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年(1)

過年(1)

時長近一小時的宣傳紀錄片在客廳內播放着,念白的聲音傳至餐桌邊,入了在座之人的耳中,伴随着輕緩的bgm聲音,醇厚的男低音聽起來更加悅耳幾分,成為一道無形的輔菜,陶冶着他們的情操。

“我聽說這些念白是你特意飛去廈門錄的?”

安寧與悠閑被一語打破。

孟愈擱下手中的筷子,拿過小盞酒杯,輕抿一口。

“嗯。”商陵游用紙巾擦了擦嘴角,他清亮的眸子與孟愈對視,“我自幼受歷史悠久的南音文化熏陶,這一次,當作是給童年回憶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

商陵游是聰明人,他懂得孟愈剛才的言外之意,所以他那般回答,是想給他與孟太太一顆定心丸,讓他們放寬心。

圓滿的句號,意味着與過往的一切說再見。

所以,他商陵游一定不會如他父親雲津軒一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舍棄糟糠之妻。

聞言,孟愈面色和睦地點了點頭,孟太太亦是輕噓一口氣,像是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和善地笑着,“別光顧着談話,再不吃菜都快涼了。”

孟愈爽朗一笑,“年夜飯年夜飯,就是要吃到年三十夜裏,要是涼了,大不了熱一熱再繼續吃。”

孟太太“嘁”了一聲,“你說得倒是輕巧,到時候你可別煩我去熱菜。”

孟愈:“你這人……太不解風情了。”

這一對年紀加起來近百歲的夫妻在餐桌上鬥起嘴來,令旁人瞧了去,竟暗生羨慕之意。

楚恬因懷着孕,食量比往常大了許多,無暇顧及旁人,她一直悶着腦袋吃碗裏的菜肴,剛吃完油焖大蝦,碗空了,下一秒,碗裏又多了一勺蟹黃豆腐,蟹黃豆腐吃完了,又添了兩根糖醋排骨。

直到——

“夠了,我吃不下了。”是真的吃不下了,楚恬隔着厚實的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孟湛這才收回筷子,眸中滿是寵溺,“真的夠了?還有腌篤鮮、糖醋土豆、桂花糖藕……”

“閉嘴。”楚恬怏怏地看着孟湛,想堵住他的嘴。“如果不是你一次給我夾這麽多,我能剛吃這麽幾道菜就撐着麽。”

孟湛笑而不語。

而一直窺聽全過程的連翹,她想笑卻又礙着孟湛的冷面不敢放肆笑,只能憋着,憋得她眼中含着兩包淚珠。

商陵游抽出一張面紙,轉過身,貼心地替連翹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淚,“別憋着。”

一不小心,連翹破功了,她果真沒有再憋着。

連翹笑了出來。

商陵游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而孟湛則是鐵青着臉色,楚恬則是一副“媽的智障”的表情看着連翹。

孟先生與孟太太則迷茫的盯着他們四人看,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額……”連翹自知失态,只能斂着笑意,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佯裝鎮定地開口:“我只是覺得……額,大哥,你對大嫂真好。”

豈止是好,簡直就是妻奴啊!當然,這話連翹只敢暗自腹诽,不敢明說。

“多謝誇獎。你家商陵游對你也不錯啊。”孟湛面無表情,又夾了一顆花菜給楚恬,口吻倏地變得很溫柔,“多吃蔬菜身體好,孩子營養吸收平衡,才能長得高。”

連翹:“……”

麻蛋,這人是間接嘲諷她個子矮!連翹努力地按耐住想要用筷子戳瞎孟湛雙眼的沖動,她丢下筷子深呼吸。

這時,門鈴聲響起。

咦,這個點會是誰來呢?

“翹翹,你去開門。”孟太太出聲,連翹積聚的怒氣一下子散開了,她嘟着嘴滿臉不樂意地跑去玄關處聽到“嘀”的一聲之後,詢問道:“這裏是孟宅,請問你找誰?”

“我找孟家的女婿商先生。”

啊?

什麽情況?

連翹懵了,她轉過身對着餐廳喊了一聲,“來人說找商先生。”很快,商陵游走到玄關處,對着可視訊通話的攝像頭說,“你好,我是商陵游。”

“商先生……我是隔壁的鄰居王太太,我家小孫子剛才不知道胡亂吃了什麽東西,現在上吐下瀉,我能請你去看看他嗎?”

“鄰居王太太?”

不知何時走到玄關處的孟太太聞言,解釋說:“嗯,是鄰居王太太。今早我出門買菜時偶遇她,她問起你的職業,我就告訴了她,所以……”

“原來如此。”

門打開了,商陵游最先換上皮鞋走出去,連翹随着他一道。而好奇心強烈的楚恬亦想跟随着過去看看究竟,誰知,她的腳還未踏出門一步,就被陰沉着臉孟湛以公主抱的姿勢抱上樓了。

孟太太看見了,輕笑了幾聲,而孟愈則是佯裝沒看見。

————

王家,好好的一頓團圓飯因小孩子生病而被破壞了。

商陵游進屋後第一件事,了解病情。

“他具體都有哪些病症?”

