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王夫人一聽這話眉毛便不自覺的皺了一下,她如此嚴防死守, 不但不讓趙姨娘見三丫頭, 便是平時也是想盡辦法隔離這娘倆的, 難道還是哪裏了出了什麽纰漏不成?

唉, 她對老太太院子裏的掌控力度還是弱了些。

趙姨娘已經去了多日,王夫人眼中的喜悅神色仿佛還沒有褪幹淨。一想到眼中釘肉中刺消失了,自己還白白撿了一個聯姻的姑娘, 心中對于當初的決定就萬分的滿意。

這一日也是如此。

請安的時候,王夫人打發了其他人, 只留下探春在屋裏。一邊讓下人拿些點心, 一邊仔細打量着探春的神色, 笑得一臉慈愛,又仿佛不經心地想要與探春說說‘家常’,哪想到剛問及探春是否知道趙姨娘,探春就給來了這麽一句話, 實在讓她詫異的不行。

三丫頭是怎麽知道這人的?那她還知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呢?

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王夫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無論如何這煮熟的鴨子都不能讓她飛了。

王夫人詫異的問話并沒有讓探春改變她的計劃。

她今年三歲了, 也不可能真的裝做什麽都不知道。若是裝做什麽都不知道, 那就太假了。

趙秀寧畢竟曾是二老爺賈政的姨娘,而且她的那位‘好’奶娘還天天像是打卡一般的來一段趙姨娘如何張狂不規矩,如何眼中無人小人得勢......

若她說不知道, 那王夫人事後想起來還不定怎麽想她呢。

被這老女人惦記上,她那日子也別想過的輕松了。

都說最好的謊言,便是九句真話中夾雜着一句假話, 因此探春便決定“實話實說”。

仿佛什麽也沒有察覺到一般,探春仍是笑眯眯地點頭,“嗯,我知道。”

探春臉上帶出一抹甜笑,可愛乖巧又帶着讨好地将手中被她沾了汗水,攥得沒有賣相的點心遞給王夫人表達‘孝心’,并且小聲音脆生生的對王夫人說道,“大姐姐說,這是太太愛吃的點心啦。太太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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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中帶着非常明顯的炫耀和得意,仿佛記住這麽一件小事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大事情一般。

反正是又可愛又萌萌噠的。

當然前提是沒有看見她手中的那塊點心。

那是一塊酥點,被探春攥在手裏都已經變了形。不但變形了,裏面的餡料也隐隐的露了出來。再加上探春攥得使勁,手上明顯還有晶瑩的汗漬......

這樣的一塊點心,別說王夫人了,就是老太太院裏的二等丫頭都不會碰一下的。

王夫人看着探春手中的點心,下意識的拿帕子捂了下嘴。

她有些惡心,還有些反胃地想吐......

可是看着探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眼中的期盼與讨好又是那麽的讓人無法忽視。

抽了抽嘴角,王夫人又咬了咬牙,這才伸出手,用帕子墊着将那塊點心接了過來。

決定了,一會就将帕子和點心一起丢掉。

探春看着王夫人接過點心僵笑的臉,笑的更加的甜美。

這才哪到哪您老就受不住了。

您是一定不知道當初寶玉是怎麽折磨她的。

自打探春和寶玉一起養在老太太院裏後,寶玉對新來的妹妹就非常的熱情。有福同享是一定的,記得剛住在一起的時候,有幾回寶玉吃了什麽好東西一看到一旁的探春都會吐出來讓她也嘗嘗味道。

當場就将探春惡心的差點沒暈過去。

因此此時看到王夫人那一臉的勉強,探春才覺得這人還是寶玉的親娘的,這也太沒有承受力了。

“大姐姐常說,讓我好好的孝順太太。以後三丫頭會對太太更好,更孝順的。太太,您吃。對了,太太,您喝茶。”

考慮到茶水此時還有點燙,探春并沒有将手指頭伸進去。

曾經她在某些不講衛生的飯店吃飯時,就看見過服務員将大拇指放進碗裏端碗的樣子......

王夫人:“...好,好,太太知道你的孝心,這些且不忙,三丫頭告訴太太,你是怎麽知道趙姨娘的吧。”原來今天這一出是自己親閨女鬧出來的?

