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楊婧，我不會讓你好過！”秦可可咬牙切齒地說完，怒氣沖沖地扶起自行車，只聽“铛”的一聲，低頭一看，自行車車镫子上的腳踏板一下脫落在地上，鐵片随之剝落。
壞了？
秦可可從地上拾起腳踏板，在麥稭垛四周找半晌沒找到丢失的螺絲釘，這可是利民食品廠的自行車，壞了是要賠錢的，秦可可又急又恨地大聲罵：“楊婧，你個害人精！楊婧！你個害人精！”
而此時，楊婧已經帶着叮叮當當靠近大院子。
大院子門口站了兩個男人，一個是陳正，另一個是陳正的朋友大軍，兩個正在談論什麽，十分嚴肅，大軍見楊婧從胡同口出現，他搞怪地向陳正奴了下嘴，陳正問：“什麽？”
“你回頭看就是知道了，你想的。”
陳正回頭看是楊婧。
大軍立刻發出壞壞的笑聲。
“你給我正經點。”陳正回頭呵斥。
大軍立馬閉嘴。
“叔叔。”這時，一個軟軟的小奶音傳來。
陳正轉頭看過去見是當當，眉眼頓時一彎，峻整的五官柔和許多。
“叔叔！”确認是陳正，當當立刻邁着小短腿步伐不穩地朝陳正飛奔而來，陳正很自然地彎腰将當當抱起來。
大軍在一旁咧嘴笑：“诶嘿，陳正，你他媽的還真別說，這小娃娃長得還挺像你的，你看這眉毛這兒……”
“滾！”見大軍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陳正伸腿就是一腳。
好在大軍動作敏捷，勉強逃過，厚着臉皮在一旁嘿嘿笑。
陳正轉而看向當當，溫聲問：“當當，吃飯了嗎？”
“吃了，叔叔，我今天吃了五個肉肉！”當當小嘴嘟着，眼睛圓圓的亮晶晶的，很是可愛，她兩只小手不由自主地伸出來比劃，一只手比三，另一只手也比三，加在一起是五個嗎？
“這是五個？”陳正問。
“這是、這是……”當當盯着自己的小手指，這不是五嗎？她順着數了一遍，然後聲音軟糯地說：“是六個，叔叔，我吃了六個肉肉。”
陳正笑。
“還不錯，剛教完的算術就會用了，棒棒的。”楊婧笑着走過來，誇獎當當。
當當嘻嘻笑起來，露出一口小米牙，老可愛了。
楊婧從陳正懷裏接過當當，問：“陳公安，你們吃過飯嗎？”
“我吃過了。”大軍湊過來說。
陳正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又縮回去。
楊婧笑了笑說：“陳公安，就不打擾你們了，當當，和叔叔再見。”
“叔叔再見。”當當說完，又加一句：“叔叔，你要找我玩喔。”
陳正笑：“好。”
楊婧抱着當當，喊着叮叮上了二樓。
大軍站在院門口，昂頭向二樓看，自言自語地說：“多漂亮的一姑娘，要是沒孩子就好了，可惜了。”話剛說完，見陳正臉色一沉，他立馬閉嘴，正愁不知如何緩解氣氛時，秦可可拎着腳踏板，推着自行車出現。
“可可，咋回事兒啊你這是？”大軍問。
陳正循聲看過去。
“腳踏板掉了，上面的鐵片也掉。”秦可可說着，看向陳正：“好像是因為少了幾顆螺絲，陳正，你那邊有多餘的螺絲嗎？”
