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14

絕招間沖撞掀起的氣浪吹得蘇绮夏幾乎睜不開眼睛，向後滑行了好一段距離，靠着炎槍杵地才穩住了身形。白銀騎士已經與辛德爾戰到了一處，聖潔的白光與暗色的雷光不斷亮起，武器碰撞的蹡蹡聲是街道上唯一的動靜，周圍的北迦騎士與蘇绮夏都下意識的看向了交戰中的二人，止住了上前幫忙的想法。

那是純粹的屬于勢均力敵的武者間的戰鬥，雖然驚險，卻充滿了力量的美感，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辛德爾的攻勢靈活而狡猾，最大程度的利用了雷電的迅捷與高傷害力，而白銀騎士的劍法則如他的人一般正直，每一劍都渾厚而堅定，帶着無堅不摧的意志與氣勢，愣是讓辛德爾刁鑽的閃雷無機可乘。

蘇绮夏握緊了拳，從那精彩的劍法可以看出白銀騎士的戰力是完全不輸給辛德爾的，但是他太累了，即使看不到臉蘇绮夏也能感覺到他那透骨而出的疲憊，像是幾天幾夜都沒有休息過，每一劍都用盡全身力氣的樣子，再這麽下去的話白銀騎士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單憑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與辛德爾以及周圍的北迦騎士們抗衡。

正當蘇绮夏冥思苦想對策之際，街道上忽然狂風大作，一股飓風湧了過來，将地上的碎石版與商鋪落下的雜物都卷了起來，鋪天蓋地地砸向了北迦騎士團所在的地方；沒一會兒飓風就形成了壯觀的碎石龍卷，吹的所有人都伸手擋住了眼睛，衣袍與盔甲獵獵作響。

“快走——”白銀騎士在狂風湧起的瞬間就放棄辛德爾掠到了蘇绮夏的身旁，一把拽起黑發少女朝着前方的巷弄口狂奔而去，蘇绮夏一陣頭暈眼花，回過神來時已經被白銀騎士扛在肩上疾跑，被他扛在另一邊肩上的是剛才那個白發綠瞳的小女孩，看到蘇绮夏還朝她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似乎很習慣這樣逃跑的方式了。

蘇绮夏一路被颠的差點吐出來，好不容易才等到白銀騎士停下腳步将她放下，他看上去有些慌不擇路，随便找了條暗巷就匆匆停下，靠在牆上不住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的樣子。白發的小女孩見狀咬了咬牙，在白銀騎士的傷處以及心髒的位置淩空畫下了魔法陣，一陣微藍的光芒順着她的手勢亮了起來，水元素帶着治愈之力彙聚到魔法陣上，讓白銀騎士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

“……我還撐得住，不要再用魔法了。”白銀騎士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小女孩想要繼續實施魔法的舉動，那孩子看上去似乎比他還要虛弱了，小小的身子發起高熱一般大汗淋漓，呼吸也随之急促，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蘇绮夏微微瞪大了眼睛，小女孩剛才施展的魔法雖然簡單，卻着實令人吃驚，這還是她遇到過的除了希娜之外第二個會使用魔法的人，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那陣救下了她與白銀騎士的龍卷風也是小女孩使用的魔法，雙系精通且能無聲瞬時詠唱，這孩子才這麽小，卻擁有足以令人驚嘆的魔法天賦啊。

不過好像負擔也很重的樣子……蘇绮夏接住了搖搖晃晃朝後倒下的小女孩，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情景，這裏已經離冒險者協會很近了，周圍也都是她熟悉的店家，蘇绮夏略略思索了一番，朝着白銀騎士開口說道，“待在這裏很容易被辛德爾追上來，這附近我認識一些可靠的店家，如果放心的話就随我過來吧。”

“勞煩您了。”白銀騎士已然是窮途末路，聞言絲毫沒有猶豫便答應了蘇绮夏的提議，抱起小女孩跟在了黑發少女的身後。三人在巷道中一陣穿梭，而後從地下入口進入了一家酒館，這裏是冒險者們時常會光顧的地方，老板在經營酒館之前也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口風很緊，做事也拿捏有度，很受大家的信任，遇到一些不好在明面上談論的任務時冒險者們都喜歡來這裏。

進去之後酒館老板果然沒有多問，将三人安排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裏，收了蘇绮夏給的酒錢後就退出去了。蘇绮夏用流炎确認了一番周圍的情況，這才放下心來，手中閃過一陣絢燦的白光，卡修回到了人形，架着胳膊不太友善的看向了坐在對面的白銀騎士與小女孩。

“安心吧，這裏的話即使是北迦騎士團也沒法立刻找到，是屬于冒險者協會的勢力範圍。”蘇绮夏說道，白銀騎士聞言微微放心，将小女孩放在了身邊的椅子上，伸手倒了杯水遞給她。

