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馬威

二姨娘聽到自己女兒回來的消息,慌忙轉身去門迎接。十幾個丫鬟婆子立在陶宛的馬車前,見了二姨娘紛紛俯身行禮。

見那馬車裏半天沒有動靜,二姨娘有些急躁的問:“宛兒呢,怎麽不下車?”

打頭有一個穿着綠襖的婆子,觀穿着打扮應該比普通的仆子身份高上一些。見狀便上前回話道:“回姨娘的話,二小姐在途中染了風寒,已經高燒了好幾日了。奴婢們雖然請過了大夫,但仍然不見好轉。此時人正在裏頭昏迷着,怕是沒力氣下車了。”

二姨娘聞言臉色大變,跳着腳罵:“廢物,派了你們這些人跟着,究竟都是怎麽照顧小姐的?如今人已經病成了這樣,倘若我女兒有個好歹,瞧我不抽了你們的骨頭。”

陶瑾站在臺階上,冷眼看着二姨娘罵人。過了一會,扭頭對拾翠道:“母親定然還在等着,咱們走吧。”

拾翠吓得嘴唇發白,猶豫着道:“可是……二小姐都病的那麽厲害了……”

陶瑾走的頭也不回,語氣淡淡的道:“假的。”

拾翠沒明白的她的意思,好奇的睜大了眼睛。

“陶宛若是真的病重,二姨娘定然第一時間就去車裏看望了,又怎麽會有閑工夫站在那裏罵人!”

“可是,奴婢想不明白她們為什麽這麽做呀?”拾翠茫然的問道。

陶瑾冷笑一聲,道:“敲山震虎罷了。”

很多年前,陶瑾的母親失手打死了府中的一個婆子。後那死者的家人來鬧,竟然将陶家告了官。陶大人一怒之下褫奪了江氏正妻的權利,府中一切事務都交由二姨娘來打理。

江氏正妻的名分未除,陶瑾仍舊是嫡長女。随着她一日日長大,二姨娘也感到了危機。如今日日在算計着的,就是要如何将陶瑾姐弟乖乖的攏在自己的手心裏。

因此每當陶瑾回府,她都會想方設法的立一個下馬威。其目的,不過就是為了讓陶瑾乖乖聽話罷了。

若是以前遇見這樣的事,陶瑾定然會乖乖上前跟二姨娘賠禮道歉,将所有的不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今時卻不同,有了前世凄慘的教訓,這一次,再也不想被人捏在手心裏利用了。

二姨娘罵的正歡,回頭就見身後早已經空空如也。陶瑾沒像往常那樣低聲下氣的過來認錯,這叫二姨娘心中氣憤不已。既然已經做了戲,索性就要做成全套。命人将馬車牽進府裏,二姨娘一路哭天喊地,不多時整個府裏就都知道了二小姐生病的消息。

卻說陶瑾一路進府,徑直去了母親的蘭馨苑裏。

其實在前世的時候,陶瑾與母親的關系并不好。那時候她受到二姨娘的蠱惑,一心遠離親生母親,加之江氏為人比較懦弱,遇事總愛逃避,陶瑾內心裏就不怎麽待見這個母親。

直到有一回,陶瑾徹底改變了對母親的看法。

那時候是陶瑾成親的第二年,好不容易懷了個孩子,最後卻還是沒留住。夫家人十分不滿,整日冷眼相待,陶瑾下不來床,連一日三餐都沒有人給做。

當時的江氏已經被趕出了陶家,整日在大街上乞讨為生。聽聞女兒在夫家受罪,便托了個婆子,悄悄混進府裏。她用身上僅有的三十文銅錢,給陶瑾買了兩個饅頭。而她自己,腳上卻連一雙鞋都沒有穿。

直到那一刻,陶瑾才真正明白,原來這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只有母親。

一入蘭馨苑,就看見幾個仆人在院子裏掃雪。看見陶瑾,其中一個稍顯肥胖的婆子立刻迎了過來。

“大小姐!”那婆子沒料到陶瑾會來這院,尖叫一聲,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陶瑾臉上挂着笑容,心情極好的道:“牙婆,好久不見了。”

牙婆一手拉着陶瑾,慌忙扭頭對着主屋裏喊:“夫人,快、大小姐過來了。”

屋裏半天沒有動靜,而後咣當一聲巨響,也不知道是什麽掉在了地上。緊跟着,一個穿着藏青色襖裙的女人就赤着腳跑出來,滿臉激動的看着陶瑾:“我女兒回來了?”

