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臣有罪

文華殿被吞入了火海。

肆虐的黑煙盤成了一條猙獰惡龍。

宴上的樂聲還沒有停,依稀夾雜着宮人們的奔走呼喊和潑水聲。

他踏上石階,穿過人群,飛奔進殿裏。

然而卻只是堪堪抓到地上那人的衣角,頭頂的梁木就夾着呼嘯,砸了下來。

“殿下!”

一聲疾呼脫口,藍沉生生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那恐怖的梁木和火光陡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白。

哦,原來是夢。

還好是夢。

他現在醒了。

頭上的冷汗完全是驚出來的,藍沉慢慢撐着往床頭靠,剛有點兒動作,就感覺到右手背有些異樣,像針紮一般的疼。

他下意識扭頭掃了一眼,只見上面貼着白布條的地方已經浸滿了血,染紅了露在外面的小半根針。

再順着布條往上看,還能看到一條細細的透明長管和瓶子。

瓶子裏的水也是透明的,雖然現在已經不再流動,但看樣子應該是用長管連接了水和自己的手背。  ?

太醫院什麽時候有了這種神奇的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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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睡覺期間居然也這麽不警醒嗎?

但藍沉也只是驚訝了一瞬,就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只想趕緊處理一下,就立刻趕去文華殿。

只要見到殿下就好了。

夢裏那張倒映在火光裏蒼白的臉,他只消回想一下,就覺得心跳得厲害。

“哎,別動別動,護士姐姐來了。”

高曜帶着護士進門,正好撞見人要自己拔針,差點直接叫出聲來,連忙幾步奔過來要幫忙按着。

“沒事,別慌,重新紮一下就行了。”護士的動作很麻利,很快又轉身出去了。

傷處确實好受了不少,但藍沉卻被這突然的變故給驚呆了。

他也終于從噩夢的餘韻中走出來,發現了周身的環境有多大的不同。

這絕不是東宮!

這是哪裏?

藍沉下意識地想要熟悉環境、冷靜下來思考對策,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完全轉不了了。

因為眼前這完全就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穿在身上的,也不是他熟悉的寝衣。且整件衣服都相對要短,但從形制上判斷,和旁邊的少年身上穿着的很像。

很明顯,他們應該是一個地方的。

而從剛才他把人叫進來幫忙來看,應該也沒有惡意。

就是一身裝扮……實在怪異得很。

頭發不僅剪得很短,還是奇怪的黃色。

好吧,他自己也是一樣的短發。

藍沉摸了一下後腦勺又伸回來,努力掩飾住了大驚小怪。

“你在問我哥嗎?”病房裏恢複了安靜,高曜也終于想起來人剛醒時的那聲驚呼。他當時正在床邊玩手機,直接給吓了一跳。

高曜先看了一眼針頭确認沒什麽問題,又撓撓頭笑了,“抱歉,你直接叫他的游戲ID,我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情況我和他說過了,馬上就到,估計人現在已經在醫院門口了。”

這個奇怪的瓶子很顯然是治療的手段。

他剛醒也确實覺得身體有些虛弱。

但眼前的少年是誰,藍沉對遍了所有的人臉也沒有印象。不知道是否錯覺,他總覺得少年和殿下的臉,是有幾分相像的。

還辨不清環境的當下,着實危險,藍沉擔心貿貿然,越說越漏,越漏越多,直略過了自己聽不懂也不關心的部分,只問道,“你哥?”

“對啊,我哥。”

“你早上的時候直接暈在了訓練室,他當時人不在,所以挺抱歉的。”

“好在你休息的時候我已經問過醫生了,你就是累到了,血糖有點低,挂完這瓶再休息一會兒就能出院了。”

高曜則完全沒有多想,還往窗邊掃了一眼,心裏估摸着他哥進來的時間。

他有以前的記憶,好像是身體換了。

原來的主人是因為暈倒被送來救治的。

那麽殿下還是原來的殿下嗎?

他想起來了,那不是夢。

文華殿确實起了一場大火。

他進了主殿的時候,見人已經躺在了地上,心口處全是血跡。

後來呢?

他們被困在了火裏……

“你沒事吧,是不是還暈?我請醫生過來看看吧。”

高曜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一句,以為人剛醒還懵着,立刻就起身往外走。

藍沉晃過神來,迫切地希望能自己冷靜一會兒,卻又想印證內心的猜測,只巴巴地望着門。

下一刻,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咚、咚、咚。

意外地和他的心跳聲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藍沉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外面先是漏了點兒光進來,緊接着門就大開了。

來人站在門口頓了一下,正好逆了四周的光。

身高六尺有餘,而形貌昳麗。

一身黑色的衣服,雖然沒有着冕服時華麗嚴肅,但也有別致的美感。

關鍵是這張臉,和他每天都看到的那張一模一樣。

會是他嗎?

畢竟自己有這樣的奇遇,那殿下更應該有這般的幸運。

藍沉想試着問一句,但嘴巴還沒來得及張開,只看着對方,眼淚就已經掉下來了。

“藍沉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還是給吓到了?”

