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艾笑準時下的班,她站在公司大樓前,從一排停着的小車中間找過去,不多時就看到了林現那輛黑色的跑車。
與之前比好像更嶄新了一些,應該是剛洗過,幹淨得發亮。
她在窗外用手朝裏面示意。
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清瘦大叔,穿着很整潔,側頭沖這邊颔首,就算打過招呼了。
艾笑于是開門坐進去。
“你好,艾小姐。我是受小林先生安排來接送您上下班的,我姓張,您可以叫我張丘,不過小林先生平時一般稱呼我張叔。”
她被噎了下,誠惶誠恐:“張叔……”
他頗矜持地一點頭,微笑,“在他回來前的這段時間,您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叫我,號碼在您的手邊。”
艾笑一個謝字還沒說出來,前面的張叔便十分和藹的提醒道:“要上公路了,請系好安全帶。”
“……好,謝謝。”
她麻溜地拉過帶子。
不愧是一家人,這講話的禮貌感簡直和林現一模一樣,艾笑現在已經開始對林家的家教産生了強烈的敬畏之情。
名片放在右手邊,她正轉頭,便看見一小把包好的香槟玫瑰。
正開車的司機大概從後視鏡上有所察覺,略側目說:“是小林先生吩咐準備的花,每天一束。不知道艾小姐喜歡什麽顏色,聽花店的人介紹香槟玫瑰意味着‘情有獨鐘’,覺得很應景,所以擅自做主選了這個。您如果有其他喜歡的,可以告訴我。”
艾笑拿到手裏聞了聞,花香清淡。其實林現大可以直接送去公司,應該是為了顧及到不讓她尴尬才放在車上。
好貼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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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偷偷地笑,把花晃悠了兩下,“沒有,挺好的。”
想了想,又摸出手機給林現發了一條信息。
張叔聞言,也就放心地繼續開車。
或許是見艾笑喜歡他挑的花,心情十分愉悅,過了一會兒便點出音樂問:“艾小姐想聽歌嗎?平時聽古典樂還是流行曲?”
她随口道:“我都行。”
張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哦,小林先生曾說您比較愛聽言情讀物。”
繼而他關掉音樂,按下車載聽書。
很快,一段熟悉的文字響了起來——
“《一覺睡醒之後我成了總裁的嬌妻》,頂級總統套房內,燈光纏綿,她睜開眼睛,看着面前臉色潮紅的男人……”
艾笑差點沒撲上去攔他,“不不不、不用了,還是放歌吧。”
張叔從善如流地轉換:“好的。”
她在後面扶額捂臉。
林現究竟是對自己有什麽誤會!雖然她是挺喜歡看沙雕言情小說的……但也不能把這個愛好昭告天下啊,她還想當一個知性文雅的小仙女呢!
車內播放的是一首輕柔舒緩的老歌,約莫良久沒聽見她說話,張叔微微轉頭,見艾笑發愁的那個樣子。
“小林先生是第一次談戀愛,今後可能還需要艾小姐多多包涵。”
一句話讓艾笑怔了一下。
音響正內婉轉的唱道:“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說不出什麽場合我曾讓你動心……”
夏天灼熱的光影被阻隔在空調之外。
“他是第一次談嗎?”
這回張叔便沒有回答了,只是意味不明地一笑,撥動方向盤。
六月初,遠在福建的林現還連軸轉的忙碌着。
他不知道是被什麽刺激了,每天出奇的有幹勁兒,早起晚歸,午飯都是用面包解決,傍晚必開一次案情分析會,像是有人在背後催着他工作一樣,格外賣力。
但盡職歸盡職,林現的生物鐘卻掐得很準,十一點之前回房間休息,雷打不動,半秒都不會多待。
當地的警方不由對他的敬業精神刮目相看,朝同行的幾位刑警感慨:“你們副隊平時都這麽嫉惡如仇的嗎?”