這個年代自行車樣式單一，也就二八架和二六架兩種，陳正的那款自行車和眼前這款都是二八架的，零件通用，陳正只是掃了一眼，便說：“有，我去拿，一會兒讓大軍給你修好。”
“為什麽不是你修？”秦可可問。
“這個大軍拿手。”陳正說。
大軍趕緊接話：“對，我拿手。”
“可是，我……”
不待秦可可說完，陳正已扔下秦可可大軍，三步兩步上了二樓，去拿螺絲釘，從房間出來時，不由自主地看向對面楊婧房間，楊婧房間的門緊閉着，他頓了下，拿着螺絲釘又下樓去。
“大軍，你會修嗎？”樓下的秦可可一再詢問。
大軍一再強調：“我會我會。”拿着起子就開始整。
陳正丢給大軍幾顆螺絲釘轉身上二樓去。
院子裏只餘下秦可可和大軍的吵嚷聲，被其他房客兇了一通，秦可可、大軍才閉嘴，這時楊婧打開房門，向樓下看一眼。
秦可可像是對楊婧有感應似的，擡頭就狠狠剜了楊婧一眼。
楊婧卻是對她勾唇一笑，她頓時氣的直跺腳。
“又咋了？”大軍不耐煩地問。
秦可可這下不高興了，直接丢下大軍上二樓。
“你去哪兒？”大軍問。
秦可可蹬蹬跑上二樓，站在楊婧面前，字字清晰地回答：“我要回房寫信！給我好朋友寫信！”好像她寫封信就能讓楊婧從地球上消失一樣。
楊婧沒理她，端着一盆剛洗好的衣服上頂樓。
秦可可“哼”的一聲，往自己房間跑，“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大軍埋頭修車，嘴上嘀咕一句：“哼什麽哼，人楊婧都不跟你一般見識，還哼！”說着大軍又昂起頭看向楊婧，直搖頭，楊婧要是沒孩子跟陳光棍多合适啊，男才女貌天生一對，可惜，真可惜啊。
大軍心裏這些話，楊婧肯定不知道，她現在只知道，趕緊把叮叮當當一上午就穿髒的衣服，放在太陽下面曬幹，好讓兩個孩子下午穿的幹幹淨淨去利民學前班，不能讓班主任嫌棄。
所以，楊婧選擇在頂樓曬衣服，這樣幹得快。
楊婧端着盆，剛上頂樓，就看到頂樓上的陳正。
陳正嘴裏正叼着一根煙，彎腰從紅色塑料大盆裏撈出一條軍綠色的床單，擰成麻花，陳正精壯結實的手臂一用力，“啪嗒”一聲，床單上的水份幾乎全部落在盆中，床單差不多半幹，他皺眉擡起頭，正要把床單挂在繩上時，瞥見了站在小房門口的楊婧，微愣了下，接着伸手将煙頭從口中拿掉，摁滅在一旁的石柱上。
楊婧笑着走過來，打招呼：“陳公安，洗床單啊。”
“嗯。”陳正把麻花狀态的床單解開，扔在繩上。
陳正不說話，楊婧也沒什麽說的，将叮叮當當的小衣服搭在繩子上，防止風大吹跑，她找了條繩子給緊緊系住。
“楊婧。”這時，陳正喊。
楊婧轉頭看向他。
陳正邊将繩子上的床單拉平整，邊問：“聽說你會做賬？”
“嗯。”楊婧點頭，上輩子她可是財務室的佼佼者：“怎麽了？”
陳正一面整理床單一面說：“我有個朋友從農村出來的，開了個小工廠，小工廠，燒磚頭的，生意還不錯，就是賬目上的東西，不太懂，他想找個可以信得過的人一個月幫他計算計算。”
“找代理記賬的是嗎？”楊婧問。
陳正看向楊婧說：“我不太懂，差不多是這個吧，他給工錢，一次十五塊錢，結束就給錢，正好你也會這個，你願意嗎？”?