探春一聽這話,也知道王夫人的耐心馬上就要告罄了,于是也不繼續撩她了,非常痛快地說道,“奶娘天天在我耳邊說起這個人。我又沒見過,也不知奶娘為什麽天天提這人?難不成這人是奶娘的什麽人?也或是想要進府裏來當差?

只是我仿佛聽奶娘說這人就是在太太這裏當差的,許是奶娘覺得那人幹得好,想要提撥她,可為什麽不向太太提呢?”

進府當差?

幹得好,還要提撥她?

姨娘這種工種幹得好了,還能再往上提撥的?

這麽驚悚的結論到底是怎麽得出來的。

王夫人此時除了目瞪口呆以外,就再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內心的燥亂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此時此刻王夫人的心中竟然下意識的便想到了邢氏。

不對,那位是外聘回來的繼室。有規矩的人家是不會将妾提成繼室的,她差一點被這丫頭帶偏了。

只是這丫頭是怎麽想到那裏去了的?

平時是有些個人想要進府裏當差,可是求的也是她或是老太太,大丫頭。便是那些個下人想要提個一等二等的級別也是如此。

跟她小小的人說這些又有什麽用?難道是平時這樣的事看的多了?

看着面前的庶女,王夫人回憶着去年寶玉三歲的時候,是個什麽樣子。這麽一回憶她便很欣慰。寶玉這個時候可比三丫頭聰慧多了。

不過這三丫頭雖不及寶玉聰慧,卻是比大房的二丫頭要活潑些。

王夫人被探春的回答弄的比仿佛吃了那塊點心還要噎的慌,半晌後笑得非常的不自然地對探春說道,“你那奶娘就是個嘴碎的,回頭太太讓人去說她。”

說這話時王夫人想到趙秀寧臨出府前對她提的那個要見一見探春的要求被自己擋回去了,心裏突然就有些個發毛。

那短命鬼不會心願未了的纏上她吧?

轉念便想要吩咐人去問問給趙姨娘辦後事時有沒有順便給她超度,不過轉頭時又看到了探春雙眼分明地看着自己,此時才想到這還是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呢。她又能知道些什麽,她也真的是太小心了些。

不過這趙姨娘沒了,她看這丫頭到底順眼了許多。

探春才不管王夫人怎麽想呢,聽了王夫人的話,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非常認真的對王夫人道,“嗯。我屋裏侍候的人夠了,人多了可吵了。太太,您可不可以讓人跟奶娘說的時候,叫她以後不要總是掐三丫頭的胳膊呢?三丫頭都不敢碰,好疼哦~,您看。”

探春一邊說還一邊将衣袖向上拉,手臂上三四處銅錢大小的青紫痕跡非常的顯目。

胖的像蓮藕似的嫩白的手臂上,那傷醒目的都有些個猙獰。

探春本就生的白,再加上這個年代的女人都不穿露肉的衣服,這一捂下來那就更白了。也因此那胳膊上的傷,看得人非常的心驚。

這傷是這兩天探春偷偷自己掐出來的,為的就是今天能将那奶娘一下子趕出府去。

如果今天王夫人不找她,她也會想辦法找人看看自己的傷。

自古以來,苦肉計什麽的,就一直走在流行的前端。

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有人會心疼,會誤會。只說在利益的驅使下,就算是假的,只要是衆人希望的結果,那也會是真的。

探春想要弄走自家奶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從換奶娘的第一天開始,探春就在想着如何将人弄走。

往日裏如何就不說了,就通過趙秀寧‘去了’以後,那位奶娘對她越加不耐煩的心态,探春相信她若不自己來段苦肉計,那位奶娘也會在不久的将來向她下手的。

什麽事情都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探春不認為自己這樣下拌子陷害自家奶娘的事情有什麽錯,天天對着一個懵懂不知事的女兒說人家親媽如何如何,也是活該。

...不過,真疼呀。

為了讓奶娘換份工作,她也是蠻拼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王夫人發現她弄巧成拙,漏算了趙姨娘會短命這件事情之後,這位奶娘就變得可有可無了。尤其是......

那雪白如藕的胳膊上竟然一片青青紫紫。

王夫人的雙眼本是不經意的掃過,可是這一掃便立時瞪大了眼睛。

這還了得?

