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電話。
“子仁,出什麽事了?我怎麽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看着就要離開的康子仁,舒一曼上前問他。
她不光是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還從康子仁以及電話裏吵雜的聲音裏聽了個大概。
康子仁在給哪個孩子請保姆?孩子的媽媽又是誰?
042.半步天涯
“我有點急事要去處理,不能陪你吃宵夜了。你要是沒開車,讓司機來接你,我這沒時間送你了,先走了。”康子仁留下一句話,看都不看舒一曼一眼,匆匆離開!
“嘭!”桌上的方便盒被她狠狠扔進了紙簍裏!
康子仁,你怎麽可以這樣冷血?這麽晚了,能有什麽事讓素來淡然的你如此火急火燎,還忍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醫院一走了之?
拳頭緊緊握起,舒一曼秀眉深蹙,漂亮的水眸裏,怨恨和委屈越來越濃。
康子仁在護士站問了幾句話,一邊大步向手術部走去,一邊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了手機。看到手機果然是處于關機狀态後,眉心處的郁結更深,咬着牙加快了步伐。
他剛剛結束了那臺手術之後,今天計劃安排的手術都已經完成,如果沒有緊急情況需要手術的,手術部裏的大燈都已熄滅,只有走廊裏比較暗的小燈晝夜開着。
康子仁趕到手術部3號手術室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有個人影蜷縮着蹲在玻璃門旁邊的牆上,許是睡着了,一動不動地抱着膝蓋,頭埋在雙腿上,一頭青絲柔順地鋪散在身側。
康子仁止住了腳步,遠遠看着那個蹲靠在牆邊的女人,心裏某處難以自控地疼了一下。失神地看了良久,他才擡步輕輕走了過去。
即使腳步很輕,但此刻在這空無一人的走廊裏,仍顯得格外空曠和凄靜。每走一步,康子仁都覺得自己的雙腳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得他剛剛因為看到了她而舒展開來的眉心再次鎖攏。
她果然在這裏,不知道蹲了多久,他剛出來竟然沒發現。而且,即使自己剛和舒一曼說話沒吵醒她,那手術後病人會從這裏被送出來去病房她也不知道嗎?
到底有多累,困成了這樣?
康子仁慢慢蹲了下來,看着她本就消瘦、此刻蜷縮在這裏更顯得單薄的身子,他忍不住擡手伸向那頭青絲。手卻在即将落下的一刻驀然停住,又頹然地收了回來。
他站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了她身上,和她一起蹲坐在了冰涼的地磚上,身子靠在了牆上。
側頭看着那仍睡得毫無知覺的人,康子仁慣來冰冷的眸光越來越溫和,臉上習慣了緊繃着的線條越來越柔和。
幾年了?四年多了吧?這是幾年來他第一次如此接近這個女人。
準确地說,是如此心平氣如此平靜地靠近她這個曾經在他心裏占據過最重要的位置,卻狠心抛棄了他的女人。
他曾經在離開的時候告誡過自己,越是表面單純無害的女人,越是要格外注意。與其與她們這種善于裝飾善于僞裝的女人鬥演技鬥心計,還不如去應付像舒一曼那種凡事都寫在臉上的女人。
他應該是恨她的吧?否則為何在國外這幾年總是不停提醒自己要忘記她,而在回來偶然遇見之後每次見面都能氣得他咬牙切齒?
可是為何這種恨,總是讓他反反複複地糾結痛苦呢?
比如每次跟她對峙結束,心裏沒有一絲快慰反倒更加沉悶。可沉悶完了之後,又再想方設法接近她,接近之後,又克制不住地想去掐死她!
又比如現在,悄悄看着她的側影,他好想捧起她的頭,仔仔細細地看一看那張即使一萬次想忘記,卻又成功地一萬零一次想起的臉。但是他又怕自己在看清楚時,會痛恨地忍不住一口咬死她!
康子仁弓起一條腿,仰起頭靠在牆上,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第一次體會到了半步天涯的感覺。
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突然,身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待康子仁轉眸看去的時候,她的身子已經傾斜,搖搖欲墜地向自己這邊倒過來。
043.她過得不是風生水起麽?
