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娴妃（一）
太醫院不僅要為皇室看病治病，平日裏也會診平安脈，為了防止出現皇室子弟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經生病了的情況。
皇帝皇後太後太子的平安脈每天一次，正三品以上的嫔妃和沒有開府的皇子每三天一次，正五品以上的嫔妃和公主每五天一次，正五品以下的嫔妃每半個月一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病理案宗，會詳細記錄那個人每次請脈的情況，如果中途有生病也會将病況、病因和看診處理的情況記錄上去，為得是如果哪一天有病情，可以從之前的情況中尋找參考。
這個人不死，他的病理案宗就不會斷，皇帝皇後的案宗直到死後都會被放入皇陵封存。
皇帝的案宗從他出生開始就保存到了現在，太醫院有整整一間書庫來保存皇帝的案宗。
張思勉有些尴尬的說道：“這可能不太好偷……”
這麽多的案宗，幾乎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
孟小寧卻笑着看向張三：“我們又不要全部……只需要看看，蔡重光、路既白、季承雲死的時候分別是什麽情況……說起來你或許不相信，蔡重光死後，原本已經卧病在床的皇帝陛下奇跡般的就好了……聽說先前皇帝陛下情況兇險異常，禮部甚至已經做好了帝王駕崩的準備，不曾想蔡重光死後不過三日，皇帝陛下竟然又能生龍活虎的去上朝了。”
張思勉被他這樣一說才稍稍記起了一些。
因為那個時候他也還小，很多事情不刻意去記早就忘了差不多了——似乎當時的确有這麽一段時間，宮中的人說話都輕言細語的，唯恐大聲了驚擾到了什麽，位份低的嫔妃日日以淚洗面，就是連娴妃都愁眉苦臉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是說……”張思勉有些問不下去。
孟小寧嘆了口氣：“王蠱霸道，它不會允許宿主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死亡，除非是被人砍斷了脖子劈開了腦袋，它無能為力的時候宿主才會死亡——以王蠱的情況來說，一旦宿主死亡了，它也根本活不了多久，因此只要是體內的毛病，不論是什麽重疾還是毒藥，它都有能夠緩解的功效，宿主會因為它活下來，不過過程大抵是痛苦異常。”
張思勉又想起了孟小寧當時吃下那兩碗毒藥之後的表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孟小安接着開口道：“以明水的推測，既然有能夠讓王蠱休眠的辦法，那麽自然也有能夠刺激王蠱成熟的辦法，姜采意在這一領域是高手中的高手，她研究王蠱以來已經有數十個年頭，若是不會才說不過去——那些人之所以死了，不一定是因為王蠱到了時間，而是因為姜采意讓它們到了時間。”
張思勉越發聽不下去，在他從小的觀念裏，他的父皇就是一個平庸又刻苦的皇帝，小心翼翼的走在朝堂的平衡線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一切都做好，只是如今接觸了南疆，這才發現他的想法未免太過稚嫩，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沒有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管寧兒接到了孟小安的消息，還沒有趕入都城之前，王都就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宋家囤積私兵、私開銅礦、貪墨水利、欺上瞞下、賄賂官員……幾十條大罪并數罰下，幾乎一夜之間便倒了個徹底，家産抄沒充公，凡五歲以上的男性全部推去了北市斬首示衆以儆效尤、五歲以下的男性和女子都充入官衙當了官仆官婢、皇後被廢被罰入冷宮，方貴妃成了新的皇後不日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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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裏頭卻有幾個例外。
一個是宋金桓，聽聞是方勁松力保，說是宋金桓一向看不慣宋飲風的做派，一直在暗中收集宋飲風的罪證，可以說得上是大義滅親，不該和宋府一起湮滅。皇帝陛下聽了方勁松的話，揮了揮手放了宋金桓一條生路，讓宋金桓去了西北參軍，也算是給他留了一條路。
另一個是二皇子張思琪，他分明是操練私兵的人，也是宋家最後的支持者，但在宋家的結局這樣悲慘的情況下竟然只是被皇帝封了齊王，三個月後遷入齊地，終身不得再入都城，連身份都還是皇室子弟。
最後一個便是姜采意了。姜采意是宋飲風的正房夫人，領正一品诰命之職，雖然對外宣稱身體不好從不出府走動，但是在外頭的風評一向不錯，幾個世家夫人之間也對她的評價不好不壞，按理來說她與宋家密不可分，即便是不充入官衙，也該軟禁在宋府中才是。
