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V章
祁子瞻面露驚訝:“二哥,你也在這裏?”
祁梵正目光在三人身上輕描淡寫掃了掃,不緊不慢走過來,笑道:“原來子瞻好表弟關系這麽好,都一起出游了?”
祁子瞻笑呵呵道:“表哥不是帶舒漁拍了祁家菜的片子麽?為了謝謝表哥,我們就請他來山莊休閑一下。”
“哦?”祁梵正拉長聲音,目光落在舒漁臉上:“原來是因為舒小姐。”
衛暮雲也笑:“既然這麽巧,我們正好在吃飯,二哥不如一起?”
祁梵正聳聳肩:“那就不算巧了,我剛剛已經吃過,你們三位慢慢吃,我不打擾你們了!”
他說的話是客客氣氣,可那語氣裏卻藏着些顯而易見的探尋和譏诮。
越過三人走了兩步,他又轉頭笑道:“子瞻,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從小就當你是親弟弟,若是我成為祁家菜繼承人,一定讓你過得自由自在,給你的東西一定不會比大哥給你的少。”
祁子瞻似乎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支支吾吾道:“二哥,你和大哥誰繼承家業,我都很高興,真的!”
祁梵正點點頭,又看向衛暮雲,“表弟,這麽多年你和姑媽在外頭也挺不容易的,祁家的事你不了解,我奉勸你少摻和,那樣的話,日後我還能在公司留你一個位子。”
衛暮雲勾唇輕笑:“二哥想多了,外公把祁家菜給誰,肯定有他老人家自己的打算,我哪裏能摻和?”
祁梵正挑挑眉,又輕佻地看了眼一旁的舒漁,然後才不緊不慢離開。
這頓飯到底還是吃得沒滋沒味。
回到房間,休息了一個小時,舒漁被祁子瞻叫去泡溫泉。
在這一個小時裏,她回想起先前自己那賭氣一般的舉動,只覺得幼稚可笑。不說她已經這麽大個人,就說她有什麽立場跟衛暮雲發脾氣。
也不怪他生氣得很,後來吃飯,一句話都沒說。
在溫泉的時候,又遇到了祁梵正。
當然,來這裏的人本來就是泡溫泉的,遇到他不奇怪。
倒是沒看到衛暮雲,舒漁覺得有點奇怪,問祁子瞻:“你表哥呢?。”
祁子瞻回道:“他說晚點過來。今天人好像不少,我們先占個池子再說。”
兩個人剛找了個沒人的小池子滑進去。帶着一個大美女的祁梵正也跟了過來,他下水後,笑着朝祁子瞻道:“子瞻,幹泡溫泉沒意思,你去要兩瓶紅酒過來。”
祁子瞻大約是從小被他使喚慣了,也沒猶豫,诶了一聲,就從池子裏爬上去找酒去了。
祁子瞻離開後,祁梵正附在他身旁的美女耳邊說了兩句舒漁聽不到的話,只見那美女笑着推了推他光裸的胸膛。
舒漁還以為這兩人是要在這裏打情罵俏閃瞎她的眼睛,哪知那美女卻笑着爬上池子不知去了哪裏。
于是這池子只剩下祁梵正和舒漁兩個人。
溫泉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但舒漁和祁梵正單獨兩人在池子中,就怎麽都覺得不太對勁。
舒漁起身要走:“二哥,你慢慢泡!”
只是還沒爬上去,腳下被祁梵正一勾,整個人又滑入了水中。
祁梵正湊上前,單手撐在池壁上,俯在她身前,似笑非笑道:“舒小姐怕什麽?”
這個男人一臉風流的邪氣,舒漁立刻警鈴大作:“你想幹什麽?”
祁梵正笑了一聲,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臉上:“我很好奇,你跟我表弟什麽關系?”
舒漁大腦有些空白:“什麽意思?”