康子仁連忙伸手扶住,本想順勢讓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可動作不及時,只能讓她側着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康子仁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皺眉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生怕吵醒了她一樣。而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似乎已經進入了熟睡狀态,這樣傾倒下來居然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身子只是蠕動了一下,像是在找一個舒适一點的睡姿,之後又沉沉睡去。
康子仁輕舒一口氣,皺着的眉頭漸漸打開。
擡手輕輕撩開她臉上的頭發,他終于看清了她的臉。近在咫尺的五官,熟悉到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卻又陌生到讓他不敢放肆地多看幾眼。
她的皮膚雖然一直白皙,但明顯還是比幾年前糟糕了很多,細膩卻有點幹燥,而且此刻盡顯疲态。
她過得不是風生水起麽?怎麽忙得連好好保養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
康子仁的手再次情不自禁地擡起,修長的手指眼看就要落在懷中人的眉眼上,卻又收了回去。自嘲地勾了勾唇,将頭靠回身後的牆上,閉上了眼睛。
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舒一曼看着十幾米開外的那兩個相依相偎的人,拳頭因為用力過度,指甲都快被她折斷,而那化着精致妝容的俏臉已然因為生氣已經扭曲地失了形,眼睛裏氤氲出來的酸意和怒意快将她自己燃燒掉了。
她雖然沒有看清楚那躺在康子仁懷裏的女人,但是她早已經知道那人是誰。
在康子仁剛剛接了那個電話匆忙出來之後,她就有強烈的預感他返回到了這裏,在護士站一詢問,果然如此。
因為她早就知道了童心一直等在這裏。
她本沒打算去給加班做手術的康子仁送宵夜的,下班前她聽說他今天把本來是下午進行的一臺手術推到了下班後。下班從兒科下來之後,她本打算去看看他做好準備了沒,腫瘤科的值班醫生告訴她康教授已經去了手術室。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急匆匆去護士站咨詢的童心。在無意間聽到她打聽的是康子仁時,她立刻就無法再讓自己淡定了,所以才會買了宵夜準備去手術室門堵住康子仁。
而讓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她來到手術部的時候,看到童心居然坐在旁邊的地板上睡着了。正在發愣的時候,手術室門打開,在看到康子仁那高大的身影時,她下意識地挪了挪步子,恰好擋住了童心。
她剛還在為康子仁果然沒有看到那個女人而感到慶幸,沒想到一轉身,他居然還是返回來了。不僅如此,康子仁居然還這樣明目張膽地抱着她睡在了走廊裏。
雖然這裏已經沒人來,但總是會有值班的醫生和護士經過。他康子仁在濟仁醫院醫護人員的印象裏都是又冷又酷不近任何女色的人物,若是被人看到,她舒一曼這個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又該如何自處?
控制住自己不停發抖的身子,舒一曼忍住了上前去的沖動。狠狠咬了咬嘴唇,轉身忿然離開!
康子仁,別怪我逼你!
康子仁意識回籠的時候,是睡在腿上的人不安分地翻了個身,他琢磨着她應該醒了,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起身抽開自己的腿,直接讓她睡在了地板上,只是還讓外套披在她身上。
果然,他剛站起身走出手術部,來到外面的露天走廊裏,剛準備點上一支煙,身後就傳來童心的聲音。
“你......是在等我嗎?”
聲音有點沙啞,聽起來好像還沒太睡醒。
康子仁把抽出煙盒的煙又放回煙盒,緩緩轉身,看到了她遞過來的外套,“不好意思,多謝康教授的衣服。”
不知是不是因為背着光的原因,康子仁覺得她的眼睛紅紅的,看來是真的沒睡醒!
044.他不喜歡這樣的她
“找我什麽事?護士說你在等我,不會是等我走後門給你找張床讓你睡覺吧?”康子仁接過還帶着童心體溫的外套,臉上是一貫的淡漠,語氣更是冰冷中帶着明顯的諷刺。
“我是來接一諾的,我......”剛睡醒走出來一陣夜風吹得她有點冷,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小外套,“我求你,不要再利用一諾來為難我了,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會立刻離開濟城的,但是你必須把一諾還給我!”
