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有天收
姜毓這一午覺歇得很是不錯,雖然只是在外間兒的軟榻上靠着,可不知覺就睡熟了過去,直到臉上讓人一陣兒拍,把她給弄醒了。
“你做什麽?”
姜毓睡眼朦胧,帶着些不易察覺的起床氣,以為是在王府裏,第一直覺是祁衡又發瘋了。
“天都要黑了,趕緊起來,否則你祖母的壽宴就要開席了。”
祁衡一面說着,一面就抓着姜毓的倆肩膀,把還睡迷糊的媳婦兒從榻上撈起來,伸手給她理了理頭上睡歪的發釵,那感覺,就像他小時候念書房起晚了讓嬷嬷揪着在床上穿戴洗漱,恨不得把洗臉水給姜毓打來。
他也是中午真喝多了,竟也跟姜毓一樣睡沒了時辰。
姜毓讓祁衡一提壽宴的事情,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扶了扶髻上的簪子,道:“翠袖和翠盈呢?怎麽也不看着時辰,來人!”
一面喊着,姜毓也趕不及自己匆匆忙忙下了榻,趿了鞋往妝臺前奔去。
祁衡見沒人進來,不由打了門簾朝外頭喊,道:“人呢?都死了不成?”
外頭眼巴巴候着朝門簾子看的俱是下頭伺候的丫鬟婆子,祁衡看了一眼沒有那兩個姜毓身邊常伺候的,正是要皺眉罵人,就見着那兩個丫鬟從外頭急急忙忙奔過來的身影。
“你們兩個做什麽去了?”
祁衡沉了臉斥了一句,到底是姜毓貼身的人,他倒是不好罵的太兇。
翠袖和翠盈慌忙行禮道:“回王爺的話,是太太尋奴婢們過去問話了。”
原是他岳母大人。
祁衡不問了,揮了揮手松開門簾讓兩個丫鬟進去。
屋裏頭姜毓那裏自是又一陣手忙腳亂,祁衡倒是沒什麽,自個兒把那身滿是酒味兒還睡皺了的衣裳換了,洗把臉就擱門外等姜毓,兩人一起從院子裏過去,緊趕慢趕倒是沒去的太晚。
晚上的宴擺在國公府的戲閣裏,國公府的戲閣甚大,三面圍樓上下兩層建得寬闊,聚音卻又莫名得好,晚上宴的是親近的幾家王侯世家并國公府自家的子孫親戚旁支,雖不如白日裏聚的人多,場面卻是比白日裏更宏大些,屏開鸾鳳,懸燈結彩,七彩的燈籠縱橫交錯挂在半空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炫目。
姜毓和祁衡的席位自然是設在二樓的好位置,按身份,祁衡這個王爺其實該坐那正首的主位子,可顯然這席位是按的姜毓的輩分排的,老太太身旁坐着的是幾個交好的老郡王妃還有老侯夫人,張氏并着幾房的媳婦伺候在那裏,屏風後丫鬟仆婦聽差的候一堆,那是擠的嚴絲合縫,估摸着全府最大的精力就耗在那一片了。
于此相對的,姜毓那邊倒是松快了許多,畢竟都是自家子孫,姜毓又是嫁了的,這種日子也不分什麽男女席了,旁邊桌就是姜易,翠玉屏風虛虛攔了一道,兩桌轉頭就能照面望見。
“王爺,王妃。”
姜易很客氣地站起來行禮,一派溫文有禮克己複禮的做派,但姜毓可記得中午祁衡說姜易灌他酒來着。能敢給祁衡灌酒,她這同父異母的嫡長兄果然黑得很。
“王爺,父親在對面的席上,王爺不如與在下一同過去敬一杯酒?”
姜易笑臉相邀,祁衡倒也沒推辭,徑直便答應了,“好。”
“請。”
“請。”
兩人互相伸手一引,前後腳跟着就走了,女婿去給岳丈大人敬酒,她自然是沒有二話的。姜毓兀自坐下來,翠盈和翠袖侍候着倒酒擺茶,将桌上的器具都調理明白。
翠盈遞上糕點,道:“這山楂糕酸甜,王妃今日下午起得晚了,不如嘗上一塊兒開開胃。”
姜毓擺了擺手,只是端了桌上的香茶抿了一口,來得急,連口水都沒能喝上,正是豪飲了小半杯放下要讓翠袖填茶的時候,跟前就來人了。
“妾身見過王妃。”
姜毓擡頭看清了來人,止不住眉梢就跳了一下,這不是康樂伯府二房的那個嬸嬸嗎?
