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洗塵仙2
仙人面相,圓臉白胡,額大嘴寬。
仙人衣着,白衣飄飄,手持浮塵,世外超然。
仙人神情,至萬物于浮雲,心懷天下蒼生。
宛螢螢恭敬地朝那仙人一拜:“大仙這廂有禮了!”小蓮花跟在她身後朝着仙人亦行了一個大禮。
白衣仙人斂了斂眉,神色漠然“嗯”了一聲,便久久沒有下文。
宛螢螢心中點評:道貌岸然,心術不正,名副不其實,裝模作樣。
白衣仙人道:“小小年紀性子浮躁,看人看表,看心看面,非好姑娘所為。”
“師父,螢螢年幼不懂事,還請師父不要怪罪。”雲長天把手放在宛螢螢腦袋上,強迫她點頭:“給師父賠罪了。”
宛螢螢沒想到住在這破破爛爛的草屋的老頭還真有幾分本事,居然看得出她在輕視他,而她畢竟身在老頭的草屋裏,臉色不由得恭敬起來,彎腰賠罪道:“是螢螢不好,請老高人莫要怪罪。”
老高人嘴角抽了抽:“我年歲不過百。”
宛螢螢疑惑地擡起眸子:“所以您是一個老了的高人啊!”
老高人的嘴角繼續抽了抽:“喚我摘星道人即可!”
“哦!原來您道號乃是摘星道人,您怎麽不早說呢?”宛螢螢把腰板挺直了,笑嘻嘻道:“您下次可要早點兒說,不然小女子我喊您的雅號,您可就不高興了。”
“哼!”摘星道人看宛螢螢的神色很不善:“多年來,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改變啊!”
疑惑出現在宛螢螢的眼眸裏:“您認識我?”
摘星道人拂袖,冷冷地道:“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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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螢螢:“……”
摘星道人坐在主位上,端起一杯茶盞,斂眉道:“小丫頭,雖算是初次見面,可依着我的身份,你該給我磕個頭!”盯着她的臉,哼道:“你腦子未清明過來,自然不懂我的用意,待你記起時,你也就明白了。”
摘星道人一臉“你跪吧,我受得起”的模樣,讓宛螢螢有片刻的恍惚。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個女子的音容笑貌,眼若有螢光,身似弱柳,雖不是傾國傾城,但也是人見不能忘之的美人兒。
她曾說過:“阿月,我拜了一個不靠譜的老頭做師父。”
此不靠譜老頭此刻正微眯着眸子,見宛螢螢久久不磕頭,氣得吹胡子瞪眼。
宛螢螢委屈巴巴地看了眼雲長天,見他蹙了蹙眉,亦不懂老頭用意。她嘆息了一聲,跪地磕了三個頭。第三個頭碰地後,她站起身時,老頭從寬大的流雲袖取出一件法器。
如鈴似鐘,通體金黃,手柄刻有“喪魂”二字。
老頭說:“你我既然能再次相聚,也算是緣分,這“喪魂鐘”乃是從我手裏送出去的,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盯着這丫頭傻愣愣的腦袋瓜子,皺眉:“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藥罐少年在昏暗的小屋子被關了十幾年,宛螢螢十分确定,他們乃是第一次見面。難道這老頭曾經聽姐姐提起他,便記在心裏了。
“螢螢,這……你收下吧!”雲長天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是老頭正兒八經的徒弟讓她收下,宛螢螢定不會有拒絕的道理。光速地搶到手上,笑靥如花:“多謝師父。”
“哼哼!”老頭沒有拒絕這稱呼,冷哼道:“你既然要了我的東西,就該替我做一件事情。”
笑容瞬間垮下,宛螢螢一臉“上當受騙”的神情,讓老頭心情好了幾分。他揮了揮手裏的浮塵,一副高人的模樣:“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宛螢螢不要臉地道:“我阿爹死後,我在花海無澗吃了幾個月的免費午餐。”言外之意是,不是沒有免費的午餐吃,只是你摳門!!!