童心說話的時候,一直半垂着眸,沒有和他對視一眼,而且語氣格外低下,低眉順眼的樣子不像是在求人,而是在認罪。
康子仁眸子裏有一瞬間的怔忡,似是對她的态度很意外的樣子,皺了皺眉道,“昨天不是還惡狠狠地警告我嗎?怎麽這會又這麽一副受欺淩忍氣吞聲的模樣?”
他說的是事實,最近習慣了看她像一只被他故意踩了尾巴的小野貓一樣,時而抓狂時而憤怒的狀态,今天突然這麽轉變成了一只裝可憐的寵物貓,他很不習慣。
他不喜歡這樣的她,應該說是不習慣面對這樣的她,甚至心裏有點怨其不争的怒意。
他寧願她氣勢洶洶地來質問他,來罵他!
因為眼前這種明顯在妥協的她,可憐楚楚的樣子,真的讓他所有針對她的心情瞬間興趣缺缺了。
“昨天是太沖動了,對不起。”童心微微颔首,聲音更低了。
“對不起?呵,”康子仁冷笑一聲,“那你是想用你這句話對不起換回你那個孩子?”
“是!”童心咬了咬唇,仍舊沒有低頭。
“好!那我接受!走!”康子仁挑眉點點頭,扔下一句話便轉身向電梯走去。
“走?去哪?”童心這才擡起頭來,邊追上去邊問。
“去見一諾。”
康子仁沒有回頭,但這句話聽在童心耳朵裏,明顯少了他慣有的冷漠。她忙大步跟了上去,亦步亦趨跟在康子仁身後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站在後面的童心擡眸偷偷睨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康子仁的背影。
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自然地彎起,外套搭在臂彎處,上身只穿了一件休閑帶淺藍色暗紋的白襯衣,下面是熨燙得筆直的西褲和幹淨到一塵不染的皮鞋。
醫生似乎都有潔癖,但童心記得康子仁當年的潔癖讓自己給“治療”好了,看來離開了她這個“私人護理”,他這種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到變态的地步的潔癖病早就複發了!
康子仁稍稍擡了擡眼皮,剛好在光可鑒人的金屬面板上看到了身後女人似乎不屑又鄙夷地撇了撇嘴,待他擡頭再看一眼的時候,卻發現她又低下了頭,恢複了方才低眉順眼的狀态。
電梯在負一樓停車場停下,看着康子仁大步邁出電梯,她焦急追上去問,“你把一諾藏在哪了?”
康子仁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沖她不滿地皺了皺眉,“你說什麽?”
童心幹幹地笑了笑,“我是說,一諾現在在哪?”
“想見她,就閉上你的嘴!”康子仁白她一眼,大步繼續向前。
“閉就閉,誰好像稀罕跟你說話一樣!”童心在心裏腹诽一句,追了上去。
見康子仁上了他的車,她主動打開後車門坐了上去。康子仁只從後視鏡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啓動車子駛出了醫院。
一路無言。
童心把視線轉向車窗外,看着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眼眶慢慢泛紅。
其實剛才在手術室門口,在康子仁把她放在地板上之前,她醒來過一次。
045.宵夜換一諾
手術室門口,當童心緩緩睜開眼睛,朦胧中,看到一張男人的臉在自己眼前逐漸放大時,她吓了一跳。正想起身,卻發現那熟悉的輪廓不是別人,正是康子仁她今晚要找的人。
悄悄看了一眼周圍的狀況,她居然枕在他的腿上,身上還蓋着他的外套。而他,靠在牆面上雙目輕阖,不知是真睡着了還是只是閉目養神。
而他們兩人,在空曠無人的醫院走廊裏,竟然就那樣半躺半坐在了冰涼的地磚上!
她斂了斂心神,應該是自己太累睡着了,而他......