祁梵正輕笑一聲:“子瞻那傻小子看不出來,不代表我看不出來。”
舒漁直覺這個人很危險,下意識否認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祁梵正在她臉上掃了掃,放開她退到後面的池壁慵懶靠着,笑着道:“別擔心,你們什麽關系我其實不感興趣。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不管是子瞻還是衛暮雲,都不是明智的選擇,我才是祁家菜的繼承人。”說着,他手指撐在自己下巴,歪頭赤果果看着舒漁的臉,“不如你考慮考考慮我?”
舒漁黑着臉從池子裏爬起來:“有病!”
祁梵正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那雙桃花眼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精光。
被祁梵正一攪和,舒漁也沒了繼續泡下去的心情,出去時恰好遇到拿着兩瓶酒進來的祁子瞻:“你要走了嗎?”
舒漁點頭:“泡得有點頭暈,你自己慢慢泡吧,我回去休息了。”
祁子瞻見她面色不佳,點頭:“那你好好休息。”
此時正是九點多,酒店的走廊裏空無一人。
舒漁掏出房卡開門,正握着門把要進去,忽然感覺到身後有異狀,轉頭一看,卻見是衛暮雲沉着臉站在走廊上。
“有事?”舒漁下意識問。
衛暮雲越過她,直接進了屋子。
舒漁跟上來:“你不用再罵我了,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知道。”
衛暮雲不應聲,在床上坐下來,拿了根煙點上,低頭吸了兩口才擡頭看她,冷不丁開口:“離開子瞻!”
這是舒漁第二次看到他抽煙,一時有些恍惚,下意識啊了一聲。
“祁家很複雜,你離遠點,免得卷進來。”
舒漁想到剛剛溫泉池裏的祁梵正。
貪婪是人的本性,何況是幾十億放在面前。
她相信無論是祁梵正還是祁伊尹,都不會幹幹等着祁老爺子下達聖旨。
這跟皇家奪嫡沒什麽區別,就算沒有兵戎相見,流血喪命,但其中的暗湧,恐怕也是尋常人家想象不到的。
不過她倒是很相信祁子瞻,這貨除了聽從父母之命拉攏一下自己表哥之外,并不會做其他。所以跟她也就沒啥事兒。
她抿抿嘴:“子瞻又沒有要争奪繼承權,他只是被他父母逼着到公司上班的,等繼承者确定,就會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衛暮雲低頭默了片刻,起身将手中的眼摁熄在桌上的煙灰缸,然後轉頭看向:“祁子瞻真不會廚藝?”
舒漁點頭:“真不會,他就會吃,一道菜閉着眼睛也能吃出食材和調料。”
衛暮雲若有所思默了片刻。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沒好氣道:“我讓你離開子瞻,你給我扯這麽多幹嘛?”
舒漁窦娥冤,明明是他自己扯上這個話題的。但也不想和他争辯,只咕哝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他在一起。”
他這話落音,衛暮雲笑了,不過是譏诮的冷笑:“沒打算跟人在一起,還跟人回家見家長?你能不能少害人?”
