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從金星來

“蘇暮星,你在做什麽?”

這聲音不耳熟,蘇暮星卻仍準确地從記憶裏翻出他的名字。

盛書閑,把蘇暮星從那座大山帶回蘇家的人。

蘇盛兩家是世交,盛書閑打小拜在蘇老爺子門下習畫,就連這名字都是蘇雲中取的。

故他只大蘇暮星十歲,按輩分算來她卻需得叫一聲盛叔叔。

前世蘇暮星滿眼只有商清越,與盛書閑沒有多少交集。

只記得他去周家溝接她那天下了暴雨,男人脫了外套罩她頭頂,緊握着她冰冷的手踏過泥濘山路,一步步将她帶出山村。

眼前的盛書閑比記憶中更加清朗俊秀,面有淡淡倦色擡手按了按額角,果斷從她手中拿過那酒瓶,将蘇暮星藏在自己身後。

沉沉的嗓音從頭頂響起:“別說話,後面有人。”

只幾個呼吸的功夫,一群人便說笑着出了電梯朝這邊走來。

待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爛醉男人和那一地混雜着啤酒的鮮血後,為首的那人眼皮一跳,緩緩擡頭将視線放到正前方的盛書閑身上。

“書閑,你這是……”

這群人正是這次回海城中學做優秀畢業生講話的代表們,盛書閑本也是其一,方才幾人在樓下遇到他的時候還打了招呼,結果再見到就是這幅模樣了。

盛書閑一身裁剪得體的西服,右手拿着破碎酒瓶,左手慢條斯理地拂去另一只袖口上沾染的污漬。

他微側身直視諸人,态度溫文有禮:“我跟這位男士發生了小矛盾,私了就好,不需報警。”

聽者神情不盡相似,皆默然看着地上那人掙紮着含糊不清罵人,他們又不傻,怎麽可能真覺得這是願意私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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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盛書閑都這樣說了,他們又怎會吝給他面子呢?且不說盛書閑人緣如何,光是盛家仍存的影響力也不允許他們多嘴半句。

等到人走後蘇暮星從他身後步出,心情複雜地看着正打電話交代着什麽的盛書閑。

她也認出來了,剛才那群人裏有海城中學的老師。

她本就是托關系進入海城中學的,要是她傷人的事被別人看見了,就算礙于蘇家面子不被退學,也難免會傳出不好的名聲。

盛書閑這樣站出來護她,卻替她頂了口黑鍋了。

“對不起,拖累你了。”

“……你現在過來幫我處理幹淨,我還要送個小朋友回家。”

挂掉電話,盛書閑對上蘇暮星的視線,俊眉舒展開,露出些許戲谑笑意。

他雲淡風輕回答她方才的道歉。

“沒關系,反正我名聲不好。”

黑色的Levante平穩駛在夜色中,清涼的夜風由大開的車窗灌入車內,讓被灌了酒又暈車的蘇暮星好受許多。

下車的蘇暮星擡頭,久久注視眼前的豪宅。

蘇家位于寸土寸金的海州市區,這棟西林小築式的大宅已有一些年頭了,但是絲毫沒有破敗的意思,反而越發厚重。

盛書閑理了理自己的襯衫,回頭看一眼落後半步的蘇暮星:“先去書房給老師報平安。”

盛書閑之所以會出現在銀河會所并非巧合,他是特意來尋蘇暮星回家的。

不過前世她被灌得爛醉不省人事,昏沉回家後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是盛書閑去接的自己。

蘇暮星認真地對着盛書閑微微鞠躬:“謝謝你。”

少女身形纖瘦得像是蘆杆,套在身上的海城校服也看着有些空蕩。松垮紮着的長發有些散亂,未幹的劉海亂糟糟地緊貼前額。

盡管狼狽不堪,卻也無法掩飾她五官的精巧。那身白得通透的皮膚沾染了酒精後透了幾分粉意,襯得漆黑似墨的眸子水意更盛,盈盈似汪幽潭。

盛書閑默然打量她片刻後緩聲開口:“未成年不能喝酒,下不為例。”

随着盛書閑的語一起落下的是個小盒子,她望向自己的掌心。

是盒薄荷口香糖。

“吃了去去味兒,別被你外公發現了。”

盛書閑微微屈身湊近觀察那小姑娘,忽然扯了張濕巾,不輕不重地擦拭着她沒卸幹淨的眼圈。

“小朋友還是不化妝比較可愛。”

小朋友三字一出,蘇暮星立刻反駁:“盛書閑,我不是……”

盛書閑的眉頭微皺,語氣淡淡提醒。

“蘇暮星,叫盛叔叔。”

“……”

書房的燈還亮着,蘇老爺子在那張太師椅上半躺半坐,他捧着紫砂茶壺走了神,袅袅的白霧把皺紋都抹得幹幹淨淨。

敲門聲響起後,老人這才擡起頭,看向門口那個站着的少女。

“暮星,你回來啦?”