擡眸再次看向他,雖然只能看到一張臉的輪廓,但僅看了一眼那下巴上緊繃的線條,童心的眼眶不由地濕潤。
如此熟悉的臉,如此熟悉的味道,如此熟悉的溫度......應該是夢裏才會有的場景......不,即使是夢裏,她也太久沒做過這樣的夢。
肯定是他今天太累大腦短路了,否則怎麽會這樣堂而皇之地和自己這樣暧昧地躺在這裏......或者,他康大教授真的還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
呵,怎麽會?就算是憐香惜玉,也應該是對他那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吧!自己算什麽?
但不管是他動了恻隐之心,還是憐憫今晚這個狼狽地睡在了手術室門口等他的自己,她都不能被他這溫柔的假象迷惑。
堅決不能!
正在思索間,她看到他的身子動了下,慌忙閉上了眼睛。
可是,當她再次感受到他身體上隔衫投過來的溫度時,竟然不争氣地抽泣了一下,怕他發現,佯裝翻了個身。好在他以為自己快要醒了,便把自己放在了地板上。
果然如此,他這樣對自己,只是一時的恻隐之心而已。
不過,她有恻隐之心不就代表他還沒冷漠到無情的地步嗎?那麽,她是不是應該換一種态度和他對峙?
像他那樣強勢又冷酷的男人,高高在上慣了,肯定不喜歡之前總是跟他洩憤似的對抗的自己......那不如裝得低下點,聽話點,滿足滿足他康大教授的征服欲?
沒想到果然奏效,雖然他的話裏仍透着冷意,甚至諷刺,但他答應她去接一諾了不是麽?
車子猛然停了下來,童心失去重心差點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讓她瞬間從方才的回憶裏清醒了過來。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車窗外,康子仁居然把車子停在了一個商場外面。
“一諾在這裏嗎?”她有點意外,他把一諾放在商場裏了?
“去超市買點面粉和肉。”康子仁沒有回答她,也沒有下車,只是落下車窗熄了火,邊給自己燃了一根煙邊淡淡地吩咐了她一句。
“面粉和肉?”童心以為自己沒聽清楚,詫異地問了一句。
“給我做宵夜,做得好了,我再考慮要不要把一諾還你。”康子仁輕輕吐出一口煙,說話時只從頭頂的後視鏡淡漠地瞅了她一眼。
宵夜換一諾?
童心頓時覺得康子仁今晚确實是腦子短路了!
不過,誰讓他是大爺呢?宵夜就宵夜吧!反正他就喜歡折磨她,只要能把一諾還給她,別說做宵夜了,就是給他做套滿漢全席她也不會拒絕!
呃......滿漢全席不會做。他剛說什麽?面粉和肉?做什麽宵夜呢?
“別怪我沒提醒你,超市可不是24小時營業的,你如果再猶豫十分鐘,今晚就買不到了。”童心還在猶豫,康子仁的警告又冷冷地傳了過來。
“哦......”
一直到進了超市,童心還在琢磨康子仁讓她買面粉和肉是想吃什麽宵夜。
從超市出來上了車,一路仍然無語。
待看清車子進了水榭花苑,童心才了然地舒了一口氣。他果然把孩子帶到了他的公寓來了,不過還好,雖然這人比較混蛋,但他應該不會食言。
車子在康子仁的小別墅公寓前還未停穩,童心便推開車門拎着剛才在超市買的食材匆匆下了車。
因為別墅裏燈火通明,應該是有人在的。她等不及還在停車的康子仁,按響門鈴的同時焦急大聲喚道,“開門,一諾,快開門,媽媽來了!”
身後的康子仁,瞧了一眼如此心急的童心,不滿地皺了皺眉,“你是不是想把小區的保安都召喚來?”
046.親夠了就去做宵夜
聽到身後那道冷冷的聲音,童心剛剛擡起準備砸向門的手不得不收了回來,可嘴裏還是沒停下來,只是聲音降了好幾個分貝,“一諾,快給媽......”
話還沒說完,門從裏面被打開來,李博超一臉狼狽地站在門後。
李博超和童心面面相觑了幾秒鐘,童心忙撥開他走進了屋裏,繼續喊道,“一諾,一諾。”
“好不容易給哄睡着了,她喊醒來可別把責任推我身上啊,康總?”李博超見到随後進來的康子仁,撇撇嘴一副受虐的可憐樣。
眼前的李博超,襯衣袖子一邊高一邊低,領導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頭上平時梳得整整齊齊的發型此刻也似一頭雞窩似的亂七八糟,臉上似乎也有一條條或紅或白的痕跡。
康子仁看到如此狼狽不堪的李博超,皺了皺眉,“李助理,一個孩子就把你搞成這樣?你這點能力還想把我擄回康氏?”