高弋是從家裏出來直奔醫院的,尚且不清楚基地那邊什麽情況,一見人在哭,自己也頓時懵逼了。

倒不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善後,而是這位是剛從青訓營上來一隊沒幾天的,他這幾天又不在基地,委實是第一次正式的見面,沒想到卻是在醫院。

還一上來就這種情況……

藍沉完全沒注意現在身體的主人和他有一樣的名字。

只立刻低了頭以掩飾狼狽。

來人的聲音也和殿下一樣,熟悉到令人犯規。

“微臣無礙。”

他帶了點兒哽咽,緩了片刻才意識到不小心帶出了原來的習慣。

不過這樣也好,聽不懂的人,就只會當做是他病中的胡言亂語罷了。

“你說什麽?”

高弋偏偏就聽清楚了,生生打了一個激靈。

能和他這樣說話的、一上來就這種态度的,會是誰?

又能有誰呢?

虧得他當初看見合同上的名字時,還以為兩人只是湊巧同名罷了。

“你先緩緩,再擡頭看我。”

高弋現在也慌得一筆,手忙腳亂地抽了張紙巾過去。

藍沉猶豫了一瞬,擦掉眼淚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之際,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睛裏找到自己想要的訊息。

“微臣有罪。”

藍沉頃刻就懂了,他甚至根本來不及消化這狂喜,只下意識起身要跪。

“你沒罪!你罪在哪裏?”高弋腦子也亂哄哄的,只下意識地接了話,見人真有了動作,趕緊跨到床邊去扶。

藍沉卻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動作,被架住胳膊也僵着沒動,只睜大着一雙眼睛看他。

小朋友睡得腦袋上的軟毛都亂噴噴的。

腦門兒上還帶着細汗。

穿着一身病號服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偏偏眼睛裏都是倔強。

是了,這張臉雖然看着要稚嫩很多,但原因在于這個世界的藍沉本身還是個未成年人。

乍然一看,和當時已經22歲的人自然會有不同。

再一回想,真是和藍沉十七歲是剛到東宮時一模一樣。

這是……

他家暗衛也和自己當年一樣魂穿來了嗎?

只是為什麽遲了三年?

難道三年以後,景國又有什麽變動嗎?

短短的一瞬間,高弋冒出了好多猜測,卻也知道當務之急是要先把人扶起來,只好指了指他手背上的針,“先別動,小心跑針。”

但這提醒已經遲了。

藍沉抽神看一眼,只看到了冒出來的血,刺痛感也熟悉得很。

……

同樣的錯誤,他居然連着犯了兩次。

藍沉頓時就有點臉熱,卻也順着人的動作重新坐回去了。

被請進來重新紮針的護士小姐姐:?

藍沉沒敢看護士的眼睛,迅速偏了頭。

高弋只當他對這種現代的醫療技術懷着本能的恐懼和不信任感,下意識摸頭安慰了一句,“別怕,沒事的,這種和針灸的感覺差不多。”

見人僵着沒動,又伸手握了人的指尖,“我抓着你。”

握過來的手帶着溫涼,藍沉卻被燙了一下,奈何有外人在場,生生把那句“殿下”給壓了回去。

護士小姐姐:??

她上一次進來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現在的男生怎麽回事啊?

“他很少生病,來醫院的次數也不多。”

高弋笑着解釋權當緩和氣氛,這一針也算是重新紮上了。

但手背就這麽大一點地兒,經歷了兩次跑針之後,不僅明顯帶着腫,還有肉眼可見的深色淤青。

稍微按一下,疼意也很明顯。

一瓶水挂得命運多舛,藍沉後來也沒敢多動,但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又送了幹淨的毛巾進來,“熱敷一會兒,能舒服一些。”

“謝謝。”高弋接過東西,轉手就幫着搭上了。

按着毛巾的一角,又和人說了這場兵荒馬亂之後的第一句,“別那麽說話了,會露餡兒的。21世紀不是萬惡的舊社會,在這裏人人平等。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還和以前一樣。”

高弋嗎?

和以前一樣真的太好了。

然而藍沉也只是想想而已,話一脫口,又是一句,“是,殿下。”

……

“行吧,你這樣叫他們也只當是游戲ID直接譯過來,不會多想別的。”

高弋忍不住笑,又把毛巾翻到幹淨的一面,“它本來是prince”。

“你的ID是silece,沉默。”

“碰絲?塞冷絲?”

藍沉艱難地進行着模拟,完全想不明白這種古怪的名字是什麽意思。

懵着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高弋在幫他敷手,連忙示意要自己來。

“沒事,我就可以,你這手別傷到,要不然會麻煩。訓練的時候也會難受。”

話聽着沒錯,但真是太大逆不道了吧。

不過剛才幫忙紮針的人進來,也沒有表現得有多恭敬。好像真的是殿下說的什麽人人平等。

藍沉臉還紅着,又不好在已經明知的情況下抗命,只好任由對方拉着。

結果一直到可以出院,途徑一個四四方方可以移動的鐵盒子裏,殿下居然還沒有放開他的手。

“你第一次坐電梯,可能會暈。”

高弋擡手按了按鈕,很自然地牽起人的手。

後面還有會自己跑的馬車,也是這樣。

“可能會暈車,你朝我這邊靠,尤其小心轉彎的時候。”

一上了車,高弋又拉着人往自己這邊。

……

兩個大男人這樣手拉着手,好像有點兒奇怪啊。

藍沉默默地看了眼兩只疊在一起的手,沒敢說什麽。

高弋一轉頭,正好看見人連帶着耳朵都紅了。

嘿,這小朋友。

他原本也只是心裏吐槽,哪知道一時嘴賤脫了口。

又忍不住加了句,“你別害羞,現代人都這麽說話的。除了小朋友,還有小哥哥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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