一次十五塊錢？十五塊夠給叮叮當當各買一套衣服，又夠她娘仨吃半個月的。
楊婧一聽心頭頓時喜悅，不由得向陳正走了兩步：“我願意啊，那我怎麽聯系你那朋友？”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陳正終于将床單拉的平平整整，轉過頭來問。
“明天，明天正好我可以休息。”
“行，那我明天帶你去他工廠看看，了解一下，東西還可以拿回來做。”陳正說。
“謝謝你，陳公安，你對我們太好了。”楊婧真心地說，露出的笑容分外燦爛，像是夏日裏的驕陽，有種讓人的迷失的美。
陳正伸手摩挲幾下後腦勺，故作深沉地說：“沒什麽，為人民服務應該的。”
“陳公安真是人民的好公安。”楊婧說。
陳正笑了笑：“還行，馬馬虎虎。”
兩人聊了幾句，各自衣服都晾在了繩上，于是一起下樓，正好碰上去寄信的秦可可。
秦可可一見楊婧跟陳正在一起，兩眼登時冒火，她努力壓制住，才沒有在陳正面前失态，笑着看向陳正說：“陳正，你曬衣服呢。”
陳正點點頭，然後問：“大軍車子修好了嗎？”
“應該好了。”秦可可笑着說。
“那就好。”
楊婧見秦可可和陳正說的正熱乎，她端着盆向自己房間走，從楊婧身邊走過時，瞥見她信封上的幾個字：孫小紅（收）。
孫小紅是誰？她沒有任何記憶，但是她認識孫大紅，楊婧沒有糾結許久，推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這時叮叮當當已經熟睡，兩個小家夥睡着比醒着更乖巧。
楊婧俯身上前，親吻了兩個小家夥的小臉蛋，稍微收拾一下之後，躺在叮叮的身旁，想着陳公安介紹的兼職，想着十五塊錢的收入，這下可以解燃眉之急。
楊婧想着想着漸漸進入夢鄉。
醒來時，急急忙忙帶着叮叮當當去利民學前班。
兩個小家夥很懂事地沖楊婧揮手，放在學前班比放在廠區內，讓她放心很多，她笑着揮手跟叮叮當當，然後快叔向財務辦公室走，開始餘下來的工作，等待着第二天的到來。
第二天楊婧不用上班，但她仍舊早起，煮小半鍋紅薯稀飯，兩份雞蛋羹之後，把叮叮當當喊起來。
“媽媽，有雞蛋！”叮叮驚喜極了。
楊婧笑：“嗯，今天加餐。”
“為啥？”
“叮叮，一會兒媽媽和陳公安有件事情要去辦，你和當當去李嬸那等着媽媽。”李嬸就是院裏的李彩芸，她熱心又喜歡小孩子，時不時送點紅薯啊青菜的給楊婧，并且會教楊婧做法，楊婧待她也不錯，利民食品廠的東西常拿給她吃。楊婧和她在這個院子裏，是關系最好的。
“我和當當不去嗎？”叮叮問。
“帶着你們不方便，等會兒，你在李嬸那兒時，別太調皮了知道嗎？當當是妹妹，又膽小，你是哥哥，是小男子漢，一定要照顧好當當，知道嗎？”楊婧交待。
“好。”叮叮點頭，一種油然而生的使命感，讓小家夥重重點頭：“我會照顧好妹妹。”
“乖。”楊婧摸了摸叮叮的臉蛋。
飯後，楊婧把叮叮當當交給李彩芸之後，跟着陳正出院子。這一幕正巧被下樓的秦可可看到，她跑到陳正家廚房，特意和陳正媽媽汪麗敏說一遍：“汪姨，陳正怎麽和楊婧走到一塊了？”
汪麗敏正在洗碗，笑着說：“他們啊，是陳正找楊婧幫個忙。”
“啥忙？”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挺謝謝楊婧。”
秦可可一聽“謝謝楊婧”這話就不高興，沒和汪麗敏說幾句就出了大院子，但是已經看不到楊婧和陳正的影兒。
此刻楊婧、陳正已經走到水泥大路上。
陳正跨坐在自行車上，轉頭看楊婧，問：“現在可以坐上走了吧？”
“好。”楊婧笑着，坐上車後座。
陳正腳一蹬，自行車跑起來。