“老大......你殺了我吧,別讓我做這種找虐的事了!那孩子簡直把我當人販子了,拳打腳踢手抓嘴咬,就差點打110把我抓走了!”李博超怨聲載道。
“廢物!”
康子仁把自己的外套往李博超懷裏一扔,諷刺了一句,轉身向樓上走去的時候,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兩個男人說話間,李博超請來的小保姆已經把童心領進了樓上一諾睡覺的房間。
這裏應該是個客房,床頭的小壁燈散發出暖暖的昏黃燈光,将睡在偌大雙人床上的孩子籠罩起來,一瞬間竟讓童心感覺到了溫馨。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在床邊,俯身仔細瞧着已經睡着的一諾。孩子的臉上還挂着淚痕,小眉頭即使在夢裏也還緊緊皺着,兩只小手緊緊攥着旁邊的一件外套的袖子。
童心暗暗舒了一口氣,終于看到一諾了。但再看一眼床上淩亂散放着的枕頭,毛巾,衣服......童心俯身輕輕在一諾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嘴角彎起,滿眼蔓延出滿滿的溫柔。
從進門見到李博超到看到這淩亂得如同戰争現場的大床,她已經猜到李博超和眼前這個年輕的小保姆把一諾哄睡着多不容易!這孩子雖然懂事聽話,但性格上非常倔強。今天被貿然帶走,她又怎麽會依了他們呢?
想到這裏,童心又忍不住在孩子另外一側臉上親了一口,幫她拭去了小臉上的淚痕。
“親夠了就去做宵夜,做不好就不要妄想把她帶走!”
身後傳來男人冷漠的警告,童心沒有轉身,斜眼瞪了一眼,小聲道,“知道了。”
康子仁從樓上下來,李博超還在大大咧咧地賴在客廳不走,見他出來,狗腿似地笑着說,“康總,您今天答應我只要幫您把孩子帶回來,您就考慮回康氏的事,我這還等着跟董事長交差呢!”
“交差?”康子仁的視線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在廚房忙碌的童心和保姆,對李博超冷嗤道:“是交差還是邀功你自己不清楚嗎?”
“嘿嘿,可是康總,”
李博超沒皮沒臉地笑了笑,還想說什麽,被康子仁大手一揮打斷,“你可以走了。”
“康,康總,您不能這樣我,我......”李博超繼續死皮賴臉着不走。
“你再這樣,我連考慮都不會考慮!還有,我會告訴老爺子,我之所以不想回去當總裁,就是因為有你這麽一個草包特助!”
康子仁深邃的眸子劃過一抹狡黠,瞪了一眼李博超,自己窩進沙發裏燃了一支煙。
“好,好,那我先走,您慢慢考慮哈,考慮好了随時CALL我哈!”李博超聽出來康子仁話裏的“有商量”的意思,忙谄媚笑着開門離開。
童心把做好的宵夜端上餐桌的時候,看到康子仁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已經睡着。她讓保姆先去休息,自己走到康子仁面前想喊他起來,手擡起來正要探上他的肩膀,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了回來。
047.被慣壞的何止是他的胃
他似乎很累的樣子。
因為她知道,他睡不安穩的時候眉心處總是有淡淡的郁結,而此刻,竟然睡得格外踏實。
刀刻的臉部線條,深邃的五官,幹淨清爽的短發,睡着的樣子那般無害,跟醒來時那個冷酷無情的混蛋完全判若兩人......幾年了,這個男人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之前每次見他,他不是戴着口罩就是她不敢近處看他。此刻,她如此大膽地近距離看着他放大的五官,心裏翻滾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他這幾年應該也很累吧?不過他還是實現了他自己的目标。他說不願意去做家族的傀儡,所以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醫學,并要堅持下去。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而且,似乎很成功,不僅醫學上有所建樹,還俘虜了那麽多女人的芳心那天在手術臺上,小趙醫生不是說了麽,他是濟仁醫院的男神教授。
呵,他一直都很優秀,否則當年她也不會那般迷戀他。
可是,她也恨他的優秀。因為他的優秀讓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最終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做好了?”