這是反了天吧。

她素日裏是知道這些奶娘們仗着自己奶了姐兒和哥兒就張狂的沒了邊,卻沒有想到已經到了今天這般。

她還有個小兒子呢,也不知道她的寶玉在她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有沒有受到磨搓。

當下也顧不得什麽了,直接揚聲叫了外邊的周瑞家的,讓她帶人跟着自己去老太太院裏看一看這兩個奶娘。

當然探春屋裏那位雖然是個引子,但是此時此刻在王夫人心中,她絕對是順便的。

王夫人看了探春的傷那真真是心急如焚,她就害怕自已的寶玉也受了這等磨搓。

若是她的寶玉也受了這等磨搓,就算是老太太會生氣,她也會将寶玉移出來放在自己身邊的。

不過老太太真的會生氣嗎?

這一點若是在半年前是無庸置疑的,可是現在卻不敢保證了。

...也幸好老太太就只有一個親生的兒子,而老太太的孫子又都是自己的兒子。

王夫人一邊牽着探春的走往老太太院裏去,一邊心中慶幸地想着。

到了老太太的院裏,知道老太太這會正在歇息,王夫人松了口氣,也沒有着急去見老太太,奶娘的事情,王夫人還是想解決了以後再告訴老太太一聲,畢竟這事要是鬧開了,也是她做嫡母的失職以及管家不利了。

前些日子老太太還說她也上了年紀,既然兒媳婦已經進門了,不妨讓兒媳婦幫着管家。也是她運氣好,她這邊剛應下,那邊長媳就診出了身孕。現在若是再出了這事,保不齊老太太又要借題發揮了。

讓人将探春和寶玉倆兄妹屋裏的奶娘都傳到了探春的房裏,然後自己一邊問這兩個奶娘的話,一邊讓周瑞家的去搜查奶娘們的財務。同時又派人去将元春和寶玉叫過來,她要好好看看寶玉有沒有受傷,不然她哪裏會放心。

叫寶玉過來,是為了看寶玉有沒有受傷。而叫元春過來,則是因為想要讓元春見識一下如何處理刁奴。

王夫人坐在房中,探春靠着她坐在一側。小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心裏有些遺憾那想要陷害奶娘的財物竟然沒有找到機會放到奶娘的箱子裏。

又摸了摸被自已虐待過的手臂,探春覺得只單單這一項罪名應該也能将那不着調的奶娘打發出去了。

探春雖然遺憾,不過周瑞家的從探春奶娘那裏搜到的東西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遺憾。

探春有很多的東西都是寶玉的,而寶玉的東西又都是王夫人和賈母給他的,可想而知,寶玉的東西是如何的精貴了。

探春那奶娘知道探春是個手裏散慢的,再加上探春也從來沒有過問過這些東西的下落,久而久之奶娘便将這些東西都當成了自己的。

有的已經拿到了家裏,有的還在她房裏。

周瑞家的看到那些根本不可能屬于下人的東西後,冷笑一聲将這些東西都拿到了王夫人面前。

比她這個管家媳婦都‘生財有道’,能不讓人眼紅?

而搜寶玉奶娘的那波人回來的時候,收獲卻并沒有周瑞家的大。也或者下手時留了幾分情面。

其實主要原因還是李奶娘不太敢向探春奶娘這般無所顧忌。

寶玉上有祖母親媽,前有長姐長兄。雖然明眼人都看見老太太待寶玉的心淡了,可是寶玉還有一個管家的親娘在呢,前後顧忌之下,李嬷嬷那裏也不過是一點金銀之物。

而且寶玉和探春一樣,更喜歡賞賜那些漂亮鮮嫩的小姑娘。所以在寶玉的房中,搜奶娘還不如搜那些大丫頭來的暴利呢。

若沒有探春奶娘的珠玉在前,那麽李奶娘的那些東西王夫人自然也不會嫌少了。

可是這探春奶娘是真的将姐兒房裏的東西當成她自己的了,所以王夫人才甚至惱怒。

等到元春和寶玉來了,王夫人疼兒子的心又占了上風,連忙檢查寶玉的渾身上下,發現并未有任傷青紫磨搓時,才松了一口氣。

這李奶娘看起來還可以,這劉奶娘卻萬萬留不得了。

“這樣的糊塗東西還留着做什麽?趕緊攆了出去方是幹淨。”元春年輕,此時眼中最容不得沙子,當聽了事情經過,再看到從劉奶娘房裏搜到的探春財物時,當即冷聲說道。

這奶娘可真是太膽大妄為了,搜出來的東西裏面竟然還有她的東西,這種事情如何能忍。

再一個,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只是有深有淺。從小便在眼前長大的庶妹,看着她胳膊上的青紫,元春不由的也有些心疼。

