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對峙
荀萱抱着趕來救她的荀二老爺,哭得沒個人樣,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爹,爹爹,救救萱兒,這,這有耗子,有人,有人往這兒丢耗子!”
祠堂天天有人打掃,這麽多耗子實在說不過去,荀萱下意識就想到肯定有人在背地裏捉弄她。她哭的梨花帶雨,發髻淩亂。原本為了宮宴精心準備的宮裙也因為剛剛摔在地上,變得灰撲撲的。
“好了好了,爹這不是來帶你出去了,”見自己唯一的嫡女成這幅模樣,荀二老爺也是又心疼又着急,心裏不免埋怨起荀老太太,到底是犯了什麽事,要罰一個姑娘家跪祠堂?
“好孩子,快起來,爹帶你出去。不管犯什麽錯,你祖母也不該讓你個女兒家跪祠堂,這罰得也太重了。”
“不,祖母,祖母說了跪祠堂,萱兒不能離開,”荀萱苦澀一笑,懂事又無力地望着荀二老爺:“可是爹,女兒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做呀!”
“好好好,爹知道……”
荀芷在旁邊出聲勸道:“三姐姐別難過了,定是那甄家姑姑誤會了什麽跟祖母說了今晚宮裏頭的事情,三姐姐跟祖母解釋下也就過去了。”
“今晚出了什麽事情?”扯到甄從容,荀二老爺爺愣了一下,低頭問荀萱:“你怎麽跟甄家人鬧上了?”
“爹,那是誤會,女兒什麽都沒有做,是祖母誤會了,你聽女兒解釋……”荀萱快被荀芷惡心死了,表面上是安慰她替她說話,但現在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好在荀二老爺爺覺得自己平日裏端莊大方,溫柔懂事的大女兒應該不會做出格的事情,倒是信了荀萱的話,只當是個誤會,“好了好了,爹相信你,先出去再說。”
而他也難免想到,那甄家女,指不定和荀老太太一個脾氣,又是個邊關來的,有爹生沒娘教,蠻橫無理也是正常,難怪自己女兒受委屈。
這麽想着,荀二老爺已經自動把責任丢到了甄從容身上。他扶着哭得渾身無力的荀萱,對身後跟着的荀芷道:“芷兒,你去跟你祖母說一句,你三姐姐身體不适,爹先帶她回去休息了,跪祠堂的事,就說我明天再去與她明說。”
荀萱鬧成這樣,最後還是被親爹護着帶回去了。荀芷看着她背對荀二老爺沖自己露出的鄙視笑容,下意識咬緊了牙。
但她還是得點頭照做,關切道:“诶,我去與祖母說,爹只管先帶三姐姐回去吧。”
也沒留個人陪着荀芷,荀二老爺頭也不回地帶着荀萱走了。
不過是嫡出罷了……鬧了這種事,也能草草收場。而她只要犯一點錯,就會被主母陳氏想盡辦法各種懲罰,而事後荀二老爺不痛不癢地安慰她時,還得裝出一副明事理的大度模樣。
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區別嗎?
不過是投胎運氣好些,投進主母的肚子裏,憑什麽自己和荀萱的待遇就差了那麽多?她不甘心啊!
一夜過去,第二天荀老太太并未肯見荀二老爺,荀萱的事情不了了之,荀家衆人只知道她被荀老太太下令,禁足一個月,除了書院,哪兒也不許去。至于具體犯了什麽事兒,無人得知,有傳言說是得罪了甄家那位表姑娘。自那之後,荀府下人倒是不敢再輕視甄從容。
這事也讓荀萱恨透了甄從容。雖然後者一無所知,照例每天寅時起身,練劍一個時辰,是甄從容每日雷打不動的慣例。
這日她在院子裏練劍,不經意沒掌控劍氣,掃落了一地的石榴花。
原本就謝得七七八八的榴花,這會兒更是如同雨打芭蕉,落了一地。
站在一側捧着巾帕候着的小丫頭念葉一臉心疼,旁邊另一個一等丫鬟是宮氏送來的,性子安分守己不大說話,見慣了宅裏的事,已經習慣見到什麽都面不改色。
對比得旁邊皺成苦瓜臉的念葉,顯得格外可笑。
甄從容看着謝了的石榴花,也在發呆,倒不是可惜少結幾個石榴果,而是突然意識到,榴花謝了,那夏日快到頭了,而她一眨眼居然也在金陵待了兩個多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往年這個時候,邊關已經轉涼,幹冷的風吹得臉上發裂地疼。她爹會特地安排底下的內務給将士們添衣。
她曾經很好奇,她爹這般五大三粗的人,怎麽會細心地想到這方面去。于是也這麽問了。
她爹也不多說話,就是笑笑,笑了一會兒,看着她眼神飄忽,似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良久才低低開口,“很久以前,這些都是你娘吩咐下去做的……”
父女倆一時無言。
她知道自己長得像母親,越長大越像,所以後頭就愛跟個男兒一般,往外頭跑,習武弄槍,曬得一身黝黑的皮膚,連打扮也跟男子一般。
這樣她爹見到她,就不會睹物傷人了吧?現在倒好,連“睹”的機會都沒有了,更不用擔心別的……
又是匆匆數日,日子到了白露書院開學之日,早在前幾天,甄從容就收到了白露書院托人送來的學子服。
白鹿書院收學子從來不分貧賤富貴,只要通過考試通通一視同仁。但對求學的男學子們十分嚴苛,要經歷君子六藝道道考試,才能按分錄取。相比較而言,女學班只要出身清白,年齡适宜就可以進去。