男人淡漠中帶着慵懶的聲音打斷了童心的回憶,她忙站起身,指了指餐桌上的宵夜,“剛做好,希望康教授能滿意!我先上去給一諾收拾東西。”
說完,不敢擡眸看他一眼,“蹬蹬蹬”像一只逃命的小兔一樣,奔上了樓。
康子仁坐起來,看着那倉皇跑掉的背影,皺了皺眉。
她是做什麽壞事了嗎?每次只有做壞事才會跑得這麽快!或者,現在的自己在她眼裏,真的成為了洪水猛獸,讓她這樣害怕?今晚一整晚,她都跟個被受壓迫的小媳婦一樣!
康子仁收回視線,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
看着桌上的宵夜,康子仁不由地愣了一下。一份外表金燦燦的生煎,上面還撒了黑芝麻和小蔥,一份煮得恰倒其分的白粥,不稠不稀,軟軟糯糯,散發着淡淡的米香。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宵夜,卻瞬間勾起了康子仁肚子裏的餓蟲。準确地說,他确實餓了!下午想了一下午如何讓她不那麽輕易地把一諾領養走,去福利院回來又做了三四個小時的手術,加上......
加上他沒有料到,她居然還記得他最常吃的宵夜是生煎和白粥的搭配。
其實他幾年前認識她以前,是從來不吃宵夜的。可是後來,從醫科大讀了三年碩士之後,竟被她傳染地習慣了吃宵夜。一到晚上的九十點鐘,自己的胃就像是定了鬧鐘一樣,準時鬧起來。
而被慣壞的,又何止是他的胃。
心,亦如此。
習慣了在某時某刻去思念某個角落的某個人,一時半會又如何能戒得了?
康子仁拿起筷子,撚起一只生煎,咬下去一口,微蹙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
童心小心翼翼地給熟睡中的一諾穿上衣服,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裹上,拎着她的小書包就把一諾從樓上抱了下來。
從樓梯上一階一階下來,看到康子仁竟然将一份七八只的生煎和一碗白粥竟然這麽快吃完了,童心暗自吐了一口起。看來做的還合他的胃口,那他就沒理由不信守承諾了!
“那個,康教授,您說話算數,宵夜您也吃了,一諾那我就帶走了!”下了樓,她對着康子仁仍坐在餐桌上的背影低聲說了一句,緊緊抱住懷裏的孩子舉步就向門的方向走去。
“她到底跟你什麽關系?”
手剛碰到門把手,身後傳來康子仁平靜的聲音。
048.當年有人那樣依賴你
沒錯,雖然是問話,但他的語氣出奇的平靜,就像在跟她打個招呼說再見一樣。
盡管如此,童心的心還是猛地一滞,但為了不引起他的多疑,只好強作平靜地轉過身,“她是福利院裏我帶的最久的一個孩子,也非常依賴我,所以我才想把她領養出來。雖然我的領養條件不夠,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到孩子是無辜的份上,成全了我!我會感激你的!我知道,你讨厭我,甚至恨我,我答應你,只要你允許我領養這個孩子,我就立刻帶她離開這裏,徹底遠離你的視線。”
童心一口氣說完,語氣是今晚慣用的請求口氣,低下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跪下來磕頭求他。
而她不知道,她以為康子仁很受用的态度,恰恰是他真正讨厭的。
“她依賴你,你就把她帶走?”康子仁從餐桌上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邊向她走過去邊說,“呵呵,沒看出來童心你還有這份善心!那為何當年有人那樣依賴你,你卻不管不顧一走了之呢?”
童心一震,當年?
擡眸望去,正對上他深入潭底的眸子,凜凜看着自己,讓她不由地有點心神慌亂。
他的意思她明白,不就是含沙射影地諷刺她當年甩了他麽?
呵,他繞來繞去做這麽多針對自己的事,不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麽!