探春看到元春拉着她的手臂紅了眼框,特有範的安慰她道,“大姐姐別哭,只要不碰就不疼呢。”

泥嘛,這也算是安慰?反正不管怎麽說元春聽到探春這話,更是心疼她,也更是氣憤那奶娘了。

人都是肉長的,其實哪有不疼的,不過女人嘛,就要對自己狠一點。

不舍得一身剮,哪能把奶娘拉下馬呢。

唉,可惜了,那兩個她相中的嬷嬷。

不過她也不是真的需要什麽教養嬷嬷,沒了那些管人的,日子也能過得更舒服。

她當年也是黛粉來着,若是這兩個嬷嬷真的能夠對女神有幫助,她只有高興的份。

摸了摸頭,其實現在的她除了替她高興以外,也不能幹什麽。

就以她豆包似的小身材,數起來五個手指都用不上的年紀,還真的啥都幹不了呢。

“太太,姑娘,老奴沒有磨搓三姑娘。三姑娘手上的傷不是老奴弄出來的。太太,老奴冤枉呀,太太。”劉奶娘對于自己拿了探春財務這件事情,直接避了過去。她張口閉口提的都是探春手臂處無緣無故弄出來的傷。

那真的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自從老太太賞了個大丫頭來她們房裏,屋中的大小事情其實都在三姑娘的支持下被那個侍書接了不少過去。若不是屋中的財務三姑娘并沒有讓侍書接手,她也不會,也不會......

劉奶娘在喊冤,而王夫人看着從她屋中收到的財務還在氣憤中,探春早就不管這些事情,而是拉着寶玉跑到一旁玩起了一份劉奶娘屋中找出來的精致玩具。

這種時候探春是不準備再出頭做些什麽,畢竟她還小,她還是個天真懵懂的小孩呢。

元春左右看了,聲音仍是冷冷的,“姑娘是你侍候的。姑娘手臂上的傷輕重程度都不是一天的事情,你說不是你,又說你不知道,那你就說說你是如何侍候姑娘的?這般無用,留你做甚?”

劉奶娘便被元春問的啞口無言,磕巴地說道,“我,我,大姑娘,求你看在老奴奶大了三姑娘的份上,繞怒老奴這一回吧。”

正在和寶玉玩玩具的探春聽到這話突然轉過頭來,“咦,奶娘奶過我?”

“呃......”這個時候劉奶娘才反應過來,探春不是寶玉,她來探春房裏時探春早就已經忌奶了,三姑娘正經沒有喝過她一口奶。

“三姑娘,看在老奴往日侍候你的情份上,你快告訴太太,你胳膊上的傷不是老奴弄的......”

探春歪頭不解地看着地下哭得眼淚與鼻涕齊飛的奶娘,心中并未起一點的憐憫。

她沒掐自己,是沒來的及動手,可是別的事情她是一樣也沒少做呢。自己又不是聖母,憑地什麽留這麽個人在身邊等着她來磨搓自己。

“太太就在那裏,為什麽你自己不說,還要我跟太太說呢?”

奶娘沒想到探春會這樣說,急得差點跳起來。“三姑娘,你快跟太太說呀,你那傷真的不是老奴掐出來的。”

“哦,為什麽要這麽說呀?”

為,為什麽?奶娘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還有什麽為什麽。

本來就不是她掐的呀。

奶娘以為探春還不曉事,可是探春這副樣子看在王夫人和元春眼中卻是另一種解釋。

沒錯,她們也想要問為什麽?