“我……”舒漁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見到了他,才不打算跟祁子瞻在一起,這樣就好像顯得更加惡劣了。
她确實很惡劣,這一點連自己也無法辯駁。
幹脆一骨碌趴在床上,悶聲悶氣道:“以後不會了,我會離他遠遠的。”
“嗯,離我也遠一點。”
本來聽他讓自己離開祁子瞻,舒漁心底還生出了那麽一絲竊喜般的幻想,沒想到他竟然又接着說了這一句。
于是那竊喜像是一個耳光兜頭扇來,讓舒漁只覺得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
這羞恥到底還是讓她有些不爽快,翻過身坐起來看他,梗着脖子道:“你放心,我不會纏着你。”
衛暮雲神色莫辨地看着她良久,忽然冒出一句:“你等一等。”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舒漁一頭霧水,昂着頭對上他的眼睛,那雙她曾經無比熟悉的黑眸,如今像是藏着一灣深深的泉水,讓她看不到底。
所以她不知道他這句“等一等”是什麽意思。
衛暮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眉頭微微蹙起,一字一句道:“就算是覺得一個人很孤獨,做任何事情,選擇任何人,也應該慎重,而不是草率地就做決定,這不僅是對別人不負責,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他語氣并不重,甚至可以說得上溫柔,但是每一個字都好像敲在舒漁的心裏,敲得她心肝兒發疼。
衛暮雲道:“你不用跟我賭氣,我也沒有生你的氣。但現在你是你,我是我,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我讓你離開子瞻,也只是善意的建議,不過是不想你害人害己罷了,但該怎麽決定是你自己的事。”
他這帶着說教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卻又讓舒漁覺得十分有道理。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衛暮雲,那個溫和的衛暮雲,不會這樣對自己說話。
也或者他本就是這樣,只是因為當初說話困難,所以暫時掩藏了他性子裏的強勢。
舒漁怔怔看着他,半響無話。
衛暮雲眉頭蹙得更厲害,搖搖頭低嘆了口氣:“我給你拿了板藍根,喝了早點睡,要是明天早上起來不舒服,就再喝一次。”
舒漁點點頭。
等到他出門,她才想起忘記問他,為什麽要嘆氣,又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二、
熱水澡姜湯溫泉板藍根的連環功效,舒漁完美得躲開了一場感冒。
在紅葉山莊兩天,為了不被外界打擾,她基本上斷了通訊和網絡。
等到周日晚上,三個人坐祁家司機開來的車上,準備返回時,才驀地想起開手機查看信息。
一打開,鋪天蓋地的信息爆出來,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江鳴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小漁姐,恭喜你成為網紅了啊哈哈哈……”
舒漁一頭霧水,打開自己的微博,發覺快被新增粉絲和評論炸飛。她點擊去掃了兩眼,總算是知道了怎麽回事。
原來是江鳴這家夥把自己給賣了。在衆人好奇祁家菜拍攝背後的故事時,他将她的照片給發在了網上,還拐彎抹角放了消息,說她是祁家菜三公子的女友。
可怕的網友于是把祁家三公子祁子瞻減肥前後的照片也扒了出來。
各種版本的愛情故事在短短兩天內已經在網上傳得飛起。
不過總結起來,無非就是祁家三公子為愛減肥,花四年變成型男,終于抱得美人歸雲雲。
舒漁哭笑不得,拿起手機朝坐在旁邊的祁子瞻晃了晃:“你看到了嗎?”
“什麽?”祁子瞻回國時間不長,很少用國內的社交網絡,這兩天在山莊也基本上是斷網狀态。
他眯着眼睛掃了眼舒漁的手機屏幕,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咱倆這是紅了嗎?江鳴幹的?”
舒漁點頭:“他說要給工作室積累人氣,我真是謝謝他全家。”
祁子瞻笑得更厲害:“反正都這樣了,無所謂的,網上熱鬧兩天就會消停的,我們不用管。”
坐在副駕駛的衛暮雲,聽到兩人的話,似是不經意笑着開口道:“所以子瞻你減肥是為了舒漁?”
祁子瞻笑:“其實也不能這樣講,就是到了年紀想談戀愛了,所以開始在乎外形。”頓了頓,又道,“不過舒漁算是我減肥的動力吧,表哥你肯定是從小帥到大的,不會有我這種患得患失的經歷。”
衛暮雲輕笑,似是随口道:“其實也是有的。”
聽到祁子瞻跟衛暮雲說這些,舒漁除了尴尬還是尴尬。好在衛暮雲并沒有在這話題上糾纏,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過祁子瞻說得沒錯,網上的八卦只要不去管它,很快就會過去。只是舒漁祁家三公子女友的身份卻已經板上釘釘,連祁老爺子那邊都聽到這些傳聞,還打過電話給她,問兩人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舒漁心情真是如同哔了狗一樣,欲哭無淚。
不過她也沒太放在心上,從紅葉山莊回來,将江鳴臭罵了一頓,這事就算翻了過去。兩人開始踏上尋找新素材拍攝之路,每天都混跡在城市裏的街頭巷尾,經常早出晚歸。
人一充實,就少了胡思亂想。
不管是祁子瞻還是衛暮雲,都讓舒漁暫時抛到了腦後,只想着多拍幾個美食短片出來,把工作室好好做起來。
衛暮雲也并不常住在隔壁,不知不覺,她又有兩三個星期沒見過他。
這日她和江鳴去拍一條夜市街,回來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下了出租車,穿過馬路,發覺小區門口的路邊停着一輛熟悉的車。
車子還沒熄火,微微有些晃動。
她沒多想,走上去敲了敲駕駛座旁的窗。
車窗落下來,衛暮雲的臉露在夜色裏,沉沉的表情一言不發看向她。
舒漁被他這冷淡的樣子,弄得一怔,支支吾吾道:“我就是看到你的車,過來給你打個招呼!”