想到這裏,童心斂了斂心神,臉上浮起一抹公式化的淺笑:“康教授,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謝謝你今天信守承諾,讓我把一諾帶走,再見!”
“去外面等等,我讓司機送你們。”康子仁扔下一句話,轉身上了樓。
“嗯,謝謝!”
童心很是意外,僵硬地點點頭,她只覺得今晚的康子仁有點不正常,甚至是太不正常!他把一諾帶來的目的難道就是想讓自己給他做一次宵夜?
不僅如此,他的态度似乎也轉變了不少,莫非是因為自己服了軟他才會不忍心再欺負她?
這樣最好了,雖然她一百一萬個不願意再跟他有任何的糾複,但如果遇到避免不了的交涉,她就會用他這喜歡的方式來對待了,以免兩人之間有更多矛盾交涉。
當然,她不否認,她這樣躲避他,也有另外一個原因:在他面前,她似乎永遠處于劣勢,她真怕自己有朝一日忍不住脫口而出一諾的身世。
絕不可以!
童心抱着睡着的一諾站在康子仁公寓大門外,聽到身後的車有了動靜,想着是司機發動了車子,忙站在了路邊等待。
車子在她身邊停下來,她自行打開後車門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坐了進去。
“我住在西四路電力小區,謝......”正想對康子仁派來的司機道謝,擡眸在看到駕駛室裏巍然坐着的竟然是康子仁本人時,童心愣了一下,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怎麽是你?”童心還是忍不住,詫異地問出了口。
“怎麽不是我?宵夜太過油膩,出來遛彎消食不行嗎?”康子仁冷冷地反問了一句,發動了車子。
“哦......那謝謝你了!”童心悄悄地撇了撇嘴,你康大教授做什麽還有不行的嗎?
別說大半夜開着車遛彎了,哪怕買架飛機開着去消食呢,跟她這樣的平民百姓又有什麽關系呢?
一路上仍舊一句話都沒有,車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童心因為懷裏抱着一諾,一直沒敢讓自己分神,也沒敢再擡眸向前面看去。
突然,懷裏的孩子努着小嘴巴似乎是煩躁地“嗯哼”了一聲,小胳膊從童心的懷裏掙脫出來,閉着眼毫無意識地在空中胡亂揮舞了幾下,在落下的時候,卻又緊緊攥住了童心的衣領,嘴巴喃喃地嘤嘤道,“媽媽......媽媽.....爸爸......爸爸......”
049.不如讓他依靠我
童心在聽到一諾那清晰的夢話時,鼻子瞬間酸酸的,眼淚“唰”得就流了下來。怕前面開車的人看見,忙抱緊了懷裏的孩子,将臉緊緊貼在一諾的小身子上,心裏卻難過得難以自已。
車裏的三個人,明明應該是平平凡凡幸幸福福的一家三口,可是如今呢?
他不知孩子是他的,她也不能讓他知道她為他生過孩子。而最可憐的應該是一諾......生下來就沒爸爸,很快又沒了媽媽,如今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卻不能相認。
可憐的女兒,即使永遠不能與眼前這個男人父女相認,她也要用餘生所有的愛去補償孩子。
不,應該是用雙倍的愛去補償她!一份是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媽媽的,另一份,是替這個愚蠢的男人來愛自己的女兒。
即使他恨她,但是她不恨他,更不怨他。一切都是她童心自己造的孽,理應由她自己來承擔。
車子緩緩停下來的時候,已處于朦胧狀态的童心一驚,完全醒了過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抱着一諾昏昏欲睡了!
轉眸向車窗外望去,雖然外面只有昏黃的路燈,但童心還是看出了已經到了自己和夏冰租住房子的小區康子仁竟然真的把她和一諾送回來了!
“謝謝!”
她輕聲道了謝,正要擡手去開車門,坐在前面一路無語的康子仁終于出了聲,“明天我會派人來接孩子。”
“哦!”童心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卻突然又扭頭看向他,“明天是周六,她周日才去福利院。”
“她以後都不會去福利院了!我已經打算把她領養回我家,先帶回去适應适應,已經請好了專職保姆和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