為什麽這該死的奶娘還好意思當着她們的面,讓三丫頭幫着她說謊騙她們。

“三妹妹,你這裏錯了。”屋中跪着的是兩對死魚眼珠,所以寶玉的精力可沒有辦法注意到那兩個奶娘身上,就算其中一個是他的奶娘也一樣。看到探春的注意力不在玩具上了,寶玉有些不高興的叫了一聲。

“咦,錯了?二哥哥,走這裏,這裏對。”探春此時也如寶玉想的一般,聽到寶玉的叫喚探春就一副不管地上的奶娘說什麽,她要好好玩的樣子。

王夫人看着地上跪着的劉奶娘,心中也是生氣她如此詭辯,竟然唆使主子說謊。又看到長女也是厭煩她得很,想了想,并未駁了長女的面子,直接讓人将那一個勁求饒的劉奶娘轟了出去。

什麽事情都靠對比,這一對比寶玉的奶娘也成了好的。于是王夫人娘倆也沒對她做什麽,只讓她以後更加用心侍候寶玉也就罷了。

至于老太太那裏,雖然稍後便知道了這事,不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考慮直接裝聾作啞了。

因為探春這裏出了這樣的事情,王夫人和元春為了二房面子,還是讓人封了口的。可是再如何封口,賈家下人的嘴,也是沒有把門的。

于是大房的邢夫人便知道了。

于是迎春房裏的那位奶娘便也跟着倒黴了。

邢夫人對財物有着一種天然的熱愛。

她無兒無女,在這賈家最大的歸屬感就是金銀財物帶來的。

于是啥也不說了,聽到了消息直接查了迎春的奶娘。然後裏裏外外将那奶娘查了個徹底,不過邢夫人在後續的處理上,倒是沒有王夫人大氣。

人家王夫人查出來的東西,都交給探春屋裏大丫頭上帳了。而邢夫人查出來的東西都帶回了東院,讓貼身丫頭放到了自己的梯已裏,美其名約是幫迎春保管,替她攢嫁妝。

迎春的奶娘在這件事情上也受到了牽累,直接被攆回家了。小梅這個迎春奶娘的親戚,未來的兒媳婦,雖然留在了迎春房裏,可是日子卻不像從前那麽好過了。

小梅知道趙姨娘沒了,她對三姑娘的用處也沒了。現在她就算是想要求三姑娘幫忙,估計人家也不會搭理她了。

她雖然可以拿三姑娘與趙姨娘暗中聯系這件事情做要挾,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魚死網破之下,三姑娘手裏可是拿着她好多的‘認罪書’呢。

而且以她對那位三姑娘的了解,估計人家一定會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

最最重要的便是,以那位姑娘的年紀,估計還真的會讓所有人都相信她說的話。

畢竟誰又能想到一個兩歲出頭的孩子就有那麽深的心計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不相信又如何呢?

再怎麽樣,人家是姑娘,是主子。而她都是奴才,吃虧的一定是她。

可是司棋這些二姑娘房裏的丫頭受自家姨母打壓多年,現在姨母走了,自然會将曾經的諸多不滿都發洩在自己身上,這日子可要如何過呢?

......

探春收拾自家奶娘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要順手幫着迎春一把。她那奶娘可是比自己的奶娘更加的有持無恐。

可是憑什麽?她又不是聖母。

人的命都是自己掙來的,迎春今年都多大了,想要過得好不會自己去争取嗎?

是,她的處境很尴尬。

妾生子,親姨娘還擠兌死了嫡母。再然後親爹不管,親哥仇視,繼嫡母漠視。祖母也懶得管的情況下,她就是想要硬氣,也沒有人幫她撐腰。

可是她不傻不是嗎?

邢夫人無子無女,新出生的賈琮又被色令智昏的賈赦留在了親姨娘的身邊。現在的邢氏膝下空虛,又希望落空,不是正好親近的時候?

擅棋者擅謀,探春不相信她想不到。

就算是想不到,那她看到趙姨娘去後,王夫人如何對自己的時候就想不到嗎?