後者只好打了個哈哈:“年輕嘛,精力充沛……”
彼時,林現正和同事跟蹤嫌疑人至一家大型商場,對方在不遠處賣玉器的櫃臺前停下,與一個中年男人交談。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便裝作挑飾品的樣子,找導購要了兩條項鏈來看。
這家店最近出了幾款動物系列的鎖骨鏈,口碑還不錯,林現一眼就相中了那只貓耳。
“早聽說他們在附近有個點,多半是來跟他接頭的。”
同事也随手在首飾裏撈了幾把,話講得十分隐晦。
“知道,讓守着監控的兄弟們留神。”林現低着頭繼續擺弄項鏈,“今天務必要查清他們的落腳之處……準備走了。”
同事:“好咧。”
說完林現就把鏈子遞出去,“替我包起來,謝謝。”他寫下自己的電話留給導購員,“晚些時候我來付賬。”
旁邊的同事滿臉吃驚地看着他。
真買啊?
當地的技偵很給力,晚飯前便摸到了嫌疑人的老巢。
這是個已成規模的詐騙團夥,租了舊小區的一整層樓當作辦公地點,買下一堆二手電腦,雇了幫游手好閑的摳腳漢天天在網上裝萌妹子騙錢。
帶頭大哥估計是懂點技術的,還知道反偵察,狡兔三窟,故而他們花了十來天的時間才殺到小區樓下。
當然,如果不是林現這麽積極愛崗,或許還要再用上一個禮拜。
“裏面有多少人?”
他們伏在樓道口,半夜三更,黑壓壓的一大片,“二十?這麽多?”
雖然案子是洋城主辦,但畢竟人生地不熟,所以在前面帶隊的是當地刑偵的隊長,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全都是男性嗎?什麽,一個妹子也沒有,還能騙那麽多男人給錢?”
果然還是男人最懂男人,他大概是被震驚到了,“再給增派點人手行不行?一開始情報說十個,現在帶出來的兄弟不夠使啊。”
警察抓人向來靠的是人數優勢,講究打群架不落下風,一個嫌犯至少得安排兩個以上的警力進行控制。
大隊長辦案謹慎慣了,就怕出岔子。
他還在那邊和指揮室交涉,林現倚着牆,連着看了好幾回手表。
已經十點半了……
然而足足叨念了十多分鐘,也沒把這增援說下來。
他就死盯着秒針走動的速度,不動聲色地繃緊嘴角。
“林隊,可能有些難辦了。”大隊長總算下定決心,一臉的發愁,“短時間內調不了人,咱們咬咬牙,自己解決吧……”
林現無意識地握住手腕,沒有異議:“好。”
“那還是照之前的安排,咱們倆先進去逮大貓,你們後邊兒的按組跟上,大家見機行事,記得留倆守門的,別都放跑了。”
還剩七分鐘……
大隊長太能說,一群人貓腰等在門後,險些被逼出尿意,終于見他開始打手勢——
一,二,三……
“三”的指頭還沒出來,旁邊一道影子便破門而入。
林現的動作實在太快了。
快到連大隊長都仍在發蒙,愣了半秒之後才趕緊撒丫子進去。
這間臨時辦公區除了幹點非法活動外還兼作員工宿舍,角落裏并排擺着折疊床,聽到開門的巨響聲,幾個人三三兩兩地從床上坐起,茫然的看向門口。
那是十分高挑且颀長的一個人影,從上到下穿得一身黑。
林現進門後沒有半點停留,用一秒鐘環顧四周,并迅速鎖定了前面的一個人——光頭,濃眉,大胡子。
他奔跑的時候腿顯得尤其修長,極有技巧性的越過路上倒水擋道的小貓兩三只,手撐在桌上,落地後直掃對方腳踝。
帶頭大哥剛喝了口茶,沒等咽下去便給他拜了個早年。
林現揪住他一只手,飛速上铐,而空出來的手也沒閑着,幾乎是制住光頭的同時,一肘猛力往身後撞去。
舉着鋼棍的刀疤臉結結實實吃了一記打,棍子掉在地上,不偏不倚砸中了自己的腳,當場疼得彎下腰。林現就勢翻出另一只铐子,将兩人背貼背鎖在了一起。
前後不到兩分鐘,這一窩妖魔鬼怪們的大哥便雙雙被捕。
在場的人們終于回過神地騷動起來,外面的警察卻已經一窩蜂湧入,圍了個水洩不通。
大隊長一開始還發愁人手不夠,這會兒開始擔心起自己能不能搶到人頭了。
林現那邊将兩個人的腦袋摁在桌上,興許是之前太拼命,氣息微微有些喘。
“林隊。”四周的同事們陸續上來幫他的忙。
也就是在此時,他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林現松開手把人出去,十一點的時間掐得剛剛好,人一轉身,接通了電話。
“喂?”
