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奉承祖母

晚飯過後,二姨娘便帶着陶宛告退離開。戴氏精神不濟,便也準備休息。于是神情冷淡的對陶瑾道:“今日也晚了,你且回去休息。明日若是有事,再派人傳喚你。”

陶瑾恭敬的行了個禮,這才帶着拾翠出了主屋。後者愁眉苦臉的看着陶瑾:“小姐剛才可是将二姨娘和二小姐得罪狠了,這下咱們可真是沒地方住去了。”

陶瑾倒是不慌不忙,同拾翠站在門口的回廊內,吩咐道:“你去府裏的藥房走一趟,有幾味藥材,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取過來。”

陶瑾掰着手指頭跟拾翠數:“款冬花、枇杷葉,還有一味是白頭翁。這三味藥,有多少要多少,若是不給,你就說是給祖母用的。”

拾翠茫然的點了點頭,轉身便出去了。

裴笑複又回到先前那個煎藥的耳房裏,開始動手收拾屋中的雜物。刑婆子見她沒走,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冷着臉過來攆人:“大小姐,這天色已經不早了,您還是回去吧。否則一會老夫人問起來,奴婢可真的擔當不起。”

陶瑾用手背擦着臉上的汗,笑着同刑婆子道:“婆婆有所不知,我原本在廟裏的時候跟一位師父學過一些藥理知識,現下手裏有一個偏方,或許可以醫治祖母的病情。您且容我在這裏住幾日,若是不能幫助祖母緩解病情,再攆我們離開也不遲。”

刑婆子将信将疑的看着陶瑾:“你這方法果真可行嗎?老夫人近來可是被這咳嗽折磨慘了,若是治不好,怕是她會更加的怄氣。大小姐,我勸你還是別費力不讨好了,乖乖回你自己的地盤呆着去。左右也不過是才在府裏住十幾日,順順當當的不好嗎?”

陶瑾執拗的搖頭,苦笑道:“我這一年回府的時間也太少了,但凡能多做一點事,就多做一點吧。”

刑婆子見拗不過她,便也不再規勸,嘆息一聲扭頭走了。

大約一炷香過後,拾翠這才氣喘籲籲的回來。彼時陶瑾已經将耳房收拾好,幾張殘破的凳子搭在一起,當了臨時睡覺的床榻。刑婆子見她實在可憐,便去庫房翻出一床破舊的被子給送過來。

主仆二人将睡覺的地方收拾出來,而後陶瑾便開始着手擺弄那幾樣藥材。

先是用小鍋将款冬花和枇杷葉煮熟,而後放在小木板上晾曬。随後陶瑾又從自己随身的包袱裏拿出幾個枇杷和一把艾葉來,同樣蒸熟之後,同款冬花和枇杷葉一起用藥杵搗碎,團成一個個杏子大小的藥丸。

主仆兩個忙活的熱火朝天,拾翠似乎想起什麽奇怪的事,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陶瑾:“對了,剛才奴婢從藥房那邊回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二姨娘房裏的桑枝了。那丫頭跑的風風火火的,好像也是去找什麽藥的樣子。”

“是麽……”陶瑾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随手将閑置着的白頭翁當做燃料扔進了火爐中。

将一切都準備好,陶瑾便同拾翠一起端着藥來到主屋外。屋內已經熄了燈,間或能聽見戴氏喘着粗氣的咳嗽聲。

沒有吩咐陶瑾也不敢進屋,只得和拾翠蹲在窗戶底下,将團制好的藥丸穿在木枝上用火烤燃了,而後從窗戶送進屋子裏。

這丸藥點燃之後便散發出白色的藥煙,不多時主屋裏就充斥着淡淡的藥香,沒過多久,戴氏的咳嗽聲就漸漸弱了下去。

正是數九寒冬的夜裏,陶瑾和拾翠身上都沒有穿太多的衣服,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凍得全身發麻。

主仆兩人凍得沒轍,只好圍在火爐前取暖。陶瑾見那爐子裏的火要熄滅,連忙又抓了一把白頭翁扔了進去。

冒出的黑煙熏得拾翠睜不開眼,流着淚抗議道:“小姐,那邊劈好的木頭還有不少呢……”

陶瑾用手扇着風道:“白頭翁清熱解毒,聞聞藥煙對你也沒有壞處,快忍着些吧。”

直到将手中最後一把藥材扔進火爐燒光,陶瑾這才起身。此時主屋裏已經安靜下來,想來戴氏也已經安然入睡,她也打算回耳房裏休息了。

就在這時,落花山居的門口傳來一個尖銳的呼喊聲:“陶瑾、陶瑾你給我出來!”