“暮雲,誰啊?”
一個女聲從他身後傳來,舒漁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車子裏不止衛暮雲一人。
而他之所以面色不愉,十有八,九是因為她打擾了他們。
深夜街頭,停靠在街邊未熄火的車子,車內的一對男女,怪不得舒漁不多想。
換做誰都會往那方面想。
她趕緊揮揮手:“那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忙……”
邊說邊又忍不住彎下身,往衛暮雲身後看,想看清楚裏面人的樣子。
但是衛暮雲卻故意将身體挺得筆直,擋住了整個車窗,也擋住了她的視線。
舒漁到底還是沒看到裏面的人。
她有些悻悻地離開了。
現在再想到那日在紅葉山莊,她光着身子沒皮沒臉地抱住他,只覺得臊得慌。
她到底在幹什麽?竟然對一個有女友的男人想入非非。
難怪那天他說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走到小區門口,舒漁還是忍不住往後車子方向看了看,又才懊惱地往裏面跑去。
車子裏的兩人一時都沒出聲,看着她消失在夜色裏。
李婕才輕笑一聲:“還是你那位芳鄰?”
衛暮雲不置可否。
李婕笑得更甚:“看起來她是誤會了我們在車震!你要怎麽解釋?”
“不用解釋,我和她沒關系。”
“也對,你可不能讓祁梵正抓住你的軟肋。”
“她不是軟肋。”
不是軟肋,是比軟肋更可怕的弱點。
衛暮雲默了會兒,轉移話題:“下個月我外公會開高層會議,應該就會宣布繼承者人選。”
李婕問:“你确定是祁伊尹。”
衛暮雲點頭:“我确定。”他轉頭在黑暗中看她,“你想好了要這麽做?”
李婕笑:“這是祁梵正的意思,我當然要如他所願。”
衛暮雲道:“你這樣算是身敗名裂,就沒想過以後要怎麽辦?”
李婕挑眉:“不是還有你麽?我可是把我下半輩子都押在你身上了。”說罷,又哼了聲,“祁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除了老爺子和你之外,一家子人都包藏禍心,老爺子辛苦一輩子,老了還不得安生。”
衛暮雲笑了:“我不也包藏禍心麽?”
“你跟他們當然不一樣。對了還有祁子瞻這個祁家小孫子,沒什麽野心也沒什麽心計,不然又得多個敵人。”
“子瞻麽?”衛暮雲看向車子前方,手指輕輕敲打方向盤,若有所思喃喃道。
李婕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了,雖然你說沒關系,但沒準備人家不高興呢。你還是想想怎麽和你那位芳鄰解釋吧?”下了車,又彎下腰對他伸出手,笑道,“大戲開羅,祝我們順利!”
衛暮雲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聲,卻沒跟他擊掌。
李婕聳聳肩,也不以為意,攏了攏風衣,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三、
舒漁頭晚睡得很遲,本來就是過了十二點才到家,又把拍的東西導出來,粗剪了一遍,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躺下時已經快三點。
第二天醒來,自然是日上三竿。還是被餓醒的。
她随便熟悉了一番,也等不及出去覓食,或者點外賣,摸出一包方便面泡了準備先果腹再出門。
端着泡好的方面便來到陽臺,正放在欄杆上要開始,餘光瞥到衛暮雲也出現在陽臺上,手上還端了兩個盤子。
他面無表情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方面便盒上。
舒漁不自覺地用手擋了擋。
“過來吧!”他淡淡開口。
舒漁埋頭唆了一口面條:“不用了。”
“香辣蝦。”
“啊?”
