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是夜,涼風習習,萬籁俱寂,不管是山林還是湖泊,都已沉寂了下來。大船上的燈火倒映在湖面上,朦朦胧胧地照亮了下方的船體。大船外圍走動着幾名值夜弟子,除了他們,玉鼎門其他人大概也已經熟睡了。
幻幻躺在冷硬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身子一會冷一會熱,隐隐帶着癢痛,無論她怎麽用靈力壓制都沒用。這和上次的情況差不多,又是在夜裏發病,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她不想再繼續忍下去,于是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跄跄地走向房門。快接觸到門時,她人歪了一下,撞在上面,發出了好大一聲響動。不遠處值夜的弟子聽到了她房間的異動時,便立即往這層趕來。
幻幻只覺身上的癢痛發作的越來越厲害,她靠着門,撈起袖子,卻見一整條白皙的藕臂都爬滿了青色的紋路。那些紋路走得極為規律,一格接着一格,宛如魚鱗般密集。幻幻不敢再看下去,她已經能想象到自己全身上下,甚至臉上都長滿了這些惡心的紋路。再過不久,她的雙腿就會變成一條詭谲的魚尾巴,如果她現在出去求救的話,那麽她和那些妖怪的下場會有什麽不一樣?師父和同門們會相信她嗎?
未等她多想,門外已經響起了詢問聲。
幻幻的腦袋忽然清醒過來,她忍住難受,将心一橫,擊開窗戶,數道法術打在了外面的禁制上。被法術攻擊的禁制瞬間亮了起來,藍色流光劇烈閃動,似乎已對下禁制之人發出了信號。門外的值夜弟子已經察覺出裏頭發生的不尋常,但因為房門被反鎖,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敢破門而入,只在外面一遍遍詢問和警告。
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先離開避避風頭,那就不會再留下來。她一拍儲物袋,頃刻間,空中飛出了數十道飄動的靈符。她不斷催動咒語,靈符上面的符文開始隐隐發亮,她盯着外邊的禁制,口中快速念了個去,眨眼間,那些靈符便全都打在了禁制之上。這道薄薄的禁制終是抗不過數十道靈符的強攻,正中間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缺口。
幻幻身形若電,飛快地撲了出去,她拖着已經變化的身體躍過大船,在黑夜中微微一現,便落進了湖泊之中。進水的聲音混雜着船上弟子的喊叫,在四周越傳越遠,幾十盞已經熄掉的燈火相繼亮了起來。一時間,玉鼎門衆人都沒了睡意,這半夜的寧靜,終究是被打破了。
後面發生的事情,幻幻早已不知道了。她沿着湖泊游出很遠很遠,直到體力耗盡,天光熹微時,才暈在了水面上。再度轉醒過來時,她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有一雙粗糙黝黑的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她沒甚氣力,眼睛卻冷冷盯着那雙手的主人,開口說道:“摸夠了沒有?”
許是沒有料到床上的人這麽快就醒了,被她冷不丁一問,那雙不安分的手立刻縮了回去。一個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的老婆子腆笑湊了過來:“呦,姑娘終于醒了,我差點就要去請大夫了呢。不過我瞧姑娘面相貴氣,想來定不會出什麽事。”
幻幻沒有立即答話,她打量了所處的地方一圈,只見四面皆是黃泥糊的牆壁,床的內側釘了兩面破布,一扇可憐的小窗開在對面,上頭封着油紙,稀稀拉拉地牽着幾根蛛絲。整個地方看起來既破又舊,唯有立在牆角的一對櫃子算是好些的。
“這是你家?”
老婆子點點頭,不管幻幻神情如何,笑容又擴大了幾分,露出一口殘缺不齊的牙齒,“沒錯,這是老婆子我和大兒住的陋室,姑娘你可別嫌棄啊,我們鄉下人沒錢,和城裏比不得。”
幻幻不習慣躺着和人說話,她支起身子,靠在土牆上,面色緩和了許多,“您怎麽救的我?”