老頭涼涼瞥了她一眼:“所以你現在被趕出花海無澗了。”
宛螢螢:“……”
洗塵山雖外表不符合它仙家名山的身份,可這并不妨礙無數修士仰慕洗塵山,更有普通人把洗塵山當做神仙居住的仙山,前來參拜求助的人絡繹不絕。
今日清晨便有一名婦女,千裏迢迢趕來洗塵山。她渾身泥濘髒亂不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水,希望洗塵山的神仙人物能救救她遠在遮天蔽日的鄉裏于水火之中。
奸詐如摘星道人,早上剛受了邀,中午便把主意打到宛螢螢這個可憐的小姑娘身上。
天殺的混賬!
降妖除魔、為民除害這般的事情哪裏能找一個不懂修仙的小姑娘去幹?
可那道人卻說:“你因緣締結了仙靈,手又有持喪魂鐘,豈能是一般愚昧無知的小丫頭。”
如此,這般。
宛螢螢握緊手裏的喪魂鐘,嗷嗷嚎道:“天既要亡我!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側目含情脈脈地看着雲長天:“能讓你家的黑鹿陪我死一死嗎?”
雲長天道:“我陪你。”
洗塵山的凳子堪堪坐熱,宛螢螢便牽着哞獸,準備去當一個救萬民于水火之中的好人。小蓮花嘤嘤哭道:“姑娘,你帶我一起去吧!小蓮花保證好好照顧你,把你當親娘。”
宛螢螢道:“百年前遮天蔽日曾有一鬼門,號稱無敵。因他們殺人無數,且極少吃敗仗。修仙者便把鬼門稱為“無敵門”。如今那些邪魔歪道雖已被滅了百年,可他們的魂魄依留在這個世間,等待時機,妄想天下正道死了個精光,再次卷土重來。”
“十年前,修仙世家忘川太冥就是受了無敵門的蠱惑,舉家遷往遮天蔽日,一心修鬼道。最終全族死了個清光。他們的魂魄也至今仍留在遮天蔽日……”
宛螢螢吹了一口涼氣到小蓮花的耳畔,把她吓得渾身一抖,繼續道:“難道你想像昌平夫人那般,被數把匕首穿體而亡?”
小蓮花步履不禁地往後退了兩步。
宛螢螢漸步漸行,眯了眯眼眸:“還是你想死後,被黑色的蠕蟲爬滿身體,啃噬你的骨頭,最終化為白色的粉末飛向……”
“啊啊啊啊啊!”小蓮花蹲在地上,嘤嘤哭道:“姑娘不要再說了,我不去就是。”摸了一把傷心淚:“姑娘可一定要平安回來,小蓮花就在這裏等着你。”
“這才我的好小蓮花。”宛螢螢撫摸她的發髻,笑道:“乖乖地等着你姑娘回來啊。”
***
遮天蔽日乃是一大峽谷,內有山霧瘴氣,外有荊棘攔路,道路崎岖不平,想通過并非一件易事。幸好宛螢螢座下哞獸有一雙愛踩看不順心東西的牛蹄子,它遇荊棘便橫踏而過,此路途才平坦了許多。而因哞獸這一與衆不同的愛好,終于讓宛螢螢吐氣揚眉了一番,鄙夷的眸光頻頻落到黑鹿身上。
黑鹿沉默不語,一副大度的樣子:無知愚蠢的小丫頭,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跨過天然大屏障“荊棘天道”後,黑鹿放開鹿蹄子在前狂跑,頭上那對如黑劍般的鹿角鋸斷了一棵又一棵的大樹,轟隆隆的塵土飛揚而去,遮擋着從峽谷散發而出的山霧瘴氣。
雖近年來,無數人因遮天蔽日地理環境惡劣,已搬遷而出。但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原住民,并非人人都肯舍棄自己的“根”,重新帶着子孫後代去未知的峽谷之外尋找一個新窩。
遮天蔽日分“北下”和“南上”兩個區域,皆住着許多原住民。因峽谷內有山霧瘴氣,生活在遮天蔽日的人大多皮膚蠟黃,尖耳紅眼,樣子算不得醜陋,但也不會太好看。
每逢初一十五,“北下”“南上”兩地便會在兩地之間開一條集市,供遮天蔽日原住民在集市內物物交換。今日正好是初一,黑鹿嗅着人味兒,帶路來到集市口。
一衣衫褴褛的老者依靠在集市口,冷眼觀看路人出沒,見一鹿一牛慢悠悠而來,背上年輕男女又不似本地人。眼睛一亮,滿懷希翼地攔在他們面前:“兩位貴人可是從外地而來?”
