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商務樓下的咖啡廳從來都不乏顧客。

餘江楓牽着木少傾走進來, 先找了張軟座給她,然後再三叮囑, “不要喝加冰的,也不要喝加冰的。”

手指比着“OK”, 她非常乖巧的點頭。

眼神比喜馬拉雅山上的雪水還澄澈,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帶着将信将疑的眼神,餘江楓繞過裝飾花束,正在環顧周圍, 企圖尋找那位顧客更像是記者,卻有位女士主動站起來招手。

“餘先生您好, 我是《風尚》雜志的記者, 駱如。”

也許是因為職業原因,駱如與人交往非常自如,笑容也是熱情而爽朗的,她主動伸出手, 介紹起自己落落大方。

“你好, 我是餘江楓。”

他卻眼神直視, 手掌與她虛虛碰了一下便迅速離開, 表面上看禮儀無懈可擊,實際上卻劃出深深一條界限。

駱如愣了片刻,很快整理好表情,打開錄像機和錄音筆,笑容變得職業而官方。

她準備充足,看出餘江楓不想過多寒暄的心情, 于是也就開門見山,按照采訪大綱抛出第一個問題。

“雖然這個問題很老套,但也是許多讀者非常想知道的。您作為餘氏第一順位的繼承人,為何會想到獨立創業,以與慕作為自己職業生涯的開端?”

餘江楓的名字或許只在圈子裏流傳,但餘氏的名號卻是國內都能排上的,繼承人創業還要去其他公司拉融資,本來就是一個熱度較高的讨論話題。

他從來沒想過逃避,也不介意別人總是用餘氏繼承人的身份來看待他。

這是生于這種家庭享受優待後應該承擔的。

手指在桌面輕叩,他剛要張口回答,眼神便飄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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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站起身,“不好意思,等我兩分鐘,非常抱歉。”

然後匆匆離去。

駱如眼神跟着他走,十分好奇突發事件的真面目,這才發現餘江楓已經大跨步走到花籃牆的另一面,對着一位女士喋喋不休。

他聲音不大,具體談話內容是聽不見的,駱如好奇地窺探着。

便見到餘江楓将桌面上一杯黃澄澄的果汁拿起來搖晃着,然後伸手指了指裏面的東西,女人似乎也在據理力争,最後還是敗下陣來。

叫來侍應生,重新點了單,他神色嚴厲,又撂下幾句話,這才有大步流星走回來。

手裏多了被剛剛沒收的飲品。

至此,駱如才看清,那杯果汁裏面加滿了冰,杯身因為低溫而凝結出細密的水珠。

不願意錯過任何細節,她壯着膽子問道,“剛才那位……”

“是我未婚妻,她不能吃冰。”

所以,被放了兩分鐘的鴿子,僅僅是因為要沒收一杯冰飲料?

駱如覺得自己大腦有點轉不動,迷茫地又看了眼女生所座的方向,她正苦着臉喝一杯熱奶茶,剛入口時還被燙了,整張臉都皺起來。

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

駱如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木氏重工的前董事長?”

采訪時間比想象中漫長,木少傾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刷手機,奶茶又續了一杯,于她卻少了許多吸引力。

想起剛剛被拿走的那杯芒果沙冰,嘴饞的更厲害了。

隔着花籃的縫隙,她悄悄瞅了一眼,兩個人還在交談,看樣子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隔壁就是新開的商業廣場,想着小朋友穿衣服特別不講究,有些衣服穿髒了就扔在公司,等再拿回來的時候,洗都洗不出原來的顏色。

幹脆就去幫他買兩件新的。

發了條簡訊給他,木少傾叫來侍應生結賬,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只一眼的功夫,餘江楓側目過去,就發現那張軟座上空空蕩蕩。

好在手機應時響起,他垂眸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将屏幕反扣在桌面上,擡起頭道,“不好意思,能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嗎?”

開業廣場吸引力是巨大的,畢竟折扣在那兒擺着。

木少傾穿過熙熙攘攘的女裝區,從扶梯上到三樓,果不其然,冷清了許多。

有幾家國外小衆男裝品牌入駐,木少傾略感驚喜,沒想到能在這裏發現寶藏,興致沖沖地走進去,打眼一看,就相中了好幾件外套。

小朋友平時穿着以休閑運動居多,短款的飛行夾克更适合他,輕便又利落。

她拿起一件黑色的比劃幾下,版型心頭好,就是在號碼上犯了難。

要麽是袖子短了,要麽就是太肥大了。

導購員在旁邊态度良好地繼續詢問,“您先生的身高體重是多少,我可以幫您推薦尺碼。”

“一米八九,體重嘛……”木少傾回憶着,磕磕巴巴地說,“好像是……一百四?也可能是一百五。”

擦了擦額角的汗,導購盡量保持得體的笑容,“相差十斤的話尺碼差別很大哦,不如您打電話詢問一下?”