聽筒裏傳出一個很歡快的嗓音:“喂,林現。”
“你在忙嗎?”
餘下的民警正在收拾殘局,周圍吵雜得烏煙瘴氣,他熟視無睹地往外走,“沒有,不忙的。”
“我怎麽聽你在喘氣,沒事吧?”
“……剛剛才回來,走得急了點。”
這個解釋滴水不漏,對方果然不再問了,開開心心地跟他說話,先是抱怨今天又加班,害張叔多等了一個小時,然後又講他帶着去吃了一家味道不錯的日式料理。
“剛剛順道上你家幫小貓鏟屎,我才知道它原來也沒那麽遲鈍,肯定是一個人過夜太孤單,還沖我撒嬌來着。”
林現站在樓道的通風處,耳邊清脆溫軟,全是她的聲音。
他唇邊自然帶笑,眼底裏浸滿溫柔:“是嗎。”
“嗯……你說我可以把它抱回家養兩天麽?看着怪可憐的。”
林現本能地答應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呃,貓在陌生環境裏會害怕,沒有那麽好照顧。以前我也經常出差,你不用擔心它。”
她似乎也感覺不妥,遺憾地拖長尾音,“好吧。”
随即又絮絮叨叨地說洋城的氣候反複不定,出去跑新聞早上曬太陽下午就淋雨。
正在這個時候,屋裏的一個民警出來叫他:“林隊,他們……”
林現豎起食指,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等下過去。
後者趕緊住聲,很懂事地挑挑眉,打起幾個就他能看明白的手勢,貼牆根輕手輕腳地溜了。
“……你有在聽嗎?”
他忙說:“在聽。”
“在聽,你們接到消息去了工廠,之後呢?”
艾笑不知是察覺到什麽,握着手機輕輕一笑,忽然便沉默下來。
一直沒等到她開口,林現不禁有些擔心,怕自己回得太敷衍,“怎麽不說話了?”
也許是信號不太好,耳邊總竄着電流,艾笑揉捏着懷裏的抱枕,往床上一倒,咬了咬嘴唇。
“林現。”
她頓了一下,“其實,你不用每天趕着接我這通電話的,如果有工作要做,留信息給我就好了。”
說完又慢吞吞地補充,“要是想我的話呢,也可以發語音。”
艾笑字斟句酌,問得挺試探:“你……有想我嗎?”
走廊天臺的夜風很大,吹到聽筒上甚至有呼呼的響動。
林現摸了好幾下鼻尖,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過了半天才低聲開口,情緒滿得像是快溢出來。
“嗯,想。”
……
今天的通話結束得比平時要早。
艾笑躺在床上舉着手機看。
他白天辦案子,幾乎沒什麽空閑時間,連晚上唯一的電話也打得很緊張。
但每每一覺睡醒,自己微信裏就躺着幾十個點贊,他翻着她的朋友圈,認認真真的,把能點的全點了。
後來艾笑偷偷開放了權限,取消了半年的限制,林現于是就天天刷,似乎在表達什麽。
每天早上都能見到一串鮮紅的數字。
她捧起手機盯着界面看好久,閉上眼睛打了幾個滾。
将臉塞進枕頭,忍不住想。
林現還有幾天能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