舒漁記得他做出香辣蝦可是一絕,外頭最好的餐館也比不上。
她看了看手中的方面便,作為一個美食傳播從業者,她最終還是棄暗從明。
她扔了方便面,走到隔壁,還沒敲門,面前的門已經打開。
門內的衛暮雲淡淡看了她一眼,側開身讓她進屋。
“你一個人?”她試探問。
“嗯。”
這不是舒漁第一次來到這房子,但上一回已經是四年前,不僅主人早已更換,裝修也完全不同。
從前的裝修很繁複華麗,如今整個房子确實簡約到不能再簡約。
衛暮雲從鞋架上拿了雙幹淨的鞋子丢在她腳下。
那是一雙男式拖鞋。她換鞋時,不動聲色看了眼鞋架,上面沒看到任何女式的鞋子。
她正狐疑着,衛暮雲已經催促:“快點!”
“哦!”穿着不合腳的拖鞋跟上他,不忘四處打量。這房子裏真是半點女人存在過的氣息都沒有。
在陽臺上的小桌前坐下,舒漁還是沒忍住道:“你女朋友不在嗎?”
衛暮雲低着頭分了兩碗飯,推到她面前,沒回答她的話
舒漁小聲嘀咕:“你又不是啞巴了,怎麽還不說話?”
衛暮雲擡頭看她,目光有點冷。
舒漁道:“你要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怕我會讓你不方便。”
衛暮雲終于說話:“她不住這裏。”
舒漁愣了下,讷讷地哦了一聲,又道:“昨晚不好意思,沒打擾到你們吧?”
衛暮雲拿筷子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你腦子裏想些什麽?”
這樣的舉動,有點想從前兩人的小打鬧。只是他神色冷淡,沒給舒漁緬懷往事的機會。
舒漁摸了摸頭,低聲道:“這很正常好嗎?”
衛暮雲似乎不想跟多說這些,話鋒一轉問:“為什麽那麽晚回來?”
“昨天麽?”舒漁夾了一只蝦送入口中,随口道,“去拍夜市,就回來晚了點。”
他的手藝還是跟以前一樣好,那種溫暖滿足的感覺從味蕾直接抵達心頭。
“你還不長記性?”
“啊?”舒漁吃到了美食,腦子就開始短路,愣了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麽,不甚在意道,“我打車回來的,直接在小區門口下車,保安室擡頭就能看到,沒事的。”
衛暮雲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雖然氣氛不那麽和諧,但對于舒漁來說,美食足以抵消任何。
除了香辣蝦,衛暮雲還炒了一份芋兒排骨,拌了一個紫甘藍,簡單的菜式,味道卻讓人回味無窮。
陽臺是開放式的,初春的陽光打進來,照得舒漁渾身舒适。
有美食有陽光,好像忽然回到了四年前的雨浪島。
舒漁其實是個很容易就開心的人,兩個人沒話說也沒關系,食物和陽光帶給她的滿足感,讓她眉眼一直彎彎地笑着。
衛暮雲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她臉上,看到陽光中那淺淺的笑,嘴角也不由自主翹起。只是在舒漁看過來時,又輕描淡寫地收回。
舒漁也不是傻子,雖然重逢後,衛暮雲對她态度冷淡,但行為上卻并非如此。在山莊她掉下水裏,他幾乎是下一秒就跟着跳下去,将她抱回酒店房間,給她準備板藍根。現在看她吃泡面,還把她叫過來一起吃飯。
她能感覺得到,他對她其實非常好,就跟從前一樣。
他的這種矛盾,讓舒漁覺得自己似乎在扮演一個不光彩的角色。畢竟他還有一個自己沒見過的女友。
她臉上的糾結落在衛暮雲眼裏,很快被他猜出來心思,冷笑了笑:“你不用想多了,看到認識的鄰居吃泡面,不管是誰,我都會請她一起吃飯。還有……那天要換做別人掉下水我同樣會救。”他頓了頓,“我沒有劈腿一腳踏兩船的嗜好,你也沒有當小三的本事。”
好吧,是她想多了。但是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麽難聽。
唔!還是喜歡以前那個不怎麽說話的大男孩。
不管怎樣,這頓簡單的家常便飯,讓舒漁的心情不錯,也不計較衛暮雲的态度冷淡。吃完飯,還自告奮勇刷了碗。
下午她要去見一個贊助商,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咖啡廳,一切都談得順利,當場就簽了合同。