說罷這女人就要往門外跑。陶瑾見她沒穿鞋襪的兩只腳,心中狠狠刺痛一下,連忙跑過去将那女人扶住。

“娘,外面有雪呢,地上涼。”說罷,同牙婆一起将江氏攙扶進屋裏。

江氏臉色枯黃,身體瘦弱的不成樣子。一只手執着的抓着陶瑾,仿佛就怕一松手,這人就得跑了似的。

母女二人進了裏屋,陶瑾将江氏扶到火炕上坐下。而後親手将掉在地上的襪子拾起來給她穿上。

江氏看着陶瑾,淚水不停的在眼眶裏打轉:“我的孩子,你可算回來了。這一年來,為娘想死你了。”

“母親臉色這般難看,可是生病了嗎?”陶瑾關心的問道。

江氏搖搖頭,笑着道:“近來天氣冷得很,我身體弱,感了幾次風寒罷了。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大夫配了不少的藥呢,吃着已經感覺好多了。”

母女牽着手坐在一處,身前緊挨着燒得正旺的火爐。陶瑾在寺廟裏的時候習慣了清冷,此時被火烤的有些冒汗。

江氏見她熱的臉色發紅,連忙吩咐丫鬟将火爐移開。

“在寺廟裏住的還習慣嗎?十月份母親着人給你送了不少的過冬衣物,怎麽不見着穿呢?”江氏見陶瑾身上仍舊穿着去年的舊衣服,忍不住有些責備的說道。

十月份的時候陶宛倒是去了廟裏一次,只給了陶瑾幾樣點心,說是二姨娘給捎來的。至于那衣服的事,卻是決口未提。若非江氏主動提起,陶瑾恐怕還不知道有這事。聽母親這語氣,怕也不是頭一次給捎東西了。可是陶瑾這一年來,卻從未收到過分毫。

想來這中間,少不得有些貓膩了。

不想叫江氏傷心,陶瑾便笑着撒了個謊:“知道是母親一片心意,原本也是打算穿着回來的。可是不想走的匆忙,竟然忘記帶着了。母親不要惦記着,左右女兒還是要回去的,這冬天還有幾個月才過去,那些衣服總歸還是能穿得到。”

一提及回去的事,江氏不免神色黯然。眼圈紅紅的看着陶瑾:“你這孩子命苦,竟然有家也不能住。母親如今孤身一人在這府裏,除了牙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我身體越發的不中用,你弟弟又是那般的不懂事……如此下去,這可怎麽辦才好。”

江氏這一傷心,竟然又牽動了病情,捂着胸口好一陣咳嗽。

門外的牙婆聽見動靜,連忙端着藥碗走進來。

“夫人,該吃藥了。”

江氏将藥碗接過來,皺着眉喝了幾口。陶瑾見那碗裏烏漆嘛黑的藥湯子,散發着難聞的苦澀之味。

“母親這藥主治什麽?”陶瑾問。

“大夫說夫人得的是風寒之症,開的都是主治風寒的草藥呢。”牙婆道。

“這藥方可是府裏的大夫開的?”

牙婆點頭道:“自然是。”

陶瑾心思一動,随即擡頭對牙婆道:“一會将這藥取來一些,我要帶走。”

江氏聞言關切的看着陶瑾:“瑾兒要這藥有何用?可是也感了風寒?”見陶瑾臉色确實不怎麽好看,江氏十分憂心。

陶瑾調皮的對母親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道:“保密,母親待會就知道了。”

母女正在熱乎乎的說着話,就見打門外走進來一個梳着丫髻帶着金镯的黃衣丫鬟。

“大小姐可是回來了?老太太适才已經交代過了,晚上要去她那屋吃呢。”這丫鬟長得眉眼銳利,嘴唇削薄,一看就是很難相處的人。

來人正是老太太房裏的一等丫鬟,名字叫點珠。因為是祖母身邊的人,所以在府裏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江氏連忙起身請點珠坐下,并吩咐牙婆取點心上來。點珠毫不領情,冷冷的看了江氏一眼,扭頭就走了。

江氏給折了面子,臉色就有些難看。陶瑾忙安慰道:“母親且莫挂心,點珠為人本就高傲,這府裏除了祖母,怕是無人能叫她看在眼裏。”

江氏點點頭,囑咐陶瑾:“聽牙婆說,點珠與陶宛走的很近。你這幾日在府中行走,千萬小心着一些。這府中可不比廟裏,人心複雜難辨,萬事都得小心一些。”

同樣的話,前世時候江氏也曾說過幾次。只是那時候陶瑾沒吃過虧,一心拿二姨娘當親人對待,因此還曾埋怨過自己母親。

可是如今看來,母親這字字句句,皆是苦口婆心的教誨。

陶瑾心中酸楚,握着母親的手道:“女兒曉得,您盡管放心就是。此番難得回來一趟,以後定然還會常來陪伴母親的。今日就先行告退了,回去收拾一番,晚些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

江氏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兒,而後吩咐牙婆道:“我那櫃子裏還有些沒用過的首飾,都給小姐帶上。好歹也是我陶府的嫡長女,身上沒幾件像樣的首飾可怎麽行!”