“早上我去橋洞底下洗衣裳,就看見姑娘你靠在洗衣石上,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可把老婆子我吓壞了。我和大兒費了半天功夫才把姑娘你帶回來呢。說起來,你怎麽會淹在水裏了,是不小心失足落水了吧?唉,還好現在不是汛期,否則我就是見着了,也撈不回你。”
幻幻現在的臉色仍舊有些蒼白,精神也沒恢複好,她只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又聽那老太婆唠叨半天。
“哎,說了半天,姑娘你也餓了吧。你先躺着,我給你做晚飯去。”
待她走了,确定外面沒人後,幻幻立刻開始打坐調息,争取恢複靈力。自經過昨天這一夜,她身體裏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渾身空蕩蕩,餘下的靈力大概只能開個儲物袋什麽的。這對于一個修仙者來說是十分不妙的,若是她在這段時間遇上意外情況的話,她連自保能力都沒了。
縱使精神沒有恢複好,她仍然堅持調息到晚飯的前一刻。幸運的是,靈力已經回來了一些,接下來她只要找到一處靈脈豐沛的地方好好修煉,想來回到全盛狀态指日可待。
幻幻本來不用進食也是可以的,她修仙十幾載,早已習慣了空腹生活。無奈老婆子硬是将飯菜送到了她面前,一個勁兒地勸她吃下去。眼前這老人雖然太過于熱情,叫她心裏防備,但是她還不會怕飯菜有毒,見她催得急,她便慢吞吞地吃了兩口。
她在吃飯,老婆子就在旁邊看着,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聽姑娘口音不像這裏人,你家在哪兒,家裏還有什麽人沒?唉,要是我家沒了這麽一個黃花大閨女,得心疼死了。”
幻幻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兒,打她記事起就已經在玉鼎門了。她當然不會跟她說得如此清楚,略想了想,便回她道:“家裏人都不在了,養母對我不好,我心裏氣,就從那裏逃出來了。”
老婆子啧了一下,大着膽子摸了摸她的頭發,“多好一個閨女啊,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你放心,你那養母肯定會來尋你的,哪有把女兒丢在外面不管的道理啊!”
幻幻放下碗筷,眸底夾雜着些許惆悵,“回不去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所以,還是待在外面自生自滅吧。以她現在這種時不時變化的模樣回去,估計還沒進門就被當作妖怪誅殺了吧。她拿手擋眼,卻擋不住眼前的一片灰白。
那老太婆見她不想再說了,便也識趣兒地收好碗筷出去了。她臨走前偷偷觑了幻幻一眼,心裏冒出一個如意算盤來。
幻幻晚上依舊選擇繼續修煉,她這時睡眠充足,眼下最緊要的情況是将靈力再提上一提。只是,還沒等她入定,外間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個陌生男人的。
那人走到門簾子前停了下來,呼吸微微加重了幾分,幻幻正欲掐訣,卻聽到男人問:“姑娘睡沒睡?俺娘叫俺送換洗衣裳過來,我給你拿進來了。”
“等……”幻幻話未說完,站在外間的男人便掀簾而入。他個頭不高,皮膚黝黑,典型的莊稼漢子,見着幻幻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後,一對小眼瞬間定在了她臉上。
幻幻心裏很是反感,甚至動了些許殺心,她蹙緊眉頭,掉過臉道:“衣服放下就好,你出去吧。”
“哦。”男人愣愣地應了一聲,磨磨蹭蹭許久才将東西放好,然後走了出去。他出去後并沒有立刻走開,而是悄悄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牆角,見裏頭半天沒動靜時,心裏搔癢,卻又惦記着老娘的囑咐。只得舔舔幹燥的唇,回房降火去了。
幻幻一直修煉到第二日下午才停下來,期間那個老太婆又想進來套她話,被她三言兩語驅走了。她雖然不懼兩個肉體凡胎,但不想被人當作盤中餐盯着,于是決定馬上便走。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間,看到老婆子正在門口擇菜,她那兒子不知上哪兒去了。幻幻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将一顆小明珠抛了過去,“這顆珠子是我的謝禮,就當報了救我的恩情。”她話畢即走,老婆子瞬間急眼了,忙丢了菜,上前擋住她去路。
“你現在走什麽走,你的養母不是還沒派人來找你嗎?再說這邊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識路,跑丢了怎麽辦啊?”
幻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眼底隐隐含着威壓,竟讓她覺得難以面對,“認不認路是我的事情,腿也長在我的身上,你還是不要擋着我的好。”
老太婆哪裏聽得進她的勸告,她只知道到嘴的肉快要飛了。看她執意要走,她便耍無賴一般抱住了幻幻的腰身,死命不撒手,同時嘴中還在大聲叫喚道:“大兒快來啊,你女人要跑了!快點過來幫我捆緊她,別叫她出去給人送信!”她的兒子聽到聲響果然從耳房裏快速沖了出來,手裏還拿着根髒兮兮的長布條兒,看樣子是要用來綁她的。
幻幻眸子一冷,不再手下留情,當下便掐了道水系法術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将他狠狠地擊落在地上。然後又微微使力,把纏在腰上的老太婆貫了出去,剛好摔在了她兒子身上。二人摔得七葷八素,還沒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時,擱在廚房裏的兩把菜刀不知什麽時候飛了出來,此時正一左一右地對着他們的眼珠子,只要它們動一動,鋒利的刀尖就能戳穿他們的眼睛。
“下次你們若是再敢害人,小心狗命!”幻幻冷冷盯了他們一眼,抛出飛行法器,一躍即上,很快便卷塵而去了。
她走後,菜刀失了掌控,哐當一下砸在地上,發出兩道脆響。男人吓傻了般,推開他娘,呆呆地坐在地上,褲裆中間卻是漏了一泡熱尿。
他娘同樣被吓壞了,她顫巍巍地爬起來,雙腳仍在打抖,看着廣袤無垠的天空,喃喃道:“大兒啊,我看我們是碰到神仙了,這下可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