但盡管如此,早先能來讀女學的人還是為數不多。金陵閨秀們有條件的大多自己家中會請女夫子,只有那些立志當女官的平民女子們,才會堅持上女學。
不過這幾年來,因為世家開始送女兒們去讀女學以示風骨,倒是在金陵一帶引起風尚,尋常的達官貴族也紛紛效仿。
甄從容收到的學子服,暗紅色成胡服樣式,随之一起送來的的還有一本厚厚的書院規矩。
盡管這個時候,北地住着的人,已經披上了薄棉,但在金陵卻是說不通的。金陵靠近長江一帶,整個夏季又潮又悶熱。
書院發的學子服不似大周傳統的褒衣廣袖,而是輕便的深色胡服。男子深青色,女子暗紅色。白鹿書院還規定,不得戴金冠銀冠玉冠,所有男學子,一律布巾束發,女學子則必須除去絹花金簪之類的華飾,可适量的佩銀戴玉。
所以開學當天早上她帶着書簍坐上去書院的馬車,看到車裏面布巾束發的荀司韶時,稍稍愣了一下。
荀司韶生的好看,他自己也深谙此事,所以平日總是穿着色彩鮮明的華服,金冠束發,趁得他整個人更加盛氣淩人高不可攀。見慣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倒是難得見到此時樸素的模樣,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平易近人……
正想得出神,荀司韶已經注意到了他,斜來一擊白眼,不耐煩地說:“站着幹嘛?居然敢讓小爺我等那麽久,你當自己天皇老子啊?”
好吧,一點都不平易近人,剛剛是她想多了。
不想跟這個小霸王吵架,甄從容看也不看他,直接坐在馬車另一頭。
見她識相,荀司韶不覺得解氣,反而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不舒服。正想找點茬做,這時候馬車簾子一掀,又進來個少女。
是荀萱。
荀萱進來後見到甄從容也在,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立即狠狠地瞪她一眼。要不是書院不提倡奢風盛行,一家子只許一輛馬車進山,她死都不想跟甄從容坐在一起。
荀司韶看看面色扭曲的荀萱,再看看毫不在意的甄從容,想到兩人之前在宮宴上的明争暗鬥,咧嘴一笑,得,在書院裏不用他費勁了,就算自己什麽都不做,看來他這三姐,也不會讓甄從容好過。
三人到齊,荀府的馬車靜靜行駛在去白露書院的小道上。荀萱一臉陰沉,甄從容旁若無人,荀司韶喝茶看戲,三個人各懷鬼胎。
終于,見甄從容根本不理人,只低頭看着那本厚厚的院規,荀萱瞪了她一柱香的功夫,終于憋不住了。
她氣急敗壞地說:“喂,我問你,那天晚上祠堂裏的耗子,是不是你放的?別以為你功夫那麽好,就可以弄得神不知鬼不覺!”
“是我,”甄從容擡頭,看了她一眼,理所當然地點頭:“我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更多事。”
所以你別來惹我。
荀萱:“……”
“噗——咳咳,”她承認地這麽理直氣壯,弄得荀司韶一下子嗆住了,一遍咳嗽一遍朝着兩個被他的動靜轉移注意力看向自己的少女擺手,“看我幹嘛?你們聊你們的。”
荀萱大怒,“你居然還敢承認,我要告訴祖母,讓她也罰你跪祠堂!”
甄從容笑了一下,眼底是無所謂:“那是你家祠堂,我家祠堂不在這。”
荀司韶:“……”
荀萱被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了,咬牙:“少拐彎抹角,就算不是跪祠堂,你也要受罰!等我告訴爹爹和娘,讓祖母評評理。”
“嗯,我是放了耗子,”甄從容靜靜地看着她,“你親眼看到了嗎?你有證據嗎?有人給你作證嗎?”
“我——”一連三問,問得荀萱啞口無言,她漲紅一張臉,氣得眼淚都差點掉出來,“你,你這個貝戈人!卑鄙……”
“卑鄙?比不上你那天宮宴上卑鄙,”甄從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如果你要告狀,盡管去好了,我不過是以牙還牙,再說了,祠堂夜裏本就有耗子,你說是我放的,誰會信?”
荀萱被氣噎住了,張了張嘴,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難得這黑炭臉一次性說那麽多話,真是會叫的狗不咬人……他還當她嘴笨,看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陣勢,要不是怕甄從容太驕傲,荀司韶真想站起來給她鼓掌。這壞事兒做得滴水不漏,可以,跟他有的一拼。
講真,比起甄從容,他還是更樂意見荀萱吃癟,畢竟她三姐當初也是慣會在長輩們面前做樣子,打翻了花瓶還誣賴給他。他荀司韶雖然混,但是沒做過的就是沒做過,打死都不會承認。
所以當初差點沒被他爹用家法揍死……當然,從那以後他就和荀萱杠上了。
甄從容,他自己收拾就好,荀萱這道行,可拉倒吧。
作者有話要說: 荀萱:貝戈 人!
甄從容:小 貝戈 人 罵誰呢?
荀司韶:就是!小 貝戈 人 罵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