“原來是二夫人。”
姜毓是從小定給康樂伯府的,與府上那些人也是從小認識的交情,雖然現在事态發展地并不怎麽好看,但怎麽說,姜毓那層面子功夫一直是做得很漂亮的,見着葉恪和姜容都能“慈眉善目”,應付一個不相幹的嬸子就更沒有問題了。
“這一年不見,王妃愈發容光煥發貴氣雍容了,倒是讓妾身這等資質粗陋的都不敢輕易上前請安了。”
葉二夫人說得客氣又親近,卻又帶了幾分恭敬,分寸拿捏地妥當試探着姜毓态度,不管姜毓什麽态度她都能進退。
“哪裏,二夫人客氣了。”
姜毓哪裏不清楚這位二夫人,嘴裏圓滑,道:“如二夫人這樣的倘若也稱粗陋的話,那這世間就沒有玲珑的人了。”
前世在康樂伯府裏,這位二夫人可是她擺在頭一位要應付的嬸子。康樂伯府不像肅國公府家訓嚴明,各房之間一早分得明明白白,上頭還有長輩彈壓,坐鎮多年,老早給收拾得幹淨清楚。
康樂伯府講究骨肉團結,抱死了不分家,便使得一大家子人都擠在一個府裏,公中開銷走一個賬本,人少的時候還歲月靜好,子嗣多了那就是一團爛線。
這二房和大房一樣,都是嫡出的血脈,那二老爺的資質從小比大老爺更出衆些,娶的二夫人也是個比大夫人更精明強幹的,只是康樂伯府在嫡長上看得重,老太爺和老夫人也不偏心小的,爵位
還是堅決傳到了大房的手裏,可別提二房的心裏有多不服了。
是以前世對于姜毓這個家世貴重的長房長孫媳婦,這二夫人可也一點都沒對她手下留情,那是可勁兒地找不痛快。
“王妃盛贊,妾身哪裏敢當。”
葉二夫人低眉順眼笑吟吟的,姜毓可沒瞧出她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那手還擡起來,緊了緊身上那件坎肩兒,上好的貂皮,一絲兒雜毛都沒有。
姜毓的眸底動了一下,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皮料子便是上回翠盈念叨過的她白送給姜容那堆嫁妝裏的東西。
這麽珍貴的皮料子,到底是沒能穿在姜容自己的身上,只能說果然萬事都講究個緣分,就算到了你手裏的東西,留不留得住也不一定。
姜毓移開眼睛端起茶盞來,順嘴就誇了葉二夫人一句,“二夫人身上這間坎肩兒料子真是極好,穿在二夫人的身上很是相稱。”
皮料子肯定是姜容自己給出去的,至于是不是心甘情願的……猜也知道肯定不是了,否則這位怎麽會跑到她這裏來。
“那是恪兒她媳婦送的,原是她的嫁妝也不好意思收,只是見她一片誠心才手下了。”葉二夫人的手拂過坎肩上的皮毛,“果然是只有國公府這樣家底深厚的人家能給嫡女陪嫁的嫁妝……”
葉二夫人最後半句話說的很輕,似乎是感嘆,可意思卻很深,這是有意要提她和葉恪姜容那茬子事兒啊!篤定了她不可能原諒那倆人,所以這是要來……搞事情?
“二嬸嬸怎麽在這兒?”
果然,姜毓才想着這事兒,旁邊姜容就過來了,葉恪沒陪着,姜毓估摸着這會兒應該是去給肅國公那裏先敬酒去了。
“恪兒媳婦來了?”葉二夫人寒暄了一句,“我自是來給王妃請安的。”
姜容給葉二夫人見了一禮,然後又到姜毓跟前行禮問了安,照着席位排,她和葉恪的席位也在她旁邊桌。
“大姐姐來的有些晚了。”
姜毓随口找了話說,她與祁衡趕得急急忙忙的,倒是不想這位來得比她還晚。只是姜毓随口的一句話,卻叫那葉二夫人給瞅機揀了回去,接上來就答:
“王妃有所不知,恪兒媳婦前個月剛不慎流了孩子,身子還虛弱着,難免便來得晚些。”
姜毓的心裏劃過一絲驚詫,倒不是驚詫姜容滑胎的事情,畢竟這點子內宅的小消息,今日曲水流觞宴裏她該聽的都聽了。
比如姜容是懷了快五個月的身孕滑的胎,怎麽滑的說法繁多,反正孩子是沒了就是了,還是個男胎。
再比如,姜容的那位婆母,也就是現在康樂伯夫人為了葉恪的香火着想,已經一口氣連擡了兩個自己如意的良家妾進門給兒子填充後宅了,免得姜容修養個一年半載的耽誤了康樂伯府的香火。
這事兒做得極不厚道,倘若是姜容是是堂堂正正進門的康樂伯夫人絕對不敢,可姜容不是,連累了她兒子一起毀了名聲還差點毀了仕途的人,康樂伯夫人怕是一點都不能待見她的。
姜毓詫的是葉二夫人就這麽當着姜容的面上趕着同她把事情說出來了。這也不僅是踩姜容的痛心事兒,這可是往死裏桶姜容了。
誰想讓自己昔日的情敵知道自己落得這麽慘的結果?還是當面的那種,簡直是血淋淋的鞭笞了。
姜毓擡眼飛快瞥了姜容一眼,果然她臉色都白了,唇上都是沒血色的,原本就是憔悴的面容,看着更是好像要風中破碎。
送了這麽珍貴的皮料子,卻還要被人這麽故意擠兌,姜容這一年多的在康樂伯府的日子可見一斑。
怎麽說,很多人很多事,其實她不必費心記挂他們,因為早在他們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就注定是這個結果了。
話本子裏的公子和小姐私定終身沖破枷鎖成親後就一定能和和美美嗎?她還有婆婆,妯娌,三姑六婆,柴米油鹽,一日平淡勝一日的日子,以及理不清的後宅争鋒。
康樂伯府這潭渾臭的水,還請姜容自己收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就是前方沒有交代的女配和渣男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