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色下。

利劍,眼望要抹上孫苓的脖子……

申小枝鳳眼瞪直,手腳發麻。老金壓住她的肩膀,使她向/右/傾斜,孫苓則抓住她的手腕不放。隔着衣衫仍感覺到她指尖的脈動清晰地刻在自己的腕上……

她位于兩人中間,長劍在背後刺出。

劍太快了,也太狠了。

就在碰上孫苓嫩滑脖子的瞬間,老金強行收劍,震得虎口發麻,他倒退兩步,反手他推跌申畫師,越窗而去。

幽亮的月兒仿佛無法承受此暴行沖擊,翻身鑽入雲層,大地剎時陷入黑暗中。

窗前,有人相擁。

漆黑中,聽到一把柔弱的嗓音喃問:“孫苓?!”

孫苓應聲:“哦,我在。”

燭光一滅,她只能憑借一縷幽暗的月光分辨位置。見申畫師傾前倒下,孫苓眼明手快忙環住她。

兩人在月下,窗前相擁有。

申畫師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回答,又喃問一句:“孫苓?!”聲音摻着揪人的破碎,仿佛自他空而來。

孫苓拉開兩人的距離,扶住她。“你吓到了?沒關系,有我在,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那畫師腰杆一直,聲線略啞,斥道:“……滾……滾出去!”

孫苓一愕,有些手足無措。救人一命,卻遭人嫌棄。求解無門,她只得退出房門,守在門外。屋內燃起暗黃的燭光,照着她的孤身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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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裏舉步而來,見她站在欄上,面向街道。

孤月只影,甚是悲涼。

“少爺為何不入內?”阿裏問。

雖知兩人鬧別扭,夫人遣少爺回都城,少爺不願意,兩人眉眼傳情,嘴巴緊閉。阿裏以為是小兩口吵嘴,也沒放在心上。

孫苓不答反問:“前輩,可有追到人”

阿裏搖頭。

那人的輕功深不可測,便是他。追了幾個街口後,便跟丢了,只好返回。

兩人在月下幽幽輕嘆。

此人太懂把握時機。做壞事,一般選擇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他卻在月剛上柳梢頭,客棧內外人聲鬧騰的時刻前來。

若非江湖閑人的鈴铛,怕申畫師早被人拐走。

阿裏靠着欄杆。

一人朝外,一人朝內,不論何方歹徒都在兩人的視線中。阿裏忽地開腔道:“這些年,我也遇過不小大風浪,但此行太詭異了。光是監控我們行動的就有八,九批人。敵方和友方相繼出現,說實話是敵是友,我也分不清。”

“前輩,認為我們下一步,該如何?”孫苓迎着夜風詢問。

申畫師去信主子的內容,他是知道的。

阿裏搓了搓臉,說出自己的想法:“回都城。”

成親王是三原國三大勢力之一,莫說是他一個江湖人,扯上整個江湖也不是他的對手。回都城,天子腳下,他若興師問罪,也有另外兩股勢力監控,下手有礙。

阿裏和孫苓的想法相同。

回都城,有孫家在,有阿娘在。

肯定有辦法能保下申畫師,在外就算她拼上一條命,也是未知之數。

可惜,申畫師才是關鍵,容不得兩人作主。

孫苓在外守了一夜,至天亮,阿裏來換下。

申畫師的雙眼又紅又腫,莫名有些喜慶,像只可愛的小兔子。阿裏自然不敢取笑,朗聲問:“夫人,昨夜沒有睡好?”

申畫師點頭。

沒有走動,她的胃口卻激增。

等她用過早膳,阿裏問:“情況危險,夫人為何不先回都城?成親王那,估計不好對付。”

申小枝呷了口茶,冷笑一聲。“我不怕趙氏皇族,他們不敢要我的小命,但也僅限于我一人。”連阿爹阿娘,兄長,兒子在內,獨獨只有她一人受到眷寵。

阿裏一臉發懵。

“這或許就是祖上福蔭吧。”申小枝自嘲。

她的膽大不是無由的,她的命會安然無恙的。正是江湖閑人敢讓她出行的原因之一。這個秘密,知曉的人甚少,但下一個知曉這秘密的人,定是當今天天子不二的人選。

阿裏怔忡一會,探問:“夫人的意思是……繼續前行。”

申小枝點頭,補充道:“今後我一個人出發。”

“少爺怕是不願意一個人回去。”阿裏點明。大難在前,丢下妻子非好漢所為。阿裏知孫苓不可能丢下申畫師回都城。

“所以,希望你去勸動她。”

如此艱巨的任務,阿裏不敢接下。

申小枝無奈地繼續喝茶。

已過了四日,江湖閑人的回信未到,申畫師再次出發。

錦城的日子不平靜,三天兩頭,有人襲擊。申畫師不得不提前出發,她怕再留下去璟園得重建。毀了五間客房後,這日清晨,申畫師一行等離開了錦城。

馬車內只得申畫師一人,阿裏駕車,而孫苓騎着申畫師購來的駿馬緊跟其後。

申畫師勸阻不聽,幹脆視而不見。

近午,三人在野外歇息。

阿裏挑了一棵大樹,遮陽擋雨俱備。

申畫師坐在絹布上,啃着微微發硬的包子。那女子故意站在樹蔭外,任烈陽照曬,熱汗連連,引人同情。那畫師見了,繼續啃包子,又問阿裏:“下個城鎮是哪?”