楊婧坐在自行車後座，手抓着車座，耳朵是涼涼的風，她的心裏止不住的雀躍，記得上次坐自行車還是二十一世紀時在外婆家，跟外婆趕集時坐的，沒想到現在又坐上了，楊婧心裏高興，有了談興，開口對陳正說：“我等到現在才坐上你的自行車，是怕人看到。”
陳正嘴角微微上揚，問：“怕誰看到啊？”
“怕所有人啊。”
“為什麽？”
“怕別人說你閑話呗。”楊婧無所謂地說，原楊婧名聲不好，她都習慣了。
陳正愣了下，随即嘴角微微一彎，開口說：“我不介意。”
“人言可畏啊。”
“你懂真多。”
楊婧笑：“還行吧。”
陳正不再說話，騎着自行車載着楊婧，穿街走巷，偶爾人流衆多時，車鈴铛清脆作響。
在陽光灑在二人身上之時，終于到了建軍磚廠，一眼望去就是高高的燒誇窯爐，有四米高，有人推着牛車，牛車上裝着未成品磚，順着坡上坡頂，不知進行了什麽加工，總之窯爐正在出紅色的磚頭。
沒想到八十年代燒磚是這麽燒的？
“陳老弟！”這時，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上來同陳正搭話：“你來了啊。”
“李總好啊。”陳正笑着從兜裏掏出煙盒，熟練地颠兩下，颠出一根煙，遞給男人介紹說：“這是楊婧，楊婧，這是李總，李方元。”
“你好你好。”楊婧笑着伸手，準備握手。
李方元一愣，他是燒磚的，整天灰頭土臉，誰看誰嫌棄，沒想到眼前漂亮的小姑娘，竟然不嫌棄，還要和自己握手，李方元不由得就對楊婧心生好感，暗暗想這姑娘不錯，心胸寬廣是成大事的。不過，楊婧不嫌棄他，不代表他好意思弄髒人家的手，友善地笑着說：“我這手髒，不握了，心意到了就成，走，進屋去。”
楊婧本以為還要讨論一番，或者講講條件什麽的，結果并沒有。李方元拿了一堆單子給楊婧，說這些原是他親戚整的，整的亂七八糟，讓楊婧先給理一理，把員工工資給算出來。
楊婧接過來之後點點頭。
李方元問：“多久都能出來？”
楊婧想了想，說：“三天吧。”
“十天之內都行。”李方元說。
楊婧笑：“好。”
接着楊婧和陳正沒有多留，讓李方元繼續忙，二人往家回。
坐在自行車上，楊婧忍不住翻了翻賬本，這個年代的賬目其實比二十一世紀簡單多了，難的是全部要手寫，所以這個年代的會計很累。
“記着路了嗎？”陳正的聲音突然傳來。
楊婧沒聽清楚，問：“什麽？”
陳正微微側首問：“記着路了嗎？”
楊婧伸頭向前：“記着了。”
“那過幾天，你自己騎着自行車過來。”陳正說。
“我沒有自行車。”
“騎我的。”
“那你呢？”
“我最近幾天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先騎着。”陳正說着就遞了一把鑰匙給楊婧。
楊婧見他正在騎自行車，忙接過來，然後說：“我好像不太會騎。”
陳正長腿一支，自行車停定，楊婧慣性向前傾了下，她立刻伸手抓着陳正的衣服，陳正身體一僵，臉上熱熱的，他咳嗽一聲，然後說：“你下來，試試會不會騎？”
“這自行車太高了。”楊婧在二十一世紀都是開奧迪的。
“不高，你試試，我扶着。”陳正說。
楊婧也不再忸怩，将賬本單子裝好之後，上了自行車，陳正在後面扶着，開始她還晃晃悠悠地騎着，不過她畢竟以前會騎自行車，三五分鐘上手，陳正不再扶着，而是直接兩腿分開，坐在車後座說：“騎得不錯，載着我騎回去吧。”
楊婧：“……”
同樣是到水泥路，楊婧滿頭大汗把自行車交給陳正，氣喘籲籲地說：“我要去買點紙和筆，你先回去吧。”
“好。”陳正看着臉蛋通紅的楊婧笑了笑，然後騎着自行車先回大院子。
剛一回大院子，當當就扶過來：“叔叔，叔叔，我媽媽回來了嗎？”
叮叮也跑過來問：“叔叔，我媽媽呢，你把我媽媽弄丢了嗎？她咋沒跟你一塊回來？”
“在後面，一會兒就回來，別急。”陳正說。
叮叮立刻跑出院子去看。
陳正再抱起當當上樓。