小女孩的臉色蒼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捧着水杯慢慢的喝了一口，白銀騎士見狀終于松了口氣，取下了自己的頭甲，朝着蘇绮夏微微一鞠躬，“感謝您的幫助。”

他的聲音透着濃濃的疲憊，面容到是比聽上去要年輕多了，約莫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頭利落的深褐色短發，五官帶着北地之民的深邃，淡藍色的眼睛中滿是堅毅的神色，眼底卻積着深深的暗影，不知道有多少天沒有睡過覺了。

“我名為西德魯，西德魯·加……”白銀騎士的聲音頓了頓，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來，“姓氏于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您稱我為西德魯就好。今日的恩情我必将終生銘記于心，女神感謝您的仁慈與友善。”

“……嘛，說到底也是我自己太不冷靜了，偏偏要在那樣的情況下往辛德爾的刀口上撞。”蘇绮夏嘆了口氣，擡頭看向了白銀騎士，“我叫蘇绮夏，是溫特米爾城中的冒險者，這是我的契約搭檔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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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修微微蹙眉，聞言也只象征性的朝西德魯颔了颔首，目光中帶着探究的意味。

“西德魯·加爾特林。”他忽然篤定地開口道，白銀騎士下意識握緊拳頭的動作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想，紅發的炎槍青年勾了勾唇角，“即使你不願說出這個姓氏，你長劍上的家徽也已經說明一切了。你是北迦教會十二聖堂騎士之一，我說的沒錯吧。”

“……卡修閣下的觀察非常敏銳。”西德魯握緊的拳頭松開來，放在了自己帶着蓮紋的長劍上，帶着不舍與珍惜的意味。

“談不上敏銳，只是曾經恰好見過拿着同樣東西的人。”卡修聳了聳肩，“加爾特林是聖堂騎士一脈中著名的世襲家族，倒不是說騎士稱號世襲，而是每一代加爾特林中都能培養出最優秀的聖堂騎士，堪稱騎士的楷模。既然拿着帶有家徽的騎士長劍，就證明你一定是聖堂騎士之一。”

“我記得十二聖堂騎士是……”蘇绮夏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對北迦教會的調查情報，“北迦教會中負責守護蓮海聖地與女神遺跡的人吧？即使在尚武的北迦教會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戰鬥力，是除了聖女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沒錯，辛德爾曾經僅僅是作為候選人被送到蓮海也足以成為讓他一輩子驕傲的履歷，而你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聖堂騎士了。”猜破對方的身份後，卡修到是難得起了一絲興趣，“這倒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按照你的地位來到溫特米爾直接取代辛德爾成為騎士長也是合理的，你又怎麽會被辛德爾追殺？”

“……無論是加爾特林之名，還是聖堂騎士的榮耀，都與我無關了。”西德魯沉痛的閉上了雙眼，好一會兒才從那深切的悲傷中緩過來，“……如今的我只是一介流亡騎士而已，我觸犯了聖教至高無上的律法，自然會被虔誠的教徒們肅清。”

卡修聞言更好奇了，蘇绮夏不太好意思在對方流露出悲傷之際再戳人傷處，卡修可不管這些，“成為聖堂騎士的必要條件之一不就是對女神絕對的忠誠麽？辛德爾不就是因為這個被遣返的，而作為加爾特林的繼承人，從小在那樣嚴密的環境下長大，又成為聖堂騎士的你為什麽還會觸犯律法？而且看樣子你似乎并不後悔啊。”

“我從未失去對女神的忠誠！”西德魯豁然睜開了雙眼，神情堅定而熱切，那是狂熱的信徒将一切都獻給信仰的決心，“就是因為保有對女神無上的忠誠，我才沒有辦法……沒辦法認同聖堂的做法。”

“聖堂的做法？”卡修挑了挑眉。

西德魯看向了自己因為常年握劍而滿是候繭的手，一點點的用力握緊成拳，“……從露西娅大人那裏得到的力量，是為了保護弱者，拯救蒼生而存在的。我無法容忍自己成為執劍的加害者，更無法眼睜睜看着這孩子被我親手送入地獄。”

白發的小女孩聞言朝西德魯身邊蹭了蹭，輕輕将頭枕在了他的膝蓋上，西德魯溫柔地撫了撫她白色的長卷發，目光柔軟了一瞬，“……所以我并未後悔。守護這孩子才是我對女神忠誠的證明，倘若那位大人真的降臨于世的話，定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有用驚世天賦的小孩子，總是容易成為大勢力争搶的對象啊。蘇绮夏回想起小女孩那雙系精通瞬時詠唱的魔法天賦，也就不難理解尚武的北迦教會對她的渴望從何而來了。如果留在教會中被作為王牌戰力培養的話，她今後的人生可想而知，難能可貴的是西德魯竟然會為了她而放棄家族與聖堂騎士的榮耀，哪怕被整個北迦教會追殺也要帶她離開那裏。

