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藍玉兒(一)
解決王蠱最好的人就是姜采意,姜采意在孟小寧的面前已經是過了明面的太醫,在孟小寧讓張思勉入宮去“請太醫”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姜采意如果來了,那說明皇帝和姜采意之間的關系還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至少與王蠱相比,他們之間的隔閡不值一提;但是如果姜采意沒有來,那就說明對于皇帝來說,他對于姜采意的疑慮已經足夠深重——這當然不完全由孟小寧導致的,但是孟小寧起到了不可或缺的、推波助瀾的作用。
對于張存光而言,現在沒有什麽事情是比王蠱更加重要的,因此他和姜采意之間最大的矛盾應該還是在于王蠱。
張存光已經不相信姜采意養殖王蠱的方式了,或者說已經不相信姜采意對于王蠱的絕對控制?亦或者是對王蠱的作用産生了懷疑,在這樣的情況下,姜采意當然不可能再像是以前那樣獲得十足的信任。
皇宮裏的太醫走了以後孟小寧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兩條腿挂在床邊等着出去送人的張思勉。
張思勉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怎麽了?”張思勉怕孟小寧還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覺得頭暈?想吐嗎?”
自孟小寧和他之間的關系日益明朗,他就對王蠱之事越來越上心,早些時候便找了明水把王蠱的反應一一問了一遍,明水曾經告訴他,一般來說王蠱有反應的時候,最常見的是覺得肚子餓,怎麽吃都吃不飽,但是一定不能吃得太多,因為身體會承受不住,而且會更快喂熟王蠱,總的來說就是——孟小寧在顧青雲那兒吃飯的模樣,是完全不對的。
除此之外,孟小寧最常感覺到的就是頭暈,想吐,這個時候需要輸送少量內力安撫王蠱,但是張思勉是至陽至剛的心法,只要把王蠱逼回原位就好了——當時張思勉在外也曾用過這個方法,但那是孟小寧命大沒有被他疼死,明水教了些基本的手法給張思勉,讓張思勉按照他所說的傳輸內力,這樣孟小寧至少不會因為蠱蟲亂跑而死掉。
如果還有別的反應,就讓張思勉立刻去找人叫他,他馬上就會趕過來。
孟小寧見張思勉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僅輕笑出聲,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舒服的,都是我自己能控制得住的,你放心吧,我這個人惜命的很,還不至于為了演個戲把自己給搭進去。”
張思勉不知道孟小寧說得是不是真話,但孟小寧的臉色蒼白得厲害,額頭上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層虛汗——他為了能夠假戲真做,給自己灌了一整瓶鸠酒,王蠱就好像是過年了一樣到處撒歡,讓今晚過來的太醫也吓得不輕。
“早點休息吧。”孟小寧躺上了床,拍了拍身邊:“來睡,明天一早帶你去見一個人。”
張思勉沒有問見得是誰,左右孟小寧也不會害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孟小寧出門前給自己的臉上抹了層□□,又換了身衣服,帶着張思勉上了出城的馬車。
他剛剛才從王蠱的發作當中緩過神來,按道理說不該這麽快出去,張思勉的府上有皇帝的耳目,當下便有兩個探子跟了上來。
張思勉坐在馬車裏,神色有些沉重,他當然知道張存光的那些手段,這些手段以前也不是一次兩次的用到自己的身上,但是此時的孟小寧就在身邊,他不希望孟小寧會因此受到任何傷害——他不清楚孟小寧要去見誰,但他覺得孟小寧應該是不想讓皇帝知道的。
Advertisement
孟小寧卻在他打算動手前按住了他的手背,輕輕對他搖了搖頭。
張思勉冷靜了下來,抱着自己的劍靠着車廂壁坐着,和孟小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同,他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唯恐發生什麽超出掌控外的事情。
直到他看見了對面的人,才知道孟小寧讓那兩個探子跟上來的用意。
茶園小居在都城外不遠處,騎馬或是趕車都只半個時辰的路程,是慶王府的一處産業,原本只是慶王府的一塊荒地,後來慶王妃別出心裁的在這裏栽種了不少的茶樹,雖然茶樹在都城附近養的并不太好,但到底也沒有死,慶王妃又圍着這幾棵茶樹種了些別的植物,建了個園子稱作“茶園小居”。
茶園小居算是個客棧,裏頭有賣點心吃食,也能夠提供住宿,若是女眷想要辦花游會還能包場。
