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姜采意（三）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宋家還沒有倒下。
姜采意的壽宴辦得極其熱鬧，男子大多在前院，內眷則都歸去了後院。
宋金桓正在前院接待着絡繹不絕的賓客，突然在人群中又看到了讓他熟悉的臉。
事實上他這一個上午見到的人沒有八十也有一百，而且都是都城權貴居多，這些人當然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多數還會帶着子侄兄弟來見見場面，發展一下人際關系，許多人宋金桓先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名字。
但是總還是有人能夠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的。
比如說如今被稱為都城第一美男子的江家三少，一雙桃花眼往那一瞟，立刻便有一群人自願割斷袖子；又比如說是慶陽侯府的五少爺，那體型一個抵得上旁人的三倍，往宋金桓面前一站，好似連陽光都遮了個幹淨。
但是其中最讓宋金桓印象深刻的就是孟小寧了。
為了給主人家面子，就算是某個權貴真的帶來了自己的男寵，也會安個好聽些的稱呼，比如說是認得義弟，又或者是遠房的表親——總之很少會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是我的男寵。
也不知道張思勉就是為了讓旁人知道自己就是看不起宋家和姜采意，還是真的對那男寵情根深種，顧不上場合了。
總之，在看到先前已經和三殿下進了府門的男寵又一次出現在了大門口時，宋金桓是有一點吃驚的，畢竟他也沒有看到這人出來過。
孟小安看着宋金桓一臉鎮定道：“我是和三殿下一起來的，方才打過招呼了，有東西忘在了馬車上，三殿下着我去取。”
宋金桓只好賠笑道：“原來如此……只是您身邊這位？”
孟小安看了眼自己身邊站着的李四，面不改色道：“這就是殿下忘記的東西。”
李四的額角跳了跳，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宋金桓看了看孟小安，又看了看李四，壓低了聲音湊到了孟小安的面前：“這位也是三殿下的男寵？”
孟小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也”這個字十分的微妙，他對孟小寧和張三之間并不看好，眉間隐隐有了怒氣，冷笑了一聲道：“不，這是我的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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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桓看着孟小安帶着李四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暗道果真是皇室子弟，別人可真的比不上。
宋家家大，前院和後院擺滿了流水席，也沒有固定的位置，若是想和誰交流便去和誰坐在一起，說完了話大家想換位置就随意換，前頭後頭各搭了兩個戲臺子，上面不間斷的有戲子唱戲，吹鑼打鼓得好不熱鬧。
拿了請柬的人到了差不多了，宋飲風便帶着姜采意走到了前頭開席。
姜采意雖說是女子，但年紀已經大了，沒有那麽多大防，她本身又是南疆人，對這些很不看重——所以略略在臉上圍了塊紗巾便跟着宋飲風走了出來，站在前院的戲臺子下面，那處本就地勢高一些，正好能把兩人從人群中襯托出來。
姜采意圍着紗巾看不清臉，但身高不高，體型也偏胖，頭發和衣物倒是打理的十分利落，看上去就像是個普通的老太太。
孟小安和孟小寧可說是恨她入骨，孟家的滅頂之災和孟小寧這些年來受到的苦楚無一不是這位姜采意帶來的，孟小安的眼神雖然陰翳了不少，但好歹知道現在不是出手的好時機，握緊了拳頭死死的盯着姜采意，連骨節都有些微微的泛白。
李四有些擔心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拳頭握緊，就怕孟小安一時沖動沖了上去。
臺下的人表情各異——宋家的黨羽雖然不少，但是樹敵也極多，今日到場的當然不可能只有他們的擁趸。
宋飲風咳了兩聲，人群便都安靜了下來，不少不願意聽宋飲風說話的人都去了別的院子，饒是如此，這個院子裏仍然擠滿了人。
“今天來了這麽多朋友，我老宋是真的沒有想到，”宋飲風哈哈大笑了兩聲，而後接着說道：“最近，宋家受小人構陷，不僅皇帝陛下為此苦惱，不少人也不願意沾染這一身腥……這很正常麽，我老宋也是在官場混的，若是我遇上了這樣的事情，逃都來不及逃呢！”
下面仍是鴉雀無聲，沒有什麽人回應。
姜采意輕輕柔柔的也笑了一聲，聲音聽上去倒是嬌弱異常：“老爺又是在說胡話了，早些年平陽侯遭人陷害，老爺不也是兩肋插刀麽……今天願意來的，都是宋家的朋友，就不要說這些場面話掃興了。”
平陽侯府也來了兩個嫡少爺，突然被點了名都像是如臨大敵似得看着那兩人——當初平陽侯府驟然落難，裏面少不了宋家的手筆，姜采意竟然在此時提出這件事情來，恐怕是威脅更多一點。
別的人，尤其是張思勉這幾個，一聽姜采意說“來得都是朋友”就好像是吃了幾斤的馊水一樣想吐。
宋飲風又大笑了兩聲：“夫人說的是啊……我老宋就這個脾氣，唉，大家別介意……今天呢，大家願意賞光來宋府吃一頓便飯，是我們宋家三生有幸！我老宋呢，面子上也有光……借夫人的光！大家吃好喝好……今日莫談朝事！”
