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很黑很黑,如潑上了一層濃濃的墨汁,伸手不見五指,頭頂微弱的星光全隐在厚重的雲層背後。
兩道黑影趁着夜黑風高,蹑手蹑腳地走向河東申家的後院。
稍後,空氣中隐隐傳來一股燒焦氣味……
這夜申畫師擔心被人夜襲,鎖門鎖窗,關得密不透風,仍覺不夠,甚至将椅桌擋在門前,防患于未然。
孫苓不知她無謂之舉,整夜想着那張大紅的庚帖,心事重重,煩憂四竄,哪有閑餘偷襲她。
孫四認為她嫁人,她的愛戀就會結束,所以先下手為強,将她許給晏家,以防她誤入岐路,可謂用心良苦。
只是孫四不了解她的心,失去了申畫師,她雖生猶死,雖生猶死呀!
在陌生的房間,孫苓整夜輾轉反側。她想:庚帖上的那一抹紅豔最後會不會是用她的鮮血染紅?
四哥是孫家最難對付的人。
他那股狠毒的商人作風從不用在家人身上,一但使用了真是又狠又毒,令人無法招架。孫苓仿佛已能預見,明日天尚未亮,衆人還在夢鄉之中,孫四便會在門前向申畫師要人……
唉!
有人說蜀道難,蜀道難,而她說感情路更難。此情此境她竟有“多岐路,今安在”之感!
胡思亂想至深夜,她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深人靜,少年阿志突然睜開眼眸,他嗅到空氣中隐隐有些細微而不尋常的騷動。阿志躍起身,推開房門走出去。
室外仍是一片漆黑,不見月,也不見星。
他擡首一望,直奔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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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來到後院時已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他踢開檀香的房門,濃煙嗆人,他卻沒有遲疑,一路往前,在煙霧中踢倒桌椅等重物,仍是不顧一切,快速來到床榻旁。
火光之中那冷面女子睡得像個孩子般,天真,毫無防備,此時他卻沒空欣賞,連人帶絲被抱起,直往外沖。
搖晃中檀香驚醒過來,發現家中着火,大驚失色,忙抱住少年叫道:“阿……阿秀,阿秀,我們的秀娃就在隔壁房……快去救他。”
少年不顧她的叫嚷,将其抱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
檀香人未站穩,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緊張地說:“阿志……阿志去救阿秀!快!”搖晃身子傾前,攀附着少年,方不至癱軟。
包裹着的絲被滑落在地,檀香身上只套着單薄的中衣,那姣好,成熟身段一覽無遺,春/光外洩,她卻渾然不知。
少年眼眸一暗,扶住她,開出條件:“我救阿秀,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此時的檀香腦海一片混亂,只求救出阿秀申,莫說是一件,就是十件,她也只能答應。她連連點頭。“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快去!”
“你,不問是什麽事?”少年再次确定。
檀香不耐煩地惱叫:“我都說答應你了!趕緊救阿秀!”
少年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松開手,再度沖進火海中。檀香一個不穩,癱坐在地,眸子被烈火染紅。
此時,兩位長工趕來,提水救火……
不一會,少年抱着熟睡的阿秀出現,他沾了一身濃煙,吸進了些許濃煙,卻總算是無驚無險。
檀香激動地接過阿秀,确定他安全無礙後,眼中的淚水才悄然滑落:老天爺保佑!要是阿秀有個萬一,她如何面對姑娘啊!
姑娘?!
倏地,
檀香呆了一下,忙問:“……姑……姑娘……怎沒見到姑娘?”
四人面面面相觑,大驚失色,竟忘了申家的主人申畫師。在他們驚慌之際,有人早已沖進了火場……
孫苓是被焦味熏醒,一睜眼便發現不妥。她被安排入住西廂的客房,離後院主宅尚有一段的距離,沒被大火波及。
寂靜的夜,大火熱烈燃燒,竹子被火光吓得東歪西倒,亂成一堆雜草的模樣。
申畫師住處火勢最旺,火已漫延至窗臺……孫苓在池邊撲了一身冷水,渾身濕透,再跑向門邊,卻發現房門緊鎖,木門又熱又燙,踢開門又有重物攔在門後,無路可進。
這如何是好?
孫苓急紅了眼,身子一躍,破窗而入。
滿眼都是火光,刺痛着她的雙眼。
床榻上那人不知是因吸入濃煙昏迷,還是仍睡得天南找不着北。她搖了幾下,申畫師仍沒有醒。
室內火勢慚大,節節逼近,再不走,兩個人都走不了!
扯開絲被,孫苓抱起那昏睡的佳人。
她左肩傷勢則好,不宜使勁,現隐隐作痛,她咬緊牙關,左手抱着申畫師,右手扯下簾子作鞭,為她倆在火海中開出一條活路。
她決定原路返回。
左臂勁力不足,又或是濃煙遮眼,跳躍之間孫苓身子一歪,兩人滾落在地。申小枝的後腦勺與石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哎喲!”