名氣便就這樣響了起來,雖在都城之外,但和都城中一些極為有名的酒樓茶館相比也不差什麽,都城中的權貴們也樂得出來躲懶,偷得浮生半日閑。
馬車沒有在正門停下,而是直接繞去了後門,那邊有許多宅子,裏面有不少都住了人,大多是出來修養身體的,茶園小居格外清靜,環境優美,飯食也好吃,許多身體虛弱的人都在這裏包了院子,一住便是好幾年。
李四就站在那個院子的中央,等着孟小寧和張思勉的到來。
“你說你找到了,真的嗎?”孟小寧為了裝出一副病容塗了一層的□□,但是兩只眼睛卻亮得出奇。
“嗯。”李四的眼裏也滿是歡喜,為了孟小寧身上的王蠱,這麽多年他在南疆和中原來回奔波,但總沒有什麽進展,沒有想到這次去南疆竟然找到了他失蹤多年的母親,孟小寧的王蠱才算是有了希望:“小安已經在裏面了,你們進去瞧瞧吧。”
張思勉略略有了些計較。
房門被推開了,裏面坐着一臉笑意的孟小安和一個和藹可親、風韻猶存的女子。
“伯母。”孟小安恭恭敬敬的向那個女子行了個禮。
張思勉見狀也連忙作了個揖:“伯母。”
那女子正是李四的母親,藍玉兒。
藍玉兒在南疆的地位特殊,她原本是要被選做聖女的,卻跟着一個漢人私奔,再被族裏的人知道的時候,李四都已經牙牙學語了。族中雖然生氣,但卻也不舍得真的傷害藍玉兒和她的兒子,便趁着藍玉兒回南疆的時候把姜采意強行留在了南疆。
這麽些年,藍玉兒其實一直都在那個寨子中,族人雖然不傷害她,卻不輕易允許她出來,他們也都知道李四的父親是個将軍,若是真的帶了大軍過來踩平了南疆他們根本不能與之相敵,便瞞着藍玉兒的事情,只說藍玉兒失蹤了。
藍玉兒當然也知道了李四這麽多年為了王蠱奔波,但她被留在了族中,無法與李四相見,好在族人雖然不許她出去,也不許她和旁人見面,但是卻沒有限制她在族中的活動,她仍然有着當初被預選為聖女時候的權力,于是她便對王蠱進行了研究。
藍玉兒知道自己當初私自離開了南疆對于族中來說影響甚大,留在村寨裏也算是她的一種贖罪的方式,她也有給李四寫過信,卻不知道李四收到了沒有——就好像是犯了錯誤的人是要去蹲大獄的是一個道理。
上個月的時候,寨子裏又有一個新的女嬰出師,和藍玉兒一樣,一出生手腕內側便有一個極其圓潤的紅點,這就是村寨挑選聖女的最基本的條件——藍玉兒不僅結了婚,還生了孩子,早就不适合做聖女了,族人們一直不許她出去也是為了給村寨裏其他姑娘們一個警示,因此在這個女嬰出生之後,藍玉兒的責任便終于結束了。
恰好李四又去南疆尋找王蠱的應對之法,族人也覺得沒有必要關着藍玉兒一輩子,便允許李四帶着藍玉兒離開南疆。
李四雖然憎惡南疆人将他的母親強留在南疆這麽久,但見藍玉兒氣色紅潤不像是受了什麽委屈的模樣也只好咽下了這口氣,畢竟留在這裏,藍玉兒也是心甘情願的。
“關于你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藍玉兒的聲音也很溫柔,聽上去好似春風拂面:“王蠱幾乎是個死局,但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只是辦法極其嚴苛,這個世上幾乎沒有什麽人能夠做到,因此才會被人稱為無解。”
孟小安聽藍玉兒這麽說便知道藍玉兒是心中有數的,立刻整個人都坐直了身體,一臉緊張的看着藍玉兒:“您請說說看,魔教業大,不論是要什麽東西魔教都能找得過來。”
藍玉兒卻搖了搖頭:“不是找什麽東西,而是找一個人。”
“一個人?”孟小寧皺起了眉頭,他雖離經叛道,但卻并不是個罔顧人倫的人,若是要靠吃人才能治病,那他決不會治。
藍玉兒看他的模樣便知道他在想什麽,忍不住輕笑出聲:“倒不是你想得那樣……是要找一個練純陽內功的人,把那王蠱逼到手指,再把那根手指斬斷,王蠱便算是離了體,但是王蠱雖然離體,宿主的體內卻仍積攢了大量的毒性,之後要靠慢慢調養才能好。”
張思勉聽了便覺得激動萬分,他連忙開口道:“我練的便是至陽至剛的內力。”
藍玉兒點了點頭:“我看出來了,但你不行,武學造詣至少須得有孟教主那樣的,才能準确無誤的把那王蠱逼到手指上……而且王蠱一定會不斷的掙紮,傳送內力的人到了最後可能會散盡修為,正因如此,王蠱才會被人稱作無解。”
能和孟小安的武藝一樣的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都算過一遍了,裏面并沒有修習至陽武學的人——姑且不論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就說可能為了孟小寧散盡修為,這就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做得到的……或者說,若是有一個人的武藝真的到了孟小安的境界,要他去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散盡內力,他如果同意,那離成佛也不遠了。
事情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