贊助商走後,她獨自一人留下來繼續喝咖啡。
工作室意料之外的順利,稍稍彌補了她在感情上的亂七八糟。
她喝完咖啡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男人走了進來,身旁還跟了一個漂亮的女人。
舒漁對祁子瞻這位大哥,完全不熟悉,但總該見過,一眼還是能認出來。
她對祁伊尹的印象很簡單,無論是在祁老爺子的口中,還是祁子瞻的描述,這位祁大公子,人品正直勤勤懇懇,是個愛妻子的好男人,而她的妻子目前正在懷孕中。
但是這個好男人,此刻卻跟一個美女在約會。
為什麽說是約會,因為兩個人的舉止很親密。
舒漁坐在位子上沒有動,祁伊尹也并沒有看到他。她一時不知該不該馬上起身,因為要出去的話,必然要經過那兩人的位置。
她不相信祁伊尹認不出自己。
思忖片刻,她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再坐一會兒。
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她悄悄往那位子看去,那女人正對着她。
長得很漂亮,而且十分有氣質,看起來像是個職業女性。
舒漁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想了半響,也沒想起來。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舒漁就算是想聽牆角也聽不清楚。
只是兩個人說着,那女人忽然站起來在祁伊尹臉上扇了一耳光。
舒漁驚得無聲輕呼一聲。
好在咖啡廳此時沒什麽顧客,服務員聽到動靜看過來,又識趣地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女人走後,祁伊尹獨自坐了片刻也起身。
他随意轉了下頭,餘光落在舒漁的座位上,她想躲已經來不及,只得讪讪朝他笑了笑。
祁伊尹也沒想到會遇到熟人,表情僵了僵,猶豫了片刻,走過來,站在她旁邊,低聲開口:“小舒,今天的事,還麻煩不要告訴子瞻。”
舒漁連連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祁伊尹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默了片刻,又禮貌道:“謝謝。”
舒漁趕緊搖頭,但還是沒忍住:“大嫂她應該快五個月了吧?”
祁伊尹的妻子叫蘭靜,是個溫柔知性的女人,跟他青梅竹馬,結婚兩年,小兩口感情看起來很不錯。
祁伊尹表情愈發不好看,明顯帶着些糾結和痛苦:“不是你想的那樣。”
舒漁笑了笑:“我沒怎麽想,我相信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祁伊尹點點頭,跟她道別。
遇到這種事情,舒漁不至于義憤填膺,只是很意外,祁伊尹這樣的好男人竟然會出軌,還是在老婆懷孕時出軌。
而且他作為繼承人,祁老爺子看中的就是他的人品。若是這事在他成為繼承人之前爆出去,只怕他就沒了機會。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眼見着繼承人确定就在眼前,他就不能多忍忍嗎?
舒漁有點為祁子瞻心塞。
不過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管不了那麽多。
她結了賬走出咖啡店的門,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一輛蘭博基尼慢慢在她面前停下。
她不認得這車子,但是認得從駕駛座伸過來的那張臉。
“舒小姐,我們怎麽這麽有緣?又碰上了!”
舒漁本來還沉浸在祁伊尹出軌的消息中,乍然看到祁梵正,吓了一跳,半響沒回他的話。
還真他奶奶的巧。
祁梵正一張桃花臉露出輕佻的笑容:“怎麽?我長得很吓人麽?舒小姐被我吓成這樣?”
