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還是那間位于地下的“”酒吧, 還是老位置。

柚木色光滑的吧臺裏是動作潇灑的酒保大叔,嗯, 還是那副八風不動假裝沒看到一個黑手黨少年拐進來了一個良家少女的樣子……

我把傘和裝滿泡面的塑料袋放在腳下, 面前立刻擺上一杯漂浮着巨大冰球的、金黃色的酒。

你們難道是事先說好的?

“彌音、彌音、彌音、彌音、彌音……”太宰趴在一旁念咒語似的念着我的名字, 目光時不時游移過來掃我一眼, 似乎在确認我并不是個一觸即潰的泡影:“在想什麽?怎麽騙過去?沒~用~的哦, 還記得紅葉姐嗎?如果連她也撬不開嘴的俘虜就會被送到我面前, 至今見到我仍不張嘴的人,還沒有呢。畢竟,不會有人超出我的預測……”

他突然笑起來,嘴角裹挾着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惡意。

啊, 流浪貓因為鏟屎官的疏于投喂而氣到炸毛, 背着飛機耳嘶嘶哈哈的沖我哈氣, 還亮出了小爪子。

真是的,他大概也是知道這樣根本吓不到我吧, 又拿不出其他更狠厲的手段,只能徒勞的用這種方法表達不滿——我和港黑又沒什麽利益往來, 兩年時間森先生肯定也早早坐穩了首領的座位,完全沒理由浪費時間抓我去拷問……這種毫無道理的威脅與恐吓……好吧好吧, 誰叫我理虧。

“我的時間線,在那一天後只過了不到七十二小時。”

這是真話。

“我被扣留在彼岸的縫隙中。”

這也是真話。

“在那裏遇到幾乎無法抵禦的危險, 好不容易才逃回此世。”

半真半假。

“一回來就趕到橫濱尋找你,很抱歉,但我沒有失約, 至少不是主觀上故意失約。”

半假半真。

完全是因為夜鬥被人克制的不要不要的,不然怎麽可能用上“逃”字!

“對不起哈,電信局似乎也沒把生意做到那邊,所以沒能讓你如願接到黃泉來電……”

我沒好氣的吐槽了一句,盯着酒液裏上下漂浮的冰球嘟囔着,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微微上揚又很快壓下去的嘴角。

“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說的告訴你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徒增煩惱,何必呢。”金黃色的蒸餾酒,剔透晶瑩,看上去超漂亮,我端起來抿了一口,差點直接把杯子給扔出去:“辣!”

要是沒有這個冰球降溫灌下去大概會死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彌音一點變化都沒有,真好……”少年單手撐在沒包紗布的那半張臉上,突然爆發出一串愉悅的大笑,他伸手輕輕戳了下我腦袋上的小辮子……

“我知道了,但并不想就這麽簡單原諒。由于是彌音的過失導致約定單方面無法施行,所以完全是彌音你的責任。做為受害方我有權要求賠償。”

我:“……”

“說好的螃蟹大餐,原本說好等兩個月,竟然一下子就等了兩年,怎麽辦……按照規矩,彌音醬你是吞千針還是剁小指?”

我不耐煩的把右爪搭在吧臺上:“你剁你剁!勻給你了!”當我是被吓唬過來的?有本事你今天就真把我這只當年沒及時甩開你的爪子剁下來!

被酒精燒熱的細長手指捏住我肉乎乎的爪子,他一根一根數過我的手,最後捏着小指頭絮絮低聲唱起猶如詛咒的童謠:“勾手指~勾手指~騙人的人要吞千針~切掉小手指~”

呆毛都被吓炸了!

這是什麽新品種的恐吓手法?兩年時間你都跟着森先生學

了些什麽啊!

太宰捏着這根手指反複比劃,看上去非常想直接用蠻力扭斷它。

我就靜靜的看着,完全沒有躲避或者想把手收回來的意思。

他百無聊賴的玩兒了一會兒,最終也沒等到我有什麽“怕”之類的反應,意興闌珊的松手趴在吧臺上氣鼓鼓:“生氣了,特別生氣,哄不好的那種。”

“嗨嗨!那就不哄了哦。對了,本殿上挂的晴天娃娃都是你做的吧,謝謝。”

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彌音醬渾身都是不能說的秘密,還不哄人家,好氣哦!”

“所以到底怎麽辦?哄你還是不哄你,你自己說。”

“……勉強讓你哄一下好了。”

“那,過來點啦!”我沖他招招手,少年果然壓低身子湊了過來,我擡手在他軟綿綿的黑發上輕輕揉了兩下:“對不起,我失約了,不會有下次。就算真的有無可奈何的那一天也一定會想辦法和你好好道別,原諒我吧?”

