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個離婚女人的葬禮

就在那個舉家團圓歡慶的夜晚母親匆匆走完了她無愛又悲劇的一生,很平靜,很安詳。第二天早上,倉促趕來的醫護人員進行了搶救措施,但很快确認了病人去逝的結果,得知噩耗的佳敏驚叫着昏了過去,小海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直緊緊的抱着她,等佳敏蘇醒了醫護人員才離開。

佳敏悲痛不已,不願說一句話,整個人都沉默了,只是握着母親的手流着淚靜靜地守在她的身邊。小海和劉姨商量着接下來葬禮的事,還有通知家裏人的事情。劉姨說,佳敏現在這樣恐怕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拜托小海了,姚夫人從心裏早就把他當成家人一樣。小海有些勉為其難,劉姨說,夫人和大姐蔣欣梅關系最好,可以拜托她來安排。

小海手足無措中撥通了蔣欣梅的電話,蔣欣梅一開始有些吃驚,反複确認之後終于明白這是真的,她叫小海先照顧好佳敏,她會盡快聯系一家當地的殡儀公司,一切事誼都等她趕到後再處理,她會盡快趕來。

鄭爽和雨薇得知佳敏母親去逝的消息,兩天後也趕了過來,若晨和方澤也想來,只是覺得這樣的場合朋友去太多不太方便,就讓鄭爽和雨薇代表了。

蔣欣梅通知了所有的家人,包括佳敏的父親姚世軒,佳敏的外公年事已高,怕他承受不了打擊就隐瞞了下來。一兩天之內,家人都從百忙中從各地紛紛趕來。蔣欣梅一家住在上海,丈夫沈錦明家中三代都是地道的商人,主要經營貨運和貿易加工,經過幾年打拼生意越做越大,在國內幾個大城市都有自已的企業,明年有意去迪拜開拓市場,舉家搬過去,他們膝下只有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兒子,名叫沈太行。小妹蔣欣然定居天津,早年去英國留過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回國後嫁給了她的同學何宇民,一個官二代,生活美滿而幸福,婚後育有一女,比佳敏小四歲,名叫何雲。佳敏的父親離婚後定居都靈,一年後再婚,妻子是一名網球教練,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四歲的女兒,名叫姚愛琳。

蔣欣梅說,妹妹走的突然,一生坎坷,她一定讓她走得完美無暇,葬禮必須是高規格的,一切費用都由她和小妹承擔。佳敏的父親建議火化,将骨灰帶回國內安葬,大姐和小妹堅決反對,雙方争持不下,最後争取佳敏的意見,佳敏說一切聽從大姨和二姨安排。姚世軒想出買墓地的錢也被大姐拒絕了,在大家看來讓他參加葬禮已經是足夠的寬容,他的妻子汪琳琳出于內疚也跟着來了,為避免大家的不快住在附近的一家旅館裏。一切事誼商定之後,蔣欣梅做了細致的安排,沈錦明負責選擇教堂和買墓地的事,何宇民負責辦理死亡證明,訂制棺椁,遺囑等事誼,其餘的人留在家裏負責接待,布置廳堂,收拾遺物等瑣碎的事。二十五日殡儀公司接走了遺體,人降臨塵世要洗禮,離開也要淨化人的軀體和靈魂,除去世間的一切罪孽。

收拾遺物時,欣然發現了抽屜裏的那兩封信,她詫異的交給了大姐,蔣欣梅把姚世軒單獨叫到一個房間,兩個人商量過後決定告訴佳敏。欣語在信裏寫道:世軒,我的一生都和你糾結在一起,現在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恨你了,我也不希望将恨帶到另一個世界,咱們的恩恩怨怨就到此為止了。臨走前,我有一事相求,就是佳敏,失去我,她必将遭受巨大的痛苦,你這個做父親的不能袖手旁觀,替我照顧好咱們唯一的女兒,直到她擁有自已的家庭為止你的責任才算完成,佳敏很懂事,默默的承受了一切,做父母的我們沒有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應該為此感到內疚,我希望你有生之年還有機會獲得女兒的原諒。至于我,你不必挂心,安心過你想要的生活。同時,我還拜托了大姐共同看護佳敏,有什麽事情你可同她一起商量。