叮叮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看到楊婧出現。
叮叮立刻歡快地奔上來，一把摟住楊婧的腿：“媽媽，你可回來了，我好擔心啊。”
“不好意思啊，楊叮叮同志，讓你擔心了。”楊婧把叮叮抱在懷裏，親了一下，問：“妹妹呢？”
“被陳公安抱走了。”叮叮看着楊婧手裏的紙筆問：“媽媽，你要寫字？”
“嗯，要寫很多字。”
的确，楊婧要寫很多字，接下來的兩天，楊婧除了上班時間，每天都比平時早起來一個小時，晚上更不必說十一二點鐘睡，煤油燈的耗油量都比平時多兩倍，每天就是寫寫寫，算算算，好在她就是本專業的，幹起來不費腦子，就是手寫的累。
終于在第三天時，整理完畢，這時陳正已經不在大院子，楊婧騎着他的自行車，去一趟建軍磚廠，把李方元驚了一跳，問：“都做好了？”
楊婧點頭：“都做好了，李總，你看一下。”
“好。”李方元不敢相信地低頭翻閱，饒是他對賬目一竅不通，他也看懂了楊婧遞交的賬本和工資表，李方元原本還想着陳正怎麽帶來這麽年輕的小姑娘來做賬，做賬能力不行吧，但是礙于楊婧品行不錯，以及有陳正這層關系，他也就沒在意，心想合作完一次也算人情了，所以才給了十天時間，沒想到，真沒想到就三天的時間，三天就做的漂漂亮亮，真讓李方元大吃一驚。
“真是你做的？”李方元問。
楊婧點頭：“嗯，是我做的。”
李方元高興極了，然後說：“你跟我來一下吧。”
“好。”楊婧應。
李方元回到辦公室，立刻從抽屜裏拿了三十塊錢給楊婧。
楊婧愣了下：“說好的是十五塊錢，不是三十塊錢。”
“你做的這麽好這麽快，值三十塊錢。”李方元笑着說。
楊婧笑：“那不行，說了十五就十五，金錢上不确定的習慣，會給賬目上帶來麻煩的。咱們要說什麽是什麽。”
李方元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對楊婧的欣賞又增加了幾分，當即說：“這樣吧，這三十塊錢你都拿着，其中十五塊錢是這次，另外十五塊是下次的。”
“下次？”
“嗯。”李方元又拿過來幾本賬本說：“這些，這些你不要急，慢慢整理，我也不急，回頭要整合一下交稅的。”
楊婧這才接過三十塊錢，又拿了一些賬本單子之類的與李方元道別。
回去的路上，楊婧摸着三十塊錢，激動不已。
這是她在八十年代賺的第一筆錢，三十塊錢啊，比她在二十一世紀賺三萬還激動，畢竟此時手中的三十塊錢能解決很多問題。
比如給叮叮當當買套衣服，比如給叮叮當當提高生活質量，比如自己也買身衣服。
楊婧這麽想着，她快速地回到大院子，剛到大院子就見有人搬進搬出的。
李彩芸坐在路邊剝花生。
小小的叮叮當當站在李彩芸身邊，小手不時捏個花生往小嘴裏塞，吧唧吧唧地吃着。
“叮叮當當！”楊婧呵斥道：“嬸嬸剝着你們吃着，這合适嗎？”
叮叮當當立刻轉頭，看到楊婧，立刻撲過來：“媽媽。”
“不幫着嬸嬸剝花生，還偷吃！”
“沒有偷吃。”李彩芸笑着說：“她吃不了幾個。”
“那也不能讓他們不勞而獲。”楊婧說着，向李彩芸走近，發現李彩芸的手破了，忙問：“李姐，你手怎麽了？”
“燙的。”
“怎麽不塗藥？”
“藥多貴啊，孩子在家裏上學，才交了學費就要學雜費，還吵着要買校服，我們就孩子他爹上班，我能省就省了。”李彩芸邊剝花生邊說。
楊婧聽了之後沉默，大家都很窮，她也無可奈何，她擡頭看向大院子，問：“李姐，他們這是幹嘛？”
“喔，是樓下靠近門的那戶，搬走了，不租了。”李彩芸說：“去別的院子住了。”
“那房子挺好啊，幹嘛要搬走呢？”楊婧問。
“好什麽好？空間大冬天不暖和，前後都有窗子，人來人往的多，特別吵，前幾天有個調皮的小孩子，看着桌上有塊餅幹，伸手一拿，就給吃了。”李彩芸拽着說：“看到沒有，沖着大路還有扇窗子呢。”