可是皇帝陛下竟然下旨，要将姜采意接入宮中。
這一下幾乎是在都城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姜采意是宋飲風的發妻，在宋府待了數十年，即便是無所出也是宋府正兒八經的夫人；何況宋府已經被定了叛國謀逆的大罪，不論是于情于理，姜采意入宮都是個無法讓人理解的情況——姜采意若是宋飲風剛剛娶進家門的小媳婦兒，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那朝臣還能理解皇帝是見色起意，但姜采意怎麽說如今也有五六十歲了，比皇帝的年紀還要再大一些，皇帝這樣決斷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尤其是在姜采意的壽宴上看過了姜采意真面目的人，更是覺得皇帝的腦子恐怕是真的進了水。
于是便開始有人編出了各種各樣的故事來，好比說皇帝和姜采意才是真愛，當初是被宋飲風棒打了鴛鴦，皇帝卻一直惦記着姜采意，這麽多年來念念不忘，好不容易宋飲風死了，他才能夠将姜采意接進皇宮裏。
故事大概有五六個版本，若非是張思勉知道其中的真相，可能也要為這樣凄美的愛情流下眼淚。
真相就是，這些故事都出自一個人的手。
孟小寧興奮的招呼着他：“你快來看！你快來看，這個版本我給宋金桓和他妹妹宋金玲加了戲，就說姜采意嫁入宋府後苛待別的嫡系子女和庶出子女，因為她對皇帝陛下求而不得，所以越來越嚴苛，但宋金桓和宋金玲卻是例外，因為他們！是！姜采意和皇帝的子女！”
張思勉聽不下去，他對孟小寧這種攪渾水的行為實在不能理解。
“或者這樣改一下，姜采意其實也不愛皇帝，愛的是宋飲風的大哥，宋飲風的大哥叫什麽來着……算了不重要，總之就是宋金桓和宋金玲的生母其實是姜采意……這個版本是不是也很不錯？”
張思勉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次法外開恩的人裏面雖然有宋金桓，但是宋金玲卻是被充作官婢了……而且宋金桓還是方勁松求得情。”
孟小寧一愣，而後拍手笑道：“不錯不錯，生父是方勁松，好極好極。”
孟小安在一旁忍無可忍道：“姜采意和方勁松生下了宋金桓和宋金玲，那和皇帝把姜采意接進宮有什麽關系？你的故事難道不講邏輯性的嗎？”
孟小寧想了想，而後開口道：“那不如這樣，皇帝喜歡的是方勁松，但是多年求而不得，為了防止方勁松和姜采意兩人死灰複燃，這才委曲求全把姜采意接入宮中。”
孟小安實在聽不下去，“哐當”一聲破門而出。
張思勉一臉無奈的看着孟小寧：“你又向作什麽妖了？”
孟小寧湊到張思勉身邊，神秘兮兮的笑道：“皇帝陛下不是想讓姜采意入宮麽？那我們就幫他們一把，也好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張思勉越發無奈，許是因為孟家兄弟都比常人厲害得多，正常的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但孟小寧和孟小安兩人做事更像是随性而為，想到了一出是一出：“你打算将計就計？”
孟小寧搖頭：“将計就計？我又不知道他們有什麽計，怎麽将計就計？”
張思勉愣怔：“那你這是在……”
孟小寧又嘿嘿的笑了起來：“看熱鬧嘛，這麽大一個八卦，想必大家都抓心撓肺的想要看吧？”
張思勉無言的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他想要收回前言孟小寧不僅是随性而為，而是是十分随性而為。
孟小寧又拿起了筆在面前的紙上開始塗塗畫畫，編撰起了皇室秘辛來，寫着寫着，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擡頭去看張思勉：“哦，對了，能不能娘親幫我們做一件事。”
張思勉先是一愣，孟寧清夫婦十幾年前便已經過世了，後來又想到了被孟小寧稱作是“舅舅”的顧明晗，這才反應過來孟小寧說的娘親就是娴妃。
孟小寧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做了個幹嘔的表情：“這樣一算，皇帝老兒就是我爹了，姜采意若是入了宮，就也是我娘了？”
張思勉也被這混亂的關系鬧得摸不清楚頭腦，但他已經掌握了同孟小寧說話的訣竅：“你想要她幫我們做什麽？”
可能是因為“我們”這兩字取悅了張思勉，他連說話時嘴角都翹得厲害。
“皇帝陛下不是想讓姜采意入宮麽，讓咱娘去支持他，越支持越好，放心吧，我又不會害咱娘。”
張思勉沉吟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我會同她說的，只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孟小寧無所謂的看着他：“不願意也沒什麽，不影響大事，只是想給咱娘謀取些福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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