欣語親筆

2006年11月23日夜

佳敏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胸前別一朵白色的鮮花,頭發簡單的向後挽起,額前沒有劉海,淡淡的妝容,面無表情,眼淚卻在幹淨白皙的臉上安靜的流淌下來。父親看着女兒也有點兒心疼,安慰她說:“別老哭了,人都走了,哭有什麽用?”這話讓佳敏聽着心裏有點兒冷,她擡起頭來第一次質問父親:“是不是和媽媽離婚前你們就在一起了?”姚世軒無論如何也不敢面對女兒說出實情,但佳敏的眼神讓他無處可逃,只好抽出一根煙沉默的吸着,半響才答道:“沒有,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葬禮辦了,你不要擔心以後的生活,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我會按照你媽媽的意思去做,完成她的囑托。”父親繼續任性而為,他一輩子也沒有低過頭,從不承認自已的錯誤,哪怕是現在。

佳敏面對父親真有點抓狂的感覺,可這種情緒永遠也找不到出口宣洩,她想到母親曾經多少次這樣面對着他,時間久了人總會出問題的,今天她不想再沉默,積壓多年的怨恨一定要說出來,至少她不像母親那麽軟弱,她是他的女兒,但父親從來對她不表現出來,所有的氣都撒到母親身上,兩個人對一些事情總是隐瞞着佳敏,越是這樣佳敏就越想知道真相,她強壓怒火道:“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媽媽?你們把幸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醫生說媽媽沒有病,她的病是你們氣出來的,媽媽活着的時候一直讓我敬重你,你知道嗎?其實每次叫你爸爸的時候我都感覺不到幸福,現在好了,媽媽走了,我沒有什麽顧慮了,該失去的都失去了,你和汪琳琳是不是很高興?”姚世軒一直低着頭抽煙,眉頭皺在一起。

佳敏接着說道:“爸爸,你太自私了,你也太狠心了,做為您的女兒,我從來不知道父愛是什麽,我看到別的女孩兒拉着父親的手的時候,我只能在腦海裏想象,在別人的眼裏,我是高傲的,是驕傲的,可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在我心目中根本沒有值得驕傲的東西,我只是一個缺乏自信的傻瓜,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變成一個男孩子,這樣我就可以保護母親了。現在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之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請你過好自已的生活吧。”

姚世軒掐滅了煙,慢慢的擡起頭,遇上了佳敏滿含熱淚的雙眼,下意識的又低下頭去,輕輕的說道:“佳敏,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知道失去媽媽你很傷心,我也同樣很傷心,我只是想盡力照顧你,這也是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做的,當然我知道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沒有給你應有的關愛,但我一直為你感到驕傲,你這麽優秀,這麽懂事,你應該有更好的将來,千萬別因為你媽媽而絕望,你要堅強起來。生活充滿苦難,重新站起來的才是強者,命運永遠不會同情弱者。還有沒有人願意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汪姨就住在附近的一個旅館裏,她怕你難過,所以不敢來見你,也怕你們生氣。你可以說我自私,這輩子只顧自已的感受,而忽略了你的媽媽,但我不是一個狠心的人,我希望彌補你,把你失去的都補回來,佳敏,你長大了,有了自已的想法和生活,慢慢地你會理解爸爸的。”說完姚世軒起身離開。

不知什麽時候雨薇走進來輕輕的抱住了佳敏。小海站在門外,沉思着,眼前的佳敏他完全陌生,他從沒有好好去體會過她的心意,她一個人支撐着這個家,支持着母親,她的驕傲、高貴、她的每個笑容的背後都有一個哭泣的影子,自已為什麽會如此麻木,竟然渾然不覺。