老者皮膚肮髒,面色蠟黃,耳尖眼紅,咧開的嘴角笑出了一派瘆人的大黃牙。
雲長天面不改色,颔首道:“正是。”
老者大喜,他們這窮鄉僻壤之地極少有外地人肯來,今兒能遇到兩個,純屬運氣好。
他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白的瓷瓶子:“遮天蔽日雖極少有虎豹雄獅等兇物主動襲擊人類,可從峽谷內冒出的山霧瘴氣對人體的危害卻是極大。”獻寶般打開小瓷瓶的塞子:“貴人們請看看,這可是遮天蔽日有價無市的化瘴丹。吃一顆便無需再怕瘴氣侵襲。”
宛螢螢笑道:“那老頭子,那你怎麽不吃啊?”
老者仍是笑嘻嘻的:“若是小老兒吃了,跟你旁邊這個小哥一樣俊俏,這化瘴丹我就不賣了,而是把它們通通都吃到肚子裏。可惜啊……”他遺憾道:“我爹媽生我這副模樣,別說吃化瘴丹,就是吃易容丹,我小老兒也是這個模樣。”
“此地可是有化瘴堂?”雲長天神色平淡。
老者滿臉愁容:“這位小哥還真是有見識,以前肯定來過這兒。”雙眼落寞,悵然道:“這遮天蔽日啊!是一年不如一年咯!當年鬼道猖獗的時候,人人都肯來,無論是投靠鬼道亦或者消滅鬼道,人手放着一瓶化瘴丹,省得自個兒吸了這大峽谷的山霧瘴氣,變得跟我們這些原住民一樣。”
“而我們這些土包子,雖然一輩子沒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但也因化瘴丹,開了能掙大錢的化瘴堂。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咯……”
老者把瓷瓶蓋上,唉聲嘆氣:“這十年來,我們遮天蔽日的原住民跑出去的不少,可就是極少有外地人肯來我們這鬼地方。那化瘴堂嘛!早就倒閉咯!”搖來了搖手裏的瓷瓶:“不瞞二位說,混得如此失敗的小老兒我,正是化瘴堂的當家掌櫃。”
“你手裏的化瘴丹,我們要了。”雲長天從懷裏掏出另外一個白色的瓷瓶遞給他。老者大喜,連連道謝,感激不已:“實不相瞞,小老兒守在這裏已經三年了,終于換了一瓶化瘴丹出去咯。”
看着老者欣喜的模樣,宛螢螢咂舌:“這老頭也挺不容易的。”
雲長天把丹藥遞給她:“女子的皮膚細膩,容易受瘴氣侵蝕。”
雲長天身穿雪袍,臉色也跟雪一樣白。宛螢螢受之有愧:“你還是先吃吧!不然眼睛發紅,耳朵長尖,那些愛慕你的世家仙子可要剝我的皮,抽我的筋骨了。”
“不必。”雲長天伸着手等宛螢螢來接,她不好意思動,可她坐下哞獸忽然張開一張大牛嘴,把瓷瓶咬來,含着嘴巴嚼了幾下,便把瓷瓶吐出。
瓷瓶裏還剩下最後一顆雪白的丹藥在雲長天的手裏尤為突兀,哞獸滿足地伸了伸脖子,仿佛在說“看貌美如花的我。”
愚蠢的大色牛!宛螢螢痛心疾首地瞪着它。
雲長天把手心唯一的一顆丹藥放在小姑娘手裏:“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