這聲音雖然不算大,卻也将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吵醒了不少。

刑婆子披着衣服,面色不虞的擋住來人的去路:“這裏可是老夫人的住處,桑枝姑娘你還請稍微克制一點。若是吵醒了老夫人,怕是大家都不好過。”

桑枝伸手指着陶瑾,整個人都有些失控:“陶瑾,那些藥呢?二小姐方才又犯了病,大夫的藥方裏有白頭翁。你把藥都提前取走了,這是成心想跟我們小姐作對是不是?”

陶瑾緩步走到桑枝面前,平靜的道:“桑枝姑娘這話說得嚴重了,陶瑾只是取點藥給祖母用而已,并不知陶宛妹妹也會用這味藥呢。況且白頭翁主治清熱解毒,陶宛妹妹也不過是雙腿殘疾體質較常人弱一些罷了。叫你說得這麽嚴重,難道她是中了毒不成?”

陶瑾這一問,倒是将桑枝問住了。死死的咬着嘴唇,目露兇光看着陶瑾。這等仇恨,活脫脫像是先殺了她父母又燒了她家房子的仇人。

正在這時,主屋的燈就亮了起來,點珠趿拉着鞋走出來,冷着臉斥責桑枝:“這裏可是老夫人的地盤,不是你們清風閣。想要撒野,也得看清楚地方才是。”

桑枝滿臉委屈,眼含淚水看着點珠:“我家小姐方才回去就開始嘔血,怎麽止都止不住。大夫倒是開了個治療的方子,藥引子卻是白頭翁,如今所有的藥都被大小姐拿走,實在是一點都沒有了。點珠姐姐,你與我家小姐素來交情不錯,可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欺負不管啊……”

點珠叫桑枝說得有些惱火,恨不得上前踹她一腳才好:“閉嘴,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豈有你抱怨的份?識相的話趕緊離開,立刻出府去給你們小姐買藥,或許還來得及。否則要是真出了人命,那也是活該你們自己倒黴。”

叫點珠這一番訓斥,桑枝方才幡然醒悟,狠狠瞪了陶瑾一眼,這才扭身跑走了。

點珠不冷不熱的看了陶瑾一眼,轉身回了主屋。戴氏似乎已經醒了,屋內傳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陶瑾對這一切都不以為意,低頭撣了撣衣服上的土灰,轉身帶着拾翠回了耳房。

躺在臨時搭建的床榻上,陶瑾閉上眼睛假寐。拾翠窩在她身旁的雜草堆上,滿腹疑窦的看着陶瑾:“……小姐,今晚上的事,您是不是故意的?”

“你害怕了嗎?”寂靜的夜色裏,陶瑾的聲音顯得十分清明。

拾翠猶豫着搖頭:“只是覺得小姐與往常有些不一樣罷了。”

等了半天也不見自家小姐說話,拾翠複又有些擔憂的說道:“只是這二小姐和二姨娘已經在府中盤踞了十幾年,早已經深得老夫人的信任了。您此番這般冒然的出手得罪,可有想過這之中的後果嗎?”

陶瑾聞言便睜開眼睛,眸光如海一樣深沉。

“拾翠,你可懂得以毒攻毒的道理?”

“若想殺死一條蛇,你就要首先給自己的全身都塗滿了毒液。否則,你就永遠都沒有資格去跟對方絞殺。”

拾翠似懂非懂的看着陶瑾。

有些事,沒有經歷的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懂。

就如陶瑾身上的痛。縱然已經換過一具軀體,那種深入骨髓的折磨感還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襲來。陶瑾一整夜都在夢呓,五髒六腑燒灼一般的劇痛。

重生的不真實感叫她心裏沒底,甚至一度以為,當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會變成那具白骨一樣的屍體。

前世的死因,怕是已經成了她今生永遠無法消除的噩夢。

睡到三更天,陶瑾就已經醒了。看了一眼窩在草堆上睡覺的拾翠,陶瑾起身将自己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昨晚折騰了一宿,怕也是将拾翠吓壞了。