自己母親送給的東西,陶瑾自然不會推辭。笑着叫丫鬟收下之後,陶瑾帶着拾翠出了蘭馨苑。

因着不經常在家,陶瑾并沒有自己獨立的院子。故而出門之後,拾翠便問道:“小姐,咱們還是去二小姐那院借住嗎?”

陶瑾冷笑一聲,道:“二小姐如今染了風寒,住在一起定然十分不方便。左右也不過是一間廂房罷了,哪裏不能住呢。”

說着便踏上抄手游廊,一路往東邊去了。

這陶府是個五進的院子,前院是老爺辦公會客的地方,中庭則是會客宴請的幾處廳堂。而後面則分為東西南北四個跨院。在這四個跨院包圍着的正中間,則有一個最大的主院,名字叫落花山居,裏面住着的人正是陶瑾的祖母。也是如今陶家一手遮天的當家人。

陶瑾帶着丫鬟從母親的蘭馨苑出來,中間繞過陶宛的清風閣,一路直奔中院而去。

眼看着進了老太太的落花山居,拾翠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着陶瑾:“小姐……你不會想來老夫人這住吧?”

“祖母年紀越發的大了,我這個嫡長孫難得回來一次,随身伺候伺候也沒什麽不好的。”陶瑾說罷,帶着拾翠就往裏走。

在拾翠看來,大小姐這是要瘋的前奏。往年回來,這位小姐都躲躲藏藏的,恨不得永遠縮在角落裏不見人才好。今年倒是膽子大了,敢直接跟陶家最難相處的人到一起去住了。

難不成這落了一回水,腦子也跟着燒壞了?

拾翠看着陶瑾,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老太太這院裏丫鬟仆子甚多,陶瑾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大小姐,老夫人還在休息,此時可不能見你。若是要請安,還是等晚些時候再來吧。”攔住陶瑾的是個年紀很大的婆子,在這府中也頗有些資歷。打陶瑾有記憶的時候起,她就一直随身伺候祖母了。

“祖母向來身體不好,如今入了冬,可有不适?”陶瑾沒計較那婆子的蠻橫,反而一臉關切的問候起祖母的身體來。

那婆子愣了一下,有些遲疑的回答道:“老夫人嗓子不好,總愛咳嗽。入了冬這個情況就更嚴重了,昨晚折騰了一夜,方才喝了藥才好了一些。如今正昏昏沉沉的睡着,奴婢們也都不敢打擾。”

陶瑾聞言眼眶一紅,竟然就落下淚來。

“瑾兒自小寄宿廟中,日日抄經念文的為祖母祈禱。咱們陶家門戶大,雜事也多,祖母這般操勞,只希望她老人家能平平安安的,瑾兒便是削發為僧,心中也是甘願。”

陶瑾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淚,近乎的哀求的拉着刑婆子的手道:“瑾兒心系祖母,路途中早已經歸心似箭。如今縱然不能見到她老人家的面容,好歹也求婆婆叫我在這裏等候一會。權當我這個當孫女的盡點孝心了……”

那刑婆子叫陶瑾哭的一愣一愣的,過了半晌,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道:“那好吧,我就暫且将人放進來。只是老夫人素來喜愛安靜,你可千萬別搞出什麽幺蛾子來。否則誰都救不了你。”

陶瑾忙不疊的點頭,這才千恩萬謝的帶着拾翠進了院。

主屋旁邊有一間耳房,裏面用來放一些雜物。刑婆子沒敢直接将陶瑾領到主屋,只好帶到耳房裏。

這陶瑾倒也聽話,進了耳房就直挺挺的站着,目光始終望着主屋的窗戶。在刑婆子來看,她這惦記着老夫人的心情倒不像是假的。

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決定親自在旁邊看着人。拾翠是個機靈鬼,見刑婆子站着有些吃力,便将角落裏落了灰的椅子擦了擦,機靈的伺候刑婆子坐下。

陶瑾風寒未愈,站久了便覺得身體有些虛弱。捂着胸口輕輕咳嗽了幾聲,身體也左右晃了一下。

刑婆子皺着眉看着陶瑾:“小姐這是怎麽了?”

拾翠忙上前扶着自家小姐,紅着眼眶道:“婆婆不知道,我家小姐回來的途中不慎落了水,燒了一整夜呢。後來又日夜兼程的趕路,怕是這病又要厲害了……”

刑婆子聞言臉色便有些凝重,皺着眉道:“可有瞧過大夫了?”

拾翠搖頭道:“并沒有。回來之後先過去跟夫人請了安,這就一刻不停的來看老夫人了。這麽匆忙,哪裏來的時間叫大夫啊。”

陶瑾聞言微微一皺眉,輕聲呵斥拾翠:“莫要胡說,我這身體分明好得很。你這話若是叫祖母聽了去,她老人家定然又該擔心了。”

轉而神色平靜的看着刑婆子道:“婆婆,瑾兒有一事,還請您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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