“小孩總說惡心想吐,還一直囔着肚子疼,往衛生間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了。”王太太焦急地說道。

商陵游掀開小男孩的衣服,手掌心按壓着他的腹部,“是這裏疼嗎?”

小男孩咬緊了牙關搖搖頭,不是。

“那是這裏嗎?疼的話你就告訴我。”

“嗯嗯,就是這裏。”

商陵游收回手,“還好,不是荨麻疹。”之後,他又詳細地問着:“小朋友,告訴我,你今天都吃過哪些東西。”

小男孩努了努嘴,不情願的樣子。男孩的母親急得直哭,而男孩的父親則沉着許多,他揉着男孩察覺到疼痛的腹部,輕聲安慰:“浩浩,你只有告訴叔叔之後,叔叔才能快點治好你的病,這樣你就不疼了。”

大概是抵擋不住疼痛,躺在床上的浩浩額頭上一直冒着冷汗,牙齒微微打着顫,開口說:“也沒有吃很多……冰淇淋、巧克力、泡芙、純牛奶、還有就是晚餐吃的梭子蟹了。”

聞言,連翹腦門上冒了黑線,乖乖,這麽豐盛的零食還說吃的不多,怪不得小肚子承受不住了呢。

“聽他這麽說,我心中有底了,能判診為急性腸胃炎。”商陵游口吻平平,神色淡然。

或許是他俊朗的模樣看起來有點不靠譜,王太太猶豫再三,終于問出來了,“那個,商先生,冒昧地問一句,你在哪家醫院任職呢?”

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可千萬不能被庸醫害了性命。

看着王太太搓了搓手尴尬的樣子,商陵游只是淡淡地擡眸掃了她一眼,沒有正面回答,氣氛登時變得很尴尬,連翹不得不出來打圓場,“王阿姨,我老公他是b市中醫醫院內科的主治醫生。”

一聽b市中醫醫院的名頭,王太太頓時就不猶豫了,況且還是個內科的主治醫生,說明本事挺大,她就更加安心了,對商陵游的診斷再也沒有疑惑。“哦哦哦,這樣啊,商先生,還請你看點給我孫子看看,酬勞好說。”

商陵游不為所動,還是連翹扯了扯他的衣角,連續扯了好幾下,他才勉強開口,“沖杯淡鹽水來喂他喝下去。”

很快,小男孩喝完整整一大杯淡鹽水。

“家裏有頭孢類抗生素嗎?”

“有的有的。”

“喂他服下。”

“嗯嗯嗯。”小男孩的母親擦幹眼淚,忙不疊地跑去家用藥箱裏找來頭孢類抗生素,按照配方給兒子喂下。

吃完藥之後,小男孩的疼痛有所緩解,被折磨了近一小時的他終于沉沉睡去,男孩的母親耐心地為兒子擦幹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她不忘禮貌地擡頭道謝,“謝謝你啊商先生、商太太。”

就在這時,王太太拿着錢包走過來,遞來一沓毛爺爺,“這是今晚的酬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商陵游臉又黑了幾分。

連翹再次站出來打圓場,她将王太太捏着錢的手推了回去,“醫者仁心,我老公他身為醫生,職責就是救死扶傷,看見你家孫子被疼痛折磨成這樣,他又豈有不救的道理。王阿姨,如果你給我們酬勞就真是太見外了,我們大家好歹都是鄰裏一場,以後還是要多走動走動的。”

連翹這番得體的話說到王太太心坎裏,她心花怒放,“哈哈”笑了起來,“真是太感謝了。”

“不客氣,那王太太,我們就先回去了,家裏還等着吃晚餐呢。”

“嗯嗯,我送你們吧。”

往孟宅走的路途中,連翹毫無征兆地笑了,商陵游停下步伐,定睛看着她,“你笑什麽?”

“第一次,有人喚我商太太。”

所以,我很開心。

在昏黃的燈光下,連翹秀長的直發披散着,有幾根發絲繞至前面,被吹拂而過的寒風一吹,它們調皮地滑過連翹的臉龐,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妝,穿着件黃色波點羽絨服、修身型的毛呢短褲、純黑打底褲,腳下踩着一雙棕色的短靴,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利落。

商陵游的心“怦怦怦”地跳動着,比往常頻率更快,他伸手幫連翹将發絲攏至而後,指腹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微微彎着腰,額頭與她相抵。

此刻,商陵游眼裏心裏,全是連翹。

他說:你好,商太太,餘生,請多多指教。

連翹被商陵游輕輕勾起的那抹笑意給晃花了眼,她點點頭,“不客氣,商先生。”

明明從王家回孟宅步行只需要兩三分鐘,而商陵游與連翹,他們卻走了足足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這一刻的他們,惟願時光,走慢一點、慢一點、再走慢一點。

這樣,他們的餘生,才會更加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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