舒漁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開口:“二哥,好巧。”
祁梵正從車內将副駕的門打開:“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舒漁擺擺手:“不用了,我叫了車。”
祁梵正笑:“放心,我不吃人。這裏停不了車,快上來!”
舒漁猶豫了片刻,還是上了車。
祁梵正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勾唇輕笑了笑,啓動車子:“難道我臉上寫着壞人兩個字?”
“啊?”
“不然你怎麽見到我跟見鬼一樣。”
舒漁讪笑:“二哥想多了。”
祁梵正輕笑出聲:“我承認我對舒小姐很感興趣,不過我把子瞻當親弟弟,不會搶他的人。但是……”他轉頭乜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是子瞻的人,而其實是我那位表弟的人的話,那我就可能就不會客氣了。”
他這樣直白的輕浮,把舒漁氣笑了:“看來二哥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嘛!”
祁梵正大笑:“我祁梵正有沒有魅力不好說,但是祁家菜掌門人這個身份一定很有魅力。”
舒漁道:“看來二哥是對自己成為繼承人很有自信。”
祁梵正挑眉:“我天賦好過我大哥太多,祁家菜掌門人也是傳人,我爺爺有什麽理由不選我?”說着點點頭,“哦,對了,可能他老人家會覺得我大哥人正派有責任心,不像我萬花叢中過,不好好談戀愛結婚生子。”
舒漁聽出他話中有話,頓時警鈴大作,睜大眼睛看他,等他說下去。
祁梵正輕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像他那樣老老實實讨爺爺歡心麽?”
舒漁默不作聲。
他繼續道:“因為我不想像他那麽假,為了繼承家業,強迫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他根本連廚藝都不喜歡,不喜歡又怎麽做得出好吃的東西。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食物也是有靈性的,你不喜歡它,它也不會給你最好的狀态。”
不得不說,祁梵正的這番歪理,倒是讓舒漁聽得有幾分興趣。
祁梵正看了眼她,笑開:“怎麽?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頓了頓,又道,“我跟我大哥不一樣,我是真的喜歡廚藝,也享受做菜的過程,我才符合做那個祁家的傳人。”
舒漁幹笑了兩聲,不知該說什麽。
祁梵正挑眉:“看來舒小姐不相信我。”
舒漁趕緊道:“我相信你。”
祁梵正又是一陣大笑。
到了小區門口,舒漁道了謝下車,祁梵正卻半響不打開中控鎖。
舒漁有點無奈,提醒他:“二哥,我到了!”
祁梵正側身看着她笑,不為所動,手指點了點下巴:“讓我猜猜!”頓了頓,又才繼續道,“你和我表弟以前認識?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認識?”
舒漁一直覺得這人除了一副浪蕩子的做派之外,還帶着點邪氣,那種高深莫測的邪氣,讓她跟他相處,一直都覺得莫名緊張。
連祁子瞻都沒看出她和衛暮雲有過什麽關系,這人竟然只是匆匆見了兩回,就一直糾纏在她和衛暮雲的關系上。
她還沒回話,祁梵正又接着道:“你們什麽關系我其實不感興趣。不過你可以轉告給他一聲,我從來沒把我大哥當對手,倒是對他這個流落在外的表弟比較感興趣。據說我姑姑是個廚藝天才,當年爺爺甚至不在乎她是個女孩,打算要将祁家菜的招牌傳給她。我不信我表弟沒有得到真傳。”他微微頓了頓,“他回祁家是為了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舒漁不喜歡衛暮雲被人這樣揣度,他說過自己對祁家菜不感興趣,她也就相信他。
“二哥,我想你肯定是誤會了。不管他懂不懂廚藝,但在祁爺爺面前沒表現出來,就明擺着是不想跟你們争産。如果他真想要做這個繼承人,為何不直接跟祁爺爺直接說?據我所知,如今在你們孫子輩中,祁爺爺應該最看重的就是他。”
祁梵正蹙眉默了片刻,又笑開了:“你這樣說好像也對。那我得再好好想想他這樣是為了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