阿裏說:“鵑城。雖是小城,郫筒酒倒不錯。”

聞言,申畫師鳳眸一亮,酒蟲發作,笑道:“吃罷,趕緊出發。”說罷,捧着包子啃了一大口。“人生幾何春已夏,不放香醪如蜜甜。”那如蜜甜的甜酒,申畫師注定無緣一嘗。

包子尚未吃完,敵人又出現了。

陰雲不散。

孫苓吞下饅頭,握緊長劍,展目一望,卻驚得冷汗直冒。

這……黑壓壓的一片……

少說也有百人。

正确來講藍軍以一百零九人為一組,是傳門護衛王親隊伍,也是精兵中的精兵。一般親王有五隊,王爺兩隊,如此類推。成親王派藍軍出擊,是勢在必得。

阿裏雖是老江湖,也被眼前一片藍潮驚了眼。

只有申畫師淡定地啃完手中的包子,試了試嘴,理了理衣裝,儀态萬千地起身。藍軍已将三人團團包圍,任她們插翅難飛。申小枝從阿裏身後走了出來,迎着藍軍,揚聲質問:“成王,難道他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為首的人聽她這一說,輕蔑一笑,斥道:“好大的膽子!無知婦人膽敢直呼王爺名謂,可知罪。”申畫師為文人,在繪畫界封神,但他們是武夫,只知她是一名畫師,有點名氣罷了。與皇家貴胄是天與泥的差別。

抓拿一名畫師,居然出動藍軍。

士兵們本就不悅,親眼所見申畫師不過是一名弱質纖纖的婦人,身邊有一名少年和馬夫。他們在南都城訓練中,收到王爺的指令,日夜兼程趕至。真是大材少用。

申小枝冷笑道:“申某在此,醜話說在前。回去讓你們的主爺查清楚我是誰,再來下手。一子錯,怕他無法問頂帝位。”

那漢子豈能容下一名婦人奚弄親王。

他大手一揮,喝道:“衆将士聽令,将婦人生擒,交給親王發落。上——!”

一聲令下,藍軍湧來。

往前沖了幾步,卻又猛地停住了,揚成塵煙處處。

黃煙散去。

在申畫師面前站着二十多人,黑衣勁裝,手握刀或劍,着裝統一,臉容肅冷,動作利落。他們的刀劍全指向藍軍。藍軍首領勒馬,高呼:“何人膽敢阻攔我軍辦事?”

黑衣人中走出一人,拱手道:“蔣兄,各為其主,盼你知難而退。否則,”

蔣勇心下一驚,他們竟然知道他是誰,他故作鎮定地問:“否則如何?”

那人一字一句回道:“殺——無——赦。”

好狂妄的口氣,好大的膽子。

他們的人數是對方的三倍不止,而他們冷靜自持,沒有半分緊張。黑衣勁裝?!仿佛在哪見過,相當熟悉……蔣勇記憶缺失,不代表沒人記起,隊中有人尖叫:“黑……黑軍!是黑軍!”

黑軍,隸屬于小趙王。

他們是三原國最精銳的部隊,一人抵一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號,黑軍人只是扯出一抹冷笑,冷眼望着對手閃爍的目光。

為首者追問:“蔣兄是退,還是不退?”

蔣勇首次面臨生死之擇。

成親王之令,他若沒有完成,回都城是死路一條。與最精銳部人,殺人不眨眼的黑軍相鬥,下場亦是死路,還得賠上百來位兄弟的性命。退,不行,進,沒路。

“是……是小趙王要護下她?”蔣勇在做垂死掙紮。

小趙王要殺誰,連皇上也不過問,同理小趙王要保下誰,就一定能保下。

為首之人答:“主子之事,我們無權過問。”

他們雖是黑軍一員,表面是小趙王的人馬,實在早歸屬于樊郡王門下,聽從郡王的安排。郡王有命,保申畫師一命,他們自然聽命行事,就算對手是赫赫有名的藍軍。

藍軍有人舉刀喚:“沖呀!讓他們瞧瞧我們的本事!”

不能退,一退即死。

他們都明白。

蔣勇又怎會不明白呢,唯有怒叫一聲:“沖——!”

混戰必有誤傷。

申小枝被擁至一旁,阿裏和孫苓擋在她跟前。偶有勇士沖來,阿裏和孫苓只能揮劍回擊,高手對戰,黃沙翻滾……刀劍碰撞,清脆如一首曲子,铮淙如流水,又如海浪,仿佛不會停歇。

那不過是瞬間即就。

就算多年之後,孫苓也不敢忘記這個轉眼即逝的瞬間。

一把鋒利的長劍越過她,刺入申畫師肩下……

長劍突襲,從背後刺向自己,一旁的申畫師奮力推開她,替她擋下。孫苓怔怔地抱住墜落的她。申畫師小臉泛白,喃道:“事……事不過三,我說了不會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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