楊婧聽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她看向李彩芸問：“李姐，你是不是每天在家都沒什麽重要事情做？”
“可不是嘛，天天就給你李哥做飯洗衣服，真沒啥大事兒，可是就是這些小事兒他離了我又不行。”李彩芸說。
“那李姐，你想不想上班？”楊婧問。
“想啊，多賺一毛錢都是好的，不過，我身體也不太好，以前動過手術，哎。”李彩芸嘆息了一聲。
“那讓你在這個房子裏，看着賣東西，你願意嗎？”楊婧指着靠近路邊的這間房子。
“賣什麽東西？”
“食品。”楊婧笑着說，她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好，越覺得好越想付諸行動。
“食品？”
“對。”楊婧當即就坐下來和李彩芸說明自己的想法，她想把這間房子租下來，開個小食品超市，專門賣利民食品廠的東西，賺取差價。像她這樣的內部員工，又和各個部門管理人交好，低價進貨肯定不是問題。不說賺多，不說以後會不會成為大型超市，至少現在可以讓她和李彩芸的生活過的充裕。另外還可以裝個公用電話，賺個小錢什麽的。
“可以嗎？”李彩芸聽完之後，激動又忐忑，激動的是她覺得楊婧的這個想法特別好，她幫個忙就能賺錢，忐忑的是她腦子不夠用，也沒錢。
“可以。”
“可是我沒錢。”李彩芸直說。
楊婧笑：“我有啊，而且進貨也不需要一次性付那麽多錢，我還是利民食品廠的職工呢。”
“那就是行了？”李彩芸躍躍欲試，她還在激動中，楊婧已經去找房東汪麗敏了。
李彩芸笑看着楊婧，暗暗稱贊，真是個有活力有頭腦的小姑娘。
“媽媽！”一看楊婧跑走了，叮叮當當連忙邁着小短腿跟上。
李彩芸也收起花生去和汪麗敏說說租房子開小店的事兒。
汪麗敏此時有些為難地說：“我兒子不一定願意，當時我要把房子租出去，他都不大願意，說人多麻煩。”
“你兒子？”楊婧問。
李彩芸說：“就是陳公安。”
陳公安？楊婧一愣，她平時除了上下班，就是照顧叮叮當當，還真不知道這個大院子是陳正的家，原來陳正家在這個時代挺有錢的，光上下樓層的房租，一個月就上百了吧？
“嗯，我兒子是公安，事兒特多，瞎操心。”汪麗敏吐槽陳正：“你要租樓下這間，他不一定願意。”
“叔叔肯定願意。”當當這時軟糯地接話。
幾個大人都低頭看當當。
汪麗敏笑着：“這孩子居然能聽懂大人談話，那小當當你跟汪奶奶說說，你叔叔怎麽就願意了呢？”之前叮叮當當喊汪麗敏都是嬸嬸的，後來當當經常趁楊婧不注意，跑去找陳正喊叔叔，陳正就讓叮叮當當改口喊汪麗敏汪奶奶。
“因為叔叔喜歡我，我可是長得非常好看的。”當當小臉極其認真地說。
頓時惹得汪麗敏、李彩芸哈哈大笑。
楊婧心裏想這閨女太随我了，好自戀。
“那行，就沖當當長得非常好看，我現在就打電話和我兒子說一下，不然他事後才知道，會發脾氣，我兒子發脾氣特別吓人。現在還好點呢，沒進部隊當兵之前，那是無法無天，沒人管得了，現在懂事多了。”汪麗敏說着陳正就向客廳走。
楊婧在心裏想，陳正脾氣大嗎？沒發現啊。
楊婧、李彩芸、叮叮當當都進到汪麗敏的客廳，看着汪麗敏給陳正打電話。
叮叮當當沒見過電話，趴在楊婧的身上問：“媽媽，那是啥？”
楊婧回答：“那是電話。”
“電話是啥？”
“電話……嗯，怎麽說呢，就是你叔叔在山灣村，我們在這兒，用了電話，他說話我們就能聽到了。”
叮叮當當似懂非懂地點頭。
這邊汪麗敏已經打通電話，向陳正說了一通之後，轉頭說：“楊婧，你來接一下電話。”
“我？”楊婧問。
“嗯。”
楊婧走上前，握着電話，陳正低沉的聲音傳過來：“你要在樓下那間房開小店？”
“嗯，讓李姐幫忙賣點小食品。”楊婧回答。