“什麽嘛!道歉的基本難道不是把扣子解開露……噗!”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啊!”我直接順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掌,“總這個樣子絕對注孤生,再好看的臉也拯救不了你。”

“欸?可是人家已經有彌音了,不可以三心二意……”

“……夠了,把你那些的奇怪劇本扔了吧,平白無故壞了自己行情。”

他的回應是輕輕舉了舉酒杯——“一口悶~就原諒你。”

我舉起酒杯一口就灌了下去,然後眼前是徐徐開啓的天國大門……啊!那一片連綿不絕的桃樹!

“……還真是意料之中呢。您還要在那裏站到什麽時候?兄~長~大~人~”

輕輕扶着橘發少女讓她趴得舒服點,黑發少年看向一個站在樓梯轉角的青年。他的頭發紫到發黑,卻生了一雙湛藍色的眸子,同樣身形瘦削眼神陰郁。

“離彌音遠一點。”青年壓低聲線時周身溢出迫人的威壓,是禍津神的憤怒。

“哦吼~真是不錯的殺氣。”少年突然驚訝的瞪大眼睛:“神奇!兄長大人您也是……那個?和彌音醬一樣?”

“神明,我是神明。被神明所厭惡,後果你不想知道。”夜鬥認真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仿佛是現在向往光明的自己看到了多年之前善惡不辨的自己。

好吧,還是很大不同的,這小子比當年的他手段狠得多。相比之下從來都是一刀斃命的禍津神自認要比面前這個沉浸于黑暗之中的少年仁慈。

“可惜,我從來都是被所謂‘正确’厭惡着的人,神是存在的,但神從來不愛我,所以……即便被讨厭也無所謂。”

“她其實不叫彌音。生前在國外居住,有個人數衆多的大家庭,長輩大多位高權重,受到了良好的私塾教育,性格堅毅勇敢,喜歡照顧他人,死于嫉恨交加的謀殺。我還知道更多,你想聽嗎?”太宰治笑嘻嘻的彈了一指頭面前的玻璃杯,發出清脆聲響,眼睛裏黑得猶如一片泥潭。

“我知道,越是想得到的東西,反而越容易像沙子和水一樣流逝,最終徹底失去。可是……太陽是公平的,對嗎?她必須公平,只能公平,不、可、以、不、公、平。”少年浮現出病态的蒼白笑容,“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

“……不要告訴她生前的任何事,也不要做出提醒或者暗示。如果你真是彌音的朋友……這涉及到神明的秘密。不可以讓她知道,不可以讓她回憶,否則,便是無法自拔的深淵。你所謂的太陽,正懸在蛛絲上搖擺,随時可能沉沒。想要被她救贖,先把她從險境中救出來吧。”

青年正視面前的

少年警告他,繼而嘆了口氣。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真面目,既可憎又貪婪,既膽怯又兇殘,既卑鄙又狡詐……但卻又會在特別動人心弦之處流露出脈脈溫情。

——當他們願意的時候,往往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最乖巧可愛的那一面展現出來,也許柔軟順滑的皮毛與無辜可愛的表象下隐藏着利爪和獠牙,但那又怎麽樣呢?

一個樂于花費精力去騙,一個樂于裝傻假裝被騙。

作為神明的他不懂。

也許将來會遇到一個能讓他懂的人。

“我和彌音之間的關系,是你想象不到的密切。我不認為她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那些所謂的‘男朋友’之說也無非無稽之談。放棄吧,她歸入彼岸的那天起就不再與你們存在任何可能,也別想着死後如何,死亡只會帶來全然的遺忘。”

他走上前抱起醉酒醉到失去意識的橘發少女,輕輕幫她整了整有些散亂的頭發走向樓梯:“你是彌音的朋友,我不會對你動手,好自為之。”

太宰目光暗沉挑眉看着夜鬥帶走睡熟的彌音,舉起酒杯向虛空致敬,然後就自己坐在吧臺旁一口一口抿着飲盡對他的年齡來說有些過于刺激的酒液。

呵呵,神明又怎樣?咱們走着瞧。

“真是的,就放你幾個月自己在外面生活,竟然惹了個這麽大的麻煩。那可是壞人,大壞蛋來的,彌音你眼光也太差勁了,我這麽優秀的神主不好麽?”

青年一路碎碎念,映着月光從屋頂飛躍而過,“好吧,也就是窮了些,運氣差了些,賣點少了些,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低頭憂郁的看了眼抓緊別人衣服睡得被賣掉也不知道的少女,“但是,只有我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啊彌音。”

“在你做出最終決定之前,我會珍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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