此時府裏多數人還沒有醒,陶瑾到後院井臺旁,吃力的拎了半桶水上來。寒冷的冬夜,就這樣直接用冷水洗臉。清洗完畢之後覺得整個人臉上都凍得沒有知覺了。

不久之後小廚房那邊就亮起了燈光,陶瑾抄着袖子走過去,見兩個廚娘正忙着做早飯。籠屜上蒸着小籠包,似乎是羊肉餡的,味道腥膻的很。

看見陶瑾進門,兩個廚娘也沒什麽表示。只當是這位大小姐不知羞臊,死皮賴臉的過來找飯吃。

陶瑾轉了一圈,大致知道了她們準備的早飯樣式。而後什麽也不說,直接從牆上取下膝裙圍在腰上,自己動手做早餐。

那廚娘見狀連忙過來阻止:“小大姐,這可使不得。廚房是咱們粗使人幹活的地方,您這金枝玉葉的,可不能來搶了咱們的生計。”

另一個稍胖一點的廚娘麻利的從蒸籠裏拿出兩個包子,施舍一樣扔在陶瑾面前:“喏,這兩個包子足夠填飽您大小姐的肚子了,別在這礙事了,快出去吃吧。”

“祖母這幾日的胃口如何?”陶瑾問道。

那廚娘就是一愣,下意識的回答道:“老夫人嗓子不好了,自然就不愛吃飯……你問這個幹嘛?”

陶瑾低着頭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幹起活來。沒過一會,拾翠也搓着臉進了廚房,聞到那肉包子味饞的直流口水。她跟着陶瑾在寺廟裏住了十幾年,整天跟着一群姑子吃素齋,什麽時候見了肉,簡直能把牙都饞掉了。

“小姐……”拾翠沒等說話,肚子裏開始咕嚕咕嚕的叫。昨晚光顧忙活燒藥了,根本就沒吃到飯。

拾翠其實覺得有些郁悶,這裏的待遇,還不如在二小姐那院呢。

陶瑾将兩個包子放到拾翠面前,道:“快吃了早飯,咱們一會還有的忙呢。”

拾翠兩眼放光,三兩下将那包子吞了,這才舒坦的摸着肚子嘆氣。

陶瑾見她吃過了飯,便将手中一捧米遞過去,吩咐道:“樣子醜的米粒不要,不飽滿的米粒也不要。就撿那圓潤的、飽滿的米粒,挑出一小盅來。而後用清水洗三遍,放在碟子上備用即可。”

一旁做飯的兩個廚娘聞言都紛紛好奇的圍了過來。此時陶瑾正在煮鲫魚湯,兩條寸長的小魚放在紫砂煲裏已經煮的開了花,而後将備好的紅棗、川貝和冰糖放進去,再将枇杷果子切開兩半,裏面的汁水擠進魚湯裏。文火煨了大概一個時辰,拾翠那邊的米也準備好了。

陶瑾便将那魚連湯帶肉倒進白玉小盆裏,仔細的将魚刺和各種調料剔除去。未過多久,那小盆裏只剩下清清亮亮的魚湯,上面飄着一層油花。

将那洗幹淨的米和魚湯合在一處,再次放入紫砂煲裏煨上。陶瑾叫拾翠看着火,自己到架子上取了兩根白蘿蔔和一個蘋果。仔仔細細的洗淨之後,便動手開始切細絲。

陶瑾的刀工很好,蘿蔔和蘋果切得細如發絲,切好之後放在小碟子裏擺好,而後撒上香油、鹽,又稍許灑了點白芝麻。用筷子攪拌了幾下,那種清冽香甜的味道的便散發了出來。

兩個廚娘看的瞠目結舌,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大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

陶瑾做完了一切,便開始淨手擦拭。聞言便道:“這是給祖母做的早餐,一會連同你們的早飯一起,都給她老人家端上去吧。”

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怕被陶瑾搶了風頭,因此便有些猶豫。

陶瑾洞若觀火,自然知道這兩個人的心思,于是便道:“這早餐是你們兩個幫忙做好的,祖母若是高興了,功勞盡可以歸你們。若是吃的不高興,盡管将罪責擔在我的頭上就是。”

如此一說,這兩人方才高興起來。沒過一會主屋那邊就吩咐上飯。此時的米粥已經熬好了,奶白的魚湯跟米粒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味道清香。

兩個廚娘見那米粥粘稠軟糯,眼睛頓時就是一亮。連忙将早飯樣樣數數準備好了,連同陶瑾的一起都擺在小桌子上送了過去。

待那些人都離開,陶瑾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坐在牆邊的小凳子上,吩咐拾翠将那剩下的米粥盛進碗裏。

陶瑾自小在寺廟裏長大,日常吃慣了素食,如肉包子那樣重口的食物,她一貫都是不怎麽愛吃的。

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幾口小鹹菜。陶瑾剛剛放下了碗,就見刑婆子過來傳喚:“大小姐,老夫人要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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