“嗯，從利民食品廠直接拿貨，挺好的，出了胡同向右拐，有個做門頭，你可以做個門頭，挂在樓下小房正對着大路的窗子上，比較顯眼。”
楊婧心頭一喜：“所以你是同意了？”
“同意。”陳正說。
楊婧頓時松了一口氣，真怕陳正不同意，她笑着說：“謝謝，謝謝你陳公安。”
“客氣。”陳正聲音依舊很平，問：“當當呢？”
“要她接電話嗎？”
“好。”
于是楊婧抱起當當，讓當當站在凳子，把電話放到當當臉邊，讓她握着。
陳正在彼端喊：“當當。”
當當睜大眼睛說：“叔叔，你咋跑電話裏去了？”
陳正笑着解釋。
當當似懂非懂說：“叔叔，你啥時候回來，我今天裝了李嬸的好多花生，等你回來給你吃。”
李彩芸一聽，轉頭看向楊婧和汪麗敏說：“我說她怎麽吃一個花生，裝一個在兜裏，合着是給陳公安吃的。”
楊婧汗。
汪麗敏哈哈笑起來，感覺有人對自己兒子好，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笑完之後，轉頭和楊婧說：“你快去收拾一下，開小店就開小店吧。”
“好。”楊婧高興不已，轉身和當當說：“當當，別說了，挂電話，咱們回家。”
當當看着楊婧，然後說：“叔叔，我不跟你說了，我和媽媽要走了，你快點回來喲。”
“好。”陳正應。
當當這才挂上電話，從凳子上下來說：“媽媽，我們走吧。”
楊婧帶着叮叮當當，跟李彩芸合力把一樓房子收拾幹淨，以三塊錢一個月的房租租下來。
收拾好之後，楊婧發揮自己的特長，計算成本，計算結果是叮叮當當暫時買不了新衣服。
“那就不買。”叮叮幹脆地說。
當當也說：“那就不買。”
“等媽媽賺錢了，就給你們買，好不好？”楊婧說。
當當說：“我要花衣服。”
叮叮則說：“媽媽，我想吃豬蹄，大豬蹄。”自從上次吃過豬蹄後，食堂到現在都沒燒過，可把叮叮饞到了。
“好，都買！”
楊婧和李彩芸說幹就幹，楊婧沒有按照陳正說的去訂做門頭，因為資金有限，她做了一條簡單的紅底白字的條幅，條幅上寫着的是——叮當小超市。
可把叮叮當當樂壞了，站在條幅下面，兩個小家夥又蹦又跳。
叮叮：“叮叮是我。”
當當：“當當是我。”
楊婧看着兩個小家夥越來越活潑，開心不已。
弄好了這些楊婧要去上班，一些瑣碎的事情交給李彩芸，李彩芸幹勁十足，因為楊婧說一個月給她十五塊錢工錢，十塊錢就夠她和她愛人吃一個月，剩下五塊錢，還能給孩子買書呢。
楊婧照舊先把叮叮當當送到利民學前班，然後自己去財務辦公室，今天是發放工資的時間。
楊婧一到各車間的組長就過來領職工工資。
楊婧原以為自己要下個月才能拿工資，沒想到張會計在她做好的工資單上，加上她的，上個月她只上了十五天的班，所以就是十五塊錢工資。
楊婧很滿意了，她坐在辦公桌前，挨個給車間組長發放整組的工資。
輪到秦可可時，秦可可瞥一眼自己的工資，四十五塊錢，這個月效益好，四十五塊錢工資挺不錯的，再看一眼楊婧的工資是十五塊錢，秦可可心裏頭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楊婧才十五塊錢，噗，只有她的三分之一，秦可可狠狠地樂了一回。
等到下班時，楊婧、叮叮、當當對着“叮當小超市”的條幅滿意點頭時，秦可可穿着新買的的确良白襯衫，藏藍色褲子，黑色坡跟高跟鞋，是這個時代相當時髦的裝扮，她走到楊婧面前故意停一停，狠狠炫耀一把，而後擡頭看一眼條幅“撲哧”一聲，開口說：“一個月就十五塊錢工資還瞎折騰，真是不嫌丢人。”
說完秦可可微微擡起下巴向院子內走。
“你說誰丢人？”李彩芸氣不過開口問。
秦可可高跟鞋一停，轉回頭說：“說楊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