申小枝痛叫一聲,揉着後腦,一睜眼發現孫苓的俊臉近在眼前,她哇哇大叫:“你……你這只不要臉的白眼狼,果然來偷襲我!”邊說邊搶起小拳頭,打向孫苓。
孫苓扣住她的雙手,傾身湊近,兩人額面相抵,氣息糾纏,只一移便唇舌相貼……上回那激烈的纏吻畫面排山倒海壓來,申畫師膽子再大,也不敢亂動。
“你……你先看看情況!”因吸進濃煙,孫苓的聲音沙啞,如嚼着沙爍,竟有一股誘人的味道,害申畫師小臉一紅。
這女子真是俊的沒有天理啊!
聞言,申小枝眼珠往上,見自己的宅院葬身于大火之中……熊熊列火仍在燃燒……她一慌,頭一移,紅唇竟貼上孫苓滑嫩的下巴。
兩人都驚呆了,各自退開。
申小枝掙紮坐起身,雖是短短一觸,她心口莫名地狂跳。
她暗惱:她這是……這是太久沒碰男人了?嗯,肯定是那樣。她自我催眠,肯定不是因為想起那夜的火辣辣,讓她站不穩的親吻。
火光映照下兩人滿臉通紅,氣氛尴尬。只有火,熱烈地燃燒。
此時檀香一行湧來,阿秀一把抱住親娘的大腿撒嬌。申小枝輕咳一聲,反手抱起阿秀,問:“你們都沒事麽?”
檀香點頭,又問:“姑娘是怎麽醒來?”要知道申畫師一睡,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動,是能吃愛睡的标杆。
申小枝指着孫苓,是被她所救。
檀香一聽,忙抓住孫苓的手感謝:“孫姑娘,真……真的太感謝你了!”幸好她贊同讓孫家姑娘留宿,要不然姑娘只能命喪火海。
她三番四次出手相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她。
兩名姑娘握手本不是什麽特殊的畫面。只是申畫師餘光一掃,眼睛隐隐有些幹澀,而少年則不客氣地拉開她倆,将檀香拉回自己的身邊。
火災現場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們瞪眼,仆人們提水撲火,她們也迅速加入幫忙,附近的居民見到火光,紛紛趕來……
在衆人的努力下,大火迅速撲滅,只剩幾縷青煙在夜空中游蕩。
檀香一瞧,後院一片狼藉,頹垣敗瓦,已無法入住。
幸好前廳以及畫室搶救及時沒有波及,送走熱心的鄰居,大夥呆在前廳內休息。她披着少年的舊長衫,領着衆人在後院連夜收拾整理,清點損失。
前廳——
一翻折騰下,阿秀在短榻上睡覺了。
申畫師披頭散發地癱坐在椅上,身上蓋着熏黑的絲被,外露的肌膚沾着黑灰,模樣狼狽,而她已沒有力氣理會。
倒是孫苓洗淨手臉之後,端了一盆清水入內,将手帕沾濕遞給她。“先洗把臉吧!”申畫師接過,有一下沒一下地拭擦。
此時,有人沖進前廳。
孫四剎住腳步,見妹妹安然無恙,忙松了一口氣。聽到孫見報告後,他策馬飛奔河東,遠遠便見濃煙陣陣,吓得他差點從馬背上摔下。
他吐了一口氣,說:“七娃,你跟我回家。”
申畫師最近多災多難,又是遇劫,又是走水,每回有難,七娃都在身旁,真不知何時要為她搭上一條命。
“好。”
孫苓一口答應,讓孫四一怔。接下她又補充道:“申畫師家中走火,現無處落腳。我想帶她們回孫府暫住幾日,待修葺——”
“我不準。”
“我才不要呢!”
兩人同時出聲打斷。
孫四掃了申畫師一下,忙移開眼。
申小枝甩下手帕說:“我找間客棧住下就是了。哪敢麻煩孫家人,孫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家中無端端起火,定是有人畜意要害你。上兩回也有人要加害于你,我怎能不管。你若不随我回孫府,那麽我也只能留下來陪你。”
申小枝不同意:“我家現在可沒地方招待你,你趕緊回去吧!”
“不要。你呆在危險之地,我豈能視之不理,莫不是讓我日夜擔憂,不得安寧麽!”
“你這是杞人憂天!”
“我是………”
“……”
兩人旁若無人的争吵起來,在孫四眼中卻像是小情人打情罵俏,看得他火光四冒。他上前打斷。“難得申畫師深明大義,七娃,你随我回家!”
憶起剛剛申畫師差點葬身火海,她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那惡人鎖上門窗,肯定是想置她于死地。
申家沒人懂武功,遇事只能束手就擒。
孫苓堅持。“四哥,我要和申畫師一道回府。”
“不準。”她這是養虎為患,孫四無論如何都不會心軟。
“……”
兩人争吵之際,突然有人高聲說道:“阿四不準,我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