姜采意便輕輕柔柔的向人群行了個禮：“我們家老爺的脾氣就是太直了些，所以才容易得罪人呢，大家平日裏這樣照顧他，我也不知該如何報答，就想着趁這個機會請大家一起聚一聚，吃頓便飯，也算是略表心意。”
姜采意若是十幾二十的年輕夫人這樣的做派和語調自然沒有問題，但她也已經是五六十歲的老婦人了，偏偏又要做出一副嬌弱柔軟的小女子形狀，實在讓人看不過眼。只是今天是宋家的主場，她又是今日的壽星，大家便也就忍下了。
宋飲風又道：“桓兒！今天秋兒不在，你替小叔多多招待客人……今天可真是來了許多青年俊傑……你看！江三少，人家年紀輕輕已經高中了探花，文章被陛下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還有三殿下！三殿下也來了！哎！我還擔心三殿下不肯賞光呢，沒想到我老宋還是挺有面子的。”
被點名的兩個人都勉強扯了個笑。
姜采意道：“老爺，你別說了，桓兒該不好意思了……讓他們趕緊上菜，開席吧？”
她剛說話，便聽到人群中的某一個角落裏傳來了一聲嗤笑。
院子裏的人極多，少說也有七八十人，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宋飲風和姜采意說話時下面一片寂靜，突然傳來了這樣一聲，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姜采意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是一僵，她在南疆時幾乎看不到別人的什麽好臉色，但自從嫁給了宋飲風後，因為王蠱的事情身價水漲船高，即便是如今的皇帝也要賣她三分薄面，何時被人這樣取笑過。
比起姜采意，宋飲風的反應就更大了些，他本就不是什麽好相處的角色，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說說場面話也就罷了，在宋家，宋飲風是絕對說一不二的主。聽到這一聲，他立刻就變了臉色，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誰？”
那處又傳來了一聲輕笑。
張思勉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回頭一看，果然剛剛與他站在一起的孟小寧失去了蹤影。
人群裏也有了些竊竊私語，看到宋飲風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又很快安靜了下來，與孟小寧站在一處的人立刻散了開來擠在了一起，只留下了孟小寧和孟小安兩人站在原處，一人神情倨傲，另一個喜笑顏開，看着宋飲風和姜采意二人。
孟家兄弟本就年紀小，兩人又長了一張娃娃臉，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宋飲風在腦海裏搜索了一圈都城裏符合這兩個人身份的人，卻并沒有找到合适的，只當他們是哪個人帶來的小親戚，他勉強維持着臉上的表情：“這位小兄弟，你在笑什麽？可是宋伯伯說錯了什麽話？”
孟小寧卻沒有接他的話，只是看着身邊的孟小安，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他們為什麽站在那裏說話呢？”
孟小安淡淡的答道：“因為他們太矮了，站在人群裏別人就看不到了。”
宋飲風大怒。
孟小寧又道：“那他們怎麽不站到臺子上去，那不是更高麽？”
孟小安瞥了他一眼答道：“那是給戲班子上去的，他們上去了戲班子該去哪裏唱戲？”
孟小寧“哦——”了一聲，而後笑吟吟的看着宋飲風，又轉頭看向了孟小安：“可我覺得，他們比戲班子唱得好聽多了。”
宋飲風可稱得上是氣急敗壞，但他好歹在官場中混了這麽多年，看人總是能夠看得透一二的，這兩個人一看便知不是屈居人下的角色，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來頭，竟然敢在他宋府的宴席上大放厥詞。
姜采意冷笑了一聲道：“我看你唱的也不差。”
孟小寧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我可是排練了很久的……我唱的這出叫做空城計，宋夫人這一出……恐怕是叫做鴻門宴吧？”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宋飲風和姜采意的臉色也變化了好幾番，
宋飲風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陰測測的對孟小寧說道：“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我們宋家今天可是真心宴請賓客……什麽鴻門宴，實在太叫我們傷心了……說起來，也不知道兩位小兄弟是和誰一起來的？莫不是來騙吃騙喝的吧？……桓兒！你怎麽什麽人都敢往府裏帶？”
宋金桓一愣，他當然記得這是三皇子的“男寵”，只是他一時間拿捏不準要不要招供出三皇子來。
張思勉愣怔在了當場，幾乎立刻便想開口說他們是和自己一起來的，卻見孟小寧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宋飲風見那孟小寧和孟小安不說話，高聲喝道：“衛兵！衛兵把他們趕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