不過是不肯邁出第一步罷了。

自從趙姨娘去後,王夫人對探春可是越發的和藹親切了。那熱情的态度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她親生的呢。

探春想到這裏,垂下眼眸,也許王夫人是真的希望自己是她親生的。然後将來好賣個高價出來。不然又何必想着打發一些府中老人呢。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沒有想到這手段竟然是一樣的。

可惜了,她不是賈赦那二百五。

“...三姑娘行行好,奴婢在二姑娘屋裏實在是受不住了。看在奴婢往日的情份上,還求三姑娘要了奴婢過去吧。”小梅被司棋等人收拾,排擠,磨搓的很是狼狽,趁着探春出門之際,溜到了探春身邊。想要求她幫忙将她要到自己房裏去。

看着面前跪着的小梅,探春笑的很是無所謂,“往日的情份?這話是怎麽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小梅姐姐,你是二姐姐房裏的丫頭,有事情怎麽不去求二姐姐給你做主呢?不過今兒姑娘心情好,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到是可以指點你一條明路。”

小梅一聽這話,連忙對探春說道,“是奴婢說錯話了,是奴婢說錯話了。”

她也是急瘋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口不遮攔。她怎麽就忘記了面前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小胖丫頭心有多黑呢。

唉,大姑娘自幼被兩位宮裏出來的嬷嬷教養,心機手段圓滑的不行,府裏的人誰見了不得贊一聲。三姑娘別看年紀小,可是那股子機靈勁以及...拿捏人的手段也不是那麽好侍候的。現在看來,竟然只有她名正言順的主子是個好脾氣的。

可惜,就是脾氣太好了些。

随手丢了兩個不大不小的金锞子給小梅,探春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拿着這兩個金锞子去買點東西或是直接将它給了王善寶家的。然後讓她對大太太說幾句二姑娘的好話,比如說養在身邊防老或是解悶什麽的。

當然了,前提是你得想辦法走進二姐姐的視線,讓她...知道你全心全意為她的好。”

頓了頓,探春又笑着說道,“聽說你已經許給了你姨母家的那個長子,将來到了年紀就嫁過去。說真的,就你姨母那刻薄的性子,你為人兒媳婦能有幾分好?現在你還沒嫁過去,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對你。可是一但嫁過去,你姨母對你也許還不如對二姐姐呢。

與其将來受你婆婆磨搓,還不如想辦法留在二姐姐身邊做個心腹,然後帶着你那老實的表哥消消停停地跟着二姐姐過日子......”

小梅聽了有些猶豫,就二姑娘那性子她可看不上。“可是二姑娘?”在家都被下人欺負成這樣,回頭出了門子,誰知道會不會被人欺負死。跟着這樣的主子,哪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小梅不知道她的這一想法,是真的會實現,那二姑娘可不是嫁出去沒多久就被人打死了嘛。

探春看了一眼小梅,然後從她身邊走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不然為什麽要讓你去找王善寶家的,二姐姐有人可靠,還能不讓她硬氣起來?”

對于小梅,只有讓她過得好,她才不敢輕易的冒險。

不止是對她,是人都會如此,不是嗎?

人們得到的越多,擁有的越多就越不願意去冒險,唯恐失去現在擁有的。

當初趙秀寧是如何處理她身邊那個小丫頭的,她并未多加關注。不過她卻是知道要如何對待小梅。

讓小梅爬的越高,她就越不敢與她撕破臉。

主子之間是要争寵的,可當小梅爬到高處時,她便知道姑娘間的争寵,并不會像丫頭下人間那般激烈。

進宮厮殺的大姑娘,永遠不會被老太太放在心上的二姑娘,隔府的本家四姑娘,名正言順的榮國府姑娘可就只剩下探春一個呢。

就算是将來來了史湘雲,來了林黛玉,來了薛寶釵等等的姑娘,自家姑娘和客家姑娘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當她發現她手中握的事情并不能算是把柄時,她就會更加的害怕探春手中握着的‘認罪書’。

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已經不敢失去什麽了。

“我總是不會害你的,不是嗎?仔細想想我的話。”馬上就要過年了,探春也沒有多少時間與小梅多做糾纏。

給了她一個向上爬的機會後,探春便不将小梅放在心上了。

自從她屋中的那個奶娘走了以後,她屋中的事情倒也清明了許多。

侍書是老太太賞的大丫頭,屋中大小事情探春也都讓她管着。同時探春也将改名為白芷的翠花帶在了身邊,準備将她培養成心腹丫頭。

這丫頭是外面買來的,府裏無人可靠,外面也沒有什麽上心的親戚。只有這樣的人,探春才能放心地去用她。

......

