側頭時一陣眩暈,才記起昨晚聚會上自己吃的不多。

這樣高強度的熬夜,那點兒熱量早就撐不住了。

這時便有一只手從後方伸過來,握着一袋葡萄糖塞到她嘴巴裏,然後又騰出手幫她擠牙膏,動作輕慢的塞給她。

木少傾從鏡子裏看見他,也從後背感知他。

“這麽早,我吵醒你了嗎?”

男孩體力茂盛,正是生長的季節,胡茬只這一夜變冒出尖尖,落在她耳側很紮人,又有些癢癢,剛起床的聲音還帶着啞意,“你不在,我睡不實。”

他霸道的抱着她,刷完牙洗完臉就拽她往卧室裏去。

松軟的被子充滿餘江楓的體溫,在皮膚上灼熱,他把人按在懷裏,身上充斥着她的沐浴露的味道。

被壓着頭,木少傾聲音都嗡裏嗡氣的,“你洗澡啦,額頭沒沾水吧。”

“我又不是小孩了,這點事還能做不好?”他不滿地反駁,然後又收緊了胳膊,故作兇狠道,“快睡覺,不然把你就地正法。”

“可是我沒洗澡呢。”

“仙女不用洗澡,不然董永會把你的衣服偷走。”

“那天上掉的雪是她的頭皮屑嗎?”

……

被木少傾的直男言論驚呆,餘江楓圈着人,很有種把小雪人丢掉的沖動,只得“吧唧”親在她唇上,封住那只張張合合的小嘴。

相擁着,輕飄飄睡去。

在對話中,在大雪中,在無邊無際的疲憊中。

木少傾熟睡中,不自覺回抱着那具熱乎的身軀,冰川斷開細小的裂縫,在昏暗無光的人生中透射出一抹顏色。

如果裂縫太大河面會不會崩塌。

她在夢裏想不通,醒來可能也想不通。

幹脆就假裝不知道,然後永遠不去想。

//

再醒過來時,厚拉的窗簾遮擋了所有能證明時間的光,屋裏地暖溫度高,餘江楓又跟個火爐子似的緊緊貼着她。

木少傾抹了把額頭的汗,覺得喉嚨都黏在一起了。

輕輕撩開被子,她想要去洗個澡弄清爽,剛坐起身卻又被人拽了回去,即使緩着力,也還是把腦袋重重砸在了餘江楓胸口。

緊接着聽到他一聲悶哼,可是手臂還執着的搭在她脖子上。

“活該。”

她掙紮着轉過頭看他,男孩還沒睜開眼睛,但是掌控的因子卻徹底蘇醒,他長長緩了口氣,“你去幹嘛,還回來嗎?”

“我洗澡去啊,如果沒回來可能就是淹死了。記得去救我。”

餘江楓的手卻突然攀上她的嘴,狀似使勁實則羽毛拂過般拍了兩下,“再說倒黴話,就給你吃一百個草莓千層,讓你變成大胖子。”

他說着又偏頭睡過去。

木少傾終于可以順利起床,拿起手機看了眼,竟然已經下午一點鐘,戚助的訊息自然早就傳了過來,今天的行程不多,只有一場酒宴。

東家……她看了一眼名字,瞬間便倒了幾百桶胃口。

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她洗完澡便一言不發地做午飯,确切地說已經是下午茶了,兩菜一湯擺在桌子上,小少爺才起床。

胡子拉碴形象邋遢,刷完牙便狼吞虎咽。

又給他盛了一碗飯,餘江楓乖巧地接過來,前胸貼後背的饑餓感消失,“晚上我們一起去與慕吧,那裏的夜景很漂亮。”

尤其是雪後的臨市,華麗又素樸,有強烈的感官沖擊。

喝湯的手霎時間頓了一下,木少傾勉強笑道,“我晚上有個酒局,可能會回來晚一些,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少年扒拉着米飯,假裝不在乎,綻放出燦爛的笑臉,炫目卻脆弱,“等你有空了再去一樣嘛。”

畢竟,被愛的人永遠都不用說抱歉。

飯桌一時間陷入尴尬沉默,湯碗見底,木少傾心有愧疚地盯着碗上粉色花紋,試圖挽救這場已經跌落谷底的午飯。

“不如,我們下午來看電影啊,木藝房間裏有很多碟片。”

總歸是的情侶應該做的事情。

一直自我懷疑是個床伴的小朋友瞬間亮了眼睛,他的情緒永遠那麽容易被掌控,只需要三兩句話,或者簡單的提議,就又能從懸崖底自己攀着藤蔓爬上來。

飛快吃掉剩下的米飯,兩道炒菜也已經被一掃而空。

他抹了把嘴就不見外的沖進了未來小舅子的房間,出來時手裏拿了張黑乎乎的碟片,從廚房把撸袖子做家務的人搶了出去。

“剩下的我晚上會洗好的。”

樂得清閑,木少傾聳肩,将圍裙扔在椅子上,然後一路被人以捆綁形式按在了沙發上。

男孩子的快樂真簡單,她抱臂坐在那兒,看見他充滿着歡愉的背影也被感染。

他将碟片推進DVD機,有些年頭的機器發出巨大噪音後,終于正常開始運作。

木少傾對電影向來沒興趣,但是見餘江楓那麽開心,就當哄小孩子了,她好整以暇地倚着他的胳膊,想着待會兒自己一定不能睡着。

龍标開頭之後,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有節奏的水滴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黑裏伸出一只白色的手,緊接着是塗滿了粉的劣質的鬼臉,甚至在攝像機之下都能看清粗糙的毛孔。

即使如此,她還是僵直了背。

狠狠咽了下口水。

“他要殺人了吧,腦袋都掉了,他是鬼嗎?”

“糟糟糟,餘江楓你選的什麽片子啊,這麽恐怖。”

“啊啊啊啊她後面有人!”

餘江楓掏了掏耳朵,毫無靈魂地将女人抱着,機械般擡頭看了眼鐘表,電影才開場了十五分鐘,她已經快吓哭了。

可是……

這是一部心理懸疑劇而已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