欣語給大姐的信中寫道:姐姐,我親愛的姐姐,恐怕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我一直很慶幸此生有你和小妹做伴,在我短暫的人生道路上你們給予我太多的幸福,我知足了,姐姐,小妹,最後了,我請求你們替我照顧好佳敏,盡我這個母親未完成的責任,她是我今生最後的牽挂,在此我對你們致以最真誠的感謝。我離開後,千萬別讓父親知道,他病重會受不了,也請你們替我照顧好他,我真的回不去了,其實我真的很想家,就讓佳敏把我的一部份遺物帶回吧,我收拾好了,放在床下面的旅行箱裏。我一生沒留下什麽,只有幾冊書籍和微薄的財産,我已交由代理律師妥善保管,我走後他會主動聯系姐姐,請把這些費用做為佳敏今後的生活使用。至此,我的心願已了,可以安心的去了。

欣語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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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23日晚

蔣欣梅讀完信哭了,她說道:“咱們姐兒仨爸爸最疼欣語,她最聽話,也最有才華,這叫我怎麽向他交代?妹妹就這麽走了,上天為什麽這麽不公平?”蔣欣然勸道:“大姐,總會有辦法的,你千萬不能倒下,這個家還需要你,佳敏也需要你。”

“都是那個姚世軒害的!欣語嫁給他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她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哇!”

十一月二十七日,早上十點半,按照西方的禮儀葬禮在附近的一座天主教堂舉行。教堂屬于歌特式建築,由堅硬的岩石和鋼筋混凝土建造而成,教堂內部構造精美,氣勢龐大,且不失莊嚴神聖,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這一天,親朋好友都陸續來到這裏,蔣欣語的靈柩安放在主祭臺前面,周圍用白色的鮮花點綴。首先由牧師主持追思禮拜,而後,由事先安排好的天主教徒唱贊詩,所有人在哀樂聲中禱告,願逝者安息,願她的靈魂升入天堂。

來參加葬禮的人除了親朋好友,還有欣語生前出版社、雜志社的同事,她的書迷。佳敏坐在何雲和雨薇的中間,蔣欣梅、蔣欣然兩姐妹坐旁邊,沈錦明、何宇民、姚世軒坐在後排,小海和鄭爽、沈太行坐在第三排。雅子受盧雨征的委托也漂洋過海來參加了葬禮,與她同行的還有石川隆一和兩個保镖。而保羅則坐在最不顯眼的人群中,沒有人注意到他特別的存在。大家的穿着都不約而同的以黑色為主,胳膊上帶着黑紗,表達了對逝者的悲恸和哀悼。

蔣欣梅不禁在思索着,妹妹對于自已的人生沒有任何奢望,只是簡單的陪伴在我們身旁,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命運卻對她如此的不公平。她不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傷痛和倔強才能讓她遠離故鄉,毅然而然地選擇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含淚活着,最終她還是被自已擊倒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她深愛過的男人。

保羅在腦海中回想着他和欣語相處的人生片斷,似乎愛情在她眼裏一切早已歸于平靜,她如此淡然處之,安之若素,如紅色的玫瑰沐浴着午後的陽光,在悠揚的旋律中靜靜的開放。他終于明白,無愛勝有愛!她是太過于嬌貴,沒有人配擁有,愛從來沒有遠離她,只是她太過于耀眼,愛情走近了也只不過是她衣襟上的鑽石。他想起了她書中的一段話,“你看我只是一只小巧而美麗的蝴蝶,沒有思想,沒有痛苦,只享受陽光和鮮花的快樂,但你不會知道在你以為會抓住我的片刻我會振翅高飛,我其實比你想象中要完美,因為我也同樣擁有這個世界,請叫我孤單的精靈,我要去尋找人間天堂”。

牧師宣讀完死者生平,大家與逝者做最後的告別,佳敏把一束紅色的玫瑰放在了母親的胸前,她對母親的記憶永遠定格于此了。

教堂部分結束後,普通朋友都紛紛離去了,只有家屬和親密的友人參加墓地葬禮,小海是唯一被允許的外人。蔣欣語被安葬在城北的紀念公墓,米蘭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小海看到沈太行撐一把黑傘在佳敏的頭頂,何雲攙扶着她,她哭的傷心欲絕,小海仿佛又看到有紅色的花瓣從她身上紛紛飄落下來,與第一次不同的是,他已經完全的參與到了她的人生裏,她的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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