剛過了小年,臘月二十五這天,老太太心裏有些忌諱,總覺得最近賈家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的,正好白日無事,便找了寶玉的幹娘馬道婆進府說話。

那馬道婆是個能說會道的。

在進府前就收了王夫人的銀子,讓她在賈母面前多多美言寶玉幾句,馬道婆連趙姨娘的碎布都當成好東西,如何不見財心喜的應下此事。

馬道婆久不來榮國府,此時自然不知道賈母對寶玉起了生疏之心。

她還一如往常那般,只是動動嘴多誇寶玉幾句,那跟散財老嬷的賈母就會大把的灑銀子香油錢。

心下以為這事并不算事的馬道婆一如之前一般進了榮床堂的正堂,看到賈母身邊圍着一圈的孫女,臉上就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經老壽星請安了,多日不見,您這氣色是越發的好了。”

由于寶玉失寵,探春正和元春一左一右靠着賈母說話呢,聽到馬道婆這請安的話,探春第一個想法便是——老壽星上吊。

這個詞一在腦海裏浮現,探春的眼神就不受控制地看向老太太的脖子。

然後僵樣的轉過頭,妹呀,那脖子真不細,再配上這一身膘的身子,也不知道榮慶堂的大梁能不能承受得住。

這馬道婆啥毛病呢,又不是過生辰,至于這麽叫喚人嗎?

“鴛鴦,給寶玉他幹娘搬個凳子,我們好說話。”老太太被馬道婆這話說的也有些高興,于是心情頗好的讓鴛鴦搬個凳子離她近一些。

馬道婆眼角掃了一眼王夫人,看到王夫人仍是一臉的佛相樣,便也不說話,直接謝了老太太的座,然後自然地坐下來一頓胡吹神砍。

砍的探春都有些甘拜下峰了。

如果當初是換了馬道婆還忽悠那對僧道,估計得比她更有收獲吧。

“今兒怎麽不見寶哥兒?”

賈母聽了,笑容稍稍淡了一點,“跟他哥哥讀書去了。”

馬道婆那張嘴絕對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聽賈母這麽說,張嘴就說道,“咱們寶哥兒,可是有福氣的爺。這麽小就開始讀書了,将來封候拜相,一定給老太太掙回個更高的诰命回來。畢竟老太太本就比旁人更有福氣......”

好聽的話誰都愛聽,尤其是賈母這種就算別人天天說奉承的話,也聽不膩味的人,“他幹娘休要如此說,讓人聽到了豈不是要笑話我們沒羞沒臊。”

別人聽到老太太這話,連忙反駁她說的不對。

所有人的中心思想可以用一句話來概論,您老的福氣那都快跟江南頂牛,跟社稷齊肩了,馬道婆的話呀跟本不及您老的萬一。

探春聽着這一屋子的人圍着賈母死命的吹捧着她,心中極是無語。

“...一年左不過兩百斤的燈油......”

“...鴛鴦,你去取了來。”

都是一些沒什麽營養的話,探春聽了一會就沒有什麽興趣了,于是把玩着手中的小玩具,一邊拿着小玩具逗着被奶娘抱在懷裏的惜春。一邊繼續無聊地坐在那裏聽着馬道婆神砍。

“...今兒寶哥兒不在,怎麽也沒有瞧見珠大奶奶?”

賈母一聽這話,又是眉開眼笑,“你不知道她有了身子,月份還淺,天寒地凍的,我不讓她出來。”

馬道婆等到賈母說完,雙手就拍在了大腿上,“我說什麽來着,珠大爺成親也沒幾個月,珠大奶奶這麽快就有了身子,還不是老太太您這福氣呀,都擇被子孫了嘛。”

“你這老貨,這嘴上跟抹了蜜似的。”這話還真讓這婆子說着了。當初的四王八公裏,又有誰像她這般活到了四世同堂的輩分。

這泥嘛還要不要一點臉了?

探春突然發現,她的臉皮好像沒有她想像的那麽厚。

不管別人聽了今天的話會不會不好意思,反正她是覺得這話讓她太難為情了。

這份難為情在看到老太太默認了這種說法,一點也不反駁的時候更甚了。

探春坐在賈母身側揚着一張笑臉瘋狂地在心中吐槽,而坐在上首的賈母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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