蘇暮星緩緩擡眼看着蘇老爺子,手指不自覺地抓了抓衣角,比剛重生時還要猛烈的酸澀一陣接着一陣的湧上來,險些讓她無法自持。

蘇秋桐被拐賣到了周家溝後第二年就生下蘇暮星,只是她也落下病根得了重病,母女兩個在重男輕女的山裏受盡了苦頭。

她所謂的父親和爺爺奶奶,從小給她的都只有打罵。

直到蘇老爺子出現,她才真正過上了小公主的生活。

“對不起,外公。”

蘇暮星眼眶湧出淚水,快步上前蹲在老爺子的腳邊,仰頭看着他慈祥的臉:“我不該這麽晚回來讓你擔心的,對不起。”

“唉怎麽還哭了?”

老爺子看到外孫女一哭,教訓的話半句都說不出,反而連聲哄:“暮星不哭啊乖,沒事了,回來就好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後,蘇暮星撲在外公懷中痛哭出聲。

是啊,回來就好了。

現在她回來了,她再也不要跟商清越扯上關系,還能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親情,也能将自己不堪的人生糾正過來。

一同将蘇老爺子送回卧室休息後,盛書閑也回了自己在蘇家的卧室休息。

酒意後知後覺地湧上來,頭腦昏沉的蘇暮星沿着記憶中的路走到二樓自己房間門口。

還沒回過神,一股大力已經由背後傳來,蘇暮星被重重地推倒跌在床上。

“現在十二點半,逃了晚自習半夜出去玩。”

一個眼鏡少年慢慢步出,那雙狹長的鳳眼靜靜注視着蘇暮星。

他推了推銀邊眼鏡,往蘇暮星的身上一睨,唇邊嘲諷的弧度拉深,語氣卻愈發糟糕。

“讓爺爺等這麽晚,你可真是個好外孫女。”

這傲慢的語氣和标志性的上挑鳳眼,蘇暮星瞬間想起這人身份。

蘇暮星的舅舅有兩個兒子,性格溫和的大哥蘇霁是領養回家的孩子,不過他對蘇暮星很是照顧,平時住校不在家。

而眼前這人是二哥蘇旭陽,兩人雖是表兄妹,但是關系相當糟糕。

少年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蘇暮星:“電話也不接,盛叔叔為了找你推了場很重要的會議,聯系你們班主任才找到你。”

“你倒好,半點羞愧心都沒有是不是?”

蘇暮星才想起自己手機沒電了。

少年挑着眉,環抱着手半靠在卧室門邊,聲音攜了明顯的怒意:“你再給盛叔叔添麻煩,別怪我不客氣了。”

後勁上來的蘇暮星本就昏沉沉,這會兒躺在床上懶得起來,任憑蘇旭陽在自己耳邊如何挑釁也不理會。

“說完了嗎?出去的時候記得幫我帶上門。”

被無視的後者有些羞惱,一根細長教棍往蘇暮星身上一揮:“你還真把這裏當自己家了!”

小臂上傳來火辣的痛覺,蘇暮星一眼就認出這根教棍來歷,握柄那兒嵌了顆通透的祖母綠,正是蘇家長輩教訓晚輩用的傳家寶,平日都擺在蘇雲中的書房。

巧了,平時挨這棍子最多的人正是她二哥……

蘇旭陽。

自認已是三十多歲心理年齡的蘇暮星,這會兒被個十多歲的小毛孩拿教棍打,能忍?

她猛地起身一拽把毫無防備的蘇旭陽拉倒在床,翻身把他按住的同時奪過了那根棍子,笑得挑釁意味十足。

“這兒就是我家!我這輩子就不嫁人了住到死,你不樂意又怎樣?”

蘇旭陽身體本就略顯單薄,被蘇暮星按着一時間竟無法掙脫,怒急脫口而出:“還沒去做鑒定,你是不是蘇家的人都還不清楚呢!”

蘇暮星瞪他一眼,手中教棍啪的一聲落在蘇旭陽身上:“你去做過鑒定了?就這麽肯定自己是蘇家人?!”

被蘇暮星按在床上的少年臉色漲紅,忽然察覺到什麽,鼻子嗅了嗅後勃然大怒:“蘇暮星你喝酒了!我要去告訴爺爺!”

門口傳來一聲輕咳,隔壁聽到動靜出來的盛書閑正倚在門邊看着二人。

“蘇旭陽,這麽大人了還欺負妹妹?”

“盛叔叔!”

蘇旭陽趁機掙脫蘇暮星的手爬起來,扯了扯有些淩亂的襯衫領口,強忍怒意:“一個女孩子喝酒還打我,她像什麽話!”

盛書閑的目光移到蘇暮星身上,後者有些心虛地低着頭一聲不吭。

“蘇暮星,把棍子給我。”

被點名的人乖乖地交了出去。

再下命令:“伸手。”

盛書閑執棍,輕輕敲了敲蘇暮星的手心。

力道溫柔得過分,半點兒勁都沒用上。

他轉頭看向蘇旭陽,雲淡風輕:“好了,我替你打回來了,回去睡覺。”

蘇旭陽沉默。

盛叔叔,能不能不要這麽明目張膽偏袒蘇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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