那肯定會被抱怨的,然後他會找各種理由控訴她。

木少傾嘆了口氣,想要放棄這次活動,幹脆下次帶他一起來。

有氣無力地把準備把衣服挂回去,一只手半路攔截,直接抓住。

她回頭,小朋友那張挑着眉的俊臉放大在眼前,開口果然就是——

“這麽久了還不知道我體重,姐姐,你不愛我了。”

幹笑了幾聲,努力忽略旁邊導購似笑非笑地表情,木少傾将衣架拆下來,把衣服推到他手裏,“趕緊穿上試試。”

效果不錯,女人挑衣服的眼光總是獨到。

餘江楓拎着去付了錢,然後拎着她毛衣領子離開,嘴裏念念有詞,“趁我不注意就偷跑,還忘記我體重,晚上回家背我的三圍,背過才能睡覺。”

這完全就是楊白勞嘛。

小白菜覺得自己惟我獨尊的地位被挑釁,自從失業在家後,某人順杆往上爬,莫名其妙坐上了一家之主的寶座。

“餘江楓,你最近沖我大呼小叫的次數有點多啊。”

脖子上的手立馬松開。

男孩抿起嘴,被這危險的語氣吓到。

“成長的路上總免不了犯錯,你會原諒我的哦?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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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包小包拎回辦公室,一路接受公司員工的注目禮,木少傾經常來這裏,倒也沒什麽稀奇,就是年輕人都愛開玩笑,“喲,餘總又為美人一擲千金了。”

“柳總說得對,要美人不要江山向來是餘總的座右銘。”

“羨慕,我男朋友要是也肯為我花錢多好啊,哪怕是這些的十分之一呢。”

……

哄笑和讨論在辦公室裏此起彼伏,原本正慢慢走路的木少傾突然加快腳步,雖然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容。

但是餘江楓了解她就像肚子裏的蛔蟲。

此時時刻,她不高興了,這個信號非常明顯。

輕輕關上門,他把東西放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然後湊過去,鼻尖環繞着小姐姐椰奶香水的味道,“他們就是開玩笑,沒有惡意。”

當然了,哪有員工惡意怼老板娘的。

木少傾心裏清楚,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有些人在某些事上總是會格外敏感,最近,左右她心情的關鍵詞就是——花男朋友的錢。

木氏賣了大價錢,一部分用來填補公司之前的空缺,一部分被她存起來作為木藝日後出國的學費和生活費。

剩下的便成了她的日常開銷。

可是錢不會生錢,她只花不賺,總有荷包空空的一天。

待業後的恐懼感随着時間日積月累,她可以不買名牌包,也可以不買那些光鮮亮麗的衣服,甚至連護膚品都可以用最便宜的。

但是她不想有朝一日,連柴米油鹽都要仰仗着別人,每個月伸手要錢,情侶變成債主,愛情中還夾雜着利益。

越想越恐慌,她緊緊抓着餘江楓的手。

顫抖着聲音解釋,“我以後再也不買東西了,再也不亂花錢了。”

說完她又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雙目失神,“我還沒三十歲就要做米蟲了,可是我什麽都不會,出去找工作,要不我去應聘文職吧,我辦公軟件用的特別熟練。”

然後去給人家打工,看別人眼色。

餘江楓聞言眼神立刻變暗,他的好脾氣只限于無理取鬧的小事,但是只要心裏的雷達作響,懷裏的女人有任何受委屈的可能,他都不會同意。

甚至離開他的視線,都有種不安全感。

他把人拽起來拉進懷裏,一下下撫着她的脊背,“淨說些傻話,要不是為了你,我根本不會擴大與慕,也許一輩子都是安于現狀小打小鬧。”

“我賺錢就是為了養你,你這是在挑戰我作為男人的尊嚴。”

雙方各執一詞,圍繞這件事情始終無法統一意見。

離開工作崗位的女性總會患得患失,木少傾就是其中的嚴重患者,她不想與社會脫節,成為只能在家裏做飯洗衣等待丈夫回來的全職主婦。

這樣他們的距離會越來越遠,變得同床異夢。

餘江楓理解她,卻又不知從何安慰她。

隐約作祟的控制欲又開始冒頭,從血液深處叫嚣着,要引領她走向可控制的未來。

他疲憊地捏了捏額頭,眼神從桌面轉了一圈。

從文件夾層裏,捏着一片花花綠綠的紙片拽出來,“想去看嗎?”

木少傾望過來,距離讓她視力模糊。

只隐約可以看見“畫展”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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