即使與所有人相悖也要堅持走完自己認為正确的道路……西德魯果然是那種，真正擁有堅定信仰的人吧？

蘇绮夏心中對白銀騎士肅然起敬，甚至有些慶幸自己陰陽差錯的救下他們了。白發的小女孩擡起頭來，柔軟的小手握着白銀騎士的大手，她雖然不能說話，卻也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

“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蘇绮夏笑着将手伸到了小女孩的跟前，之前她只來得及寫下一句謝謝就被辛德爾找到了，這回才有足夠的時間寫完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眼前一亮，似乎對黑發少女主動用這樣的方式跟自己交流而感到開心，伸出一根手指認真地在蘇绮夏的掌心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奈奈？”蘇绮夏跟着掌心中酥/癢的觸感念道，“真是可愛的名字呢。”

小女孩捂嘴偷偷笑，指了指身旁的白銀騎士，小手比劃了一下。

“嗯？”蘇绮夏有些意外，“這個名字是西德魯為你取的嗎？”

奈奈點了點頭，眯起眼睛笑的像只滿足的小狐貍，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心，用水霧凝結起來，而後晃晃悠悠的飄向了身旁的西德魯，啪的一聲貼在了他的盔甲上。

西德魯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咳了一聲來緩解眼下的尴尬，“……我在奈奈很小的時候就守護在她身邊了，總用代號叫她怪怪的，就……随便取了一個。”

蘇绮夏揶揄地看着他，她才不相信西德魯會是随便取的，以聖堂騎士那一板一眼的性格來說，他絕對是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了好幾天，最後鄭重無比的将名字告訴奈奈，見她喜歡才會終于松一口氣的那種人。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眼見白銀騎士局促的移開了視線，蘇绮夏适時的将話題帶回了正道上，“再怎麽說溫特米爾也是北迦騎士團的領地，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不想個辦法對付騎士團的話，僅憑你們是無法再溫特米爾立足的。”

“這個您無須擔心。”西德魯開口道，“我們之所以會來到溫特米爾，是因為這裏有人能提供庇護之所。只要順利見到他們就不必再擔心北迦騎士團的威脅了。”

“……赤鴉？”卡修斟酌了一下，溫特米爾城中只有這唯一的白銀傭兵團膽敢與北迦騎士叫板，也只有臭名昭著無所畏懼的赤鴉，才敢在這風口浪尖上收留逃亡的聖堂騎士入夥。

“是的。我此行前來，是為了加入赤鴉。”西德魯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然是一片堅毅之色，“赤鴉的團長是一位膽大而睿智的女性，我信任她所許諾的未來，也甘願将自己餘生的命運交付于她。”

這倒是與外界對赤鴉團長的評價大相庭徑呢，蘇绮夏在心中想到，看到白銀騎士理了理自己的铠甲，抱着頭甲站起身來。

“休息的差不多，我們也不好多做停留了。早一分與赤鴉彙合，于我而言才能真正放心。”西德魯說着，将一枚帶着蓮紋與烈馬的徽章交給了蘇绮夏，“這是加爾特林的紋章……雖然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不過作為信物與您倒是正巧合适。以女神之名起誓，今日之恩西德魯必将竭力回報，若您有任何為難之事，請不要猶豫到赤鴉來找我，只要是您開口，哪怕付出生命我也會做到。”

“……不要動不動就付出生命啦，你要是犧牲了奈奈怎麽辦？”蘇绮夏有些受不了這麽充滿騎士風格的嚴肅約定，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手上還是接過了西德魯遞來的徽章，畢竟能認識這麽一位強力外援也不錯，她還在辛德爾的黑名單上呢，指不定哪天又會被找麻煩。

“那麽，就不叨擾了。”西德魯将頭甲重新戴了回去，奈奈也站起身來跟在了西德魯身後，白銀騎士朝蘇绮夏與卡修微微一鞠躬，奈奈則牽着自己的鬥篷朝蘇绮夏行了個淑女禮，一起推門走了出去。蘇绮夏知道西德魯大概是擔心呆久了會被北迦騎士團發現端倪，畢竟是教會的地盤，保不準酒館中會有多嘴洩密的人。

“…………啊！”蘇绮夏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愣了一會兒，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一件事來。

“怎麽了？”卡修還在消化今晚得到的情報，聽到她的聲音側頭問道。

“我之前總覺得奈奈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的樣子，剛才看她行禮終于想起來了。”蘇绮夏喃喃道，褪去了初見時那小鹿一般怯怯的眼神，方才那一禮白發綠瞳的小女孩眼中是與白銀騎士一樣堅定的神色，那樣的神情蘇绮夏分明才剛剛見過，正是北迦教會中被奉為神像的女神露西娅的模樣。

即使奈奈的年齡還很小，五官之間的神/韻卻與神像上的少女十分相似，這個認知讓蘇绮夏有些寒毛倒豎，回想起西德魯提過的話……北迦教會想要得到奈奈的原因或許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看來北迦教會中的水也很深啊。

作者有話要說：

教會的水的确很深~

謝謝秋風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